蘇陌絲毫沒在意葉問山驚疑的目光。
對付這樣的固執性精神病患者,蘇陌感覺自己還是挺在行的。
狠狠打擊他最為自負自傲的地方便成!
因此蘇陌開門見山的便道:“本官正在辦一份如朝廷邸報一樣的周報,其中有天文地理、星象學說之欄目。”
“本官聞南明老先生,以前乃欽天監監正…”
蘇陌話沒說完,葉問山便一臉不屑的冷笑起來,將蘇陌的來意猜得七七八八。
無非是想跟自己請教天文星象之術,甚至想求得自己的墨寶、著作,給那不知所謂的周報增色。
他正要毫不猶豫的拒絕,蘇陌便跟著道:“老先生乃欽天監監正,天文地理,星象之道,理應無比精通。”
蘇陌表情嚴肅的看著葉問山:“但本官為人最是較真,眼中容不得弄虛作假之事。”
“若老先生真通曉此學問,并通過本官的考究,本官可讓老先生之著作,刊登與周刊欄目之上。”
葉問山頓時目瞪口呆起來,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愣了半天,反手指著自己:“你這小子,要考究老夫天文星象之術?”
蘇陌嚴肅的點點頭:“老先生所言不差!”
“天文地理欄目,必須嚴謹無誤,不可誤導他人,因此本官親自前來考究老先生,還望老先生見諒!”
葉問山本不愿搭理這小子,不過聽這小子竟敢質疑自己的星象學識,還大言不慚的要考究自己,終究是忍不住。
“好一個大言不慚的小子!”
葉問山滿臉嘲諷的看著蘇陌:“老夫倒是好奇,你這黃毛小兒,便是自娘胎學起,又能有幾分學問,能如何考究老夫!”
蘇陌毫不在乎對方的譏笑,淡淡問道:“敢問老先生,可知天上昊日,與那皓月,哪個更大?”
葉問山頓時冷笑起來:“自是昊日為大!”
蘇陌又問:“為何昊日與皓月,看著一般大小?”
葉問山冷笑不止,本不想回答蘇陌,但最終還是冷笑道:“近大遠小,如此顯淺道理,也敢拿來考究老夫!”
“爾不學無術之徒,如此簡單道理亦不曉得,何來的膽子質疑老夫?”
蘇陌面無表情的又問:“老先生果然有學問!”
“初升的驕陽,西下的落日,為何看著比中午的太陽更大?”
葉問山毫不猶豫的道:“自是晨時與傍晚的太陽,距離吾等更近的緣故!”
“哼!”他冷冷看著蘇陌,“老夫勸你別在老夫面前賣弄玄虛,浪費時間!”
“老夫活一百余年,何等計謀手段不曾見識過,你這小輩區區激將法都看不出來,這百載歲月,豈不是白活了!”
蘇陌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笑容:“本官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如果老先生回答得出來,本官便認可老先生,確實懂得點天文星象學識!”
葉問山明知蘇陌在施激將法,但聞言老臉也猛然一沉!
正要毫不客氣的斥喝蘇陌。
蘇陌緩緩說道:“吾等所處世界,溫熱皆源自昊日!”
“既然老先生言,遠小近大,早上與傍晚的太陽為大,距離我等更近,中午之昊日最遠!”
蘇陌略微一頓,似笑非笑的看著葉問山,慢條斯理的問出最后的問題:“那為何中午時分,比早晚時段,更為酷熱?”
這話一出,葉問山整個人瞬間愣在當場,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蘇陌!
旋即,眉頭緊皺,苦思冥想起來。
再然后,額頭不斷的滲出汗珠,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竟感覺多年來引以為豪的星象學識,要被蘇陌這簡單的問題徹底推翻一般!
蘇陌耐心的等了足一炷香時間,見葉問山額頭滲出的汗珠越來越多,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后失望的輕嘆口氣,站起來轉身就走!
剛走到牢門口,身后陡然傳來一聲炸雷似的沉喝,整個大理寺獄仿佛都震動起來:“不許走!”
話音落下,蘇陌只感覺一股沛然莫當的力量,叫他這新晉的離神境大術士,毫無反抗之力,整個人被這股無形的力量給拉扯回去!
葉問山深吸氣,表情無比凝重,死死的盯著蘇陌。
一字一頓的問:“此乃何解?”
停了停,又補充一句:“若不說清楚,爾別想走出這個牢房!”
蘇陌嘆了口氣:“可否借紙筆一用!”
葉問山毫不猶豫的將紙筆給蘇陌推過去!
蘇陌拿起毛筆,先畫了個小圓:“此乃我等所在的世界!”
葉問山眉頭一皺,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蘇陌又畫了個三個大圓,用弧形虛線聯起來。
“此分別為早、午、晚的太陽!”
停了停,又道:“當然,這日月星辰,各有運轉軌跡,并不如此簡單。”
“不過本官便是細說,老先生想必也不甚明白,便簡單點好了!”
這話說得葉問山牙齒發癢的,想狠揍這家伙一頓!
蘇陌不管葉問山的心情,各從三個大圓圈,畫了平行線引向小圓。
“事實上,早中晚太陽是一般大小,只不過是視覺誤差而已。之所以溫熱不同,乃接受到的光熱不一樣。”
“此乃昊日傳到吾等世界的光與熱!”
“因世界自轉,吾等所立足之地,隨著位置不同,接受到的光與熱,也隨之不同。”
“如果說午時,所受光熱數為十線,那晨晚時分,則只有五線!”
停了停,蘇陌跟著又道:“吾等所處的位置,隨著世界自轉,轉到背對昊日之時,接受不到光和熱,自一片漆黑,溫度亦是最低。”
葉問山死死盯著蘇陌畫的簡單圖案,眉頭皺得越發的緊!
盡管他覺得,世界天圓地方,蘇陌說是圓球,荒謬之極。
問題是!
如若依蘇陌所言,世界乃是球體,自己以前不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星象疑惑,瞬間就解釋得通了!
包括蘇陌說的,為何太陽更近,范圍溫度更低的矛盾問題!
他深吸口氣,沉聲問道:“晚上之所以還能視物,依靠的乃皓月發出的光與熱?”
蘇陌搖了搖頭,又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圓,然后是幾條折線:“皓月自身并不會放光,看著明亮,其實如一面銅鏡,將昊日的光線反射到我們的世界而已!”
葉問山咬咬牙:“吾等所在的世界,真是圖上之圓球?”
“上古先賢,皆言天圓地方…”
蘇陌打斷他的話:“盡信書不如無書!須知學問推陳出新!”
“如先賢皆對,無所不知,吾等還鉆研學問作甚?直接學習古之圣賢所得便是了!”
停了停,他又冷不丁的問道:“本官問老先生一句,若真有仙人,會住在何處?皓月之上,是否真有嫦娥?”
葉問山毫不猶豫的道:“皓月上定是有嫦娥仙子的!”
蘇陌笑了:“既然嫦娥仙子能住圓月之上,為何我們所處的世界,就不能是球體?”
葉問山瞬間啞口無言!
最后吐了口氣:“若依閣下所言,吾等所在世界乃是球體,懸于虛空,隨著世界轉動,豈不是要跌落無盡深淵?”
蘇陌笑道:“那就是另外一個學識了。”
“此學識太過超綱,本官說了,怕老先生也是不明所以。”
停了停,放下紙筆:“昊日遠近,溫熱相反的緣由,已跟老先生說個明白。”
“下官還有事處理,便不打攪老先生了!”
說著,起身離去。
葉問山頓時一急:“小兄弟請稍等,老夫…”
他遲疑了下,最后一咬牙:“老夫還有些不解之疑問,想請教閣下!”
蘇陌搖頭說道:“天文星象,博大精深,便是說上十天十夜,也道不盡萬一。”
停了停,蘇陌又道:“請恕本官得罪,依本官所見,老先生的天文學識,根基太淺,本官腹中所學,便是無有保留,老先生怕也難以理解。”
葉問山…
換了其他人,敢當著他面,說他星象學識淺薄。
他怕已經忍不住當場教訓對方…
真正物理意義上的教訓。
問題是,蘇陌的天文星象學識,看著確實比他更為高深!
這混蛋小子,到底從何學到的星象學問!
蘇陌看著葉問山古怪的表情,嘆了口氣,突然道:“本官其實也替老先生可惜!”
“本官所見,老先生解讀星象,暗指陛下得位不正,并不是針對陛下,只是生性耿直,依星象所示直說而已。”
葉問山身體陡然一顫!
至交親朋,朝堂好友,沒一個能理解自己,反是這只見過兩面的小子,一言道出其中的因由!
知己啊!
葉問山突然有點感動。
想不到蘇陌話鋒一轉:“老先生雖不針對女帝,奈何學識有限,所解星象,南轅北轍,因此得罪女帝,剝奪功勛榮耀,關入大理寺獄,著實冤枉得很!”
葉問山…
牙齒又開始癢起來,想揍一下剛剛引為知己的小子!
他咬牙切齒的瞪著蘇陌:“既然小兄弟覺得老夫才學淺薄,那可否指點老夫星象之理?”
蘇陌搖了搖頭:“這大理寺獄,本官來一次就怕了,豈會常來這不祥之地!”
葉問山…
蘇陌突然醒起一事。連忙說道:“南明先生可有真正精通天文地理,星象學術的好友,引薦本官?”
葉問山老臉瞬間黑沉下來,重重哼了一聲:“無!”
蘇陌頓時一臉失望的道:“本想給百姓科普一下天文地理知識的,如今看來,只能停了這天文地理,星象學說之欄目!”
“本官最是好逸惡勞,總不能由本官親自撰寫。”
葉問山惡狠狠的瞪著蘇陌,咬牙切齒的道:“若小兄弟指點老夫星象學術之道,老夫…老夫幫你撰寫那甚勞子的欄目又如何!”
蘇陌搖搖頭:“本官不吝嗇腹中學問,亦想找真正好學之人傳承下去。”
“奈何人生苦短,時間寶貴,豈能天天來獄中給老先生講學?”
葉問山遲疑了一下,沉聲道:“若老夫出了大理寺獄呢?”
蘇陌頓時失笑:“老先生莫要說笑。”
“老先生得罪的乃當今圣人,便是本官與圣人關系甚為熟絡,也只能求陛下讓本官與老先生一談。”
“老先生如何能離開這大理寺獄?除非老先生親自求圣人開恩!”
說著,蘇陌嘆了口氣。
再也不與葉問山多說,徑直走出牢房。
葉問山眉頭緊皺,若有所思的沉吟起來!
蘇陌走向關押素女宮弟子的牢房。
素女宮弟子都驚疑的盯著蘇陌!
盡管大理寺獄沒幾個人知道葉問山的來頭,但從他的待遇,便知葉問山背景之深厚。
待遇看著比葉問山更高,還能和葉問山侃侃而談的蘇陌,在素女宮弟子眼中,當然也是大人物!
見蘇陌讓牢頭打開牢門,素女宮弟子更是吃驚!
她們被關到這里足足十天,卻一直沒人提審她們,也沒人能來探望她們!
終于要開堂了?
問題,怎不是大理寺的捕快衙役前來提審?
蘇陌打量素女宮一眾女弟子。
好幾個三十出頭,歸竅境界,另外四五個不過二十上下,觀身境界。
相貌皆是俏麗,盡管不如林墨音容顏絕世,也算是中上之姿,看著賞心悅目。
估計長得好看是素女宮招收弟子的第一準則。
蘇陌收回目光,笑了笑解釋說道:“本官蘇陌,與林墨音林千戶關系莫逆。”
“你們身上的案子已經銷案,可離開大理寺獄,但以后莫要再莽撞行事。”
素女宮弟子頓時瞪大眼睛看著蘇陌!
其中一個三十出頭歲,風韻猶存的美貌婦人,狐疑看著蘇陌問道:“郎君與林師妹相熟?”
蘇陌淡淡說道:“本官沒必要欺騙爾等。”
停了停,又道:“蕭宮主正在本官宅中,爾等若有疑問,親自詢問蕭宮主便是!”
說完,蘇陌轉身邊走。
素女宮弟子對望一眼,自然也只能按捺疑惑,跟著蘇陌離開了大理寺獄。
葉問山這邊,眉頭緊皺的沉吟許久,最終一咬牙,攤開紙張,揮筆書寫起來。
女帝從大理寺回來,到了平時辦公的立政殿,一頭便埋在奏章堆中…
好不容易批閱了三十四份周章,突然有人來報:“啟稟陛下,大理寺卿章大人,立政殿外求見陛下!”
女帝微微愕然。
想不到章羽這么快就想通了,第一個前來給自己表忠心!
看來沒白費自己親自到大理寺一趟。
把章羽召喚進來。
只見章羽雙手捧著一紙,恭敬說道:“啟稟陛下,罪囚葉問山上書,有事啟奏陛下。”
女帝一聽,心中微微一怔。
葉問山上書?
自己不是剛讓蘇郎去試探葉問山?
難道這么快就說服那固執無比的硬骨頭?
自己都做不到,蘇郎是如何做到的?
蘇郎有這么厲害?
女帝不動聲色,淡淡說道:“呈上!”
接過紙張,紙上字體大氣磅礴,筆法玄奇,暗藏星象之道,乃是一等一的書法,確實是葉問山親筆所書。
看到這書法,女帝不由得暗贊一句!
葉問山果然是天底下有名的書法大家,號稱書法詩詞星象三絕!
正因他三絕水平太高,自身強大的仙道修為,反沒幾個人知曉!
女帝微微吸了口氣,旋即看紙上所寫,只見第一句赫然是“罪民葉問山,才學淺薄而不知自,誤解星象,錯指陛下得位不正,實屬罪該萬死…”
沉穩如女帝也目瞪口呆!
葉問山那硬骨頭,向來無比自傲且剛正不阿,當初更叫囂星象如此,縱使被自己砍頭也一樣!
他竟上書認錯?
還自稱才學淺薄,解錯星象?
蘇郎到底跟他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