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 祖靈與犧牲
祖靈。
在一些擁有祖先崇拜的族群中，經過薩滿教義的長期祭祀后誕生的一族之靈，擁有著強大的力量。
祂們普遍被視作是空有神力，但沒有真正神職與神格的“偽神”。
雖然在位格不低，但能夠發揮出的實力卻沒有多少。
普遍在傳奇位階，最強的也不過史詩位階，并未出現過真正擁有圣者實力的祖靈。
因為真要是有了那種實力，祂們也早就已經成為真正的神靈了。
強大族群的祖靈是有資格封神后進入萬神殿的！
從某種意義上，祖靈其實也可以被看做是一種自然之靈。
獸耳氏族之所以能夠在遺忘之森的角落偏隅一方，很大程度上也是自然神系看在了他們祖靈的面子上。
而自然神系為何后面會反悔…那其中涉及的博弈就有些多了。
赫伯特看著面前表現出臣服姿態的“獸耳祖靈”，眼眸微瞇。
“傳奇？不，位格勉強湊得上，但真正的實力…可能只剩下高階了？”
真是可憐啊。
赫伯特唏噓搖頭，他從未見過如此弱小的祖靈——嗯，雖然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親眼見到祖靈就是了。
但在他看過的典籍記載中，祖靈一直都是危險而強大的，需要格外戒備。
任何一個擁有祖靈的族群都是不可以輕易挑釁的，需要小心戒備。
而獸耳氏族的祖靈會如此落魄，其理由也是顯而易見的。
祖靈的實力來源于侍奉著祂的族群。
族人越多，祂就越強。
反之，亦然。
獸耳氏族巔峰時期，祖靈還能夠發揮出傳奇級別的力量，再配合上大薩滿的傳奇力量，一般的傳奇巔峰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雖然被遺忘之森的其他族群排擠，默默退守營地，但一直都沒有在戰斗方面落了下風。
在硬實力方面，他們其實不算弱，等閑敵人無法動搖獸耳氏族的根基。
但是，枯萎者很顯然不是一般的敵人。
他是有備而來的。
枯萎者很清楚對付祖靈的辦法。
他在來到營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戮獸化人平民，讓他們的數量在極短的時間快速減員，從而讓祖靈受到反噬，能夠發揮的實力驟然衰落。
祖靈被人有心算無心，將反噬全盤承受，只能狼狽地進入大薩滿的身體中躲藏。
在情況變得更糟糕之前頂著反噬，拼盡全力偷襲了枯萎者，將他從主戰場逼退，只在后方遠程操控。
到了這個時候，祖靈和獸耳氏族的結局其實已經注定了，根本逃不掉被收割獻祭的命運。
但是之后，異數出現了。
某位高位的存在意外降臨到了凱西身上，祖靈敏銳地察覺到生機，毫不猶豫地示意大薩滿納頭便拜。
并且，因為擔心對方不愿意暴露身份，還讓大薩滿將其稱作是“祖靈”來掩飾。
之后，更是在第二天一言不發，冷眼旁觀了那位大人對整個氏族的影響，沒有戳破群體記憶中的違和之處。
有急智，而且，還挺懂事的。
這是赫伯特原本對祖靈的看法。
現在的話，還要再加上一條——愿意為了族群而自我犧牲。
對于獸耳氏族，赫伯特一開始除了他們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之外，其實并不感興趣。
他們的愛恨也好，身上因為某位福瑞控精靈而背負的悲慘宿命也罷。
他都不在乎。
在此之前，赫伯特與他們并沒有任何關系，也沒有承擔任何的因果。
赫伯特雖然從那個遺跡中得到了如何讓獸化人恢復的方法，但他并沒有使命去拯救這群可悲的家伙。
現在，他非但不欠獸耳氏族的，反倒是這群獸化人欠他一個很大很大的恩情。
“赫伯特大人的恩情還不完！”的那種。
甚至，唯一能夠稱得上的聯系，還是自然神系將他們作為展露好意的贈品送給赫伯特——從這個角度來看，也是他們需要對赫伯特表明自己的價值。
但是，就是這個小小的族群，卻給了赫伯特兩次意外之喜。
一次，是那個名為“凱西”的少女。
她是天生的近神者，有著相當不錯的“容器”天賦，是很好的牧師人選。
并且，相比于她的牧師天賦，赫伯特更看重她在處理事務、與人相處上的天賦。
不過短短數言，就成功讓獸耳氏族的其他人同意了她那相當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固然是眼下的情況使然，獸耳氏族只有這條路可以走。
但同樣離不開凱西本人的能力。
她很擅長引導眾人的想法，調動人群的情緒，勾動他們心底的渴望。
這種人，要么會成為引領眾人向前的領導者，要么就會成為煽動罪惡之火的中縱火者。
別說涅娜莎很喜歡凱西了，赫伯特也很中意她身上的特質了。
這個小家伙，很適合去當神明在凡間的代言人。
只要稍加培養，讓她適應了神降的副作用，凱西就可以成為涅娜莎在凡間的第二雙眼睛。
那第一雙，當然是赫伯特了。
僅就從這個角度來看，整個獸耳氏族對于赫伯特的價值都沒有凱西一個人高。
而這第二個驚喜，就是這位非常“懂事”的祖靈了。
赫伯特思索片刻，沒有控制著凱西的身體發問，而是換了一種方式，直接在靈魂層面對祖靈發起了詢問。
“所以，這是你自己的想法？”
通過這樣的方式，在場獸化人眾人無法聽到他的話語，僅有幾個有薩滿資質的才能隱約聽到只言片語。
“…是的，尊貴的大人。”
祖靈似是對赫伯特的詢問感到意外，身體頓了一下，然后才緩緩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存在，沉聲道：
“我愿意為了他們的而犧牲，這是我的意志，與任何人無關。”
“為什么？”
赫伯特注視著祖靈，沒有從祂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動搖與對死亡的畏懼，而是察覺到了幾分解脫與輕松。
祂不但是自愿接受這樣結局的，甚至是甘之若飴的。
可祖靈越是這樣坦然，赫伯特就越是好奇。
“哪怕他們并不清楚你為了他們而付出了什么？”
祖靈沒有猶豫，直接給出了回應：“他們不需要知道，也懇求您不要告訴他們真相。”
“我所做的，就和過去每一次當氏族遇到危機時，那些自愿離開的老人一樣。”
“用我的死亡，來換取他們的未來。”
“我，也只不過是一個為了孩子而犧牲的老人。”
沒有其他的修飾，祖靈看著赫伯特，坦然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這是一筆交易，比起他們，我對您來說才是更重要的。”
“我會將自己的一切都主動放棄，讓您能夠更方便的掌握。”
神明的意志是最難消滅的。
這世上有很多人其實是有能力弒殺弱小神明并奪取神職的，但他們卻并沒有這么做。
一方面，是擔心在殺死那些弱小神明后，祂們的關系網對自己進行報復。
另一方面，則是擔心奪取神職后，自己被神職者的殘存意志反過來奪舍了。
“天尊的意志在我體內蘇醒了…”.JPG
只有徹底消滅了神明的意志，才能夠真正成為神職的主人，而不是成為一個精神上的縫合怪。
而要想徹底毀去神明的意志，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祂們主動放棄。
在祖靈看來，雖然赫伯特可以輕松吞噬掉祂，但只要祂一直抵抗，那也能夠給他增添一些麻煩。
所以，祂的自我放棄，也有了當做籌碼的價值。
祖靈是這么認為的，覺得自己展露出了善意，對方便會因此善待自己的族人。
但…祂想錯了。
比起那些受祂庇佑的族人，眼前的神秘存在，其實對祂更感興趣。
赫伯特沒有理會祖靈提出的交易，繼續問道：“你是說，你的做法就和過去所有選擇自我犧牲的老人一樣？”
祖靈遲疑，但還是點頭回答。
“是的。”
而在得到祖靈肯定的答復后，赫伯特哦了一聲，接著意味深長地說道：“所以說…你其實并不覺得自己是他們信奉的神明或是祖靈，而只是一個老人？”
祖靈蹙起眉頭，目光復雜地望著赫伯特，好長時間沒有回答。
良久之后，祂也只是沉默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緩緩將頭低下，恢復了匍匐跪拜的姿勢。
祂也是有身為祖靈的尊嚴的。
祂愿意為了氏族而犧牲自己，但也不愿意就真的卑躬屈膝地成為奴隸。
但比起被不斷詢問的屈辱，真正讓祂沉默的，是對方的態度。
祖靈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
祂不知道眼前的存在問這話的目的，想不出這位大人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也不敢揣測。
事實上，獸耳祖靈現在根本不敢探尋任何，不敢展露出任何的不滿。
在赫伯特的視角里，祖靈是一只黑色的小貓，看上去虛弱而無力。
但在祖靈的視角里…眼前那附著在凱西身上的未知存在，簡直就像是一團漆黑的濃霧。
看似可以一吹就散，但卻無比深邃，好似其中隱藏著令人戰栗的深淵。
不可直視！不可窺探！不可褻瀆！
祖靈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光憑這種感覺…真的很難相信對方是屬于正神的陣營。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貌似邪神的存在，卻在做著拯救他們的善事。
祂沒有問。
因為神明是復雜的。
祖靈作為偽神，尤其清楚這一點。
在面對敵人的時候，祖靈是殘暴的怪獸，會將敵人殘忍的殺死。
但在面對侍奉自己的族人的時候，祖靈則是慈祥的老者，會愿意為了他們而犧牲。
無論對方善惡與否，祂只需要一個保證。
一個，能夠讓更多族人活下去的保證。
至于祂自己…已經盡到所有應盡的責任了。
“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
赫伯特望著祖靈，嘴角微微勾起，幽幽道：
“你搞錯了一件事情，我從來都不需要你的犧牲，也對他們的性命并不感興趣。”
祖靈：？
“我不但可以讓他們活下去，也可以讓你繼續活下去，給予你們一個安定的未來。”
“什么！！？”
祖靈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再次直視那不可窺視的深淵。
“你！”
祂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慌忙改口，失態地追問道：“您，您到底想要什么！！？”
祖靈此刻不喜反憂，感覺對方似乎想要的，比自己想得還要更多！
因為祂無比清楚——免費才是最貴的！
那些什么都不要的，才是要的最多的。
“我要你們的忠誠，你的忠誠。”
“從我注視到你們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只能臣服于我。”
赫伯特笑瞇瞇地看著炸毛了的祖靈，隨意地說道：“你可以懷疑我的目的，猜測我的想法，永遠懷揣著不安…但至少你們還可以活著。”
“順便一提，這并不是交易，只是將你們的未來通知給你。”
他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黑貓的腦袋，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傲慢的話語。
“因為你，還沒有跟我做交易的資格。”
他看著此刻在自己觸碰后徹底炸毛了的祖靈，意外地眨眨眼。
這家伙怎么回事？
我就逗逗祂，語氣也沒多惡劣，祂怎么真的被嚇到了呀？
還能因為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視角不同啊。
赫伯特覺得自己是在rua小貓咪，形象地表達了自己的善意。
但在祖靈眼里——那就是不可名狀的深淵突然對自己伸出了一只黑霧凝聚的大手，差點把祂直接拍死。
“…明白了。”
祖靈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能夠活下去，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凱摩拉將與獸耳氏族，將永遠向您效忠。”
如果可以活下去，祂也是不愿意白白犧牲的。
不論在未來會付出什么，但此刻，獸耳氏族已經得到了拯救。
下一秒，凱摩拉聽到了深淵意外且滿是新奇的詢問：“嗯？你叫凱摩拉？所以，你是母的？”
“來，翻個面給我看看…唔！”
凱摩拉：？？？
忽然間，那神秘莫測的存在，毫無征兆地變成了令人滿心迷惑的流氓。
祖靈表示無法理解。
“等等，你要干什么？滾吶！現在別來搗亂啊！你特么——”
片刻后，神秘的存在咳嗽了兩聲，恢復了正常，淡淡道：
“咳咳！無論你剛才聽到了什么，你都聽錯了，明白嗎？”
獸耳氏族的祖靈凱摩拉遲疑了，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在這個瞬間，祂忽然感覺自己剛才的決定…可能確實是有點太草率了。
翻個面…
這就是，我未來要付出的犧牲嗎？
這，這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