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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3 法外之法,天外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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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唯霖聽著裴元的問題,臉上的神色越發掙扎,“千戶,這件事就切莫為難屬下了。事涉韓千戶的事情,千戶不如自己去問。”

  裴元見云唯霖心有忌憚,隨即把另一份詔書遞了過去,口中淡淡道,“給你看個東西,但是這件事還未公開,先不要傳出去。”

  云唯霖松了口氣,只要不是立刻逼著他表態,別的事情也還…

  然而,等猝不及防的看到那詔書的內容后,云唯霖立刻懵逼當場。

  這踏馬是天子給韓千戶和裴元賜婚的詔書?

  云唯霖懵了好一會兒,才不敢置信的看向裴元。

  韓千戶竟然被這狗東西拿下了?

  以云唯霖的老辣豈能看不明白,這樣的賜婚是帶著一些脅迫意味的。

  不然的話,正常的談婚論嫁,誰用得到這玩意兒。

  可,不管手段如何,看這道諭旨,終究還是被裴元得逞了。

  云唯霖心中驚駭之余,對裴元的意圖迅速有了判斷。

  裴元這才從容說道,“天子已經為我和韓千戶賜婚,我也是想著以往和韓千戶接觸的不多,對她了解的還不夠,這才想起來,應該多向你這樣錦衣衛里的老人請教請教。”

  “要是云總旗不給面子,那我也只能再去向別人打聽了。”

  云唯霖這下徹底不猶豫了。

  人家眼看都要進一個被窩了,這點秘密還是秘密嗎?

  要是因為那些已經無關緊要的事情得罪了裴元,那才是想不開。

  云唯霖立刻做出喜笑顏開狀,神色激動的恭喜道,“原來裴千戶已經和韓千戶喜結連理,這可是我們千戶所的大喜事啊!”

  裴元連忙示意,“低調、低調。過幾日韓千戶就要進京了,她沒點頭,你們這些人也先不要聲張。你懂的吧?”

  云唯霖連忙道,“我懂,我懂。”

  韓千戶被麾下惡徒覬覦,還借助皇權的力量得逞,這種事情若是大肆宣揚,韓千戶不要面子的嗎?

  裴元再次看著云唯霖,平靜道,“那云總旗何以教我?”

  云唯霖這會兒再不猶豫,直接說道,“裴千戶可曾聽說過荊襄的棚民?”

  裴元聞言一愣,下意識追問道,“荊襄的棚民,那是什么?”

  云唯霖見裴元不像裝的,便對他耐心解釋道,“荊襄地連河南、川、陜,有綿亙數千里的長山大谷。”

  “那里山深地廣,林木茂密,中間又多平曠田地,可屋可佃,更產銀礦砂金,可淘可采。兼且氣候溫和,雨水適中,土地又極為肥沃,可以刀耕火種。就算是草木野果,也足以采食果腹。”

  “元末大亂的時候,大量的百姓逃入山中求活,最多時有數百萬人之巨。其后,每每遇到天災人禍,都有大量的流民逃入荊襄群山之中。”

  “這些百姓結棚而居,自成一域,不向朝廷納賦,不受天子管制。號為法外之法,天外之天。而韓千戶,就是荊襄棚民的共主。”

  裴元聽得有些傻眼,不由愕然問道,“我大明豈能容忍有這樣的地方?”

  云唯霖聽了感嘆道,“大明當然容不得這樣的地方。當年太祖皇帝,以大將鄧愈剿殺棚民,殺得血流成河,山谷一空,又設置山禁、關津阻擋百姓進入荊襄大山。”

  “可是那又怎樣呢?”

  “太祖還活著,就有百姓流民再次向荊襄群山中匯聚。到了太宗的時候,經歷了充分休養生息的大族豪強,掀開了兼并土地的序幕,許多失地百姓只能再次被迫逃入山中。”

  “除了人禍,還有天災。”

  “宣德三年的時候,山西歉收,饑民流徙南陽諸郡,躲入大山的不下十萬余口。”

  “正統十年的時候,陜西所屬的西安、鳳翔、乾州、扶風、咸陽、臨潼等府、州、縣發生大旱,百姓饑窘,不堪承受,大量的人口攜妻掣子從北方逃入大山之中。”

  “景泰年間,光是南直隸六府就有流民一百零三萬五千多戶,三百六十二萬余口。這里面的大多數,都逃入湖廣求活。”

  “成化十二年的時候,河南歉收饑荒,數萬戶饑寒交迫的百姓再次沖破了山禁、關津如潮洶涌般的入山求活。”

  裴元聽得目瞪口呆。

  他想過現實很離譜,但沒想過那么離譜。

  裴元下意識問道,“那朝廷后續就沒管過嗎?”

  云唯霖道,“一開始還沒顧上,也沒人愿意計較那些流民的事情。畢竟要把人從山里抓出來,總要讓他們有口飯吃吧。”

  “可是后來情況就不同了。”

  “那些無主之地的土地十分肥沃,可以種植麥子,也可以種植稻田。甚至就連崇山峻嶺下,都被那些棚民建成平壩,開墾水田。”

  “而且山間還有大量茶園、又能種植采集生漆、油桐、藍靛,培養菌種、藥材。更有大量的礦工開采礦產,有圍繞其中的木廠、炭廠、鐵廠、淘金廠、藥廠、鹽廠,甚至還有造紙廠。”

  “龐大的利益,讓朝廷再也不能輕忽,屢屢派人前去討伐,抓捕流民。成化年間的時候,棚民為了反抗,還聚義稱王,一度從山中闖出去,攻打荊襄各府。不過幾次努力,都終告失敗。”

  “朝廷將那些棚民殺了一遍又一遍,可是荊襄棚民如同叢生的野草,殺之不盡,斬之不絕。就算此時,那荊襄山中堅韌活著的百姓,也足有一百五十萬百姓之多。”

  裴元聽得有些傻眼,又錯愕問道,“那、那這些和韓千戶有什么關系?”

  云唯霖聽了,說道,“那就得說到白蓮佛母唐賽兒之亂了。此事的前后因果,想必裴千戶也該清楚了。”

  “咱們千戶所招募的江湖人物,雖然協助朝廷剿滅了邪教,但是也因為放縱不法,肆意奸淫無辜百姓,惹怒了天子。”

  “朝廷不肯再供養那些招安來的江湖人物,那些江湖人物又惶惶不安,生怕狡兔死走狗烹,遭到最后的清算。”

  “那一代的千戶叫做韓穿,他為了養活麾下的數千暴徒,為了尋求供養這支兵馬的資源,就把目光盯住那些棚民。”

  “其后千戶所就扎根湖廣,通過慢慢的滲透,深入荊襄大山。依靠著手中的武力,慢慢的掌握了比較成規模的一些農民和礦工,成為了棚民的共主。”

  裴元心中臥槽一聲。

  原來她真的是個有副本的陣營首領啊!

  裴元琢磨了一下,這些棚民的地盤大致應該就是武當山和神農架一帶了。

  那種地形確實不是很好管理啊。

  接著他想到了朝廷的態度,緊張的問道,“這件事朝廷就不知道嗎?”

  云唯霖答道,“朝廷也知道,但是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這里面有兩個主要原因。”

  “一個原因是,那些暴徒本就是烏合之眾,千戶所對他們的約束十分有限。又經過了幾代人的繁衍,彼此的統屬關系,已經十分淡薄。”

  “韓千戶雖有共主之名,也能有效的調動其中的一些資源,但是很難對他們有實質性的統治。”

  “所以朝廷對付韓千戶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這不會事實上解決棚民的麻煩,又會激化不必要的矛盾。”

  “另外一個原因,是成化十二年的時候,朝廷面對越殺越多棚民,終于妥協,為了防止事態擴大,以都御史原杰遍巡諸谷,問民間疾苦。”

  “雙方最終談判成功。”

  “為了安置棚民,湖廣割竹山縣的尹店新置竹溪縣;割鄖縣的武陽、上津縣的津陽,新置鄖西縣;河南割南陽、汝州、唐縣地,分置桐柏、南召、伊陽三縣;陜西析商縣地,為商南、山陽二縣,而以商縣為商州。又以鄖縣城,設置了統轄六縣的鄖陽府。”

  “朝廷和那些棚民的關系慢慢緩解,也就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裴元有些詫異道,“那些棚民就這么相信朝廷的誠意?”

  云唯霖道,“當然沒那么簡單,分出土地安置棚民,是棚民的妥協。而朝廷的妥協,是在湖廣都司之外,專門再設置一個湖廣行都司,用以監管荊襄山區。而這個湖廣行都司的兵員,是每戶棚民出一男丁。”

  裴元再次覺得離譜。

  如此一來豈不是意味著,整個湖廣行都司事實上都掌握在棚民手中。

  名義上朝廷是從棚民中征召人口,充當兵員,但實際上卻相當于讓棚民有了自己的武裝。

  也就是說,棚民以安全保障,交換了朝廷的治權?

  云唯霖繼續道,“自成化至今,已經過去許多年了。朝廷無日不想裁撤鄖陽府,無日不想裁撤湖廣行都司,只不過因為一直戰亂橫生,災禍綿延,讓他們無力解決這個麻煩。”

  “那些早年間掌控棚民的江湖暴徒,在經歷了數代更迭后,也變成一盤散沙。”

  “正是由于現在人心渙散,那些在棚民中有影響力的人,就十分看重韓千戶這個共主的身份。因為千戶所的架構,可能是唯一能讓他們團結起來應對朝廷變故的途徑。”

  “朝廷為了防止棚民再次失控,有時候也會以韓千戶為中人,對那些棚民中的首領進行拉攏。”

  裴元聽云唯霖說完,終于大致明白為何韓千戶能夠拿出那么多的本錢了。

  不提荊襄群山中那豐厚的資源渠道,單純一個棚民掌控的湖廣行都司,就能給她十分強力的支持。

  而且如果扎根荊襄大山是韓千戶祖輩的謀劃,那肯定會給她留下足夠的后手。

  裴元這會兒腦海中無數的念頭在往外冒。

  從牌面來看,光是受到韓千戶影響的勢力范圍,就有數千里的土地,百余萬的人口,一個運行良好的府,以及一個下轄八個衛,九個守御千戶所的湖廣行都司。

  而自己努力想要掌控的山東,有龐大的人口,廣闊的農田,豐富的煤鐵,還有漁鹽運河海貿之利。

  裴元可以利用韓千戶的力量,加速完成在山東的布局。

  韓千戶也可以利用裴元的基業,將在荊襄的掌控力由虛轉實。

  照子哥的賜婚,簡直是強強聯手,天作之合。

  只要假以時日,把這兩支力量整合,那完全可以成為大明格局中的一個大山頭。

  裴元思索著這些事情,忽然又心中一動,向云唯霖問道,“千戶所有這樣的底蘊,那你當初為何還敢陽奉陰違?”

  云唯霖聽了有些尷尬,訥訥答道,“底蘊歸底蘊,可是韓千戶并沒打算兌現啊。”

  “這件事在千戶所內也不算什么秘密。”

  “當年韓千戶曾經告誡千戶所內一些說得上話的人,不要和棚民有太多的牽扯。因為那些人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份聚攏人心,可等到那一盤散沙重新抱團的時候,她這個共主又會成為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與其如此,還不如各自安好,彼此還能聲援。”

  裴元心道原來如此。

  這和田賦所說的顧慮差不多。

  對于那些野心家來說,只要過了河,橋就可以拆掉了,還能阻止別人過來。

  韓千戶只是想偶爾挖挖大明的墻角,并不想參與這樣危險的游戲。

  她和那些南方豪強們抱團,有著自己的利益,完全把這個棚民共主的身份視作了負擔。

  在這種心態下,自然看到的都是棚民的壞處,而不是好處。

  可這身份對韓千戶是負擔,對自己卻不是啊。裴元也有足夠的耐心和能力,把那些人口和資源,轉化為可以動用的力量。

  裴元看著云唯霖繼續追問道,“還有呢?”

  云唯霖無奈苦笑道,“沒有了。卑職之前說的這些,也不算什么秘密。”

  “千戶所內的年輕人雖然不太清楚,但是有些年紀的老人,就算沒有親歷其事,也聽親歷其事的人說起過,對這些大致都是有些印象的。”

  “至于韓千戶的事情,她自從接掌千戶所,就一直留在南京,很少北上。我對她的一些了解,也是靠別人傳來的只言片語,至于其他的,卑職就真不知道了。”

  裴元聽了對此有些失望,看來只能等成婚后,由本千戶自己慢慢探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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