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在四九城的爆竹聲和家人的團聚中悄然度過。
一九九零年的春節,何家格外熱鬧。
何雨柱陪著何大清、陳蘭香,享受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何耀祖和樂惠珍新婚燕爾,自然是眾人打趣的焦點。
何耀宗則抱著他的攝像機,聲稱要拍下“何氏家族春節紀錄片”。
何凝雪被他重點照顧,頻頻出鏡,惹得何凝雪追著他滿院子跑,說是侵犯了她肖像權,要何耀宗付錢。
元宵節剛過,梅素昕的電話便打到了何家。
“何叔叔,過年好!”
“素昕啊,過年好,你那邊談得如何了?”何雨柱可不認為梅素昕只是打電話問候一下。
“何叔叔,關于您上次提的合作方案,我們廠里開了幾次會,也向主管單位做了初步匯報.梅素昕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怎么說,“大家反應很激烈。有支持的,覺得這是唯一的出路;也有反對的,認為條件太苛刻,擔心,擔心廠子被吞并,性質變了。”
何雨柱并不意外,平靜地問:“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梅素昕深吸一口氣,“何叔叔,我認同您的判斷。靠廠子自己摸索,‘軍轉民’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們需要資金,需要技術,更需要能打開市場的眼光和能力。這些,恰恰是您能提供的。只是,這第一步,確實很難邁出去。”
“理解,涉及到幾千人的飯碗和一輩子的習慣,謹慎是應該的。”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這樣,你帶著你們的人去一趟香都,或者去冀東也行,都有我們的廠子,你們走走看看就知道了。”
“不瞞您說,特區的電子廠和香都的汽車廠我都去了,我爸帶我去的,說實話我很震撼,原來外面的技術已經發展到這個水平了。”
“光你自己看不行,你還得帶著其他人去看,現在雖然不是落后就要挨打的時代,可落后就要被淘汰,落后就要丟飯碗,這點一定要讓他們認清楚。”
“那我試試能不能說服他們吧。”
“是一定要說服,最起碼那些愿意接受改的一定要帶上,不光是領導層,技術層和工人代表也要帶,他們才是幫你說話的人。”
“好。”
“如果缺少差旅費你跟我講。”
“不用,不用,我們廠自己解決。另外我想邀請您來我們廠看一看,畢竟只有看過了您心里才有底。”梅素昕忙道。
“也好,就三月下旬吧,天氣暖和點,也給你們一些時間先看看外面。”
“好!我等您消息!”梅素昕道。
梅素昕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不然也做不了廠長,幾天后就帶隊出發了,第一站就是冀東,彩電廠、摩托車廠、電機廠包括黃河重工的工地也去看了,她是想讓那些人知道合伙人的實力,顯然效果達到了,而且超出預期。
接著他們又去了粵省,不光是電子廠、汽車廠、冰箱廠,連部隊的飼料廠、精工廠也都看了。
參觀了部隊的廠,這些人的觀念才有了一些大的變化,部隊都跟外面合作辦廠了,更別說他們這些已經被劃出來,隸屬于機械工業部的單位了。
其實梅素昕是卡在了中間環節了,他要是直接報到最上面,搞不好直接就批了,因為是周白鴿的老爹在管。
這中間有個信息差,何雨柱也不清楚他們歸哪管,所以就沒胡亂指道。
要是他清楚的話,早就去周家了,哪用這么麻煩。
三月末,北方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何雨柱一行,五輛黃河越野吉普開始了三晉之行。
同去的只有小滿、何耀祖夫婦、何耀宗和何凝雪,還有范虎帶著的幾個人,這年月路上并不是那么太平,尤其是開車。
何大清、陳蘭香沒去,歲數大了,何雨鑫他們也沒去,何雨鑫要去冀東,龔雪懷孕,鐘楚紅也懷孕去不了,幾人都對不能跟著去很遺憾。
他們的第一站是五臺山。
何耀祖開的那輛車上,樂惠珍坐在副駕,拿著小本子和相機,隨時記錄沿途見聞。
何耀宗被趕去當了司機,何凝雪則是抱著他攝像機,一路不停地拍拍拍。
到了地方,五臺山還很冷,山上的寺廟還籠罩在薄霧中,香火的氣息混合著清冷的空氣。
何大清和陳蘭香沒來,小滿代他們進了幾處主要殿堂,上了香。
何雨柱也認真的拜了拜,他來到這個世界本身就很離奇,不信不行。
車隊離開五臺,沿著初春略顯顛簸的公路向隰縣行進。
車窗外,黃土高原的溝壑梁峁尚披著枯黃的冬裝,只有零星幾點耐寒的草芽透出些許綠意。
何耀宗開著車,何凝雪抱著攝像機對著窗外,嘴里念叨:“這路可夠受的,拍出來畫面都得抖。”
到了隰縣小西天,何雨柱讓范虎去聯系了當地文化部門。
聽說有港商考察團,一位姓王的副局長親自趕來作陪。
進入千佛庵,講解員著重介紹著明代彩塑懸塑的珍稀。
王副局長在一旁補充:“何先生,我們這小西天,別的不敢說,這滿堂彩塑的精巧和保存完好程度,在全國都是數得著的。”
何雨柱仰頭看著布滿殿宇梁架、極盡繁復華麗的懸塑,點了點頭:“確實巧奪天工。王局長,這些寶貝,防火、防潮、防蛀的工作一定要做到位。我看這殿宇有些年頭了,維護上有什么困難嗎?”
王副局長嘆了口氣:“不瞞您說,經費一直很緊張。我們只能是盡量維持,深層次的保護和修復,心有余力不足啊。”
何雨柱沉吟片刻,對身旁的何耀祖低語了幾句。
何耀祖會意,上前與王副局長交換了名片,并表示黃河集團可以考慮捐贈一筆專項資金,用于小西天的文物保護。
王副局長聞言,激動地握住何雨柱的手:“何先生,這,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代表我們隰縣,代表小西天,謝謝您!”
離開小西天,車隊北上去往大同。
懸空寺的奇險,云岡石窟的恢弘,都讓何家眾人深感震撼。
在云岡石窟,何雨柱特意請了一位資深研究員講解。
聽著對方介紹著風化和水蝕對石窟的損害,何雨柱眉頭微蹙。
他再次示意何耀祖,以黃河集團的名義,向云岡石窟研究院捐贈了一筆保護經費。
樂惠珍快速記錄著,作為記者,她敏銳地察覺到何雨柱此舉不僅是做慈善,更是在傳遞一種對文化遺產的珍視態度。
她在筆記旁標注:企業社會責任與文化傳承。
何耀宗則端著攝像機,不斷調整角度,捕捉著佛像慈悲的眼神與歲月刻下的痕跡。
他低聲對何凝雪說:“這些畫面,都是絕佳的素材,歷史的厚重感撲面而來。”
何凝雪難得沒有反駁,看著那些殘缺卻依然莊嚴的佛像,輕輕“嗯”了一聲。
轉道南下,平遙古城的市井煙火,喬家大院的晉商興衰,洪洞大槐樹的根脈尋蹤,關公故里的忠義精神,一路走來,何雨柱每到一處,在欣賞古跡、領略風光之余,都不忘與當地文化或旅游部門溝通,了解保護開發現狀與困難,并以“港商何飛”或“黃河集團”的名義,捐出數額不等的保護資金。
小滿一直安靜地陪在何雨柱身邊,看著他和各地干部交談,看著他為那些歷經風雨的古跡擔憂繼而解囊。
何雨柱一行人離開關公故里,繼續南行,抵達此行的重要目的地之一——歷山。
他們以港商投資考察團的名義,聯系了當地的文化局。
局長親自接待,聽說他們是來自香江的同胞,熱情得不得了,不僅安排了專門的導游,還全程陪同講解。
一路顛簸十幾個小時才抵達了歷山上某處,上面已經沒有路了。
歷山雄奇險秀,古木參天,傳說中舜帝曾在此耕治。
導游是位本地通,對歷山的歷史典故、傳說軼事了如指掌,講得繪聲繪色。
“何先生,喬太太,你們看那邊,那就是舜王坪,傳說就是舜帝當年耕作的地方.”導游指著遠處一片平坦的山頂。
小滿依偎在何雨柱身邊,聽著導游的講解,望著眼前綿延的群山和蒼翠的林海,眼中滿是驚嘆:“柱子哥,這地方真美,感覺空氣都是甜的。”
何雨柱握緊她的手,低聲道:“說好了帶你出來走走,這算是第一站。等以后,咱們把地圖上標記的地方都走遍。”
樂惠珍拿著相機和筆記本,不時記錄,不時拍照。她以記者敏銳的視角,捕捉著自然風光與人文歷史的交織,更留意到一些年久失修的古建筑和石刻。“局長,這些石刻風化得很嚴重,還有那座廟宇的梁柱,似乎有些傾斜了。這些都是寶貴的文化遺產,是否考慮加強一些保護措施?”她忍不住向文化局長建議。
局長嘆了口氣:“樂記者說的是,我們何嘗不想好好保護?只是地方財政困難,維護經費實在有限。我們也只能盡力做一些基礎的看護。”
何雨柱聞言,開口道:“局長,文化傳承是民族的根本。我們黃河集團雖然主要做實業,但也愿意為保護祖宗留下的東西盡一份力。這次考察結束后,我們可以商議一下,設立一個專項基金,用于歷山及周邊區域的文物保護和修繕。”
局長一聽,激動地握住何雨柱的手:“何先生,這,這真是太好了!我代表垣曲,代表歷山傳承的祖宗文化,謝謝您!”
何耀宗則完全沉浸在取景框里。舜王坪的遼闊,原始森林的幽深,崎嶇古道的滄桑,都成了他鏡頭下的絕佳素材。
他一邊拍攝,一邊喃喃自語:“太有畫面感了,這種歷史的厚重和自然的壯美,完全可以融入到電影里。下一部戲,我一定要找個有這種底蘊的外景地!”
何凝雪倒是沒那么深沉的想法,她只覺得爬山路好累,但看到美景時又覺得一切都值了。
她挽著樂惠珍的胳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哪個角度拍照最好看,偶爾還調侃一下抱著攝像機不撒手的何耀宗:“二哥,你再拍,膠片都要被你用光了!”
范虎和他帶的人則分散在隊伍四周,保持著警惕,確保這一大家子的安全。
這一路走下來,何家的年輕一輩們感觸尤深。
他們自幼在香江長大,習慣了都市的繁華與快節奏,雖然也常回內地,但如此系統地領略祖國山河的壯麗與歷史的深邃,還是第一次。
何耀祖扶著樂惠珍走過一段陡峭的石階,望著層巒迭嶂的遠山,感慨道:“出來走走才知道,祖國的遼闊和底蘊,遠超想象。”
樂惠珍點頭,深有同感:“是啊,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些經歷,比任何報道都更直觀,更震撼。”
離開歷山區域,在縣城休整了一下,第二天車隊開出盤山公路,抵達了541廠所在地。
廠區依山而建,規模不小,但許多建筑都顯露出歲月的痕跡,墻上還保留著特殊年代的標語。
梅素昕帶著廠領導班子早已在廠門口等候。
“何叔叔,滿姨,一路辛苦了!”梅素昕迎上前,她身后那些廠領導們,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與疑慮。
何雨柱與他們一一握手,目光掃過這片頗具時代特色的廠區和面前這些面容樸實的干部、工人代表,心中已然有數。
這將是一場硬仗,不僅僅是商業談判,更是觀念與機制的碰撞。
在梅素昕的引導下,他們開始參觀廠區。
巨大的車間里,老式的機床仍在轟鳴,工人們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專注地操作著。
技術骨干介紹起現有的設備和產品,如數家珍,卻也掩不住面對先進技術潮流時的些許落寞。
參觀完畢,在廠招待所的會議室里,雙方坐了下來。
541廠這邊,除了梅素昕和幾位副廠長,還有黨官員、工會主席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傅。
何雨柱沒有繞圈子,開門見山:“梅廠長,各位領導,老師傅們。一路看來,貴廠的基礎很好,工人兄弟們的技術功底扎實,吃苦耐勞的精神更是令人敬佩。但是,恕我直言,現有的設備、產品和經營思路,很難適應即將到來的市場競爭。”
他頓了頓,環視眾人,繼續道:“我上次讓素昕帶回來的合作方案,可能聽起來有些苛刻。但請大家理解,市場經濟不相信眼淚,只認實力和效益。我投入真金白銀和先進技術,必須要確保它們能產生應有的價值,不僅讓我有信心繼續投入,更要讓在座的每一位,以及廠里幾千名職工和他們的家人,看到希望,得到實惠。”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機器聲。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師傅忍不住開口:“何老板,你說得在理。可這廠子是我們幾代人奮斗出來的,一下子變成由外面說了算,我們這心里不得勁啊!”
工會主席也附和道:“是啊,何先生,職工們的安置問題,待遇問題,這些都是最實際的。”
何雨柱認真聽著,等他們說完,才緩緩道:“老師傅的心情我理解。但請大家想一想,是守著過去的榮光,看著廠子一步步艱難,甚至最后可能關門大吉(九十年代該廠倒閉),讓大家各奔東西好?還是壯士斷腕,引入新的活水,讓廠子煥發新生,讓大家不僅能繼續有工作,還能有更好的收入、更穩定的未來好?”
他目光炯炯:“關于職工安置,我再次承諾,新公司成立后,愿意留下的職工,我們全部接收,并進行新技能培訓。待遇方面,初期保證不低于現有水平,隨著效益提升,工資、獎金只會水漲船高!不愿意留下的,我們也會按照國家規定,給予合理的補償。”
梅素昕適時開口:“何先生提出的合作,不是要吞掉我們,而是要帶領我們闖出一條新路。大家去冀東、去粵省也看到了,黃河集團有這樣的實力,也有這樣的誠意!我們不能因為害怕改變,就錯過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會議一連開了好幾天,爭論、質疑、解釋、權衡。
最終,當何雨柱明確表示,第一期投入不止一千萬,并且將引入目前國際上也算先進的特種車輛改裝技術和精密儀器生產線時,反對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現實的困境與何雨柱描繪的藍圖,讓大多數人意識到,這或許是541廠涅槃重生的最佳契機。
初步的合作意向總算艱難地達成了。
具體的細節,還需要雙方團隊后續進行更為繁瑣的磋商,并上報主管部委批準。
何雨柱得知他們屬于機械工業部后,愣了一下,這不是撞槍口上了么,早怎么沒問,早知道這樣根本不用這么麻煩。
他私下里對梅素昕道:“素昕你去四九城直接找你們部長這事肯定能成。”
“何叔你怎么知道?”
“這個你以后就知道了,記得直接找部長,別在中間那些環節耽誤工夫。”
“可我沒那么容易見到他啊。”
“你找他秘書,提黃河集團就行。”
“啊,哦!何叔你跟部長秘書認識?”
“這個.去了你就知道了。”何雨柱差點被這個侄女的憨直逗笑了。
臨行前,梅素昕帶著丈夫和兩個孩子來送行,她的長子徐軍,一個看起來有些靦腆卻眼神清亮的小伙子,一直跟在母親身后。
何雨柱想起梅素昕提過這孩子技校畢業,在廠里開數控機床,便隨口問了一句:“小軍,聽你媽說你想出去看看?”
徐軍沒想到何雨柱會直接問他,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嗯,何爺爺,我想去看看外面的廠子是怎么干的。”
何雨柱欣賞這種有想法的年輕人,笑道:“行,等這邊事情有點眉目了,讓你媽安排,先去冀東或者粵省的廠子學習學習。”
徐軍臉上立刻煥發出光彩,激動地看向母親。梅素昕也笑了,推了兒子一把:“還不謝謝你何爺爺!”
“謝謝何爺爺!”
車隊駛離541廠區,后視鏡里,梅素昕一家和廠領導們的身影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黃土坡后。
回程的路并沒有走原路,而是轉道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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