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聞言看去。
只見站在屏風旁的徐載靖,頭戴短腳幞頭,身著月白錦繡外套,腰系玉帶。
一眼看去那是相貌英俊,身形挺拔,乃是器宇軒昂的好男兒。
這些只是外在。
徐載靖身上還有爵位帶來的貴氣、苦練和戰場磨練出來的英武之氣,以及苦讀多年高中的文華之氣。
三種氣息相互糅雜,讓徐載靖身上的氣質十分的獨特。
老夫人打眼一瞧,便知道自家這樣聲名顯著的后輩,不論出現在什么場合,都能讓那些官眷貴女們青眼相加。
徐載靖喚了一聲‘姑祖母’之后,不知道說些什么,就不再言語。
老夫人則在打量著徐載靖。
片刻之間,屋內陷入了安靜之中。
只有屋外徐家賓客的說話喧鬧聲隱約傳來。
在徐載靖在屏風旁出現的時候,房媽媽便笑著躬身福了一禮。
“咳。”
感受著屋內的安靜,房媽媽看了眼老夫人之后,輕咳了一聲。
老夫人無奈的舒了一口氣,看著徐載靖道:“坐吧。”
看著走向座位的徐載靖,老夫人恍惚之間看到了當年在揚州通判府,第一次見徐載靖的情景。
那時徐載靖不過十三四歲,個頭不矮,容貌尚顯青澀,許是老夫人自己情緒激動,或是徐載靖態度極為端正。
那日老夫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覺出這位娘家侄孫對自己的敬重。
見到第一面,老夫人就感覺到了來自娘家人的親切感覺。
看到徐載靖落座,青草笑著道:“奴婢去端些茶水飲子。”
徐載靖點頭擺手。
房媽媽看了眼老夫人,見老夫人沒什么表示,便繼續微笑侍立在一旁。
“今日家里賓客頗多,靖兒你怎么來我這兒了?”
老夫人緩聲問道。
徐載靖笑了笑:“姑祖母,謝恩宴上的諸般事情已經辦結,沒侄孫什么事兒了。”
抬眼看了下老夫人的表情,徐載靖繼續道:“自會試之后,侄孫有些日子沒見您老人家,有些想您,今日趁此機會看看您。”
老夫人聞言搖頭:“既然想來見我,你直接讓人通傳就是了,何至于這么鬼鬼祟祟的?”
坐在椅子上的徐載靖,深呼了一口氣后挺直了胸膛,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老夫人。
“有什么話,說就是了。”老夫人道。
徐載靖點頭,低眉垂眼的看著一旁的桌角,說道:“姑祖母,六妹妹一直養在您跟前,那日侄孫.”
“唔!”
徐載靖話沒說完,老夫人卻低頭啜飲了一口茶水,側頭看著房媽媽說道:“素琴,這茶當真不錯。”
聽到此話,徐載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有些心虛的瞟了眼老夫人和房媽媽。
老夫人稱贊完茶水后,繼續低頭輕吹著茶盞,準備再次啜飲一口。
侍立在老夫人身后的房媽媽,則眼含深意面帶微笑,動作很小的朝著徐載靖搖了下頭。
徐載靖看到此景,心思一轉后,便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喝了一口茶水的老夫人,抬起頭微微蹙眉的看著徐載靖,眼中滿是‘等你怎么說’的神色,道:“靖兒,那日你怎么了?”
徐載靖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臉頰。
沉吟片刻,
徐載靖深呼吸了一下,不再低眉垂眼,而是直視著老夫人說道:“姑祖母,侄孫和六妹妹同窗多年,心里十分喜歡六妹妹。”
老夫人聞言挑了下眉毛后,掃視了一眼徐載靖,眼中有贊許的神色。
看完后,老夫人繼續喝茶。
徐載靖繼續道:“當日陛下開口詢問,侄孫不知陛下打算,一時沖動便脫口說出了六妹妹。”
“除了自己心中的喜歡,侄孫也是因為對盛家和六妹妹知根知底,她定是要比其他不知根底家的女子要好。”
“之后,雖有皇后娘娘幫侄孫找補,宣六妹妹進宮詢問,可多少都有些以勢壓人的感覺。”
“今年正月進宮拜年,元若行動魯莽。侄孫覺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有些類似,故心生羞愧,不敢去看您老人家.”
“嗒。”
老夫人聞言放下了茶盞。
“呼——”
深呼一口氣后,老夫人抿起嘴角看著徐載靖。
屋內安靜了片刻。
“這還算是實話。”老夫人說道。
徐載靖微微躬身后,眼中滿是感謝的看了眼房媽媽。
房媽媽回以微笑。
“若不是明兒在玉清觀出事那日,柴榮兩家的姑娘去過積英巷。”
“今日又在徐家見到了柴家夫人,老婆子我”
看著眼前的侄孫,老夫人無奈的搖了下頭:“老婆子我人微言輕,也拿你沒什么辦法!”
“姑祖母,侄孫.”
徐載靖站起身,拱手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徐載靖一會兒后,朝著徐載靖擺了擺手:“靖兒,你坐下吧。”
看了眼老夫人的表情,徐載靖點頭:“是,姑祖母。”
落座后,老夫人又看了徐載靖好幾眼,直看的徐載靖有些坐立不安。
“你和齊家那孩子還是不同的。”老夫人溫聲說道。
看著驚訝的徐載靖,老夫人眼中有些追憶的說道:“當年在揚州,你為了明兒小娘多方準備的事情,明兒她早就知道了。”
“明兒說,自那時起,她就對你心生好感。齊衡雖在學堂中多番示好,但她從未放在多想。”
說著,老夫人搖頭道:“再說,齊家孩子在宮里的言行,只聽齊國公夫婦的反應,就知道那孩子是一點也沒和家里說。”
徐載靖略有些尷尬的抿了下嘴,其實,徐載靖自己也沒和孫氏說這事兒.
看著徐載靖的表情,老夫人似乎已經猜到了徐載靖的心中所想:“靖兒,等你婚后,你是要開府別住的。”
“你是王府主君,府里的諸多事情,都是你一言而定。”
“齊家則不同了,后院的所有事情都是平寧郡主說的算。”
徐載靖聞言,心中高興的看了眼老夫人:“姑祖母說的是。”
“就是.”話說了半句,老夫人遲疑的搖了下頭。
“姑祖母,有話您說就是了。”
看著看向自己的徐載靖,老夫人舒了口氣后搖頭道:“靖兒,也沒什么。就是今日瞧著富昌侯家兒媳婦.”
“怎么說,總感覺這位有些.”說著,老夫人又搖了幾下頭。
徐載靖點頭道:“姑祖母,您的感覺沒錯。”
一聽此話,老夫人和房媽媽一起看了過來。
徐載靖道:“之前榮顯有了庶子,可生下這庶子的女使.也不知嫣然妹妹和余老夫人說過沒有。”
房媽媽感嘆道:“天爺,這高門大家的嫡女,怎么還會如此狠心。”
老夫人:“居然還有這事兒。但那日我瞧著榮家孩子還是很有教養的。”
徐載靖頷首:“姑祖母,侄孫聽說榮家姑娘也是受過孔嬤嬤教導的,宮里的榮妃娘娘常有囑咐。”
老夫人緩緩點頭。
又看了徐載靖一眼后,老夫人道:“靖兒,我家里的事兒,你也知道不少。后宅的事情”
“算了,老婆子我就不多說了,想來靖兒你心中已有成算。”
徐載靖笑著點頭。
說了這么多話后,去端茶的青草此時才姍姍來遲的從屏風后探出頭。
手里托盤都沒有的青草,朝著屋內三人一禮:“老太太,國公夫人說客人們要走了,要請公子去送送。”
老夫人擺手:“靖兒,你快去吧。”
徐家院內,
平寧郡主一臉笑容的走在申夫人身邊,不時的看兩眼跟在申夫人身邊的申和珍。
走在平寧郡主一側的鄭旎,看著臉色有些紅的小姑子,道:“郡主娘娘,您就別再看珍姐兒了。”
“等過些時間,您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
申和珍聞言羞惱的瞪了自家嫂嫂一眼。
平寧郡主笑著搖頭:“珍姐兒這般大家閨秀,我是怎么看都看不夠。”
“郡主娘娘,您謬贊了。”申和珍紅著臉回道。
申夫人笑著拍了拍女兒挽著自己的胳膊,道:“好了,快到二門兒了。”
說著話,
看著從另一處院子出來的英國公夫人和鄭大夫人,申夫人等人便湊了過去。
同英國公夫人行禮問安后,鄭旎又朝鄭大夫人喊道:“母親。”
“夫人,您先請。”平寧郡主笑看著英國公夫人伸手作請。
“咱倆就別推讓了,一起走吧。”英國公夫人笑道。
看著走過來的眾人,孫氏趕忙帶著兒媳笑著伸手握住英國公夫人的胳膊:“夫人,時辰還早,你們幾位怎么不多玩兒一會兒。”
“今日叨擾的夠久了.”
一番寒暄時,徐載靖和父兄一起陪著這幾家的男賓走了過來。
看著有些喝多了,被徐載靖單手扶著的申和瑞,申和珍和申夫人表情類似的蹙起了眉頭。
鄭旎則和鄭大夫人一起無奈搖頭。
待徐載靖和申和瑞來到近前,申夫人嗔怪道:“瑞兒,你怎么又喝多了?”
說著,申夫人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鄭大夫人。
鄭大夫人卻不以為意的笑著說道:“瑞哥兒摯友家有喜,多喝些也無妨。”
“嘿——嘿嘿。”申和瑞醉眼朦朧,聽到這話也沒分辨是誰說的,直接高興的點頭道:“對!”
“說得對!”說著,申和瑞拍了拍一旁徐載靖的胸膛:“要不是靖.郡王,我早就唔唔唔。”
被徐載靖捂住嘴的申和瑞,徒勞的想要扯開手。
“和瑞兄,鄭大夫人在呢。”徐載靖湊在申和瑞耳邊道。
“唔??!”申和瑞眼神瞬間清明了不少,看了眼四周后,趕忙躬身一禮:“岳母大人,小婿”
看著因為躬身行禮而失去平衡,踉蹌著差點摔倒,卻被徐載靖一手扶住的申和瑞,申和珍嗔怪道:“哥!你——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站在一旁的孫氏,笑著道:“看得出,瑞哥兒是真高興。”
“是啊!”平寧郡主笑著附和道。
隨后,在仆從的攙扶下,申和瑞和鄭旎一起上了申家馬車。
英國公夫人等貴賓,也在和孫氏說了幾句話后,同家人一起離開了徐家。
申時正刻(下午四點),賓客便已經走了七七八八。
有喝醉不能騎馬坐車的賓客,則被安置在了有專人看顧的外院廂房。
最后,代國公府中祝家、顧家、呼延家、盛家等姻親沒有離開。
女賓所在廳堂內,
本就早起又說話吃飯忙了一天的如蘭,倚靠著坐在王若弗身邊。
忍不住捂嘴打了個哈欠后,如蘭輕聲問道:“母親,咱們還不回家么?”
王若弗搖頭:“可能還要等一會兒,你祖母還有事情要忙。”
“還有什么事兒?是說六妹妹的事情么?”如蘭又道。
“不是,是你祖母的事。”王若弗回道。
其他幾家所在。
顧士行在問父親:“爹,我娘她去干嘛了?”
顧廷煜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等你長大些,你就知道了。”
“哦”
徐家祠堂院兒。
院兒門口,有擺放著數個桌案。
桌案旁,
孫氏帶著兒媳婦和老夫人、嫁到祝家的姑姐、平梅、安梅等出嫁的徐家女兒一起,整理著祭祀祖先要用的東西。
一些紙錢、冥器、紙馬紙衣等東西,被老夫人細心的整理后,放到了一旁的大簸籮中。
整理好這些后,老夫人又同平梅等人,用手里的布匹擦了擦香案等祭祀用品。
隨后,
代國公徐明驊在前,
徐載靖和載章在后,
三人帶著徐家仆從抬著祭祀用品朝著祠堂走去。
老夫人平梅等徐家女兒,同孫氏等徐家媳婦一起,或提或捧,或兩人一起抬的帶著東西跟在后面。
進入祠堂后,
老夫人放眼看去,
今日徐家祠堂,比老夫人記憶里還要莊重肅穆,周圍的擺放懸掛的東西也多了很多。
首先看到的便是供奉在香案上的幾幅圣旨。
那是徐明驊、徐載端和徐載靖受獎受封時的圣旨。
祠堂兩側的墻面上、屋頂下,也多了好幾個牌匾。
其中有上書‘旌節勵勇’的,也有上書‘勇毅忠勤’的。
最顯眼的則是上書‘三元及第’、‘丹心貫日’的兩張牌匾。
徐明驊領著眾人將東西放好后,站到了一旁。
老夫人孫氏等人,則將手里的東西有序的放置在祠堂桌案上下。
再次環顧祠堂之后,老夫人便同平梅等人一起躬身一禮,緩緩退出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