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官邸的會客廳內,委員長端著水杯,目光卻如鷹隼般盯著沈復興。
如今國府缺錢,缺到什么程度?
重慶的官員已經有三個月沒發工資了,財政部給出的解決方案是超發法幣,而官員們聽到這話的反應是超他麻痹!
那些官員們吃不飽的時候會做什么?
歷史早就給出了答案,和珅救災就是最好的案例。
這些當官的都要餓死了,怎么會去管百姓的死活呢?
但委員長似乎對此毫無辦法,他的原則還在繼續,只準腐化,不準惡化就是他的治國理念。
不對,這不是治國理念,這是統治方式。
通過控制軍隊與主要地方官員,維持他的統治地位。
如今,滇越鐵路眼看掌控在手里,這里產生進出口產生的稅收幾乎可以占據國府財政收入的30!
在失去了92的工業與77的產鹽區后,出口、鹽稅幾乎斷絕。
已經有人提出鹽鐵官賣,這也直接導致了未來百姓口中的食鹽如金,徹底失去了軍心、民心。
至于你問田賦?
田賦一直都是地方把持的,跟你重慶有啥關系?
面對這種情況,自然有人眼紅河內那源源不斷的海關收入。
曾經面對洋人他們唯唯諾諾,現在竟然已經開始打起了河內海關的主意,只因為,現在河內海關在沈復興手里,哪怕是在流亡的自由法國手中,他們也不敢開口。
想到這里,沈復興在心頭冷笑,他緩緩點頭:“嚴格來說,不算在我手上,只是替自由法國與阮朝代管而已。”
委員長眼睛一亮,他現在是真的窮瘋了:“既如此”
“委員長。”沈復興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這讓張治中都嚇了一跳,以為沈復興要做什么傻事,但他卻從口袋里的信封間掏出一張紙,遞給了委員長:“這是河內海關結算方案。”
“方案?”委員長剛剛升起的怒意被壓了下去。
“沒錯,就是有關駐軍費用海關關稅抵扣的方案。如果我們還是著眼現在的利益,而不是戰后的秩序,以后怕是要吃大虧!”
沈復興說著說著下意識要去拿煙,可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在委員長面前,可他剛要收回來,卻見委員長擺了擺手:“都是鎮北侯了,膽子怎么越來越小了,抽兩支煙怎么了?”
說完,侍從竟然上前主動幫沈復興點煙,并送上煙灰缸。
這讓張治中羨慕不已,這里除了陳布雷與夫人,可沒人敢抽煙。
而且看樣子,這關稅的方案,似乎買下了一個頭銜?
沈復興很自然點起一支煙繼續說道:“若是贏了,自由法國還都巴黎,丟掉的土地、殖民地都會拿回來,甚至還能獲得高額的戰后賠償,它還是那個超級大國.最關鍵,這個大國挺記仇的,看看他們在上一次世界大戰后怎么對柏林的。”
聽到這話,張治中再聯想委員長要扣押法蘭西海關的收入.頓時頭皮發麻。
百年來,都是國家拿關稅賠給洋人,現在委員長竟然打算扣押洋人的關稅?
倒反天罡!
“那要是輸了呢?”他不自覺地問出口。
沈復興聳了聳肩,可他沒說話,委員長卻低頭冷聲說道:“輸了?到時候國家都沒了,還有什么好討論的?”
他仔細看著手中的方案,可越看越是疑惑:“維安,這不是你的筆跡吧?算了,這不重要,以海關關稅作為駐軍軍費,戰后結算返還?”
沈復興一臉理所當然:“不能白出兵啊,這駐軍可不得當地出軍費么?軍餉、物資、消耗,還有撫恤金,這些都要他們出錢,只是暫時用海關關稅墊付么。”
張治中只覺得腦仁一陣生疼,要列強支付駐軍軍費?
這不是跟八國聯軍打進紫禁城,然后還要老佛爺賠錢支付軍費一回事嗎?
怎么這兩人的對話一個比一個離譜,到底誰是列強??
難道說,這就是當列強的感覺?
為了自己的目的出兵對方的領土,完了還要問對方收錢?
還能這么干?
為什么.有些很爽的感覺?
但委員長聞言,神色卻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可以,那是不是河口鎮的海關也要如此?”
果然來了,沈復興現在對司馬三策有些刮目相看。
至少他給的錦囊里面,這幾條都中了。
他到底是學什么出身的?
不會真是司馬懿這種天生的妖孽吧?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沈復興嘴上沒停:“此事維安無權置喙。”
“哎”委員長語氣一變,那種壓迫的氣勢瞬間消失,他緩緩坐下,讓身體陷入沙發:“抗戰打到今天,國府已經精疲力竭,捉襟見肘,心力交瘁力不從心啦。”
“財政枯竭,兵源不足,物資緊缺,為官者不思為民,為將者不思御敵,人心向背啊.”
“國家已經面臨絕境,亡國的危險就在眼前.”
沈復興頓時感覺麻煩大了,這是要打感情牌?
“羅斯福派人出面想要說和,英法也出面想要說和,德意更是出面想要說和,全世界都在勸我這個老頑固在投降書上簽字,要東北,要蒙古,還要治外法權.”
委員長越是這么說,沈復興就越是覺得心頭沉重,確實,這種壓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扛的。
“我想,哪怕是李鴻章來了,也不敢簽字吧?”
沈復興看著委員長自嘲一笑,竟然生出了惻隱之心?
但他很快堅定信念,這個國家如果不能打破重來,靠那些趴在國家身上吸血的蛀蟲,是搞不好的。
“委員長勿憂,但使維安駐守河內,定能堅持下去,堅持下去,就有希望!”沈復興也不得不出面安撫。
委員長好像沒聽到一般,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你為人素來為國,與那藎忱都是一類人,但你是我的人啊,維安,要記住啊。”
沈復興點頭,表示理解。
但這個時候,委員長卻突然開口:“那河口的海關關稅問題,就由你出面,溝通龍云?也算是為為國家分憂吧。”
陷阱!
赤裸裸的陷阱!
還不能拒絕,話說到這份上這捅過來的軟刀子,得接著。
沈復興想要推脫:“此事應由財政部出面,我出面不合適吧?”
“你不是滇越轉運司的負責人么?”
“這主要啊,我跟龍長官不熟.”對方耍無賴,沈復興也干脆演戲演到底。
委員長冷笑:“人人都說你跟龍云拜了把子,云南這個地界,你沈維安可以橫著走啊!”
“委員長您說笑了,上次我與白長官前去龍公館,那也是被黑洞洞的槍口指過的。”沈復興舊事重提,滴水不漏:“要說橫著走,那也是沾了委員長的光,豈敢稱私情。”
“哦呵呵,既然如此,這遠征軍司令的任命,你也是不想要咯?”
委員長再次拋出王炸,這些個話題,放在外面哪個都會引起軒然大波,可在這里,只有張治中一個人被震地七葷八素。
沈復興毫無驚訝的表情,他只是微微搖頭:“我只知道,從淞滬開始,但凡委員長親自掛帥的戰役,可是都贏了的,哪怕日寇大規模在杭州灣登陸,屬下也是打贏了平安鎮戰役才有序撤退。”
“太原、長治、豫北、商丘、安南,無一例外!”
見張治中要插嘴,沈復興立馬加快語速:“徐州會戰我只是一個隨行參贊,算不得,唯一不是委員長指揮的,便是金陵會戰,結果大家都知道.”
這個說辭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委員長一愣:是嗎?真的是我嗎?
張治中傻了:娘咧,好像還真是?
沈復興乘勝追擊:“您去街上問問,那些老百姓啊,都說委員長持弓,沈復興持矛,您射向哪,我就攻向哪,沒有打不贏的仗,報紙上可都是這么刊登勝利消息的。”
“真的?”委員長頓時感覺自己輕飄飄的,點滿內斗天賦的大腦居然有些不夠用了。
持弓?
李世民?
自己真的可以成為李世民嗎?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沈復興請先行組建遠征軍司令部而暫緩組建遠征軍,由委員長任司令,任命廖耀湘為參謀長兼新22軍軍長。
“就按維安說的辦!”
聽到這熟悉的話,張治中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是,叫回來不就是想問問這鎮北侯到底怎么回事么?
怎么劍拔弩張的氣氛開局,到最后又變成了就按維安說的辦。
張治中與侍從對視一眼,將沈復興緩緩送出。
任由委員長獨自站在窗邊,看著那明月高懸回憶當年。
走到門外,沈復興暗暗長出一口氣,伸手在口袋里捏了捏那封信。
在南可挾天子以令諸侯,在北需挾諸侯以奉天子海關為餌,鐵路為線,自可做執桿人以夷制漢,不如借夷附漢 也不知道誰給定的字,“三策”,真是司馬三策啊。
可沈復興還沒走出院子,就看到外面有人向他招呼:“維安,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