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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勝利?(上)

  阿歷克塞一回到拜占庭人的陣營,便面色冷峻的穿過了想要向他獻媚或者是打探消息的人群,將那些嘈雜的呼喊,急切的催促,吵鬧的鼓聲和投石機發出的轟隆聲,通通拋在身后。

  他不管不顧的回了自己的帳篷,連仆人端上來的葡萄酒也只是隨手推到一旁,一頭摔倒在了矮榻上,片刻后又用斗篷蒙住了自己的臉,讓自己陷于一片黑暗與靜謐之中,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聽。

  這與他平時在戰場上的表現大相徑庭,雖然更多時候他都侍奉在曼努埃爾一世身邊,只是一個官員,并非將領,但他終究是一個杜卡斯。

  “你怎么在帳篷里?”一個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隨后一只手拉下了他遮在臉上的斗篷。

  阿歷克塞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卻也無話可說。

  因為來人也是一個杜卡斯,他甚至要比阿歷克塞更為正統。因為他是杜卡斯的子孫,并非如他一樣,是在成為了杜卡斯家族的女婿后才改姓的。

  “你有沒有聽到從城中傳出來的歡呼聲?”

  “聽到了,”男人說“是塞浦路斯領主的頭生子出生了嗎?”

  “是的,他被命名為洛倫茲。”

  “誰命名的?”

  “那個蘇丹的女人。”

  “哦,那她還真是大膽。”雖然她是領主的姐姐,但在這個時候將一個新生兒命名為洛倫茲,暗喻著尼科西亞城的勝利,難道不怕這個孩子——如果他還能活著的話——將來會成為一個活生生的笑柄嗎?

  “嗯,這確實會給我們帶來一些麻煩。”

  沒人能夠比他們更知道一個新生兒能夠在這個時候起到多大的作用。

  “我想起了大皇子,阿萊克修斯出生的時候,皇帝也正在遠征——那次我們得到了兩件天主的禮物——皇帝的繼承人和一場大勝。”阿利克塞苦澀地說道,而他身邊的人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確實,作為曼努埃爾一世的親信,他們有幸目睹大皇子阿萊克修斯從那間掛滿了紫色帷幔的房間里被抱出來,他如今天的這個嬰兒一樣,包裹著紫色的絲綢,臍帶未斷,渾身胎脂。

  那時候他們也如現在的尼科西亞人一般,雙眼流淚,信心充足,忠誠純粹。

  他們知道他們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是曇花一現,皇帝后繼有人,帝國昌盛長久。

  “阿萊克修斯…”對方只說了個名字就沒能再繼續下去。

  阿萊克修斯當然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從能夠蹣跚學步開始。阿萊克修斯受到的就是作為一個皇帝的教育,他的身邊人也是這么告訴他的,甚至包括了曼努埃爾一世,但變故來得就是那樣的快。

  當曼努埃爾一世覺察到他的妻子以及兒子對他形成了威脅時,他就毫不猶豫的毀掉了之前的婚約重新迎娶了安條克大公的姐妹,他與兩個已經長成的子女立即就變成了私生子私生女,這對于安娜來說都是滅頂之災,更別說是對大皇子阿萊克修斯了,更不用說他的繼母很快給他添了一個弟弟。

  他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個不足手臂長的嬰兒奪走了。

  雖然阿利克塞和其他人也曾經一再勸導過大皇子,但無論他們怎么說,大皇子都聽不進去,畢竟他們不是大皇子,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摧折。

  而在一次次的失望后,他們也終于離開了大皇子,并且迎來了早有預料的結果,他們并不會因為大皇子的死亡而責怪什么人,就如同每次血腥的政變那樣,勝利者頭戴冠冕,失敗者頭掛長矛,這是再尋常也不過的事情。

  只是當今天又看到這一熟悉的場景時,阿利克塞還是忍不住升起了對曼努埃爾一世的怨恨。

  “你知道我站在那里看著那個嬰兒被紫袍者捧著走過人群的時候,我在想些什么嗎?”

  “在想些什么?”

  “如果曼努埃爾一世知道我那時候就在那里看著,嬰兒離我不過咫尺之遙,他肯定會指責我,為什么沒有趁機殺死那個孩子?”

  對方啞然失笑,“不會吧。”

  “要不要試一試?我寫信去告訴他,看他的回信中會不會因此大肆責罵,甚至懲罰我。”

  “還是別了吧。”另一個杜卡斯轉過了頭,也移開了話題,“你不出去看一眼嘛,至少給我們那位年輕的將領一些有用的建議。”

  這場戰爭的統帥依然是曼努埃爾一世的一個私生子,他比不得他的兄弟更得曼努埃爾一世的歡心。但在曼努埃爾一世無人可用的時候,也只能將他拔擢起來。

  因為長期不受曼努埃爾一世重視的關系,他要比他的兄弟謙恭的多,至少愿意聽聽那些將領們的意見,但阿歷克塞只是無趣的擺了擺手,“去看什么看,曼努埃爾一世的儀仗隊嗎?”

  這句話說的另一個杜卡斯不由得大笑出聲,雖然這笑聲中也包含了不少凄苦。

  確實,曼努埃爾一世的行為讓君士坦丁堡中的很多人都迷惑不解,這原本不該是一場戰爭。安娜公主與塞薩爾舉行的是天主教婚禮沒錯,他們的婚書契約也是建立在這之上的。

  現在塞薩爾被大絕罰,這樁婚事被宣布無效,他們當然知道曼努埃爾一世也參與到了這場陰謀中,他早有預備,幾乎在大絕罰的旨意下發的同時,便發起攻擊,雖然有些卑劣,但也不是不可接受。

  但他何必派來如此的一支大軍呢?

  要讓阿歷克塞來辦這件事情,他應當首先與塞薩爾展開談判——不是這種類似于宣戰般的談判,而是與對方商榷塞浦路斯的歸屬,甚至彌補一些錢財也不為過,畢竟塞薩爾是曼努埃爾一世的恩人,塞浦路斯并不是他偶爾得來的一份酬勞,而是皇帝的贖金。

  如果塞薩爾出于貪婪或者其他原因拒絕了,那么他們也可以聯合倒向他們的圣殿騎士團以及其他塞浦路斯貴族掀起叛亂圍困尼科西亞,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派來了那么多在攻城戰中并不能起到什么決定性作用的軍隊。

  例如那些“最精銳的力量”——重裝騎兵和瓦蘭吉衛隊。

  天知道每次他看到那些扛著巨斧或者是大劍的瓦蘭吉衛兵在他的帳篷前來來去去,那些頭戴皮帽的突厥人探頭探腦的張望,還有那些居心叵測,不斷前來造訪的匈牙利和塞爾維亞貴族們…心里有多么煩悶。

  “可以理解,畢竟在那場…戰役之后,曼努埃爾一世的威望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拜訪者勉勉強強地說道。

  這次皇帝甚至沒有御駕親征。雖然曼努埃爾一世名義上是說,這并不是一場堂堂正正的大戰,而是為了剿滅叛逆而去的,只需要派出一個將領即可,但誰都知道是他的身體和心氣已經不允許他這么做了,為了彌補這一點,他完全不顧此時的情況,動用了手中的大半力量,甚至派出了他身邊最為親近和可信的瓦蘭吉。

  這些瓦蘭吉衛兵確實可以在攻城戰的時候發揮一定的效用。但就像是用大象拉磨,他們在這里的意義絕對不如在君士坦丁堡來的大。

  但曼努埃爾一世一意孤行,沒人能夠勸阻他,而且時常侍奉在他身邊的那朵解語花,也就是西奧多拉女士,身著紫袍的妃嬪,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在后宮之中,女人消失是常事,但西奧多拉不同,她也是個科穆寧。

  更別說在曼努埃爾一世的第一段婚姻結束之后,她趁著第二位皇后立足未穩的時候,攫取了后宮中的大半權力——比起皇后,她只是缺少了那頂冠冕,但對于皇后來說,她缺的東西可要比西奧多拉多的多。

  阿歷克塞也隱約聽到西奧多拉是因為養女安娜的死而遷怒于曼努埃爾一世,憤然行刺,沒能成功后被拋入了大海。

  對于一個刺客來說,她的下場甚至算得上幸運。

  但曼努埃爾一世對自己女兒以及妃嬪的態度卻令人齒冷,畢竟他的大臣與他沒有什么血緣關系,也認為自己不可能有西奧多拉更多的寵幸,阿歷克塞想到這里的時候,甚至笑了一聲。

  “好了,”他對另一個杜卡斯說道,“接下來我要舒舒服服的度過這段時間了,叫我的仆人給我拿些酒來,再拿一些奶酪,或者是肉干。在城破之前,不要叫我。”說完,他又拉起斗篷,就地睡了過去。

  客人也只得無奈的嘆息了一聲,走了出去。

  這時候不要說是阿歷克塞,這支大軍的統帥,甚至于尼科西亞城中的人,或者說是整個塞浦路斯乃至君士坦丁堡,亞拉薩路,威尼斯人都不曾想到,這場戰爭的結局,竟然會如此的荒謬絕倫。

  對于尼科西亞城中的人來說,那時候最好的設想也只不過是能夠堅守到威尼斯人的艦隊趕來,擔心后路被阻截的拜占庭人不得不撤軍,他們就此解圍。

  事實上,就連后世人們在翻看這段記錄的時候,若是不知這場戰爭的結果,看到這里的時候也是如此想的。

  “你簡直就是瘋了!”

  阿爾邦大聲喊道。

  嬰兒已經被粗略地沖洗過(塞薩爾提醒過不要洗去所有胎脂),與現在人們所做的不同,鮑西婭也不允許婦人們將嬰兒包裹起來,包成一個“棍子”,哪怕她們竭力勸說,這樣做會讓孩子兩腿羅圈…

  孩子躺在那張銀搖籃里——這還是亞拉薩路的國王特意送來的,被他這么一吵,就立即皺著鼻子和眼睛發出了憤怒,而不是恐懼的呼叫聲。

  別問他們是怎么知道的——阿爾邦察覺出了自己的失態,放低聲音之后,嬰兒的哭聲也就戛然而止,而且仔細看,眼睛里并沒有多少淚痕,但面孔漲的通紅,嘴唇往下撇著——在剛出生不久后,便有了這樣鮮明的表情,還真是一個脾氣大得要命的小家伙。

  阿爾邦嘀咕了一句,又同時小心翼翼地瞧了搖籃,希望沒有再一次驚擾他的小主人。

  納提亞的態度卻很平和,她上前來握住了阿爾邦的手,讓他坐到椅子上,親手為他斟酒以表歉意。

  “可是在這個時候,人們肯定更希望看到一個男孩。”

  是的,沒錯,鮑西婭所生下來的并非是一個男孩,而是一個女孩,當時房間里的諸位婦人都露出了遺憾的神色,發出了好幾聲嘆息。

  而納提亞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喝住了想要出外報信的婦人,控制住了她們,然后親手剪斷了孩子的臍帶,一邊囑咐婦人們先看著鮑西婭完成最后的生產,然后親手用紫色的絲綢將孩子完完整整的包裹好,只露出臍帶,遮住眼睛,就這樣把它舉著走出了小禮拜堂——在人們殷切的目光中,毫不猶豫,面不改色的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不,這甚至不該說是一個謊言。因為她只是給這個女孩起了一個男孩的名字。

  而在這個時代,很多女性取的是今天人們所認為的“男名”,這是因為當時女性圣徒的名字相對較少,當教會在為新生兒進行洗禮并記下他們的名字時,會遵循拉丁文法的規則,用女性化的后綴寫下女嬰的男性化名字。

  但一個女孩在出生時被命名為“洛倫茲”完全可能,她被認作一個男孩,完全是人們的誤會。

  “這件事情若是傳了出去,”阿爾邦艱難的說道。

  “接下來這個孩子會由我和諸位夫人照顧。”

  這里的夫人,甚至只有寥寥兩三個才是塞浦路斯貴族的妻子和姐妹,更多的還是如阿爾邦這樣從敘利亞趕到塞浦路斯來為塞薩爾獻上忠誠的騎士女眷,他們的忠誠原本便無可挑剔,而隱瞞這個真相也并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阿爾邦在沉默片刻后也終于接受了這個現實,確實,這個孩子的降生帶給了尼科西亞人莫大的歡愉與勇氣,畢竟此時的人們還很看重征兆,若是鮑西婭難產死去,或者是生下來的孩子有殘疾,虛弱,又或者是如現在這樣生了一個女孩,人們肯定會質疑父親或者是母親的一方并不得上帝的歡心。

  到時候惡意必然會鋪天蓋地的傾瀉向他們,而人心浮動的結果誰都知道。

  “好吧,反正也只有一周而已。一周足夠威尼斯人的艦隊趕到塞浦路斯了。”老騎士說道。

  “抱歉,”鮑西婭突然虛弱但滿懷內疚地說道:“對不起,先生,我也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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