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就贏不了!”林燃輕聲道。“沒有萬一。”
“尼克松,你覺得林登·約翰遜會強推民權法案嗎?”林燃反問道。
尼克松稍加思索道:“肯定會,這是他平息當前民眾憤怒的唯一方式,他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拉高他在民眾心目中的好感度。”
“去年的伯明翰教堂爆炸案你還記得嗎?”林燃接著問。
尼克松點頭:“記得。”
這里是指,去年三K黨成員在亞拉巴馬州伯明翰的第16街浸信會教堂放置炸彈,殺死四名黑人女孩,震驚全美。
尼克松遲疑道:“你是指?”
林燃說:“沒錯,而弗雷德可是參加過臭名昭著的3K黨集會,他還曾經被捕過,你現在去找1927年6月1日版的紐約時報,你還能看到弗雷德被抓的新聞,他是七名被抓成員之一。
紐約市議員競選,他不會被挖出來,到了總統大選的時候,你覺得我都能知道的新聞,林登·約翰遜挖不出來嗎?
一位是推動民權法案的前總統,另外一位是紐約地產商,初入政壇的新人,年輕時候加入過3K黨。
光是沖著這點,弗雷德就不可能贏。
林登·約翰遜不需要投放競選宣傳單傳自己多么偉大,他只需要投放宣傳單宣傳弗雷德有多卑劣就行。”
尼克松聽完后了然,也確定弗雷德一定贏不了。
畢竟當下阿美莉卡,因為要和蘇俄在冷戰中競爭,所以他們是需要搶奪道德制高點的。
總統可以是白人至上者,但前提是別被人找到證據,還是3K集會如此鮮明的證據。
這把弗雷德能贏的最后一絲幾率也給消滅了。
這下尼克松放心了,徹底放心了。
“教授,多謝,那現在就只差最后一步,就是把弗雷德捧上總統候選人的位置了。”尼克松目光銳利。
林燃補充道:“林登·約翰遜會幫你的。”
尼克松點頭道:“這下我就放心了。”
他接著問道:“教授,這是我個人的好奇,希望你能為我解答,當然不回答也沒關系。
那就是你什么時候知道弗雷德是白人主義者的,以及你不介意和白人至上者成為朋友嗎?
我一直以為少數族裔很介意這點。”
林燃點頭道:“我介意,但當弗雷德能給我帶來利益的時候,我能夠擯棄掉這一點。他建的倫道夫樓可是能為華人提供一個物美價廉的好去處。
再說,人都是會犯錯的,為什么要拿他二十多歲時候的錯誤來記住一輩子呢?”
尼克松微笑著說道:“包括在他以為自己達到人生巔峰的時候,用他曾經加入3K黨的經歷給他致命一擊。”
林燃理所當然道:“年輕時候的錯誤想法,成熟之后再由我這位少數族裔給他一記回旋鏢,這不正是命運有意思的地方嗎?”
林燃走后,尼克松的長期盟友和政治顧問羅伯特·芬奇推門而入。
“怎么樣?你剛才全程聽完我和教授的對話后,你有什么想法嗎?”尼克松問道。
羅伯特·芬奇坐在椅子上眉頭緊鎖,他若有所思道:“教授,太可怕了。”
尼克松示意他繼續說。
“教授確實有著驚人的政治智慧,這種智慧也許正像外界所說的那樣,是一種通用的智慧。
這句話:原則上可以就是不行,原則上不行就是可以本身就非常精妙。
教授的驚人之處在于,他不僅能夠提前閱讀出你的潛在想法,還能總結出理論性的概括。
甚至我猜,他在來之前就已經猜到了你會說什么,有什么擔憂。
關于弗雷德參加3K集會的報道,教授能夠精確到天。
我確實很推崇基辛格,但和教授比起來,基辛格差的太遠了。”
林登·約翰遜提出的交易籌碼,林燃一個都沒有用。
他覺得壓根不需要。
尼克松只要有點政治智慧,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也不算完全沒有付出籌碼,關于弗雷德參加過3K黨的消息和具體報道就屬于是籌碼。
即便林登·約翰遜沒能挖出來,林燃相信尼克松也會在關鍵時刻給弗雷德致命一擊的。
信息差就是籌碼。
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總統先生,我見過尼克松了。”林燃回到住處后,電話直接撥到白宮辦公室,白宮幕僚長轉交給林登·約翰遜。
“教授,結果如何?”林登·約翰遜問。
他希望弗雷德選,既是因為弗雷德是政治素人要更好對付,也是因為知道尼克松的策略之后,在競選過程中尼克松也會使壞。
相當于弗雷德內外受敵,提前享受到和自己兒子一樣的待遇。
不僅要面對驢黨的進攻,還得面對象黨建制派們的進攻。
什么叫傳承?這就叫傳承!
雖然父親傳承兒子有點奇怪。
“不負所托,尼克松會全力幫助弗雷德角逐象黨總統候選人的位置。
另外我沒有提你提到的那些交易籌碼就說服了尼克松。”林燃說。
“好的,教授,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林登·約翰遜道。
沒過多久,林燃就知道驚喜是什么了。
肯尼迪遇刺后,林登·約翰遜就開始推民權法案。
在11月27日舉行的國會聯席會議中,約翰遜提出了沒有任何悼詞可以比通過肯尼迪的議案更能表現對他的敬意。
司法委員會主席塞勒提請將議案自規則委員會轉移給眾議院全院,但這一提案需要眾議院絕對多數的議員投同意票。
剛開始的時候塞勒很難集齊這一提案成立所需要的簽名,
即便到了1963年冬天休會時,塞勒依舊需要再拉50票。
而在經過了肯尼迪之死加上V的爆料后,局勢進一步惡化。
少數族裔的反抗聲愈發激烈。
最終在1月份,眾議院終于表決通過了民權法案,緩和了當下阿美莉卡的緊張局勢。
同時羅伯特·肯尼迪在林登·約翰遜的施壓下,主動宣布辭去司法部長職位,作為交易,他獲得了肯尼迪調查委員會主席一職,繼續調查肯尼迪之死的真相。
而詹姆斯·韋伯調任司法部長。
阿美莉卡但凡白宮高官,或者各種議員,十有八九都是法律專業出身。
如果說科學領域的婆羅門是數學,那么在阿美莉卡政界,婆羅門是法律幾乎無需置疑。
詹姆斯·韋伯是喬治華盛頓大學法學院的法學博士,并且有哥倫比亞特區律師資格。
NASA局長位置空出來后,但凡是個人都知道,林登·約翰遜想把位置交到誰手里。
白宮橢圓辦公室,巨大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
約翰遜坐在中間,旁邊是他的特別助理沃爾特·羅斯托。
約翰遜身體前傾,雙手緊握,目光堅定地盯著羅斯托:“沃爾特,我一直在想NASA的事兒。”
羅斯托點頭,語氣謹慎道:“約翰遜,我當然知道你是指誰,教授無疑是最好的人選。在太空競賽如此激烈的今天,他才是那個能點燃公眾想象力的人。
可我們還有一點小小的問題需要解決。第一,教授是個少數族裔;第二,教授是非阿美莉卡本土生的阿美莉卡人;第三,教授也許、可能、大概被部分強硬派認為蘇俄有著聯系。
我當然不排斥選擇教授擔任NASA局長,可這些問題我們必須要考慮到。”
約翰遜靠回椅背,手指輕敲桌面,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
“過去可能會有些突兀,可現在,你想想看,民權法案即將通過,民眾對白宮有各種各樣的質疑。
我們選擇教授擔任NASA局長,這將是個非常明顯的信號:在阿美莉卡,每個有才華的人都能登上最高舞臺。
這也能有效平息當前少數族裔們的反對聲。
至于教授和蘇俄有聯系,他們有證據嗎?以及為什么蘇俄不帶走教授,IA也調查了這么久,他們發現任何教授和蘇俄有關的證據嗎?
這種惡意的揣測我們要嚴厲打擊!”
羅斯托眉頭微皺,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總統先生,這確實是個大膽的想法。但您知道,國會那邊尤其是南方驢黨人,他們對民權法案已經很不滿了。提名一個少數族裔擔任NASA局長,可能會引發爭議。”
約翰遜突然站起,走到窗前,背對羅斯托,聲音低沉而有力:
“沃爾特,我不在乎爭議。我是總統,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推動這個國家前進。民權法案會通過,太空計劃也得繼續領先。
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學家來帶領我們前進,為什么不呢?我們要向世界展示,阿美莉卡的未來屬于所有人。”
羅斯托站起,走到約翰遜身邊,語氣中帶著分析:“總統先生,我理解您的愿景。但我們得考慮參議院的反應。提名一個少數族裔,尤其是現在,可能會讓南方派和部分象黨成員聯合反對。恐怕他們會借此攻擊您。”
約翰遜轉過身,目光銳利,聲音洪亮:
“讓他們反對吧!我會親自去游說。我會打電話給埃弗里特,告訴他這是阿美莉卡的未來,不是黨派之爭。我會讓馬丁·路德·金和民權領袖們公開支持這個提名。沃爾特,我們不能因為害怕爭議就退縮。”
羅斯托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您說得對,總統先生。刨去那三點,教授確實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候選人,一個在科學界有著極高聲望、又能代表少數族裔的人,這對我們來說也將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約翰遜回到桌前,拿起一支雪茄,點燃,吐出一口煙霧:“你知道為什么我突然下定決心嗎?”
羅斯特搖頭道:“為什么?”
約翰遜說:“因為NASA局長需要的不只是技術,還得有政治手腕和公眾魅力。顯然過去教授只差政治手腕,而他能夠不用政治籌碼就說服尼克松,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尼克松是個不亞于我的強硬派。
哦,你剛才忘了說,我們需要的是一位能讓阿美莉卡人相信他能把我們送上月球的人。”
林登·約翰遜提議由倫道夫·林擔任NASA局長一職。
由于NASA局長是阿美莉卡政府的高級行政職位,這一職位和部長類似。
NASA局長被視為“主要官員”,根據1958年的《國家航空航天法》創建了NASA,并規定其局長由總統提名,參議院確認后任命。
該法律明確NASA局長為文職職位(非軍職),負責領導NASA的科學、技術和行政事務,直接向總統報告。
任命流程大致是總統提名,參議院審查,這里不是投票,而是審查。
需要由由相關委員會,主要是由參議院商務、科學和運輸委員會審查。
委員會舉行聽證會,評估候選人的資質、經驗和潛在利益沖突。
聽證會后,委員會將提名提交至參議院全體,需簡單多數通過,51票即可。
其實最難的是聽證會,后續的投票非常容易。
根據阿美莉卡參議院歷史辦公室(SenateHistoricalOffice)記錄顯示,第88屆國會(19631965)驢黨占67席,象黨占33席。
之所以民權法案那么難,是因為它還有一個前置流程叫冗長辯論,得先經過冗長辯論才能進入到正式的立法環節。
通過《民權法案》的最關鍵障礙是獲得67票(三分之二)以結束冗長辯論。一旦冗長辯論結束,最終法案表決只需51票。
當時有很多南方州的保守派驢黨成員壓根不愿意民權法案過。
聽證會在參議院的商務、科學和運輸委員會聽證廳舉行。
聽證廳內氣氛更加緊張,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記者們的手指在打字機上飛速敲擊。
參會人員除了議員們還包括了記者和民權組織代表。
來自華盛頓州的驢黨參議員馬格努森身為主席,敲響木槌,聲音略顯疲憊:
“各位,本次聽證會開始,我們將對倫道夫·林教授的提名進行審查,教授,請你準備回答技術細節和安全相關的問題。”
林燃起身,整理西裝后說道:“主席先生,各位委員,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臺下的記者們都在竊竊私語。
“珍妮,教授還需要回答技術細節嗎?”一位記者問道。
珍妮無奈低聲道:“這是一個例行流程,最關鍵的還是安全審查。”
庫切爾參議員翻閱文件,語氣溫和而專注:
“林教授,你有提到過優化阿波羅計劃管理。
請具體說明您將如何處理土星五號火箭的測試延遲問題?”
林燃回答道:“參議員先生,土星五號的測試延遲主要源于液態燃料系統的穩定性問題。
由我直接和馮·布勞恩博士溝通,優先解決推進器設計中的振動問題。
同時,我會增加模擬測試的頻率,從目前的每月一次提升至每兩周一次,以更快發現并解決問題。
這需要額外資金,但我相信通過精簡其他非關鍵項目,可以實現預算平衡。”
大家聽完之后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太牛了。
因為一般來說,這種都是找專家或者專業的資深工程師,來負責這件事。
頂多是從人力資源的角度來合理調配資源。
但到了教授這,就直接是我親自對接,我來解決。
問題是,還真就沒人不信教授做不到。
麥卡倫參議員皺眉,手指敲擊桌面,語氣冷峻道:“教授,你說的‘額外資金’讓我擔憂。
NASA已經是個吞金獸。
你能保證這些調整不會讓納稅人多掏一分錢嗎?”
林燃回答道:“我無法承諾不增加預算,但我的目標是通過內部優化避免超支。
例如,我會重新評估現有合同,取消冗余的顧問費用,并優先使用已有的測試設施。
后續我會提交一份詳細的財務計劃給委員會,確保每一筆開支都有回報。
但我需要指出,預算和進度掛鉤。我哪怕再厲害,也無法忽視預算,憑空加快進度。”
瑟蒙德參議員問道:“如果你擔任NASA局長的話,你將會是聯邦首位少數族裔高級官僚,你是否會為反應阿美莉卡多樣性而在NASA內部增加少數族裔雇員數量?”
這里的高級官僚指聯邦政府中需總統提名并經參議院確認的職位。
此前只有黑人大使,像駐芬蘭大使、駐羅馬尼亞大使這種有黑人。
白宮的第一位少數族裔部長要等到林登·約翰遜的1966年,羅伯特·韋弗擔任住房和城市發展部部長。
從這個角度,林燃還真是第一位。
“我將致力于增加NASA內部少數族裔雇員的數量,但這不僅僅是為了多樣性的表面目標,而是為了從根本上改革一個長期忽視邊緣群體的機構。
讓我從一個更深層次的角度解釋。NASA是一個技術與權力的象征,但它的結構,它的招聘、晉升和文化卻反映了阿美莉卡社會中更廣泛的不平等。
少數族裔,無論是非裔、拉美裔、亞裔還是原住民,長期被排除在科學和技術領域的核心之外。
這種排除并非因為缺乏能力,而是因為一種隱形的意識形態,它將白人男性定義為科技的領導者和創新者。
這種觀念是錯誤的,也是危險的,因為它限制了我們集結全部人才的能力,而太空競賽需要的正是每一位天才的貢獻。
作為一個機構,NASA過于依賴工具理性,追求效率和成果,卻忽視了社會正義。我們的招聘流程、我們的工程團隊、甚至我們的公眾形象,都在無意中鞏固了一種不平等的權力結構。
批判地看,這種結構不僅壓迫了少數族裔,也削弱了NASA自身的潛力。如果我們繼續忽視一半以上的人才庫,我們如何能擊敗蘇聯?如何能實現登月的夢想?
我知道有人會質疑:這會不會降低NASA的標準?我的回答是:恰恰相反。真正的標準是才華和奉獻,而這些品質不分膚色。
忽視少數族裔的潛力才是對標準的背叛。
我會在能勝任職位的前提下,給予少數族裔更多的機會。”
臺下記者們在瘋狂記錄著林燃的發言,在肯尼迪之死和民權法案交織的今天,林燃的回答無疑能夠振奮人心。
林燃心想,你們搞多樣性搞了那么多年,我提前幫你們搞搞不過分吧?
林燃固然不會搞什么大肆招黑人的操作,但他只要開了這個頭。
等他走之后,NASA的只看膚色不看能力的少數族裔化將不可避免。
這種走偏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