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濟宮大會閉幕了。
皇帝十分滿意蘇澤的回答,當眾賞賜他十枚金元,又御賜金丹十枚。
皇帝又命令負責記錄的官員,將這次靈濟宮大會的發言全部記錄下來,匯編成一套文書傳于后世。
內閣。
大會閉幕后,內閣四位輔臣將蘇澤召到了內閣。
中書舍人劉珺點燃內閣里的鯨油燈,整個內閣照亮的如同白晝一樣。
首輔李春芳高居正座,次輔三輔四輔全部在場。
中書舍人們紛紛離開,只留下蘇澤一個人面對四位閣老。
最先開口的是張居正,他問道:“商稅怎么收?”
果然是這個問題,蘇澤躬身說道:
“下官不知道。”
對于這個回答,張居正都要氣笑了,你在皇帝面前大發厥詞,最后一句話不知道,難道要內閣幫你擦屁股?
李春芳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對著蘇澤說道:
“蘇子霖你一向謀定而后動,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征收商稅,是陛下讓吾等問你的,有什么話盡可以說來,不用有什么顧忌。”
蘇澤真誠的說道:
“李首輔,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
最早的商稅是怎么收的,蘇澤還真的不知道。
其實知道也是沒用的,蘇澤所知道的那些近現代稅種,目前根本沒有實施的可能性。
很多穿越,都將明代問題歸咎于大明不征商稅上,彷佛只要開征商稅,一切就都能好起來。
可實際上,現在的大明朝,既沒有征收商稅的能力,也沒有征收商稅的手段。
大明也不是沒有商稅。
大明的商稅分為市稅,也是開店每個月征收的定額稅,以及一些過稅,也就是運送商品需要繳納的通過稅。
但是這兩種稅都是一筆糊涂賬。
兩種稅收無論是征收手段還是征收方式都十分的原始,逃稅的手段多。
最黑色幽默的是,地方私設關卡收的稅,甚至要比官方收的多。
比如在《金瓶梅》里,就講了西門慶在碼頭設置“行錢關”,對往來的船收取“船料費”。
還有地痞設置“卸貨關”,強征搬運費,甚至還有一些衛所會在城市附近設卡收取過路錢。
市稅就更是一筆糊涂賬了,就比如京師很多商鋪會攀上皇商的關系,掛在皇商名下逃稅。
地方上更是一筆爛賬。
申時行妻家的織造工坊,蘇州府的官員大概也不敢征稅。
而這個時期的西方,也沒有借鑒的可能。
法國還在使用包稅制呢,再過上幾年,法王甚至用法令讓包稅人世襲,這一套大元早就玩過了。
而工業時代的英國,還收過煙囪稅和窗戶稅,按照煙囪和窗戶的數量征稅。
如何收商稅,這是擺在內閣面前的一個問題。
向誰收,怎么收,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這絕對不是蘇澤兩三句話就能說明白的。
張居正嘆息說道:“你既然不知道怎么收,卻要在靈濟宮大會上當眾說出來,難道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嗎?”
蘇澤說道:
“張閣老,下官在靈濟宮所言,其實也是為這些商人好。”
“我朝商人,家有萬富,還要藏寄于人,還不是因為沒有商德的緣故。”
“若是商人能納稅,為朝廷和地方做貢獻,那他們所得之利就是朝廷承認的了,就不用再如以往那樣小心翼翼,錦衣夜行了。”
張居正只覺得蘇澤是詭辯,但是蘇澤卻是真的這么想的。
納稅是一種義務,同時也是一種權利。
很多票選制度的早期,都將年納稅金額當做一種門檻,只有納稅超過一定金額的才被視作有票選資格。
合法納稅,也就意味著收入得到合法性的背書。
而現在很多大明商人,根本不敢走在陽光下,生怕漏財被官府盯上。
合法納稅,就意味著合法的政治權利,而納稅多的工商業主,自然也會追求更多的政治權利。
而蘇澤在靈濟宮大會當眾拋出四民之說,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引起讀書人研究“四民之道”。
社會科學也是這樣的,同樣也需要一個啟蒙工具。
階層就是這樣一個工具,當蘇澤拋出四民論的時候,那自然而然的就會有人用階層來研究社會。
蘇澤也期待自己的四民論,和中晚明發達的思想界,會碰撞出什么火花來。
張居正說道:
“本官已經向陛下建議,先從市舶司的貨船稅開始,在登萊和月港加征商稅。”
蘇澤看向張居正,沒想到張居正在財政上的直覺竟然這么厲害,首先想到的就是出口關稅。
確實,在這個官府效率低下,全國情況復雜,地方利益盤根錯節的大明朝,從關稅入手征收商稅,是一個相當明智的選擇。
目前大規模開港的也就是月港和登萊,再加上馬上要開埠的直沽。
這些地方剛剛成立,利益集團還沒有板結。
而且港口都有市舶司,這就是現成的征稅機關。
港口的進出口業務也相對單一,先從進出口的貨物開始征收商稅,確實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開始。
蘇澤有些驚訝的看著張居正,他本以為張居正會激進的推進商稅,卻沒想到他竟然先穩了一手,選擇在港口先征關稅。
這還是歷史上那個強硬推動一條鞭法的張居正嗎?
但是仔細想想,推動一條鞭法的時候,張居正已經是內閣首輔了,在大明權勢無二,當然會強硬推行新政。
但是現在張居正只是三輔,上頭還有李春芳和高拱,自然不可能乾坤獨斷。
另外一個原因,估計是在推動一條鞭法的時候,張居正看到萬歷日益長大,有一種時不我予的緊迫感,所以才要強行推動一條鞭法,做出一些成績給年幼的皇帝和群臣看看。
但是現在張居正并不著急,而朝廷的政局也穩定,所以才穩扎穩打,選擇先從關稅入手征收商稅。
張居正緊接著說道:
“加征商稅是你首倡的!你也不許跑!”
“本官已經向陛下請奏,陛下也準奏了,蘇澤加任戶部山東清吏司員外郎,明日起你就來戶部上衙!”
蘇澤聽到這里,連忙說道:
“張閣老,我那東宮和報館的差事?”
張居正狠狠瞪了蘇澤一眼說道:“東宮講學你就去了幾次經筵,報館的事情都是羅萬化在操持。”
蘇澤也沒想到張居正這閣老這么不講武德,竟然當眾揭穿自己在報館摸魚的現狀。
這下子就連李春芳都看向自己,彷佛在質問蘇澤,為什么自己摸魚還給他催稿。
蘇澤連忙說道:
“閣老明鑒,下官在報館還是有很多事情的,這一期就撰寫了文章。”
聽到這里,張居正好歹松口說道:
“這樣,你隔一日來戶部上衙,剩下的時間在東宮和報館。”
蘇澤看向張居正,明白這大概是張居正最后的底線了,最后也只能答應下來。
等到蘇澤離開的時候,趙貞吉又叫住他說道:
“你已經是從五品了,再努力努力,給三娘子掙個誥命。”
蘇澤這才想起來,戶部清吏司的員外郎是從五品,自己這是升官了?
封誥妻子的最低品級是正五品,蘇澤現在已經是從五品了,距離這個目標只差了一級了。
張居正這是幫著自己升官了?
明明是幫著自己升官,怎么搞得拉壯丁一樣,蘇澤看向被鯨油燈照亮的內閣,這位張閣老難道是個傲嬌?
返回家中,向妻子通報了這個好消息,趙令嫻又喜滋滋的說道:
“那明日妾身去請那官衣坊的裁縫回來,給夫君制作新的官服。”
在大明朝當官的待遇是很低的,官員入仕的時候會賜予官服外,在京官員遇到喜事偶爾會被皇帝獎勵官服,其他時候就要自己花錢去定制官服。
這也是蘇澤剛剛穿越的時候感到不適應的地方。
大官還好,高品大員一般都有皇帝賞賜官服,就算是舊了也會在官衣坊這樣的地方定制,所以布料和款式都差不多。
但是低品官員可就慘了。
一套官帽到官服到官靴需要不少銀子,家境一般的官員甚至承擔不起官服更換的費用,不少低品官員的官服上都是補丁。
這還不是最慘的,一些官員去不起官衣坊這樣的大店,就會在小工坊定制官服,這些官服的用料都不一樣,用久了還會褪色。
蘇澤剛剛到翰林院上班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各種深淺不一顏色的官服。
影視劇里上朝,官員都是統一的官袍,齊刷刷的行禮參拜。
實際的上朝,深淺不一的朝服,亂糟糟的行禮,儼然是一副草臺班子的樣子。
聽說妻子要做新的官袍,蘇澤又說道:“要不先穿舊的好了,這也沒什么的。”
沒想到趙令嫻卻說道:“這不可行,夫君是清流,升遷大操大辦影響不好,但是官袍可是要穿新的,明日就請人過來量體裁衣。”
聽到妻子堅持,蘇澤也沒有再拒絕。
等到蘇澤去了書房,趙令嫻的貼身丫鬟說道:“大娘子,這府里賬上的錢。。。”
趙令嫻說道:“相公帶回來金元銀元不能動,要留在祠堂供著,從我的嫁妝中支一筆銀子出來。”
聽到自家娘子又要從嫁妝里拿錢,這貼身丫鬟有些不樂意的說道:“大娘子就是支銀了,也該和姑爺說說,讓他知道您操持家的難處。”
趙令嫻板起臉說道:
“夫妻一體,那用算的這么清?如此說來,咱家這宅子也值幾十萬兩銀子。”
趙令嫻雖然在蘇澤面前一副柔弱的樣子,但是掌家的時候還是很有威嚴的,貼身丫鬟不敢多言,連忙退下。
趙令嫻又喊來另外一名身邊伺候的丫鬟說道:
“翠兒年紀也到了,給她配婚吧。”
這名貼身丫鬟連忙說道:
“大娘子?咱們貼身丫鬟不外婚配的,您。。。”
趙令嫻冷著臉說道:“當著我的面說夫君的不是,日后豈不是要離間我們夫妻?翠兒跟我多年,給她找個好夫家。”
聽到趙令嫻這么說,貼身丫鬟不敢再多說話。
書房中,蘇澤看著系統。
——宿主:蘇澤——
年齡:26
籍貫:南直隸太倉縣 官品:戶部山東清吏司員外郎,左春坊左中允,日講官,東宮講讀,從五品。
威望:144(每日8)
模擬次數:每月2次(剩余0/2)
持有道具:模范毛筆(藍色),家庭裝種植毯(紫色),翻譯年糕(藍色),事后畫冊(橙色,剩余4/5),飛鴿傳書(紫色),記憶宮殿香囊(橙色)。
主線任務:所有內閣成員的關系達到親密;任務獎勵:道具抽獎機會1
支線任務:為胡宗憲平反;任務獎勵:道具抽獎機會1
果然升官了,每日增長的威望值也高了。
但是上次正六品時候是每日4點威望,怎么從五品就變成了每日8了?
也對,六品到五品是個坎兒,這是從低級官員向中級官員過渡的關鍵一步,自己就這樣輕輕松松的邁過去了?
其實也不輕松,從辦報,再到籌辦靈濟宮大會,蘇澤為了這套“四民道德說”籌謀了很久。
只可惜每月模擬次數還是沒增加,不過每個月兩次倒是也夠用了。
再看上次掛起的奏疏。
是否花費100點威望點,強行通過《請廢匠灶樂諸籍疏》?
果然。
在自己提出“四民道德說”,更提出要征收商稅后,廢除賤籍這種事情根本就沒什么阻力了。
而且蘇澤已經從涂澤民那邊得到了飛鴿傳書,新的制鹽法已經成功,可以減少精制鹽的成本,還能大大節省人力。
這個消息應該已經通過涂澤民的奏疏送到了內閣,對于皇帝和閣老來說,最后一點阻力也沒有了。
使用威望值通過。
威望值已經扣除,剩余威望:44點。
次日,官衣坊的裁縫早早就來到蘇府,等給蘇澤起床后幫他量體,接著許諾七日內送來成衣。
蘇澤吃完了早餐,來到戶部衙門前,剛剛準備登記通行腰牌,就遇到了早已在此等待的中書舍人夏煒。
“蘇員外郎,腰牌已經辦好了,張閣老在節用堂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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