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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六章 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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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希拉克略高聲叫道。

  他甚至感到了一陣懊悔,自己不該在禮拜堂中與鮑德溫討論此事的。

  正如那些人所說,鮑德溫是個年輕人,無論他是否痼疾纏身,他都不可能擁有那些年長者才有的沉穩,或者是謹慎,他的思想異常跳脫,平時也只有塞薩爾能夠跟得上。

  而對于其他人來說,他簡直就是一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撅蹄子的小馬。

  即便許多人因為他所得到的眷顧與那份無法擺脫的遺憾而對他寬容有加,但就算是希拉克略,也經不起他時不時的來這么一下,宗主教的心臟就像是被猛錘了一下,胸口發悶,呼吸不暢。

  “不,”他再次說道,“你不能帶著真十字架上戰場。”

  之前就算是阿馬里克一世遠征埃及的時候,他也只帶去了一部分殘片,而不是帶著整個真十字架。

  “我還什么都沒說呢,老師。”鮑德溫有些迷惑的問道,看著他那張無辜的面孔,希拉克略更是覺得頭昏目眩,他還能不了解鮑德溫嗎?

  自打他還是個孩子起,就是一個我行我素,固執己見的小家伙,也是被染上了麻風病——遭到了這樣大的挫折后鮑德溫才略微謙卑了一些。

  希拉克略曾希望看上去沉穩、內斂的塞薩爾,能夠改變他或是成為束縛這匹瘋馬的轡頭,但自從加利利海之戰后,他就不抱這個希望了。

  塞薩爾要比任何人更看重他的君王,他的朋友和他的兄弟,他幾乎從不反駁鮑德溫的意見,有時候還會推波助瀾,搖旗吶喊…希拉克略悲哀地發現,他居然沒法對其中的任何一個生氣。

  “你可以…帶走一些碎片,還有圣物匣…”也就是那個鎏金嵌寶的大十字架,但真十字架不能,“我不想詛咒你,也不想說些不好的讖語,但若是你敗了,或是勝利了,卻失落了真十字架該如何?”

  “真十字架是不會失落的。”鮑德溫不假思索地說道:“只要我還在,只要圣十字堡還在,只要亞拉薩路和十字軍還在,它就在。”

  希拉克略怔住了,隨后他的面色就從白變作了紅,又從紅變作了黑,如果鮑德溫還是那個九歲的小王子,他今天的屁股肯定要遭殃。

  宗主教不太想說,但還是得抱怨一句塞薩爾對于鮑德溫的影響太大了,無論是好,是壞,但塞薩爾可以肆無忌憚——他終究只是一個伯爵,一方領主,他的領地原先又屬于拜占庭帝國,但鮑德溫不同。

  這次以及之后的無數場戰役中,那些遠道而來的騎士都是為天主,而不是為他而戰的。雖然在歷次遠征中,亞拉薩路的國王也會賜予這些遠道而來的騎士們金子、馬匹和盔甲,但更多的還是憑借著騎士對于天堂的向往。

  如果只是法蘭克的領主與撒拉遜人因為領地而起的爭端,他們才不會千里迢迢而來呢,就算來了也肯定會獅子大開口,無論是曾經的鮑德溫一世,還是現在的鮑德溫四世都承擔不起這筆巨大的費用。

  所以,無論如何,亞拉薩路的國王,都必須是最受天主眷顧的那一位,而他也應該為天主獻上自身所有的一切,從國家、軍隊直至自身,像這種輕慢的話語,不該是一個圣墓的守護者說出來的。

  鮑德溫在話語出口后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疏忽:“我會在這里徹夜祈禱,老師。”他連忙說,“以求得天主對我的寬恕。”

  “你確實應該做做苦修了。”宗主教煩惱地說道——他想要斥責鮑德溫,他無疑已經犯下了傲慢的罪過,但看到他那張猶帶著一絲稚氣的面孔時,他又說不出什么來。

  十八歲的年輕人,卻已經坐上了至高無上的位置,亞拉薩路雖然比不上法蘭克廣袤而繁榮,但它在所有的基督徒心中都是不一樣的。沒有一個國王膽敢聲稱自己必然會升上天堂,但亞拉薩路的國王肯定是會的,他們守護圣墓與朝圣者,是天主的騎士,預備的圣人。

  如果不是那些陰謀家,對一個九歲的孩子做出了那樣惡毒的事情。鮑德溫現在應當更加的意氣風發,不受約束,更不用說他在十四歲的時候,便隨著自己的父親遠征埃及,并且在福斯塔特的攻城戰中,第一個攀上了城墻,戰功赫赫,更是在之后的加利利海之戰中,以數百人擊穿了撒拉遜人上萬人的大營,甚至生擒了蘇丹努爾丁這個十字軍的心頭大患。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連希拉克略都覺得那是一樁圣跡——如果沒有天使跟隨著,他們用弓箭射那些異教徒,用盾牌護衛那些騎士,一介凡人如何能夠取得這樣顯赫輝煌的戰果?

  就在不久前,他又在拜占庭帝國皇帝曼努埃爾一世的懇求下,與塞爾柱突厥的蘇丹阿爾斯蘭二世作戰。

  這場作戰是真正的正戰,王者對王者,騎士對武士,他們約定了時間,確定了戰場,光明正大的戰斗了一場。在這樣的戰斗中,鮑德溫依然獲得了毋庸置疑的勝利,更不用說,他們還曾在這之后將曼努埃爾一世從死亡的深淵中拉了回來。

  雖然塞薩爾有和希拉克略解釋過,這是一種救助傷者的方式。對沒有明顯外傷,卻因為溺水、窒息或者是大喜大怒而倒下的人格外有效。

  但當希拉克略追問,他是從何處得來這樣的知識時,他卻難以回答。畢竟這種方式要到好幾個世紀后,人們才能研究出最初的原理。

  就算他想要假托在他在大馬士革和阿勒頗看過的醫術上也不行,撒拉遜人對人體內臟器官的研究,暫時也只到血管和心臟。

  “這或許就是圣哲羅姆給予你的另外一份恩惠,”希拉克略對他說的:“就像你曾經制造出了可以延緩鮑德溫病情的藥膏。但就和之前一樣,把它看作一個除非死亡絕對不能夠宣之于口的秘密吧。”

  對塞薩爾,希拉克略當然就像是看待自己的親生子一般,但他對自己看著長大的鮑德溫同樣也有感情,無論是哪個圣人在毫不吝嗇地給予塞薩爾難以估量的眷顧——他是不是也能說,鮑德溫也同樣得到了天主的青睞呢,若不然,塞薩爾為什么不去其他人那兒,反而來到了鮑德溫呢身邊呢?

  想到這里,希拉克略就不忍繼續苛責下去,他離開了禮拜堂。留鮑德溫一個人在那里,不過,只一會兒,小禮拜堂的門就被推開,塞薩爾走了進來,鮑德溫看到他的兩只臂彎里各搭著一條熊皮毯子,這還是他們做扈從時使用過的,一看就知道塞薩爾今天也要陪他通宵祈禱。

  “是老師告訴你的嗎?你著實不用陪我,是我自己生出了傲慢的心,所以才要懲罰自己,來祈求天主的寬恕。”

  “天主肯定是愿意寬恕你的,”塞薩爾自然地接道:“但作為遠征中的成員之一,我也需要時常祈禱。”

  隨后他將那兩件熊皮毯子鋪在了祭壇前,這里是圣十字堡的小禮拜堂,并不是修道院的小教堂,他們也不是受罰的修士,一個是亞拉薩路的國王,而另一個是他最看重的臣子,當然也沒有人會來監視他們。

  而鮑德溫和塞薩爾都不認為天主是那種會為了一些細枝末節會去隨意懲戒他人的存在。

  他們在私下里說話的時候,甚至時常為那些所謂的鑒別女巫魔鬼和異端的方式感到驚奇,什么身上有痣,什么吃的餅是發酵的還是無酵的,什么劃十字應該從左肩到右肩,還是從右肩到左肩啦…

  天主真的會在乎這些嗎?

  才不會,至少用塞薩爾的話來說——他看過基督徒的經書,也看過以撒人的經書,更看過撒拉遜人的經書。

  事實上,你若是去掉那些過多的修飾與出于私心的詮釋,你會發現,無論是圣人,先知還是彌賽亞,他們所說的也只有一句話——好好活著。

  以撒人尋求拯救他們的彌賽亞,是為了能夠結束顛沛流離的生活;基督教在羅馬帝國興起,是因為多神教對于平民與奴隸的壓迫過于深重;撒拉遜人有了他們的先知,也是為了能夠借此將散如沙子般的部落凝聚起來。

  這些古怪嚴苛的戒律,不過是為了更好地區分敵我罷了。

  “糖?”

  雖然已經弄過晚餐了,但聽說鮑德溫要徹夜祈禱,塞薩爾還是帶來了一小袋子冰糖。

  鮑德溫的病情一直在他和希拉克略的監管之下,但之前因為希比勒的事情,鮑德溫的病情有惡化的趨勢——希拉克略和塞薩爾耗費了好一番心力和時間,才總算是將他的病情勉強控制住。

  不過通宵祈禱對于貴族們來說,并不算是一樁非常辛苦的工作,他們不可能如那些罪人或者是苦修士那樣通宵達旦的跪在祭壇或者是全身撲倒在祭壇前祈禱,他們可以坐在椅子上,也可以倚靠著柱子。

  而且等到早禱的時候,他們就可以結束這項懲罰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休息了。

  鮑德溫甚至不覺得這是一種懲罰。有塞薩爾在他身邊,他總算可以快快樂樂的和摯友說一些他覺得有趣的事情,或者是向他傾訴一些苦惱。

  之前塞薩爾一直在塞浦路斯,雖然他知道有了領地的塞薩爾必然不可能長久的呆在圣十字堡,但他確實會感到寂寞——當教士們前來打開門,走進來祈禱的時候,鮑德溫還意猶未盡呢。

  也不知道是冰糖的作用,還是天主確實在憐愛這個不幸的年輕人,經過了這么一夜后,鮑德溫依然精神奕奕,甚至比昨晚看上去還要興奮,活躍。

  “你還是去睡一覺吧。”塞薩爾勸道,“你現在清醒不過是因為最疲憊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而且你今天還要見一些騎士。”

  “而且我也要休息。”他這么說,鮑德溫只能遺憾地放他走,他早有過安排塞薩爾的房間,就在他的房間下面。

  如果塞薩爾不是埃德薩伯國的繼承人,大臣們必然會對此議論不休。但既然他與國王也有著血緣關系——除了大衛,亞比該,在諸位年輕的騎士中,他確實是鮑德溫最為親近的人。

  他有此資格。

  鮑德溫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失去塞薩爾的陪伴后,他終于感到了一絲疲倦。

  不過在入睡之前,他還是打起精神來——他記得希拉克略和塞薩爾的要求,在仆人的服侍下,擦洗了身體,面孔,甚至頭發——換上了干凈的衣服。

  可當他這樣舒舒服服的躺下時,一個人突然來訪。

  鮑德溫竭力不讓自己表露出過于明顯的厭煩之色,但他身邊的侍從已經在心中暗然發笑,不是他們敢于輕蔑一個可以在此時拜訪國王的客人,而是因為這個人實在是很難讓人提得起尊敬他的意思。

  這個人不說,大家大概已經猜到了,除了亞比該,還能有誰呢?

  鮑德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讓他進來吧。”

  等亞比該向他行過了禮,他隨意地一揮手,“長話短說,我昨天才為了我們的勝利向天主徹夜祈禱過,現在正要休息,下午我可能還有一些騎士需要接見,也要和你的父親以及的黎波里伯爵商討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不需要委婉,也不需要暗喻,或者是…害羞,直接說出你的來意。

  不管怎么說,你也是我姐姐的丈夫。”

  亞比該的臉上露出了屈辱的神情,但他又不得不說——他瞞著很多人,包括他的父親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也包括公主希比勒——他的妻子,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須要來,或許有人會嘲笑他怯懦,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一個人若是失去了性命,那他所獲得的一切,就有如空中樓閣水中幻影,都做不得數了。不看阿馬里克一世,蘇丹努爾丁以及那個倒霉的哈里發阿蒂德嗎?

  他們生前是多么的榮耀,擁有著宮殿、城堡、數不盡的士兵與臣仆,但那有什么用呢?

  隨著他們一命嗚呼,這些都歸給了另外一個人。

  希比勒希望他能夠在戰場上博得功績與榮耀,他的父親也是這如此。但他們怎么就不想想呢?就算他做到了這些事情,可又沒了命,對他而言又有什么好處呢?

  哪怕他殺死了所有的撒拉遜人,也改變不了他已死的事實。人們或許會為他哀悼,教會也會為他封圣。但誰能讓一具枯骨,從陵墓中爬起來,痛飲美酒,盡情吃喝,享受溫暖而又迷人的身體呢?

  沒有,他自認不是耶穌或者是能夠受到耶穌基督眷顧的任何一個人,他不想冒險,原因就是這么簡單。

  所以他聽說一些貴族在聽說了阿薩辛的事情,萌生了退入預備隊或者是后勤隊伍的時候,他也生出了同樣的想法,就算是鷹巢的刺客也不會去刺殺那些根本不受看重的人。

  事實上,如果可以反悔的話,他更愿意留在亞拉薩路。

  鮑德溫的動作頓住了,他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注視著亞比該,亞比該,大衛和他的年紀相仿,亞比該甚至還要再小一些。

  雖然在他們還只是孩子的時候,亞比該就表現出了一些不敢叫人恭維的陰暗特質,但無論如何,他所接受的教育和鮑德溫,大衛都是一樣的,更不用說他的父親為了能夠讓他成功被選中,只差重造了安條克的主座教堂,他也確實被選中了,他所獲得的眷顧雖然不深厚,但至少要比一個普通人強得多。

  他對于刺客以至于戰場的恐懼,讓鮑德溫根本無法理解,鮑德溫幾乎氣得要發笑,他伸開五指,插入頭發,而后用那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亞比該,我知道你一直在向眾人宣稱,你將會是亞拉薩路新王的父親,會是一個攝政大臣,乃至于一個攝政王,你現在卻告訴我,你怕死,你不敢面對敵人無論是阿薩辛還是其他的撒拉遜人,可你難道不明白嗎?

  一旦你與希比勒有了孩子一個兒子,而我確定他是我的繼承人的話,那么在他能夠長大到騎上馬,率領著騎士們馳騁在戰場上之前,十字軍的統帥只可能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你要帶著他們打仗的,要帶著他們得到勝利的。

  不然的話,你認為你還會繼續獲得領主們的支持嗎?你的父親可能會,但雷蒙呢,貝里昂呢,那些大大小小的爵爺和他們的騎士呢?

  那時候我應當已經死了,你又要向誰懇求,向你的敵人嗎?

  就算是我——在我感望到圣喬治,并且在戰場上獲得了僅屬于我的功勛之前,仍舊有不少臣子和將領向我的父親勸誡,要求他把我送到修道院去——哪怕我是他那時唯一的兒子。

  他或許可以和后來的妻子有個兒子,或許沒有,那么他也應當將亞拉薩路交在一個可信的騎士手中,或是他的女婿,又或是他的堂兄弟。

  這里是亞拉薩路,不是法蘭克。

  騎士們需要一個將領,而不是國王。”

  你要說鮑德溫沒有想過要讓希比勒和亞比該的孩子成為他的繼承人,當然不可能,畢竟他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過三十歲。

  而鮑西亞懷孕的時候,他雖然欣喜若狂,但也沒有徹底的放棄希比勒,他甚至想過他也要將希比勒的孩子接到圣十字堡來親自教養。

  如果那個孩子能夠繼承他們父母,哦,不,等等——祖父母的優點,而不是缺點的話,他也未必會完全的傾向于塞薩爾的孩子。畢竟這是一個國家,是圣地,是十字軍以及所有基督徒的精神都城。

  讓一個無法承擔起這份重任的人來做亞拉薩路的國王,那不是恩賜,是謀殺。

  現在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真的要繼續將西希勒和亞比該的孩子放在備選名單上嗎?

  要知道,就算希比勒和亞比該能夠立即生下一個孩子來,他也只有十幾年的時光了。如果這個孩子來的再晚一些,毫無疑問,有五六年,甚至十來年都需要他的父母為他代管整個亞拉薩路和十字軍。

  他當然相信塞薩爾,但塞薩爾的一些做法與十字軍現行的法律與規則頗為格格不入,他不確定塞薩爾的理念是否會在亞拉薩路遭到挫折,甚至引起經爭端。

  而希比勒與亞比該,他們的平庸反而可能是件好事,至少有個博希蒙德在那里撐著,到現在,他完全不確定了,博希蒙德與他的父親同齡,作為一個統治者,他或許還能堅持個十幾年,但作為一個騎士,他隨時可能在戰場上死去。

  如果博希蒙德到時候不幸死在了亞比該和希比勒前面,按照希比勒和亞比該現在表現出來的能力和心態,只怕到時候亞拉薩路城內不是爭端,而是戰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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