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兩百五十七章 鮑德溫的一日(上)

  隨機推薦:

  鮑德溫還以為被亞比該這么一打攪,接下來他必然是難以安眠。但事實上,在毫不留情地讓亞比該滾蛋后,他將自己扔上了床榻,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并不能確定自己睡了多久,只能說這一段不在既定時間中的安眠格外舒暢與愉快。

  他從床上跳起來,赤著腳走到屋角去看一旁的水鐘,借著從窗戶后泄露出來的一絲光芒,可以看見那個書記官小人提著的一支筆正指向午前禱(大約早上八九點鐘)的時候,這個時間對于平時的國王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晚了,但今天并沒有人來打攪他,想必他們都知道了昨天在徹夜祈禱。

  鮑德溫伸展手臂,挺直腰背,踮起腳尖,就像是一只頑皮的大貓咪那樣將自己的身體完全的舒展開。隨后他才走到窗邊,將掛毯卷起,一剎那間,炙熱的陽光就透過小塊兒的玻璃投進了他的眼睛和房間。

  距離亞比該從這里滾蛋,也只不過是兩三個小時,但在他的記憶中已經非常模糊了,倒是昨晚與塞薩爾相處的場景依然清晰,冰糖的甜味,似乎都還彌散在他的口中。

  不過他知道這是錯覺,塞薩爾非常看重自己與他人的個人衛生,很早就制作了用豬鬃和象牙柄的牙刷來給他用,他還親手調制了加了香料的牙粉,每天晚上和每天早上,他們都需要刷一次牙才能就寢或是進食。

  這樣幾年下來,鮑德溫早就習慣了,如果沒有刷牙,就總覺得口中有異味。

  他轉身走向房門,一把把它拉開,躺在他門前睡覺的仆從連忙一咕嚕的爬了起來,“陛下,早安。”他彎著腰,恭敬地問候道。

  “去拿水。”

  仆從很快就提來了水,在用這些溫暖而又干凈的水洗漱擦身的時候,鮑德溫突然想到了塞薩爾剛來到他身邊發生的那件事情。

  那時候他心灰意冷,以為自己將要失去繼承人的身份,去做一個修士,只是他的絕望不曾引來他人的憐憫,反而帶來了輕蔑與羞辱,雖然那些仆人早已遭到了應有的報應——但想起那時候作為一個王儲,用水還需要另外給他們錢,鮑德溫就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經歷了那么多事情,他也知道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長遠的,很多人,尤其是那些不幸不曾受過教育和引導的人,他們幾乎只看得到眼前的東西,并且為自己淺薄的見識而沾沾自喜。

  他們有自己的想法與需求所鑄造的思想藩籬,并且將自己困于其中寸步難行。他們甚至會將其他人也拉入他們的理論之中,像是那個仆人,他叫什么來著?鮑德溫早已忘記了他的名字,但那種像是看見了蛆蟲和老鼠的感覺,依然十分鮮明。

  只不過現在這種感覺已經轉移到了亞比該身上。

  他漫無目地的思考著,甚至連仆人什么時候將殘水撤下去的也不知道。接著他去處理了一些個人的問題,用較為雅致的話來說,就是去獨自祈禱了一番,略微不雅一些,就是清理了個人的腸道,當然還有更粗俗的,只不過這就不可能出現在國王的臥室里了。

  忙完這些的鮑德溫又仔細的清洗了雙手,然后自己穿上了長襯衣,短褲,這里要格外提一句,之前在圣十字堡或是說法蘭克人這里,是沒有短褲的,或者說從亞拉薩路到塞浦路斯,再到法蘭克,男人,女人幾乎都只穿著長內衣,然后任由從大腿到膝蓋的部分,完全赤裸,下方穿著襪子,襪子還需要用帶子系在小腿上。

  但你要說短褲這時候有了嗎?

  有了,事實上,短褲在古希臘與古羅馬時期便有了雛形,只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人們只把它當做一種特殊的服飾,或者是騎兵所需要的內襯——畢竟他們需要長時間的安坐在馬背上,但騎兵也往往只有一條褲子,這條褲子也不會天天清洗。

  大概塞薩爾也沒想到他還在做侍從的時候所亟需的第一件東西就是內褲,甚至比他的小拖把還要早,畢竟習慣了每天更換內衣的他根本忍受不了連續好幾天才有一次清洗自己和衣物的機會。

  但就和任何一個物質匱乏的時代一樣,衣服在這個時代,可是一樁值得傳承下去的財產,而每一次清洗都會造成織物的耐久性變差。

  也是他來到圣十字堡沒多久就得到了鮑德溫的青睞,才能拿到成卷的亞麻布和棉布。起初他只是為自己準備,后來他就為鮑德溫準備——畢竟作為一個最早癥狀出現在皮膚上的麻風病人,這些地方更需要保持潔凈,減少摩擦。

  鮑德溫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確實比掛空更讓人感到舒服,甚至覺得安全。

  而后他繼續穿上其他的衣服,也就是在束腰的長內衣外面套上了一件無袖的長袍,然后系上腰帶,提上襪子,踏進鞋子。在這個過程中,他并沒有如其人那樣呼喚門外的侍者來為他穿著,這倒是與塞薩爾無關,而是鮑德溫在染上了麻風病后,已經厭倦了那些恐懼的面孔和閃避的眼神——他甚至拒絕依照傳統,在房間里留兩個侍從隨時聽候使喚。

  現在僅有兩個能夠看到他身體的人——希拉克略和塞薩爾,他們不但是他的老師朋友兄弟,還是他的醫生,他盡可以在他們面前展露弱點和缺憾。

  “去看看塞薩爾醒了沒有,醒了的話,就叫他來和我一起共進早餐。”

  與阿馬里克一世只是簡單的吃塊面包,奶酪,喝杯葡萄酒就算完成了一餐不同,鮑德溫的早餐雖然也很簡單,但分量足夠,大塊的肉,大杯的牛奶,大塊的奶酪,盛滿了一整個托盤的漿果或是堅果。

  不過塞薩爾和鮑德溫都正值胃口最好的時候,沒一會兒,他們就將面前的食物吃得精光。

  “今天上午你還要接受申訴和控告嗎?”

  塞薩爾靠在椅子上,一邊看著鮑德溫痛快淋漓的享用大塊的烤肉和熱氣騰騰的牛乳,鮑德溫的性情事實上很急躁,并不如他的面容看起來那樣沉靜,即便他已經成年了,獲封了騎士,又是一個國王,但在喝牛奶的時候還是會粘到上唇上。

  如今,鮑德溫的唇邊也已經生出了毛茸茸的細胡須,他偶爾會忘記剃光它們,在喝牛奶,喝淡酒的時候,就會出現一些亮晶晶的小水珠懸掛在這些纖細毛發上的有趣景象。

  鮑德溫并未察覺到塞薩爾正在心中暗暗將他與一個嬰孩相比較。他將最后一點牛乳喝干凈,從裝著石榴的盤子里拿了一個,他不需要工具,輕而易舉的就能將石榴掰開,簡單的將果皮剝掉后,連著里面的薄膜一起塞進了嘴里。

  他將這些鮮紅色的種子咬得吱吱作響,甘美的汁液沿著他的喉嚨流下,“時間可能會短些,但還是得有。”

  按照習慣法與羅馬法,作為亞拉薩路的國王,他每天早上的時間都是屬于民眾們的,民眾們若是需要請求國王的判決,就必須在上午這個時間段提出申訴。

  在平時的時候,他可能會三日一開或者是五日一開,當然能夠走到國王面前的,也不會是人們所以為的那種“平民”——因為依照法律,他們必須提交書面文件,好讓國王對他們的爭端有所了解。

  但在這個教育尚未普及的年代,一個農民或者是工匠怎么可能拿得出這樣的文書,就算能夠雇傭律師或者是學者,他們也付不起這筆錢,所以更多的還是貴族之間的矛盾。

  這段時間來,幾乎每天都要有鮑德溫親自主持的國王法庭召開,現在擁擠在亞拉薩路以及城外,和另外幾個城市,如雅法、阿克、伯利恒、拿勒撒這騎士實在是太多了。

  他們從各處而來,有著不同的習慣與脾性,更不用說,還有他們各自忠誠的主教,領主,還有貴女。

  一般而言,如果他們因為言語或者是行為上的沖突而吵鬧,甚至決斗都只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但有時候事情會被他們鬧到無可收拾的場面,譬如說從單人的馬上比武變成了多人的混合戰斗,到了那時就很有可能是騎士身后的貴族出面,來求國王為他們做主。

  這時候就要看他們遇到的國王心情如何了,脾氣好一些的君王會竭力勸說他們和好,甚至會自掏腰包來安撫雙方,碰上脾氣剛硬,或者是耿直的國王,又或是因為他們爭吵得太厲害而感到不耐煩,就可能會判定他們決斗,用刀劍來說話,這無疑是解決爭端的最好方法。

  當然這是因為在亞拉薩路,如果是在法蘭克,那么國王在做判決的時候,肯定會考慮到偏向于哪一個臣子,更有利于他鞏固自己的統治。

  幸好鮑德溫遇見的多數都是前者。

  圣城中有三大騎士團,圣墓騎士團,毋庸置疑,國王一向就是他們的大團長,精神以及政治上的真正領袖;圣殿騎士團呢,他們或許貪婪成性,但有一點很不錯,那就是在面對撒拉遜人的時候,他們的立場必然是與國王一致的。

  而善堂騎士團——因為杰拉德家族在塞浦路斯犯下的過錯,在面對塞薩爾的時候總有些心虛,當然也不會與國王爭奪發言權。

  因此,在亞拉薩路的內部,氣氛反而要平和許多。

  今天的國王法庭結束的也很快,一批批的人走上前,一批批的人走下去,可能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對結果感到滿意,但至少他們也無從提出辯駁,或者得以公開抱怨——亞拉薩路的年輕國王原本就不是一個蠢笨的人。

  今天他身邊又多了一個心細如發,思維敏捷的幫手。

  在那雙冰冷如同鋼鐵般的藍眼睛的注視下,無論是原告還是被告很難說謊或是糾纏,之前積蓄的詭詐心思更是會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那樣迅速消融退散。

  因此今天的國王法庭竟然要比以往結束的更早些,這讓他們有了充裕的午餐時間。因為陽光正好的關系,鮑德溫就和王太后瑪利亞有了相同的想法——在庭院里用餐,只是與他們有著相同想法的可能還有公主希比勒。

  希比勒要比她的弟弟來得更早些,她坐在一棵茂密的無花果樹下,一邊享用浸透了著蜂蜜的杏仁蛋糕,一邊傾聽著樂師的演奏。這位樂師并不是城堡中的樂手,而是一個外來的吟游詩人,他纏著頭巾,衣著華麗,套著一條黑紅雙色的緊身褲,腳上的鞋子有著一個猶如魔鬼尾巴般的長尖頭,需要將末端系在膝蓋上的吊環上,才能讓他正常走路。

  這種打扮無疑是會遭到教士們無情斥責的。但在貴女的眼中,可真是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希比勒也遠遠的就看到了鮑德溫和塞薩爾。

  他們如今已經不再是一個地位岌岌可危的王子和普通的侍從了,身邊總是簇擁著一大群人。希比勒見了他們,并不覺得高興,而是立即沉下了臉色。

  她站起身,似乎正在猶豫,不知道是該走向他們,還是馬上轉身離去。最后她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式,向鮑德溫遠遠行禮,然后帶著她的人退出了庭院。

  “公主殿下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一周前。”大戰在即,如果只是單純的遠征,他或許還能讓希比勒繼續留在拿勒撒,但既然這場戰役已經脫離了遠征的范疇,他們就不可能將國王的唯一一個血親拋在更接近戰場的拿勒撒。

  似乎知道自己不再受到弟弟的信任,這次回來后,希比勒倒是難得的安分了一段時間,沒有和王太后瑪利亞吵鬧,也沒有給自己的丈夫亞比該難堪。

  如果只是找幾個吟游詩人來唱個歌,跳個舞的話,倒也不是很過分,或者說足夠令人心滿意足了。

  “她還不知道…”

  “嗯。”不過這件事情鮑德溫并不打算隱瞞——說實話,如果他真的對亞比該軟了心腸,答應了他的請求,說不定博希蒙德和希比勒,還要認為他有意讓亞比該難堪呢。

  而且除非亞比該愿意與希比勒解除婚約,不然的話就算要強制,鮑德溫也必須把他帶在身邊,十幾年的時光看似長久,事實上猶如白駒過隙,一瞬即逝。

  鮑德溫不可能只因為他心生怯意,就縱容他躲在其他人的身后,他不得不安慰自己,或許這只是亞比該沒有上過戰場的原因,等他上了戰場,能夠感受到奮勇搏殺所帶來的榮耀與驕傲時,他或許就會改變想法了。

哎呦文學網    萬國之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