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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山雨欲來,暗流涌動

  文德殿。

  燭焰灼灼,丹墀煌煌。

  文武百官,有序肅立。

  粗略一望,或慍怒,或驚駭,或凝重,或驚疑不定,或暗自低頭.

  丹陛之上,官家趙策英扶膝垂手,頭頂十二旒,臉上鐵青沉冷,一雙龍目向下注目,冷得嚇人,攝人非常。

  其下,陛坫。

  一把朱漆木椅橫立,大相公江昭肅坐闔目,面無表情,不形于色。

  一君一相,文武百官,皆不作聲。

  自上而下,死寂沉沉,肅殺遍布,有著一種難言的壓抑。

  落針可聞,半分不假!

  從頭到尾,都有一種山雨欲來之勢。

  文武百官,一左一右。

  不時有文官注目于武將一方,眼中盡是忌憚、慍怒。

  軍改風聲傳出不久,大相公就遭人公然刺殺,兇手究竟是文臣亦或是武將,實在是一目了然。

  當然,以文臣的習性來說,通常也不會以刺殺為手段,這是破壞政斗規則的方式。

  唯有粗鄙武夫,膽大包天,目無王法,敢于搞一些驚世駭俗的大動作。

  這可是大相公啊!

  圣寵不斷的兩代重臣、宰執天下的百官領頭人,更是古今罕有的變法功成者。

  連這樣的人,武將竟然也敢刺殺,實在是驚為天人!

  遙想慶歷八年,有人動用禁軍刺殺先帝。

  如今,更是公然刺殺大相公。

  何其猖狂?!

  文臣注視不斷,不少武將暗自低頭,驚疑不定。

  究竟是誰,膽大包天,連大相公都敢刺殺?

  不就是軍改嗎?

  大相公要軍改,那就軍改嘛!

  就算是有矛盾,也可以談嘛!

  何至于南郊祭祀,公然刺殺?

  一時間,君王宰相,文臣武將,目光流轉不斷,但卻無人主動作聲。

  不難窺見,不少人心頭都有怒火。

  不似大吼大叫的怒,但其中蘊含的怒意卻是絲毫不差。

  特別是官家、大相公,以及變法既得利益者,都是相當震怒。

  官家心頭震怒,主要是千古一帝、世宗皇帝的期許差點就成了黃粱一夢。

  事實上,官家志向宏大,意欲實現大一統的志向并不是什么無人知曉的秘密。

  就連大相公向官家拋出的“千古一帝”的餅,也并不是太大的秘密,不說人人皆知,起碼也都是略有耳聞。

  不過,人重在有自知之明,大相公能向官家畫餅,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向官家畫餅。

  官家樂于吃大相公畫的餅,主要是大相公真的有本事助其實現大一統。

  其他人沒這樣的本事,貿然畫餅,無非是東施效顰,惹得君王厭煩。

  大相公震怒,自是怒于有人刺殺,朝不保夕。

  變法既得利益者震怒,主要是怒于變法利益差點化為飛灰。

  大相公是變法唯一核心,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就目前的布局來講,一旦大相公受刺亡故,根本無人可穩住變法局面。

  其最終結果,自是變法利益受到擠壓,亦或是干脆消散得一干二凈。

  這誰能不怒?

  “呼!”

  甘國公輕呼一口氣,手持笏板,一臉的慍怒,眼中卻是忍不住浮現驚慌之色。

  刺殺失敗、刺客被俘!

  要是不出意外,官家肯定讓人撬刺客的嘴。

  一旦刺客真的吐出一些東西,那后果絕對是不堪設想!

  可問題就在于,他還沒有半點阻撓的辦法。

  官家下令,一日不查出真兇,一日不放百官散職。

  文武百官,根本就連退散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從中作梗,阻撓真兇追查?

  “唉!”

  嘆息一聲,甘國公微低著頭,暗自祈禱。

  這種狀況,除了官家和大相公二人以外,余者皆無自由,即便是國公爺,也唯有束手就擒,唯有祈求老天開眼!

  “滋!”

  “滋!”

  冷風輕吹,上上下下,唯余淡淡的火燭燃燒,讓大殿有了點聲響。

  不過,這一點聲響非但不能消去沉寂與壓抑,反而讓其更甚。

  甚至,就連一呼一吸,似乎都變得困難了不少。

  半響。

  丹陛之上,趙策英黑沉著臉,打破沉寂。

  “近來,有人上呈了一道文書,告密刺殺大相公之事。朕與大相公皆是半信半疑。”

  趙策英沉聲道:“誰承想,竟真是有膽大包天之徒,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于南郊大禮之上,公然刺殺國之柱石。”

  “此中行徑,罪不可赦,必得一究到底!”

  一句話,不輕不重隱含了不少信息。

  一、有人告密。

  二、大相公是主動以身試險,餌敵上鉤。

  三、事先知曉歸知曉,但刺殺卻是實實在在已經發生的行徑,官家還是一樣震怒。

  文武百官,不時有人相視一眼。

  短短一句話,影響不大不小。

  官家、大相公、既得利益者,該震怒還是一樣震怒。

  畢竟,有人刺殺大相公的惡劣行徑乃是實打實的事實。

  有準備的餌敵上鉤,僅能說明大相公勇謀兼備,并不能讓此惡劣行徑的根本性質有任何變化。

  要是非得說有什么影響,無非就是說明武將中也不乏一些知恩之人,不能一鍋蓋打死。

  “權知開封府章衡。”趙策英沉聲點名。

  “臣在。”章衡一震,大步走出。

  “都察院院長王安石。”

  “寧遠侯顧廷燁。”

  連點兩人,顧廷燁、王安石二人相繼走出。

  其中,受政績大考影響的緣故,刑部右侍郎、金紫光祿大夫王安石已然銜兵部尚書、都察院院長,由從二品晉為正二品。

  當然,其兵部尚書之職僅僅是虛銜,核心職權仍為都察院。

  趙策英一伸手,掏出一頁白紙,傳給了三人:“著爾三人,不惜一切代價,追查、抓捕真兇。”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趙策英冷聲道。

  刺殺有人告密,使得江卿安然無恙,可這并不代表他就心頭不怒。

  一次刺殺可告密,十次、一百次呢?

  萬一有一次沒有人告密,豈不意味著朕就要失去“傳家寶”?

  為震懾宵小,該殺就殺!

  寧可殺錯,也絕不姑息一人!

  君王一言,盡是肅殺。

  章衡、王安石、顧廷燁三人,皆是一震。

  “諾。”

  三人一禮,大步往外走去。

  有了紙條,也就等于是借著答案推過程,查案難度幾乎為零。

  說是查案,但實際上就是核實一二而已。

  三人一走,大殿上有了些許低微議論聲,但大致上還是以“靜”為主。

  唯有一人,身子止不住的微微發抖。

  甘國公!

  甘國公持著笏板,大汗長淌,心頭盡是惶恐。

  好消息,不必阻撓真兇的追查。

  壞消息,有人告密。

  甘國公不斷的咽著口水。

  十余紈绔,不是一起謀殺了一名五品小官作為投名狀嗎?

這都能有人告狀  究竟要不要主動自首?

  僅是一剎,甘國公就暗自否認。

  不行!

  萬一,這是官家欲擒故縱的圈套呢?

  而且,這會兒主動自首,估摸著也不會有“減刑”一說。

  但愿老天開眼,名單上沒有甘氏一門吧!

  更鼓三通,星子稀疏。

  火燎長街,戈橫通衢。

  一縷縷火光,自大內向坊巷急速漫開,弓刀出鞘,甲葉錚鳴,驚得夜鴉撲翅,嚇得巡鋪噤聲,戛然收聲。

  “封門!戒嚴!”

  一聲喝令,京畿重地,十步一衛,盡皆執矛披甲,佩刀肅立。

熊熊火光、森森兵甲  火把連綿,幾乎照徹了汴京。

  經濟日益繁榮,大周并無真正的宵禁一說。

  名義上有宵禁,但實際上是名存實亡,并不宵禁。

  也因此,一些勾欄瓦舍、茶肆酒樓、戲樓茶園,幾乎是燈火徹夜長明。

  不過,今日注定是例外。

  浚儀橋,令國公府。

  丈許木幾,擺著幾道小菜、幾壺小酒。

  以甘寧、羅義為首,十余紈绔子弟圍聚在一起。

  他們,在等結果!

就在這時  金鐵交戈,甲胄相碰。

  十余紈绔子弟,齊齊一震,連忙走出去,透過門縫觀望。

  卻見千百禁軍,五步一人向外鋪陳,自有禁中特有的肅穆之氣。

  “這——”

  安寧侯次子陳彪望了兩眼,不免緊張起來,低聲道:“怎么來了禁軍呢?”

  “這不廢話?”

  甘寧連連皺眉,駁斥道:“大相公遭到刺殺,禁軍豈能不戒備森嚴?”

  大相公遭到刺殺,無論功成與否,禁軍都肯定會森嚴戒備。

  這不稀奇。

  “唉!”

  “就是不知刺殺成了沒有?”平涼伯次子李宥注視過去,一臉的憂慮。

  其余紈绔子弟也都是差不多的狀態,面上盡是憂慮,患得患失。

  刺殺大相公,這可是一等一的重罪。

  事實上,就在羅義“獻計”不久,心頭就暗自有些后悔了起來。

  可惜,不巧甘寧定下規矩,讓紈绔子弟一齊設計殺了秦州的一位五品同知,以此作為“投名狀”。

  五品紅袍,即便是地方官,理論上也是入了“高官”行列的人。

  這種官階的臣子遭到襲殺,一樣是罕有的重罪。

  這一舉措,算是徹底焊死了紈绔子弟們的退路,唯有一頭走到黑。

  “大相公就算是文韜武略,也一樣是一條命。”

  東昌侯次子秦彥眼神閃爍,徐徐說道:“以有心算無心,十人一齊刺殺,大相公定是在劫難逃!”

  索性,三更半夜,視野相當之差,就算是秦彥眼神異樣,卻也無人察覺到半分不對勁。

  當然,就算是白天,也未必有人可察覺到不對勁。

  畢竟,策劃刺殺大相公,有著些許緊張也實屬正常。

  “言之有理。”

  令國公次子羅義附和道:“以羅某之驚天智慧,計劃可謂天衣無縫,大相公定是十死無生。”

  幾句安撫,十余紈绔子弟心頭皆是安定不少。

  “有人走動巡查,都低聲些。”甘寧皺著眉,囑咐道。

  禁軍巡查,引起注意可就有點不妙。

  然而,安寧侯次子陳彪卻猛地色變:“不對!”

  “寧遠侯過來了。”

  十余紈绔,齊齊色變,連忙注目過去。

  百十步外,寧遠侯顧廷燁披著甲胄,手執長刀,一臉的嚴肅。

  “嗒、嗒、嗒!”

  一道道甲胄聲,越來越重。

  “砰砰砰!”

  “開門,禁軍受詔查人。”

  幾聲敲擊,十余紈绔面色大駭。

  “難不成被發現了?”陳彪面色一變,慌張道。

  “莫急。”

  令國公次子羅義連忙低聲安撫道:“莫要說大相公十死無生,就算是大相公活了下來,禁軍追查真兇也斷然不可能如此火速。”

  “待會兒,就說是一齊飲酒,莫要胡亂說話。”

  羅義叮囑一聲,手腳微抖,大喊道:“來了!”

  “嗒!”

  門閂拉開,以顧廷燁為首,幾十禁軍齊齊入內。

  “喲!”

  “都在這兒呢!”顧廷燁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

  “顧二哥。”

  羅義上前一步,一臉的緊張兮兮:“這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上一次禁軍戒嚴,還是先帝駕崩之日呢!”

  顧廷燁注視過去。

  “是啊!”

  “上一次森嚴戒備,尚且是先帝駕崩!”

  “顧某也不知其中內情。”顧廷燁嘆息道,淡淡道:“或許,羅二郎可以為顧某解惑呢?”

  解惑?

  羅義面色一變,連忙賠笑道:“顧二哥可莫要說笑。”

  “是你在說笑。”

  顧廷燁面色一冷,擺手道:“都抓起來。”

  一聲令下,禁軍齊動。

  “顧二哥,這是為何啊?”

  “顧二哥,我是良民!”

  “我招,我都招!”

  一時間,驚呼不斷。

  寅時末(近五點)。

  文德殿。

  文武百官,盡皆肅立。

  “啟奏陛下,章、王、顧三位大人,已追查出真兇,特于殿外求見。”司禮掌印太監通報道。

  “讓他們進來吧。”趙策英坐正身子,擺手道。

  僅是一剎,文武百官,盡皆來了精神。

  真兇,究竟是何人?

  甘國公緊咬著牙,心跳加速,面容猛地紅了起來。

  約莫十息左右,三人相繼入內。

  “臣章衡、王安石、顧廷燁,拜見陛下。”三人齊齊一禮。

  “真兇可查了出來?”趙策英沉聲問道。

  “臣讓刑部的人審訊了刺客,并抓了名單上的人審問,皆是招供,且供詞一致,合乎邏輯。”

  顧廷燁持手一禮,恭聲道:“除此以外,真兇名單相較于告密者呈奏的名單來說,略有補充。”

  “嗯。”

  趙策英擺手道:“那就交于大相公觀閱吧。若是無誤,便一一拖出來治罪。”

  “諾。”

  顧廷燁行了一禮,呈上名單。

  江昭拾起名單,闔上的雙目適時睜開。

  文武百官,齊齊注目過去。

  兇手,都有誰人?

  江昭持著名單,向著武將一方一一掃視。

  終于,江昭平和道:“甘國公、甘寧父子二人。”

  話音一落,百官齊震。

  既是震驚,也是恍然。

  震驚,自是震于甘國公是真兇。

  畢竟,甘國公可是樞密副使。

  論起地位實權,皆是堪稱武將頂端的人物之一。

  這樣的人,竟然是行刺真兇!

  恍然,也是恍然于甘國公是真兇。

  也唯有樞密副使一級的人物,有膽子安插人手刺殺大相公!

  “什么?”

  一丁點幸存的僥幸,終是消失得一干二凈。

  甘國公一震,腿腳發軟,癱軟不起。

  “官家、大相公,我是冤枉的啊!”甘國公顫抖著身子,無謂的掙扎道。

  文武百官,齊齊注視,自有禁軍走近,拖走甘國公。

  “令國公次子羅義。”江昭繼續念道。

  “這——”

  “我兒也有摻和?”

  令國公一震,腿腳大軟,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怎么還有羅氏一門的事呢?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有的,僅僅是上來拖人的禁軍。

  “唉!”

  長嘆一聲,令國公癱軟著,禁閉雙目。

  坑爹啊!

  特么的,一介紈绔子弟,沒事搞什么騷操作,竟然刺殺大相公?

  僅是一剎,不少兒子紈绔的武將心頭暗自狂跳。

  令國公次子,而非令國公父子!

  這說明令國公并未參與刺殺,而是被紈绔兒子給連累。

  但,連累歸連累,這并不意味著令國公就會判的輕。

  以官家對大相公的重視,有人刺殺大相公,大概率會判及“誅族”。

  令國公,教子無方,一樣得死!

  既然令國公是這樣,那他們的紈绔兒子,會不會也…

  不時有人,暗自戰栗,心頭狂跳。

  “安寧侯次子陳彪!”

  “平涼伯次子李宥!”

  十余名字,一一宣讀。

  直到…不再念名。

  武將一方,皆是如蒙大赦,齊齊松了口氣。

  幸好,紈绔兒子沒有太坑!

  丹陛之上,趙策英淡淡道:“抓人吧!”

  “暫且都抓三族。”

  “刺殺重臣,位同謀反。公然刺殺,罪加一等;刺殺大相公,罪加二等!”

  “具體是誅三族,亦或是誅九族,待朕與大相公商討一二,自有定論。”

  “就這樣吧。”

  趙策英漠然道:“禁軍抓了人,百官即可散去。”

  “至于京中城門,仍準進不準出。”

  君王漠然,引得不少武將心頭大寒,身子一顫。

  這是要誅三族起步啊?

  就連從犯都是抓的三族!

  那主犯…主犯的上限是什么?

  以大相公在官家心中的地位,主犯…

  誅九族?!

  “散朝——”

  其后,連著兩三個時辰,盡是禁軍抓人、捕人。

  哀嚎、哭泣、慘叫不斷。

  抓捕范圍之廣、人數之多、動作之速,可謂古今罕見。

  官家,竟是有夷滅將門之象。

  不久,百官散去,消息傳開。

  一時間,京中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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