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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有整整六七年不曾謀面,但她一見到塞薩爾,就知道他正是自己不知道流落到了哪兒的弟弟——他長大了,但面容并沒有多少改變,除了更加秀美之外,尤其是那雙如同翡翠般的眼睛——她記得在弟弟長到四五歲的時候,若是需要帶他出去,養母都會為他裹上頭巾,遮蓋面容,但還是會吸引許多人的目光,就是因為這雙眼睛。
即便她后來到了蘇丹的后宮,見到了那樣多的美人,也從未看到過有這那么一雙艷麗眼眸的人,一開始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她知道她的弟弟和她一樣被賣做了奴隸——聽那些可惡的奴隸商人說,像是這樣俊美的男孩最大的可能是被閹割,而后進入哈里發與蘇丹的后宮。
一想到自己會在蘇丹努爾丁的后宮中遇見弟弟,她都會嚇得渾身發抖,但是她并沒有熄滅繼續尋找他的想法——即便他已經…他也是她的弟弟,她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即便他注定了不可能再有婚姻、妻子和孩子,但她同樣可以為他生下一個繼承人,但就算是在最美好的夢境中,她也從未想到過,他的弟弟竟然會坐在亞拉薩路的國王身邊,被他親密的稱作兄弟,分享他的榮光和權力。
她起初這般遲疑不決,就是以為自己正在夢境之中,等她醒來,她還在那間躺臥了十幾個女人的小房間里,等待著被蘇丹召喚或是永遠不——直到她緊緊地抱住了他,感受著冰冷的鏈甲與十字架壓在肌膚上帶來的疼痛,才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我在您這里見到了我的兄弟,我曾經以為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以為他死了,或者是淪入了更不堪的境地,但沒有,他就站在那兒。”
她回過身去指著塞薩爾,“您看看他,他不是塞薩爾,他是約瑟林四世,繼承了曾祖父、祖父和他父親的名字。他是您的表兄,陛下,是將來的埃德薩伯爵,他的父親與您的母親出自于同一個胞宮。”
她說得斬釘截鐵,有條有理,很難讓人以為這是一個瘋子的夢囈,而在場的人們個個瞠目結舌,難以相信。
最先相信的人是大衛這些年輕的騎士,他們早就說過,如塞薩爾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一個農夫或者工匠的兒子,更不可能是某個突厥人的雜種。
但也有些大臣緊蹙雙眉,看向塞薩爾的眼神中也帶上了懷疑——如雷蒙,博希蒙德以及一些與他們站在同一立場的人更是面露輕蔑,他們認為這只可能是一場謊言,甚至有可能是撒拉遜人有意派來的奸細,在他們當中挑撥離間煽風點火。
但他們的反應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鮑德溫四世站在那兒,大概用了幾個心跳的時間來理解這個撒拉遜人的女奴所說的話,隨后他就跳了起來,真正地跳了起來,雙足離地至少有三尺。
他無比興奮地高叫了一聲,竟然直接從原地直接跳到了塞薩爾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兩側分別惡狠狠的親了一下,而后放聲大笑。
“上帝!上帝!他叫道:“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塞薩爾,我一見到你就是那么喜歡,而你一見到我也是那樣的親近,甚至不顧當時的我還是一個隨時可能被驅逐出去的麻風病人!我們在一起是那樣的快活,之前沒有,之后也沒有,你勝過我所有的同伴,因為你原本就是我的兄弟,親兄弟,我們的血是可以流在一起的!”
“陛下!”雷蒙大聲喊道,但現在的鮑德溫什么都聽不見了。
最后還是王太后瑪利亞起身,溫柔地將手放在鮑德溫身上,讓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后也讓塞薩爾回去,而她則握住了那個黑發女奴——不,如果依照她所說,她應當是伯爵之女,一位貴女。
王太后一直很喜歡塞薩爾,但她的想法與雷蒙等人奇妙的契合,她也擔心這是一場撒拉遜人有意做出來的陰謀,甚至可能是一個陷阱。
一個女奴和一個貴女,在國王這里所受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而在埃德薩伯國已經覆滅的當今,她只可能被留在圣十字堡里,而就塞薩爾對女性的溫和態度以及鮑德溫四世對他的信任,她很有可能成為公主身邊的侍女,城堡的很多地方都會對她敞開,她將暢通無阻,也可以不受任何阻礙與監視的內外交流。
“那么,證據呢,孩子?”她溫和而又嚴厲的問道,“證據,不能只憑你的一面之詞,就讓我們確定這樣一個重要爵位與領地的歸屬。”就算埃德薩已經是撒拉遜人的所有物了,埃德薩伯爵也可以以奪回領地的名義向基督徒國家尋求支援——錢財,人和輜重。
“我當然有,只是不在我身邊,”這是當然的,每一個被賣入蘇丹后宮的女奴都會經過徹底的搜身和檢查,在進入宮廷后,她們還要從事各種辛苦的工作,更要在大宮女的監視下沐浴,又是十幾個人睡在一個房間,你要說她們能夠藏起什么來才是天方夜譚。
希拉克略舉起手來示意她暫時別說話,而后轉向了那位先是目瞪口呆,而后不知所措的撒拉遜使者,“你有她的出生證明嗎?”
使者點頭,與后世人們想象的不同,那些被賣入蘇丹宮廷的女孩,雖然都是被劫掠而來的,來歷卻幾乎都可考,她們是工匠的女兒,還是農民的女兒,又或者是商人女兒,乃至貴族的女兒,價格都是不同的,她們來自于哪里?父母是否有姓氏?也需要有詳細的記錄。
另外,每個階層的女孩都會受到不同的教育,而這份教育也會影響到她們的身價。所以在奴隸市場上并不是一群人在臺下圍觀,一個奴隸商人薅過一個女孩把她剝光了,向眾人展示——那只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們只是憑借著自己的想象和人們的興趣做的二創。
恰恰相反,就像所有的買賣流程一樣,交易是極其嚴肅和正規的,“商品”一樣有出產日期,成分比例和一些相當細節的注意事項。
交易雙方往往會在買賣契約上寫上好一大段密密麻麻(身價越高,內容就越詳細)的描述和約定,而那些不知來歷,也沒有什么技能的女奴,除非她們的容貌著實無人可比,美艷絕倫,才有可能被蘇丹的宦官首領挑中,不然的話她們也只可能成為最卑賤的女仆,又或是被販賣其他貴族家庭中去。
使者瞥了一眼塞薩爾,也覺得命運真是奇妙。
但鑒于這位騎士不久之前才為他們的蘇丹整理了儀容,清潔了身體。為了這份恩情,他也不介意在此時做出小小的回報,他從箱子里取出了屬于這個黑發女奴的文書,它由好幾張羊皮紙組成,是什么商人從另一個商人手中買下她的,而這個商人又是怎么把她賣到蘇丹的宮廷里來的——
賣的時候,她幾歲,她的父母又是誰?身體狀況如何?牙齒是否有所殘缺,皮膚上是否有明顯的疤痕和黑痣,是否有兄弟姐妹,這些都記得清清楚楚。
雷蒙搶先接過,翻閱了一會后皺起眉,它上面明確的寫有他們父母的身份——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么她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騎士,而她的母親也只是一個亞美尼亞女性,并沒有說她是貴族。
“他們是我們的養父母,”納提亞靜靜的說道,“出生證明是假的,為了避開努爾丁的追捕與搜查。”
“這件事情越發離奇了,你說你們的父親是約瑟林三世,但恕我直言,他似乎在五歲的時候,就與他的母親,以及埃德薩大主教一起,成了贊吉的俘虜。”博希蒙德終于開了口,在這件事情上,他和雷蒙站在同一立場——為了平衡朝廷中的新舊勢力,阿馬里克一世還在臨終前賜予了塞薩爾一塊封地,伯利恒,他并不是會受人嘲笑的無地之人。
而塞薩爾之前與國王在加利利海邊所獲得的那場大勝,更是奠定了他毋庸置疑的重臣基礎,若是放任他繼續發展下去——他和鮑德溫四世本就是相互扶持,彼此成就的關系,更別說他們之間有著確切的血脈牽系,雅法女伯爵也會毫不猶豫地帶著伊貝林的貝里昂支持他們——這下子,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還是朝著對他們不利的方向。
“如果你們愿意給我一點時間,”納提亞說道:“就能明辨其中的前因后果。”這也是為什么她一定要在這種公開場合向亞拉薩路的國王提起申訴的原因。
“但談判…”
鮑德溫四世打斷了雷蒙的話:“埃德薩伯爵還活著。”還在努爾丁的城堡中,如果這個女孩說的都是事實,那么毫無疑問,他們必須設法贖買埃德薩伯爵…就算是為了塞薩爾。
而這位埃克薩伯爵之女已經冷靜了下來,最初的狂喜正在慢慢地消退,她知道自己之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會非常重要:“我的父親,埃德薩伯爵約瑟林三世,生來不幸。”
這句開場白讓廳堂里的大多數人又露出了不快或者是尷尬的神色。
埃德薩的覆滅有很多原因,但其中必然有盟友的無視與背叛——它從來就是四個十字軍國家中最為薄弱的一環,甚至可以被稱之為四個基督王國的前哨站,領土的三面給環繞著可怕的撒拉遜人。
依照領主法,習慣法和教義,在埃德薩伯國遭到攻擊的時候,安條克,的黎波里和亞拉薩路都應當及時出兵救援,這是凡人的盟約,也是上帝的法律。但問題是,約瑟林二世是個脾氣暴躁的統治者,他即位后,與最靠近埃德薩的,安條克公國的統治者雷蒙特相處得非常不和睦。
這種不合體現在各個方面,他們相互宣布自己是對方的保護者,要求對方對自己忠誠,然后在對外的時候互相扯后腿,一方正在攻打一個埃米爾的時候,另外一個就與這個埃米爾媾和,反之亦然。
這種只出于個人私利的行為所導致的結局當然是災難性的。
1144年的深秋,約瑟林如同往常一般離開了埃德薩,前往圖佩塞(埃德薩西側的城市)時,一個傳令官匆忙找到了他,告訴他說,蘇丹贊吉的大軍已經包圍了埃德薩,聽了這個消息的約瑟林二世當然惶恐萬分,他向安條克求援,卻遭到了雷蒙德的拒絕。
雷蒙德明明白白地說道,他沒有那個義務去幫助一個不愿承認他的封臣,隨即約瑟林二世又向的黎波里與亞拉薩路求援。無奈的是,當時的黎波里伯爵正陷入與私生子的繼承戰爭中。至于亞拉薩路,當時的富爾克一世與梅莉桑德女王倒是應允了,但他們單召集軍隊就用了很長一段時間,結果還未出發,就等到了埃德薩伯爵覆滅的消息。
在這場戰爭中,約瑟林二世正在圖佩塞,所以有幸沒有成為贊吉的俘虜。但埃德薩城中的所有人,不是被殺,就是成了蘇丹的奴隸。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和兒子,以及埃德薩大主教。
那個年僅五歲的男孩就是約瑟林三世,59年的時候約瑟林二世死在了塞爾柱人的監牢里,雖然他所能繼承的也只有一頂空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