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炷香左右。
“嗒——”
“嗒——”
一道道行軍步伐聲響起,甲胄相碰,金鐵交戈,越來越重。
“江卿!”
一聲呼喚,趙策英大步入內。
其后,百十禁軍散開,盡皆著甲佩刀,十步一人。
“陛下。”江昭抬手一禮。
沈括連忙一禮:“臣沈括,拜見陛下。”
“草民拜見陛下!”三名工匠齊齊下拜,不敢抬頭。
“都免禮。
趙策英擺了擺手,大步走了過去。
君臣相對,趙策英低聲問道:“怎么樣?”
“炸彈的研究有了成效。”江昭說著,伸手指向炸出的深坑。
粗略瞥了一眼地面的碎石,趙策英心頭一震:“炸的大石?”
對于炸彈和火炮的研制,江昭特地呈遞過相關文書。
涉及武器布局,趙策英自無不可,應允執行。
不過,僅僅半年而已,竟然就有了成效?
“嗯。”
江昭點了點頭,低聲道:“臣讓沈括和三名工匠為官家演示一二。”
“不過,炸彈關乎重大,禁軍都得背過身去。”
趙策英并未遲疑,果斷揮袖下令:“退后兩百步,向后轉身。”
要真是有炸碎山石的效果,那炸彈絕對是足以扭轉乾坤的武器,必須得嚴格保密!
一聲令下,百十禁軍相繼退后百步,垂手背身。
校場上,僅余江昭、趙策英、沈括、禾生,大太監李憲以及三名工匠。
“沈括,為官家演示。”江昭擺手道。
“是。”
沈括一禮,喊上三名工匠一起退下。
“為免誤傷,臣與官家一并退到百步外,百步外有特制的掩體。”江昭平和道。
“好。”
趙策英連連點頭。
作為熙河邊疆磨煉過的君王,趙策英了解過一些火球類武器的威力,不敢有半分托大。
于是乎,幾人退到百步外觀望。
火藥、泥罐、引線、大石。
半炷香左右,有關演示的東西一一齊備。
十余米長的引線鋪開,沈括拾起火折子吹了吹。
“呲!”
引線點燃,幾名工匠齊齊退避。
約莫十息。
“嘭!”
一聲驚雷般的響動,驟然炸開,蓋過校場中的一切動靜。
青石三尺見方,應聲碎裂。
碎石飛濺,煙塵滾滾,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火藥和塵土化作氣浪,撲面傳開。
就連大地,亦是為之起伏抖動。
“我的天,這是什么玩意?”
“我的娘嘞!這聲響.比雷還嚇人!
“震得耳朵嗡嗡的,這是啥呀?”
“地龍翻身?”
一聲震響,大地震顫,不少身子背過去的禁軍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扭身回望。
“要命的,就都轉過身去!”
統兵將領臉色“唰”地沉下來,連忙大喝制止。
官家特地讓禁軍轉身,就說明有些東西不是禁軍該看的!
一聲大喝,如冷水澆頭,百十名禁軍瞬間噤聲,方才還騷動的隊伍一下子靜得能聽見風吹過甲胄的輕響。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齊齊肅立。
校場上,煙塵漸散,一片狼藉。
本來立著青石的地方,唯余一道不深不淺的土坑,坑邊散落著一些的碎石,大的碗口大小,小的薄如紙片。
除了地面上的碎石以外,偶爾也有些許薄薄的碎石擦地而過,泥土上盡是碎片飛濺的割痕,亦或是尖銳的細小碎石,深深嵌入泥土。
不難預見,炸彈與碎石結合具有不小的殺傷力。
這般鋒利的碎石,既能割得動的泥土,也能輕易劃開皮肉,絕非兒戲!
“這——”
袖袍之下,趙策英拳頭下緊握,眼中盡是震駭。
這樣的威力?
其實,大周也有類似的武器,名為蒺藜火球。
球心放置鐵刃,一旦被炸裂開來,鐵刃散開就能造成殺傷力。
但,若是論起純粹威力,蒺藜火球與炸彈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就連山石都能被炸碎,可見炸彈的威力是何其駭人。
“天佑朕,天佑大周啊!”
趙策英緊握拳頭,連連點頭。
自西夏頹敗、吐蕃臣服以來,真正有資格阻撓大周實現大一統的就是遼國。
而遼國,最核心的軍事力量是騎兵。
以炸彈的威力,一旦提前設局埋伏,遼國馬匹定然是被重創,無力再戰。
沒有馬匹的契丹人,如何可與大周士卒磨礪的軍陣相爭?
“朕,未必不能續太祖皇帝之基業!”
趙策英長呼一口氣,眼中盡是期許。
試問,有此大殺器,何愁不能實現大一統,成就千古一帝?
“凡與炸彈有關者,朕都重重賞賜!”
趙策英大袖一揮,沉穩的聲音中難掩激動:“江卿,你說該怎么賞?”
“沈括可入正四品或從三品,三名工匠酌情賜官。”江昭抬手一禮,建議道。
炸彈的功績,可高可低。
這就跟報紙一樣,都是戰略性武器。
一者增強軍事,一者掌控輿論。
當然,對于趙策英來講,肯定是炸彈更重要。
畢竟,炸彈的出現,也即意味著大周在軍事方面實現了“彎道超車”。
自此以后,要想實現大一統的難度,一下子就降低了起碼一半。
“言之有理。”
趙策英點頭,向著沈括及三名工匠招了招手。
“拜見陛下。”
“草民拜見陛下。”
幾人連忙走近,相繼一禮。
“即日起,沈括便擢拔為通政司通政使,兼領軍械監判監事、銀青光祿大夫之職。”
“余下三人,皆擢軍械監主簿,兼領炸彈、火炮研制等事宜。”趙策英大手一揮,下令道。
“臣等叩謝陛下洪恩!”
幾人相視一眼,皆是大喜,齊齊重叩。
于沈括而言,炸彈的功績讓他足足擢拔了兩級。
本來沈括是從四品的通政副使,這一下子就被擢拔為了從三品通政司通政使實職,通政司的一把手。
更關鍵的是,制成炸彈的功績不單是意味著他就此身披紫袍,也意味著他就此進了皇帝的眼睛。
于幾名工匠而言,炸彈的功績卻是讓他們實現了“階級跨越”。
軍械監主薄是從八品官位,乃是入了品的職務。
一旦入了品,幾名工匠就不再是匠或是吏,而是實打實的官。
就此,三名工匠也能披上八品綠袍。
可能干的還是一樣的工作,但社會地位已經徹底不一樣。
“免禮吧。”
趙策英抬了抬手,繼續道:“江卿,布局有功,兼領宣徽南院使,賜食邑五百。”
宣徽南院使?
江昭一怔,心頭微震,連忙一禮:“微臣,拜謝陛下。”
所謂宣徽南院使,也即宰輔大相公兼任的職位之一。
這樣的官位,往往代表著一定的政治風向,從來都不能輕易封賞。
其中意味如何,實在是太過清楚。
即便江昭已是位極人臣,卻也不免心頭悸動。
畢竟,位極人臣也分高低。
宰輔大相公是位極人臣,內閣大學士也是位極人臣,差距可不止一點半點。
“嗯。”
趙策英面上帶笑,點了點頭。
朕與江卿,定是千古君臣!
“有此炸彈,何愁家國不興啊?”
趙策英慨嘆一聲,不乏興奮之色。
余下幾人,皆是點頭附和。
就炸彈的奇特而言,絕對是戰略級武器,足以扭轉乾坤。
江昭垂手,沉吟著,提醒道:“炸彈之威,自是國之重器。”
“不過,武器再好,也得保守住秘密才行。若是不小心被人偷學了去,不免喜事喪辦。”
自古及今,喜事喪辦的例子可著實不少。
作為重量級武器,炸彈的保密工作,自然是重中之重。
工匠通常都是在軍械監工作,炸彈可是一等一的戰略武器,實在是太過招搖撞市,萬一被敵國間諜學了去,一切心血可就徹底白費。
“小人不會亂說的。”
“小人也是,小人是幾十年的老工匠,不會亂說話的。”
“小人也是。”
三名工匠,連忙開口道。
“主要還是防止其他人。”沈括理解閣老的意思,卻是解釋道:“日后,若是量產炸彈,肯定得有不少工匠參與生產,那些人可不一定守得住秘密。”
趙策英抬眉,問道:“江卿有何見解?”
“讓人單獨騰出一二十畝地界建造‘炸彈坊’,修筑高墻,士卒鎮守。”
“炸彈坊內建設好與衣食住行有關的設施,形成單獨的街市,工匠及其妻兒老小,都搬到炸彈坊生活。炸彈坊的日常生活物資,皆由朝廷供應。如此,隔絕一切內外消息,自可免卻炸彈被泄露。”江昭沉聲道。
這一套流程,足以隔絕秘密暴露的可能性。
“如何?”一言落定,趙策英心下有了主意,象征性的望向其余幾人。
三名工匠連忙點頭。
反正,他們本來的生活就是“家工坊家”,單獨圍了炸彈坊,無非也是一樣的生活。
“沈括上奏文書吧。”趙策英揮袖道。
作為三品大員,也是炸彈的研發者,沈括肯定不在“關起來”的行列之中。
“諾。”
沈括連忙一禮。
上京,臨潢府。
開皇殿。
丈許木幾橫陳,耶律洪基持著文書,面色發沉。
賦稅合一!
這一道政令,涉及賦稅制度的更迭,竟然毫無浪花的執行了下去。
可怕!
耶律洪基沉著臉,心頭有種難言的難受。
本來,遼、周、夏三國都是一樣的死氣沉沉,都在一點一點的走下坡路,一點一點的衰落。
可誰承想,天降猛人,大周有了江子川,竟然在一點一點的在向上好轉?
“唉!”
唏噓一嘆,耶律洪基向下望去,沉聲問道:
“蕭烏爾古納,耶律遵勖,此題何解?”
變法可成,意味著大周正在不斷變強,逐步打破實力平衡。
大周皇帝趙策英是個有血性的強硬君王,一旦大周真的通過變法強盛起來,大周皇帝肯定會設法北伐,希冀實現大一統。
這種情況下,大遼必須有所作為。
否則,就真的是眼睜睜的看著敵人變強,然后北伐大一統。
大殿之上,百官班列,以南、北面官劃分。
左右兩方,皆有一人鶴立雞群。
耶律洪基一聲呼喚,兩人皆是上前一步。
“臣在。”兩人齊齊道。
從站位來講,兩人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遼國宰相。
一國,兩位宰相!
這卻是遼國的南北面官制度引起的問題。
遼國千萬人口,有約莫六百萬都是漢人,一百萬女真人,一百萬契丹人,余下兩百余萬人,則是奚族、渤海族、室韋族等十幾種民族。
漢人人口過于海量,且生活習性與其他游牧民族大有不同,也就使得遼國不得不行使南北面官制度。
南面官管理漢人,北面官管理游牧民族。
漢人和游牧民族都有一名宰相,這也就使得遼國有兩名宰相。
其中,姓氏為“耶律”的宰相,幾乎都是被賜姓耶律,為漢人宰相。
“何解?”耶律洪基問道。
“變法,亦或是開啟戰爭。”漢人宰相耶律遵勖上報道。
敵人一步步變強,作為對手,面對這樣的困境,唯有兩個解法:
一,增強己身。
大周正在通過變法解決國內矛盾,大遼也可以有樣學樣,通過變法強盛國力。
二、削弱敵人。
通過戰爭施壓,讓大周被迫變法失敗,亦或是停下變法的腳步。
“變法,亦或是戰爭?”耶律洪基皺眉,抻著手沒說話。
變法是不可能變法的!
一方面,作為皇帝,他還沒有做好變法的準備,也從未有過變法的意向。
若是為了變法而變法,那絕對會輸得一敗涂地。
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另一方面,遼國的制度先天就不適合變法。
作為契丹王朝,契丹人僅僅占據人口的八分之一,這誰敢變法?
也因此,變法不可行!
可.開啟戰爭?
耶律洪基皺著眉頭,向下望去:“蕭烏爾古納,你可有見解?”
若非必要,耶律洪基還是不太想開啟戰爭。
無它,今非昔比。
熙河開邊、熙豐開邊,兩次開疆拓土為大周攢下了不少上等駿馬。
兩國騎兵的差距,正在逐步減小。
一旦交戰不能速戰速決,兩國長時間僵持起來,大遼區區千萬人口,根本不可能耗得過大周。
這一招,也有不小的危險系數。
宰相蕭烏爾古納皺著眉,搖頭道:“變法,亦或是戰爭。”
一旦某個國家涉及變法,那變法就一定是第一等的國策。
除了戰爭可以打斷變法節奏以外,其他策略都有些“不夠格”。
“這樣嗎?”耶律洪基輕扣木幾,一時難以抉擇。
大殿上下,寂靜無聲。
半響。
耶律洪基面上閃過一絲狠色,沉聲道:“準備征兵訓練吧。”
“諾。”
兩人齊齊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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