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空前矛盾的心理。
林燃越出色,接觸到的信息也就越有價值,對他們的意義也就越重大。
但接觸到的信息越有價值,意味著越難讓他光明正大回國。
自從林燃當上NASA局長之后,華國已經不指望有生之年能讓林燃正大光明回國了。
就看暴露的時候,要怎么把對方給救回來。
現在一看,按照這個發展下去,救回來的可能性和正大光明回國一樣,都只會越來越渺茫。
錢院長嘆氣道:“白馬搞得都和傳國玉璽一樣了,這回結束之后,別說回國了,蘇俄和阿美莉卡誰爭奪到他,誰就天然擁有輿論宣傳上的正當性。
這太夸張了。
阿美莉卡是種族主義非常明顯的國家,蘇俄更是如此。
白宮能有華裔,克里姆林宮可從來沒有過華裔。
結果一個華裔能在這樣的世界里成為這樣的角色,換之前,我連想都不敢想。”
錢院長何許人也,1943年,參與起草了JPL提案,明確了未來導彈和火箭技術的研究方向。
后續參與了PrivateA、MGM5Corporal和WACCorporal的開發,設計洲際飛船的概念,成為X20DynaSoar的基礎。
作為陸軍技術顧問,參與阿美莉卡國防部戰略規劃,評估德意志戰時技術。
這么說,對此時的華國而言,他的能力固然重要,可他在技術上的眼界更加重要。
但和林比起來,他接觸的信息又有點太外圍了。
錢院長在能力沒辦法和開掛的林比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名聲,錢的名聲只局限在專業領域,林都要被打造成阿美莉卡夢的代名詞了。
“這讓我想到,這次登月順利完成后,白馬的名氣只會更響。
蘇俄有加加林,阿美莉卡肯定也要有能和加加林抗衡的人物。
那不就只有白馬了嗎。
確實難以想象。
錢院長你的比喻雖然不合適,但是很巧妙,傳國玉璽流落他國,這是國家之不幸,是國家之遺憾。”
在這個全人類的大日子,51區的華國高層們顯得百感交集。
如果此時的華國能有蘇俄的技術實力,他們再把林燃給接回來,自己就能完成第一次登月了。
隨后中年男子接著說:“錢院長,你的提案我會盡全力推動的。
白馬固然好,但我們也要培養我們自己的白馬。
我們華國7億人,我們這一代的傳國玉璽流落他鄉,但我們下一代,下下代總能培養出屬于我們的白馬。”
這里的提案是指少年班。
華國科技大學就是錢院長在1958年的時候和郭永懷等科學家一起倡議下成立的,要用于培養頂尖的科技人才。
少年班原本將在70年代李政道推動下成立。
現在因為有林燃的例子在前,二十來歲就證明費馬猜想,這讓華國意識到,天才得提前培養,越早越好。
前兩年華國科學院通過考試聯合招生的消息,招來的學生里有十五歲的年輕人,在培養過程中效果不錯。
這更加堅定了錢院長覺得我們得從7億人里挑選真正的天才,盡早開始培養的想法。
少年班也就應運而生。
只是從倡議變成現實落地需要時間。
傳國玉璽回不了其祖國,讓中年男子深感痛惜,也下定決心要盡快培養華國本土的“傳國玉璽”。
紅石基地控制中心燈火通明。
數十名工程師和控制人員圍坐在一排排控制臺前,屏幕上閃爍著來自指令艙的軌跡數據。
大家只有一種無力感,因為沒他們什么事。
當莫斯科同意轉移指揮權限,原本放松的氣氛一下就緊繃了起來。
大家都意識到自己要動起來了。
工程師們都開始指揮行政人員趕緊再泡點咖啡進來。
熒光燈投下冷白光的把每個人的面孔從放松到緊張的轉變映照得格外清晰。
結果發現壓根就沒有他們的事。
教授就站在控制臺最上面那排,就直接完成了所有的指揮。
什么飛行指揮官、軌跡分析師、計算機陣列壓根都沒派上用場。
唯一派上用場的是負責通信穩定的工程師。
他們得確保林燃和加加林的通話穩定清晰。
任務時間T219小時,返回正以11公里每秒的速度穿越大氣層。
控制中心安靜得只剩電子設備的低鳴和時鐘的嘀嗒聲。
控制中心的工程師們不敢高聲語,唯恐驚擾了教授的思緒。
約翰·史密斯低聲報告:“指令艙進入大氣層,角度4.5度,速度25,000英里每小時,熱盾溫度上升至2800攝氏度。”
林燃點了點頭,很是淡定。
反而史密斯腦海里不斷回想之前任務中的緊張時刻,燃料艙質量錯誤、點火時間調整,感覺每一步都像是在鋼絲上跳舞。
揚聲器中傳來加加林沙啞但堅定的聲音:“控制中心,這里是加加林,降落傘已部署,指令艙狀態良好。”
控制中心瞬間沸騰,掌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
約翰·史密斯內心激動,準備沖上前去和林燃擁抱慶祝。
一個身影從控制室外沖了進來,比他速度還要更快:“教授,我們做到了!”
約翰·史密斯慢慢又退了回去。
麥克納馬拉他可惹不起。
NASA是個人就知道,麥克納馬拉在一切事務上那可都是無條件支持林燃。
如果說林登·約翰遜對林燃的支持是大家聽說的,那么麥克納馬拉對林燃的支持那就是NASA工程師們親眼見到過。
紅石基地前身是阿美莉卡軍隊的基地,后來才移交給NASA。
也就是現在沒有舔狗這個形容詞,要是有,大家肯定會覺得麥克納馬拉在教授面前就是不折不扣的舔狗一條,態度諂媚的好像他是NASA的雇員。
從發射任務開始,麥克納馬拉就全程在紅石基地等待發射任務完成。
多勃雷寧第一天參觀完就回華盛頓了。
麥克納馬拉屬于是白宮喊他去白宮看直播他不去,非要待在紅石基地,在電話里和林登·約翰遜說要第一時間給教授送上來自白宮的祝賀。
本來林登·約翰遜想讓同為華裔的詹姆斯作為代表去祝賀的,麥克納馬拉既然想去,麥克納馬拉也不錯。
麥克納馬拉握住林燃的手,眼中閃過激動:“教授,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
如果沒有我們,加加林肯定回不了地球。”
林燃低聲道:“還差最后一步。”
他看了眼莫斯科控制中心傳來的報告,說道:“目前指令艙速度減至200英里每小時,高度10,000英尺,預計濺落時間還有2分鐘。”
兩分鐘后,通信官高喊:“救援船報告,指令艙濺落!位置北緯20度,西經160度,誤差僅1海里!”
控制中心爆發雷鳴般的掌聲。
林燃拍了拍麥克納馬拉的肩膀:“麥克,我們成功了!”
麥克納馬拉擦了擦激動的淚水,內心自豪:“果然,在計算精度上沒人能和教授比!”
救援船畫面出現在控制室的電視畫面上。
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員跳起來歡呼,有人擁抱,有人擊掌。
年輕工程師沖到前臺,興奮喊道:“教授,大家,我們準備去食堂慶祝吧!香檳、美食都已經準備好了!”
食堂里,林燃接過香檳,笑著舉起:“為了人類第一次登月順利完成,干杯!”
“干杯!”工程師們齊聲回應。
林燃喝完之后說:“好了,我給大家一周的假期,大家可以盡情享受這一周假期。
我知道,和在紅石基地的食堂慶祝,和一群工程師慶祝,大家肯定更希望在亨茨維爾的酒吧和金發女郎們共同慶祝。”
林燃說完后,麥克納馬拉接過話筒:
“各位,我代表白宮感謝各位的付出,特別感謝教授為人類太空探索做出的卓越貢獻。
今天我們見證了人類太空探索的巔峰。加加林征服了月球,NASA同樣征服了月球!
感謝NASA每一位雇員的付出,這是各位的勝利!”
掌聲經久不息。
不過也有人意識到不對勁。
因為在麥克納馬拉的講話中,全程都沒有提到美蘇合作。
雖然這段時間工作很辛苦,但從加加林登月開始,大部分人的工作其實是不多的。
因為林燃一人把幾乎所有的計算都給打包了。
而且他們還是能夠通過報紙、電視收看外界信息。
外界宣傳都會強調這是人類合作的偉大勝利,這是冷戰中難得的溫情一幕,這是人類共同探索宇宙,是人類和平的新象征。
結果麥克納馬拉代表白宮的總結發言里,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這一點,沒有提到和平、合作。
在座工程師們中敏感的人已經意識到,這也許不是和平的開始,而是和平的最終章。
其中最敏銳的肯定要屬馮·布萊恩。
他和身旁的德意志科學家低聲說道:“看來白宮的目的只是要減緩蘇俄登月所帶來的影響。
真正意義上的合作還是太遙遠了。
我們的土星五號還是要派上用場。”
“是啊,人類的和平看來短時間內仍然不會到來。”
白宮內,林登·約翰遜和白宮核心團隊們密切討論,因為馬上記者發布會就要在東廳舉辦了。
林登·約翰遜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雙手交叉,眉頭緊鎖,目光掃過面前的三位官員:副總統漢弗萊、國務卿迪安·臘斯克、國家安全顧問麥喬治·邦迪。
桌上散落著來自NASA的任務簡報和各大主流報紙頭條。
約翰遜猛地拍桌,鋼筆跳了一下,他帶點德州口音問道:“我們現在要怎么應對記者?
如果圍繞美蘇合作,記者們可能會抓住這點大做文章,要知道在歐洲的影響下,記者們迫切希望聽到所謂和和平有關的消息。”
漢弗萊嘆氣:“唉,這次合作登月,成功固然是好事,可太成功,好事也能變壞事。
這次的合作過于成功,會讓民眾對于人類合作攜手登月開啟太空探索,推動人類邁向宇宙時代抱有更大的期望。
對和平的渴望以及對停止冷戰的聲音在全球范圍內大幅升溫。
這對我們即將要開始的戰爭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迪安·臘斯克語氣冷靜:“總統先生,我們得讓全球民眾認識到,這是NASA的勝利,是我們的技術讓加加林安全返回。
我們得遏制住現在的這種敘事邏輯,我們不能再強調和蘇俄合作。”
喬治·邦迪皺眉,語氣溫和但堅定:“美蘇合作登月可以向世界展示和平的可能,尤其在古巴導彈危機后。
如果我們完全忽略合作,可能會讓赫魯曉夫覺得我們在挑釁。”
迪安·臘斯克笑道:“難道我們馬上要對百越動手,這不是最直接的挑釁嗎?
難道克里姆林宮會覺得我們的百越攻略不是為了亞太,而是為了幫百越人主持正義嗎?”
好在現在沒有手機,要是在群里討論再把記者拉進來,肯定又是軒然大波,輿論嘩然。
約翰遜冷笑,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和平?你們覺得尼基塔會因為一次登月就放下他的核彈?
那家伙過去可沒少在聯合國嚷著要埋葬我們!”
漢弗萊幫喬治·邦迪解釋道:“總統先生,從國家安全角度看,合作確實能緩解緊張。
不過我們不能顯得軟弱。國內的鷹派已經在盯著我們,尤其是戈德華特那幫人。”
約翰遜轉過身,指著臘斯克:“迪安,你說我們該怎么跟記者解釋?他們肯定會問為什么加加林是主角,我們的燃料艙卻像個配角!”
迪安·臘斯克翻開簡報,語氣條理分明:
“我們可以強調阿美莉卡的技術主導。燃料艙的設計、教授的計算、我們的深空網絡,沒有這些,加加林不可能活著回來。
我們可以說,這是一次科學合作,阿美莉卡提供了關鍵支持。
我提議,我們應該讓教授和科羅廖夫一起參加一檔電視訪談類節目,好好聊聊合作過程中阿美莉卡的技術貢獻。
以及為什么最后莫斯科會選擇把指揮權限移交給NASA。
天哪,在教授面前,誰敢說我們是配角?
蘇俄人敢這么說嗎?
科羅廖夫敢這么說嗎?”
約翰遜點頭道:“好主意,不過我們也不能完全否定合作。
畢竟一個月前,我們才和多勃雷寧在東廳一起開了聯合記者發布會。
我們可以說,這次任務證明了科學無國界,但阿美莉卡始終是太空探索的領導者。
讓教授和科羅廖夫共同接受電視采訪的主意很好。
倫敦怎么樣?蘇俄不是喜歡倫敦嗎?科羅廖夫不是喜歡來倫敦嗎?”
三人聽后異口同聲說道:“倫敦可以。”
約翰遜揉著太陽穴,坐下,語氣帶點不耐煩:“不過這聽起來還是有些問題。
記者會問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是不是要跟蘇俄再搞一次?有更多太空合作。
事實上這次的合作是被蘇俄人坑了,我們不得不選擇合作。
未來我們不會再有類似合作,這次我們得有個硬氣的回答。”
邦迪提議:“您可以說,這次合作是特殊情況,未來任何計劃都將以阿美莉卡利益為先。我們會繼續開發土星五號,確保在太空競賽中領先。”
約翰遜眼睛一亮:“土星五號,嗯,這個好。讓大家知道我們沒停下腳步。”
他頓了頓,語氣低沉:“但加加林的事怎么說?他可是月球上的第一人,記者們會拿這個做文章。”
漢弗萊冷靜回應:“我們稱贊他的勇氣,但強調任務的成功離不開我們的技術。比如,倫道夫的計算精確到秒。
沒人能在數學的精準計算上戰勝倫道夫,我們得強調,哪怕高斯再世也不行。”
臘斯克補充:“可以加一句,‘加加林是英雄,但阿美莉卡的技術更是幕后英雄’。
這樣既給蘇俄面子,也突出我們的貢獻。”
約翰遜點頭:“好,就這樣吧。”
新聞秘書莫耶斯敲門探頭進來:
“總統先生,記者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東廳都擠滿了,CBS和NBC的攝像機已經架好。”
約翰遜站起身,整理西裝,語氣堅定:“好吧,伙計們,咱們得把這出戲演好。告訴全球民眾,我們登上了月球,我們是贏家!”
邦迪低聲說:“總統先生,記者可能會問蘇俄的下一步。您想怎么回答?”
約翰遜瞇起眼睛:“就說我們歡迎競爭,但阿美莉卡永遠會領先一步。”
幕僚們起身跟隨約翰遜走向東廳。
約翰遜邊走邊搖頭,心想:“和平?也許有一天,但現在肯尼迪總統才死不到一年時間,哪怕我是總統,也難以奢談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