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燃風塵仆仆從亨茨維爾市的紅石軍用機場一路乘專機趕往華盛頓特區周邊的安德魯斯空軍基地。
因為情況緊急,這回終于不用坐西科斯基了,終于換上了行程能夠有2000英里的捷星了。
“教授,根據白宮那邊傳來的初步消息,蘇俄航天局將在近期開始登月計劃,具體時間目前還不清楚,只知道將由尤里·加加林負責執行任務。”林燃在NASA的助理休·德萊登翻著筆記本說道。
原本他是NASA的三號人物,負責協調NASA與白宮、國會等外部機構的溝通,部分職責類似于秘書。
平時負責在行政協調和政策支持方面的功能。
過去他協助詹姆斯·韋布處理NASA的日常管理工作,涉及文件準備、會議安排等行政任務。現在他則幫林燃處理上述事務。
如果沒有林燃的話,他還會擁有一部分的技術和政策決策權。
但因為林燃的存在,他的職能自一開始就被牢牢鎖死在行政職能層面。
“好,明白了,比我們預計的要快太多。”林燃思忖。
林燃以為在這個時空,蘇俄能登月最快也是1966年,甚至要到1968年。
結果蘇俄人居然能在1964年進行登月,派出的居然還是他們的王牌宇航員尤里·加加林。
林燃感覺到不對勁,“休,蘇俄方面有什么異常嗎?”
休·德萊登沒看筆記本,而是直視自己的上司分外年輕的面孔回答道:“有。”
“什么?”林燃問。
休·德萊登說:“他們要登月了,我們正在為了此事趕回華盛頓商量對策。”
林燃揮手道:“不,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克里姆林宮有什么異常嗎?”
休·德萊登翻了下自己的筆記本,有什么大事他都會記錄在筆記本上:“教授,沒有。”
林燃知道,事情出現了變化。
因為原本在這個時間點,11月初,尼基塔已經被干掉了才對。
塔斯社和真理報在10月15號應該發表尼基塔同志因為健康原因和年齡問題“自愿”退休的簡短聲明才對。
結果休·德萊登居然說沒有大事發生。
作為60年代專家,林燃很清楚,尼基塔倒臺是必然,因為內部有太多人對他不滿。
和肯尼迪有點類似,又有點不一樣。
但問題是,尼基塔倒臺時間很有講究。
他之所以會在1964年10月這個時間點被自愿退休,是因為他跑到黑海度假去了。
跑到黑海度假,就給了列昂尼德和柯西金這些人可乘之機。
如果尼基塔在莫斯科,這幫人肯定不敢強迫他退休。
既然這一切還沒發生,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尼基塔沒去黑海度假。
在這個時間點,有什么能讓尼基塔放棄度假老老實實呆在莫斯科,林燃心想大概只有載人登月了。
捋清楚千頭萬緒后,林燃知道和白宮獲得的消息一致,蘇俄確實要登月了。
雖然去年看到蘇俄完成軟著陸的新聞就已經讓他預料到蘇俄登月時間點應該會提前,可蘇俄居然在今年就要登月還是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太快了一點。
“教授,你終于來了!”
白宮橢圓辦公室內,林登·約翰遜起身和林燃握手,一副謝天謝地你可算是來了的樣子。
林燃有點無語,我這不是得到消息就第一時間趕來嗎,怎么這還有點怪我來慢了的意思呢。
“教授,接下來讓霍尼格來為你介紹一下我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林登·約翰遜說。
霍尼格,肯尼迪時期的科學顧問,前曼哈頓計劃中一個小組的負責人,在原子彈爆炸前夕曾經兩次登上塔樓安撫奧本海默,林登·約翰遜上任后依然雇傭其擔任科學顧問。
霍尼格和林燃點了點頭,兩人屬于君子之交淡如水,“教授,我就長話短說了。
最新情報顯示,蘇俄計劃在今年的12月執行一次載人登月任務,由尤里·加加林擔任任務執行者。
根據NASA計算的時間窗口,具體發射時間點應該在12月中旬。
蘇俄憑借其在太空領域的先發優勢,已在衛星發射和載人航天方面取得顯著成就。
尤里·加加林作為人類歷史上首位進入太空的宇航員,其參與登月任務不僅提升了任務的象征意義,更凸顯了蘇俄的技術實力與政治決心。
我們通過和NASA團隊的聯合評估后認為,蘇俄已經具備執行登月任務的基本技術能力,但面臨諸多技術挑戰,包括火箭推力、導航精度及生命支持系統等。
成功概率難以精確評估,但若成功,聯邦將面臨嚴重的戰略與心理劣勢。
教授之所以請你過來,是需要你的專業知識來幫我們判斷蘇俄登月的成功率,以及如果蘇俄登月成功,我們后續要如何應對。”
林燃聽完后直言道:“蘇俄人成功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
林燃話音剛落,在座各位,尤其是林登·約翰遜眼前一亮。
教授這么說,是不是有什么根據。
蘇俄人失敗那他就放心了。
“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登月,就是想的有去無回。”還沒等林登·約翰遜發話,林燃就補充道。
霍尼格顯然聽懂了林燃的意思,他輕聲問道:“所以教授你的意思是?這是一趟有去無回的單程票?”
林燃點頭:“沒錯,這是一趟有去無回的單程票。”
一時間房間里陷入了沉默。
林燃接著說道:“蘇俄人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我猜測是因為他們資源不夠。
計算機技術帶來的威力,他們在這次的萊比錫貿易博覽會上已經看到了。
他們資源有限,無論是計算機還是航天,都要消耗巨大的資源。
所以他們希望一次決定太空競賽的勝負,未來減少在太空領域的資源投入,把更多資源集中在計算機領域。
而之所以選擇尤里·加加林執行此任務,是因為他是英雄,是全人類的英雄。
派尤里·加加林登月,我們無法通過操控輿論的手段去污蔑他。
蘇俄人會把這次登月渲染成英雄的犧牲,人類航天的偉大勝利和壯烈探索,并且給登月競賽蓋棺定論。
即便我們未來再度登月成功,成功一千次一萬次,我們的宇航員上去了又成功回來了,歷史只會記住尤里·加加林首次完成了登月,即便他犧牲在了月球上。”
林燃說完后,林登·約翰遜用力錘了下桌子:“該死的蘇俄人,他們怎么能這樣對待英雄!”
尤里加加林還真是全人類的英雄,哪怕在冷戰時期他是一個蘇俄人,也依然在自由陣營享有極高的聲譽。
在執行完東方1號任務三個月后,也就是載人航天任務,加加林訪問了英格蘭,去了倫敦和曼徹斯特。
1961年在曼徹斯特,天空下著大雨,街道濕滑,但數千人擠在路邊,揮舞蘇俄國旗,高喊“加加林!”。
加加林乘坐一輛敞篷車,原本車頂可關閉,工作人員建議他撐傘或關上車頂以避雨。他卻微笑著拒絕,站直身體,揮手致意。雨水順著他的頭發和制服流下,他的笑容卻始終明亮。
這一幕被攝影師捕捉,成為冷戰時期最具標志性的畫面之一。
加加林在國外進行了廣泛巡回演講。
甚至由于加加林太受歡迎,肯尼迪禁止他訪問阿美利肯。
哪怕是在白宮,在自由陣營的權力中心,林燃說加加林是英雄,也沒有人會反駁,會覺得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
“教授,那我們該怎么辦?”林登·約翰遜問道。
蘇俄這一招并不巧妙,想要破解很簡單。
林燃沒說話,他不想立刻發言,他只是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要再想想。
林登·約翰遜把目光轉向房間里其他的白宮官僚們。
麥克納馬拉說:“我想我們是否事先就進行宣傳。
說蘇俄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為了太空競賽的勝利不惜犧牲加加林的生命。
蘇俄這完全是不顧英雄死活的行為,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林燃反駁道:“這個方案有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我們如何證明,蘇俄沒有把握?
我口頭上說,蘇俄成功把加加林帶回地球的幾率只有1,可如何證明?
外界會信阿美利肯的說辭嗎?
我們本身就是對手,對手之間潑臟水再正常不過了。
大家只會看到結局,結局就是蘇俄登月了,我們沒有。
第二個是,就算外界相信,尤里·加加林只需要在出發前錄好視頻,說自己知道這次去風險很高,但人類對于未知的探索總是要付出代價,總是要有人犧牲,他說他自己為了人類的未來甘愿犧牲。
我們的宣傳不就一下直接變小丑嗎?
人家都站在全人類的高度了,我們還只停留在攻擊蘇俄人的層面。”
林燃反駁完之后,麥克納馬拉連連稱是:“教授說的有道理,我這只是想給大家一點靈感。
我確實不擅長處理這樣的局面。”
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因為這個局面確實不好辦。
“合作吧,我們可以提議合作。”林燃說道,“蘇俄人的策略一定無法保證順利返回地球,我們本來今年也要執行登月的軟著陸。
我們的口號是蘇俄把人送上去,阿美利肯把人給安全帶回來。
通過這樣的方式挽回輿論上的劣勢。
第一次登月是阿美利肯和蘇俄攜手完成的。”
林燃說完后,現場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林燃接著說:“這不正是肯尼迪總統在聯合國提過的,我們和蘇俄完全可以在登月上合作嗎。
現在這種局勢下,蘇俄已經占據了局面的主動,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局面扭轉回來。
至少不能徹底輸掉登月競賽。
約翰遜總統,你也不想在登月競賽上輸給蘇俄人吧?”
林登·約翰遜眉頭緊鎖,“當然,我當然不希望看到這一幕。
可問題是和蘇俄人合作,把蘇俄人送上月球,這未免有些。”
林燃說:“現在的問題是,無論我們做什么,蘇俄人都要登月了。
比起什么都不做,我們幫蘇俄人返回地球,好歹能夠占據一定的道德制高點。
在宣傳中就可以用麥克納馬拉的方案了。
如果沒有NASA,那蘇俄人只能把加加林送上去,這是罔顧英雄的舉動。
而正是因為有阿美利肯,我們出于對英雄的尊敬,哪怕他是蘇俄人,我們也會想辦法救他回地球。
也許在一部分人看來,我們在登月競賽上輸了。
但不是因為阿美利肯的技術不如蘇俄,而是因為我們不忍心看到我們的宇航員就此喪命。
我們希望能夠把宇航員送上去的同時安全的帶回地球。
我們在登月競賽中沒有輸。
什么都不做的話,我們將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動局面。”
林燃起身來到房間中央,他把事先準備好的筆記本遞到林登·約翰遜面前:
“我們和蘇俄合作,我們發射一艘飛船到月球上,蘇俄發射一艘飛船到月球上。
無論我們的飛船是否成功軟著陸,蘇俄的飛船都只有兩種可能,成功或者失敗。
如果失敗,那皆大歡喜,蘇俄失敗了,他們無法占據上風。
如果成功,那么又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們的飛船把蘇俄人給帶回來了,這絕對是NASA的功勞。
如果我們的飛船無法把蘇俄人帶回來,這更加證明了蘇俄的登月方案是不完善的,是有缺陷的,哪怕我們提供了燃料,他們也無法讓加加林返回地球。
而如果我們什么都不做,蘇俄發射只有成功和失敗兩種可能。
失敗和上面的情況一樣,而一旦成功,無論加加林是否能返回地球,我們都將在輿論上占據絕對的下風,在太空競賽中遭遇比斯普特尼克時刻嚴重得多的輿論危機。
國際聲望受損、公眾信心動搖、盟友態度變化,這些都是最直觀的威脅。”
林登·約翰遜有些被說服了。
房間內不全是官僚,還有技術專家在。
霍尼格雖然是化學博士,但對航天這一阿美利肯近幾年來最重要的科學有關任務還是很了解。
他問道:“教授,我有一個疑問,那就是我們的技術真的能把加加林救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