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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四章 折翼(11)

  勒高和大多數人一樣,雖然在言語和行為上表現的十分虔誠——他從來不曾缺席過那么一次圣事,也時時祈禱;燔祭的時候也不曾過于吝嗇;在目睹圣跡的時候,更是會激動到渾身發抖,兩眼流淚,至少在那一刻——他確實有想過要為天主獻出所有的一切。

  但事實上,當狂熱的心情恢復平靜,又重新落回了這個俗世后,他最先考慮的還是自己。

  為了避免可能產生的麻煩,他往下水道傾倒那些據說是在耶穌基督顯現之處汲取的湖水時沒有一絲猶豫,他已經將那個希伯來文記錄了下來,保證重新刻印上去的時候不會有半點差錯。

  隨后,他放好了瓦罐就去睡覺了,但這一覺,他睡得很不安穩,或許冥冥之中確實有天使正在譴責般地注視著這個罪人,他在半夜里醒來,只覺得渾身發冷,四肢酸痛,頭腦也昏昏沉沉的。

  勒高擔心起來,連忙從挎包里找了一些草藥塞進嘴里,這些都是他從游商或者是撒拉遜人那里買來的,他不知道效用如何,于是又跪在十字架前百般誠心地禱告了一番,發誓自己回到拿勒撒后就立刻去會堂里做一場贖愆祭,以贖回自己的罪過。

  不知道是草藥的作用,還是誠心禱告了的關系,勒高懷抱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睡去,醒來的時候卻覺得那股難受勁兒已經完全過去了。

  陽光明媚,微風暖熱,“這是多好的一天呀。”他自言自語地說道,然后又匆匆忙忙出去拜訪那些曾經的朋友和現在的敵人了。

  同樣的陽光照耀在大馬士革,這次去往伯利恒的只有亞拉薩路的國王,宗主教希拉克略,安德烈主教,還有伯利恒騎士塞薩爾,他們無需跟著浩浩蕩蕩的大軍,行動速度會快很多。

  至于仍舊令人有所不安的大馬士革暫時交給了雷蒙伯爵和他的兒子大衛。

  現在伯利恒的主人是塞薩爾,安德烈主教無意插手他對伯利恒的治理,而作為圣墓騎士團的司鐸長,僅次于大團長的人物,他也有這個資格與義務保證發生在伯利恒的圣跡不出任何意外。

  何況他還要為自己的侄子主持婚禮。

  另外跟著他們一起回去的還有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他感望的圣人不是圣哲羅姆,但也想要親眼目睹圣跡,而后向可能已經降臨于此的圣人祈求一個奇跡。

  人們都知道他的兒子亞比該自從被阿薩辛刺客斬掉了一只手臂后,情況就一直很不好。

  他時不時的發熱,還會胡言亂語,宣稱那只已經被埋入土中的手臂,還在他身上,并且不斷的發出劇烈的疼痛。

  他要求人們把它拿走,但它原本就不存在了,人們又怎么做得到呢?修士只能調制一些罌膏混在牛奶里,讓他喝下,這樣他才能勉強睡上一會。

  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的神情絕對不是可以偽裝得出來的,任何人一見到他就知道這個人已經心如死灰,而人們也能夠理解他之前對亞比該的嚴厲以及現在的溫柔——他終究還是個父親——他們都這么說。

  希拉克略轉頭望去,大馬士革已經漸漸地變成了遠處的一個小點。

  他的心也逐漸平和了下來,比起大馬士革的歸屬,他更在意自己的這兩個孩子,一個是他看著長大的鮑德溫,一個是如同天使帶到他面前的學生塞薩爾。

  他驅使著自己的馬兒穿到國王與塞薩爾之間,并且輕輕拍了拍波拉克斯的脖頸,讓那匹黑色的馬走遠一些。

  “我有些話要單獨和塞薩爾說。”

  鮑德溫只能策馬過去和吉安說話,本來吉安的位置上應該是大衛,但大衛被他的父親留了下來,雷蒙認為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畢竟大衛的梅爾辛也充斥著異教徒,甚至占據了大半人口——這個理由無懈可擊——大衛雖然感到遺憾,卻只能留下。

  吉安則是要回去與達瑪拉結婚的,他精神奕奕,滿面笑容。如果不是身邊總是有著修士和教士,他只怕就要宣稱圣哲羅姆是來給他和達瑪拉賜福的。

  “我當初選擇圣哲羅姆,”望著那個年輕人,希拉克略低聲說道,“是因為他與你某些方面有著共通之處。”

  “共通之處?”

  塞薩爾當然知道自己所感望到的圣人并不是圣哲羅姆,事實上他始終沒有看清祂的面孔,祂也沒有告訴他祂的名字,而他遇到的景象,也很難與任何一個圣人相關聯——而那個圣人也必然是個強大的人物。

  有時候圣城中的眾人也會開玩笑般的提起,塞薩爾所獲得的恩惠遠超圣哲羅姆以往所表現出來的。

  騎士和教士所感望到的圣人多數都和他們原先的身份或是遭遇有點關系,像是國王或者國王的兒子,或是一方大領主,人們都會期望他能夠感望到最可敬的圣騎士喬治。

  若是那個圣人更擅長講道和辯論,又或者曾經治療過病人,那么感望到他的教士,也應當有著這方面的天賦與本領。

  雖然也有些奇怪的偏差,譬如那個擅長與小動物溝通的騎士,或者是一個喜歡耕作的教士,但基本上大差不差。

  “圣哲羅姆并不是一個循規蹈矩安分守己的教士。相反的,人們一致認為,他在很多方面都有著極其新奇并且突兀的理解,當然,在教會之中,這種人并不受歡迎。這也是為什么,他雖然在羅馬服侍過主教大人,卻最終還是被放逐到了伯利恒的修道院,終此一生的緣故。

  但這個變故對于他來說,或許并不是什么壞事,他一直熱衷于翻譯古早的典籍與文卷——古希臘和古羅馬人的,而你也知道,其中必然包括了很多被教會們嚴禁傳播的異端學說…”

  希拉克略瞥了塞薩爾一眼——他的這個學生可不像表現出來的那么溫和堅貞,萬一他露了什么痕跡,希拉克略就可以用圣哲羅姆的一些行為來做解釋。

  “而他曾經在曠野中遇到一只獅子,為他拔去了腳爪上的刺,這又可以理解為兩種意思。

  如果感望到他的是一個修士。我們可以說他將來必然可以與野獸和睦相處,或者是擅長治療流血的傷口,而你是個騎士,那么就只能解釋為你將會成為一個守衛者——那時候你也知道阿拉里克一世總是有些多心,或許是因為之前的那些仆人,雖然他們罪有應得,但這件事情確實讓阿馬里克一世又是驚駭,又是憤怒。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塞薩爾頓了頓,點了點頭。確實,對于阿馬里克一世來說,除了他血脈相連的兒女之外,其他人都是牛馬與工具——無論是牛馬還是工具,突然之間有了自己的意識,并且敢于凌駕于主人之上,對于他來說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所以當他發現塞薩爾對鮑德溫的態度并不是那么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的時候,甚至生出了除掉塞薩爾的念頭。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你和鮑德溫竟然會這樣親密,這種親密甚至不僅僅來自于你們之間的感情,你們的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希拉克略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在這兩個孩子身上,他已經看到了命運的變化莫測,他并不擅長預言,但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繚繞于心,“只希望我還能繼續庇護你們幾年。”

  如果塞薩爾只有伯利恒也就算了,現在他還有塞浦路斯與大馬士革——就連一向持重的希拉克略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絲妄想。

  現在看來,希比勒與亞比該的婚姻并不能為亞拉薩路王國帶來一個合適的繼承人,而塞薩爾的妻子卻即將生下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若是男孩——當然他不可能如鮑德溫所說的那樣,馬上把這個孩子接到圣十字堡來,但他可以讓塞薩爾的兒子在塞浦路斯上度過之后的幾年,直到六七歲的時候,身體已經長成,思想已經穩固的時候,再把他接到亞拉薩路來。

  到那時候,這個孩子若是能夠成為下一個亞拉薩路國王,他所獲得的助力遠要比之前的任何一位圣墓的守護者來得強大并且富足。

  只是這必然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有繼承權的可不止塞薩爾一個,而且他想起了希比勒公主,這位公主一直在希望能夠成為第二個梅莉桑德,但他并不看好希比勒——別說是希比勒了,就連梅莉桑德的作為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可的。

  何況有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的母親)的妻子康斯坦絲與埃德薩伯爵的妻子(塞薩爾的祖母)在前,一個舍子,一個賣國,女性統治者在十字軍們的心中很難得到認可,哪怕她只是代自己的兒子攝政。

  吉安還在那里興高采烈的描述著對婚后生活的向往,而希拉克略卻在思考,是否能夠將圣哲羅姆的顯圣運用在即將到來的那個孩子身上。

  父親所感望到的圣人,在孩子來臨之前便予以賜福——這是一樁多么美好,又圣潔的事情啊,人們提起這個孩子,就會想到他乃是被天主以及圣人指定的…

  國王。

  “老師?”見希拉克略久久不語,塞薩爾低聲問了一句,“沒什么,我在考慮進了伯利恒之后的事情——畢竟圣跡并不是一件小事。”

  宗主教的使者送來了密信,就他們來看,這次的圣跡有很大的可能是真的,何況就算是假的,偽造圣哲羅姆的圣跡又有什么意思呢?

  除非是圣哲羅姆修道院的那些修士們有意為這座修道院引來更多的朝圣者——之前確實有教堂或者是修道院這么做過,多數情況下,教會也會適當的保持沉默。畢竟,曾經有著圣人顯圣的教堂或者修道院所能聚累起來的財富將會隨著紛至沓來的朝圣者如同雪球般的飛漲,而這筆收入也同樣有很大一部分要交給教會。

  一般而言,騙局都不會被揭穿。

  除非那是俗人偽造的,或是太過拙劣,連個農民都看得出,影響到了教會的名聲。

  不過派去的兩名使者都不曾看出明顯的偽造痕跡,就表明這里面肯定有被選中者的參與。那這種顯圣就很難以真假來形容了,畢竟他們借用了圣人所賜予他們的力量,而圣人又允許他們這么做,豈不是表明得到了圣人的允許?

  “你可能要齋戒上一段時間,換下騎士的服飾,穿著修士的粗麻長袍,在修道院里虔誠的悔過和祈禱,但這段時間不會太長,基本上在顯圣的跡象消失后,你再持續苦修上一周就行了。”

  當然,為了表示虔誠,有些騎士甚至會將這個過程延長到一個月,甚至一年。

  但塞薩爾身上還有一個大馬士革總督的職位,雖然大衛已經承諾將會督促他的父親按照國王的旨意行事,但時間拖久了,也確實叫人擔心。

  “宗主教派來的人似乎并沒有發現我們。”

  “這是當然了,”一個教士連忙附和道:“他們所得的恩惠不如您的萬分之一,螢蟲如何與真正的星辰相比,您的光輝足以普照大地。”

  而被這個教士所盛贊的苦修士只是轉過頭來,那雙灰色的眼珠中沒有多少屬于人類的情感,看得教士脊背發寒,不過他也習慣了苦修士的冷漠和古怪——這些都是被掌控在羅馬教會手中的秘密武器,他們所尊崇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羅馬教皇。

  亞拉薩路的國王以及宗主教希拉克略大概沒想到——亞歷山大三世確實老了,即將遵從上帝的召喚上天堂去了。

  但他雖然老邁,但那就如所有的暴君一般,即便生命即將燃盡,身體衰敗不堪,他們對于權利的欲望依然可以燒毀整座羅馬城,他們要將所有的一切都緊緊的抓在手里,直到最后一刻。

  哪怕旁人看起來他對塞浦路斯領土的要求簡直就是匪夷所思,那樣龐大的一筆財富如何能夠憑借著一道旨意與一個身份不明的私生女就能得來。

  但在亞歷山大看來,他的那個子女或者說是私生女已經算是屈就,如果不是為了塞浦路斯,他的私生女完全可以嫁給一個公爵,或者是親王。

  這時候你和他講道理是沒用的,只要覺得受到了羞辱,他就會不顧一切的報復回去,反正他在這個世上也逗留不了多久了,就算亞拉薩路的國王率領著大軍打進羅馬,他也等不到那時候。

  “跟我來。”苦修士用干澀的聲音說道,將手伸向一直坐在房間另一個角落的一個孩子,他雖然穿著著修士的衣服,但可能只有十來歲的樣子,他向前握住了苦修士的手,而苦修士則俯下身去,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能感覺到那些小生靈的存在嗎?”

  孩子點了點頭,“很多,但還很小。”

  “只在一個地方,還是在很多地方。”

  “很多地方。”

  苦修士直起身來,不再言語,他們的第一步計劃已經完成了。

  勒高并不是僅有的一個,如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有些是以撒人,有些是基督徒,還有一些甚至是撒拉遜人,他們從四面八方涌入這里,帶著教皇亞歷山大三世對伯利恒騎士的殷勤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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