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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7 邏輯鏈

  裴元向田賦詢問道,“那依你之間,我該如何是好?”

  田賦答道,“畢真已經做到了山東鎮守太監,能讓他貪圖和畏懼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算有,他也未必需要聯手。”

  “這就是猛獸為何喜歡獨行的原因。”

  “千戶已經有了谷大用、丘聚、蕭韺、陸訚、王敞等人相助,若是再加上畢真等人,這么多的猛獸同行,還有足夠你們分配的利益嗎?”

  裴元聞言心中一警。

  接著,就聽田賦似有深意的繼續道,“就算是有,恐怕在千戶達成所愿的時候,其他人也會轉變立場,視您為敵人。”

  裴元想起剛才田賦所舉的張鳳的例子,額頭微微生汗。

  裴元能夠籠絡這么多猛獸在身邊,除了捏住了那些人的把柄,還因為他們有要分食的利益在前面。

  在那些人眼中,裴元也是一頭夠和他們一起打獵的猛獸,所以雙方才形成了較為密切的關系。

  可是當打獵完成之后呢?

  甚至不用想那么遠。

  谷大用現在已經擺脫了廢物的名聲,恢復了西廠;丘聚已經從東廠脫身,避開了張銳、張雄的撕咬;陸訚成功的擊敗了霸州叛軍,憑借這份功勞就算當不上司禮監掌印,也足以依仗為不破金身;再說蕭敬,人家穩扎穩打,已經熬死了好幾個皇帝了。

  說起來,現在裴元的處境,反倒是最不安全的那個。

  更何況“正德七虎”和“弘治舊人”的爭斗,在兩年內就會有一個結果。

  裴元的腦海中,情不自禁的想到。

  若是以田賦的理論來看,那么,當贏家分食利益的時候,他們難道不會先將自己驅趕走嗎?

  裴元恍惚間,竟有大徹大悟之感。

  隨后,他再次向田賦問道,“那以你之見,我該如何呢?”

  田賦不敢問裴千戶之志,只是稍微一點,“千戶與其強求聯手,倒不如展示自身的力量,讓雙方相安無事,更加劃算。”

  裴元聽了有些不甘心。

  若是能把那三個家伙拉到自己陣營里來,絕對是足夠強大的助力。

  可是田賦說的也很有道理。

  說到底,還是自身的實力沒跟上啊。

  裴元躊躇半天,終于長嘆一聲,“某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輩,誠不足慮也。”

  田賦見裴元頗有英雄氣短的意思,當即仔細勸慰。

  好在裴元已經徹底認清了自己根基淺薄的事實,已經不再急于擴張,打算穩扎穩打的先把羅教的事情做好。

  又過了幾日,山東按察使司的官員紛紛來到,查探關于羅教徒眾襲殺陽谷縣令的事情。

  這件事是鎮守太監出頭,裴元作為旁證。

  因此也不免被叫去縣衙詰問了數次。

  等到山東按察使司的官員抵達陽谷的事情傳開后,裴元在陽谷縣搜拿那些大族的事情,也遮掩不住了。

  那些大族里有不少走脫的族人,紛紛跑來上告,說起錦衣衛肆意抓人的事情。

  裴元對此倒也不懼。

  他跑來拿人,本就有充足的證據。

  當時抓到那些青壯俘虜后,不但錄了口供,還把那些青壯的姓名和籍貫查探清楚,做了檔案。

  指望這上千人全都串供咬死,根本是不可能的。

  只要按察使司照著那些名單一路查過去,必然會得到實證。

  那幾個按察使司的官員,看了裴元遞交的東西,簡單的議論了一番后,立刻把審案的重點,轉到程序性的問題上。

  依照提刑按察使司僉事費越的說法,這件事就算不是刑部主辦,也該交給山東按察使司來處理。

  錦衣衛根本無權在山東興起大案。

  費越甚至言辭激烈的要求裴元必須把抓到的那幾個大族的族人,以及洗劫的財產,全部移交給按察使司。

  按察使司自會上報刑部和大理寺,讓朝廷派專人來署理此事。

  裴元原本有心讓這個叫做費越的家伙看明白,現今的山東一哥到底是誰的人。

  但是有了田賦之前的提醒,裴元已經對這些虛浮的助力,態度謹慎了起來。

  王敞之所以能跑來山東當封疆大吏,那是他交出南京兵部作為代價的。

  而且這件事還被朝中各派系,視作王敞想要平安下莊的鋪墊。

  如果現在王敞就搞東搞西,跳的太歡的話,朝中那些派系對王敞的無視,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共識。

  若是朝中忽然把王敞調去四川、江西這樣的地方,那裴元圍繞山東展開的一系列謀劃,就倒掉了最關鍵的一個支撐。

  好在按察使司和錦衣衛之間互相不隸屬,裴元完全可以不搭理那費越的狗叫。

  他甚至還嬉笑怒罵,故意對費越挑釁了幾次,把那費越氣的七竅生煙。

  但費越也不是省油的燈,見裴元如此蠻橫,不但給擔任山東巡撫的王敞去了公文,還直接以私信向在朝中的同年求助。

  隨著費越的折騰,關于陽谷一事的后續,很快傳入了濟南府。

  山東布政使司的官員們聽說錦衣衛居然跑到下面的一個小縣,干出了抓人抄家的勾當,無不義憤填膺起來。

  這個其實和當初那些小豪強,齊齊痛恨梁次攄是一個道理。

  如果錦衣衛能夠隨意的從京中伸出觸角,并且肆意的對地方豪族抓人抄家,那么誰能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

  畢竟那些官員,可都是從同樣的階級中出來的。

  所以在聽到有錦衣衛在山東亂搞的消息后,以左布政使姜洪為首的官員們,立刻開始對裴元施壓。

  當然,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們也知道很難包庇。

  于是提出異議的主要方向,同樣是追究裴元處理此事的程序合法性。

  只要能把人從裴元手里要回來,他們自然有辦法審理出一個“既合國法,又通人情”的結果來。

  裴元對那些山東頭面人物的責問視若無睹,只專心的開始將那些金銀裝箱,細軟也運走變賣。

  左布政使姜洪等人對此十分憤怒,旋即開始聯名向朝廷上書,要求將在山東為禍的錦衣衛召回京去。

  山東一哥王敞在慷慨具名之后,又連夜讓人跑去給裴元送信,提醒了此事。

  裴元對此卻絲毫不動聲色。

  一直等到朝廷派來查問的監察御史陳炳到了,裴元才對他說道。

  “當年,霸州軍在淮北的時候,曾經打出過‘清君側,扶賢王’的口號,此事人所盡知。”

  “根據錦衣衛查探得知,霸州叛賊口中要扶保的賢王,就是現在的德王。”

  那監察御史陳炳聽到這個,立刻警鐘大作,打斷裴元的話,“此事不是本官要問的,宗藩的事情,也由不得你信口開河。”

  裴元聽了咧嘴一笑,“什么信口開河?當時霸州軍裹挾的人馬足有十數萬之多,知道此事的人,難道還少?”

  “不說現在湖廣就有現成的霸州軍俘虜可以查問,當初霸州軍撤離淮北的時候,還有很多被裹挾的當地百姓,趁機逃亡。”

  “不管是湖廣前線那邊,還是淮北那邊。只要陳御史找人問問,就能清楚,當初霸州軍鬧著‘清君側,扶賢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還是當初和寧王談價錢的時候,發生的小插曲。

  幾個師的大買賣,寧王當然不能只憑人一張嘴,就傻乎乎的往外掏銀子。

  于是寧王就提出條件,讓裴元他們證明,確實是霸州軍派出來的代表。

  寧王給出的要求,就是讓霸州軍打出“清君側,扶賢王”的口號。

  而且出于種種考慮,這個臟水潑在了德王身上。

  這件事本就是霸州軍真做過的,裴元根本就不怕查。

  霸州軍也正是靠著這極高的配合度,讓裴元把他們賣了個好價錢。

  嗯…,也算是互相成全吧。

  監察御史陳炳哪愿意摻和藩王的事情,置若罔聞道,“本官這次來,只是為了查你荼毒陽谷百姓的案子。對旁的事情,一概不問。”

  裴元聽了,對那監察御史冷笑道,“一概不問?那你怎么知道陽谷的這件事,和藩王無關?”

  陳炳聽了警惕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裴元這會兒也終于圖窮匕見了,對陳炳說道,“當初在淮北一戰的時候,陸訚陸公公和都督同知白玉,半渡而擊,一舉打垮了霸州流賊的大軍。”

  “其中有一支流賊倉皇之下,奔躥山東,為首的兩人,一個叫做‘大老虎’,一個叫做‘滿天星’,他們打的旗號就是‘清君側,扶賢王’,想要和德王匯合。”

  陳炳的視線立刻鋒利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了這件事可能有些不妙。

  不等他再次打斷,就聽裴元繼續說道,“這支流賊打家劫舍慣了,又因為剛剛大敗,所以軍紀渙散,進了山東就開始四處燒殺搶掠。不少山東本地的巨寇,也跑去投奔他們。”

  “其中有一支就是陽谷的‘小武松’。”

  “那小武松偷襲了前提督軍務的谷公公,又和陽谷縣的諸多大族合謀,從他們手中得到青壯,幫著狙擊朝廷兵馬。”

  陳炳聽到這里,立刻有了取舍。

  他斷然說道,“原來如此,我已經知道究竟了。那些豪族無法無天,果然取死有道,我當向朝廷奏明此事。這里的事情,就全權交給裴千戶來處置了。”

  陳炳說完,就要離開。

  裴元卻怎么肯讓他脫身,從座上猛然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袍袖。

  臉上則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還沒有說完,陳御史為何就要匆匆離去?”

  陳炳強撐著說道,“事情已經明了了,裴千戶何必多言。”

  裴元已經知道這家伙是個聰明的,他也懶得和陳炳再打機鋒,用力一扯,將陳炳拽了個踉蹌,又靠近自己幾分。

  隨后才在陳炳憤怒的注視下,慢悠悠的說道,“陳御史也覺得這等亂賊,該由天子親軍處置更加穩妥?”

  陳炳臉色微沉,他斟酌了下,說道,“自然該如此。”

  裴元趁勢敲定此事,“我也覺得該如此。”

  接著,又毫不給情面的說出了陳炳一直想回避的那句話。

  “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為何會有那么多陽谷豪族,幫助那些喊著‘清君側,扶賢王’霸州流賊?如今的山東官場,又為何對裴某喊打喊殺,卻對那幫助霸州流賊的幫兇如此回護?”

  說完,又冷不丁的笑著說了一句,“德王在山東的威望有這么高嗎?”

  裴元嘴里說著不明白,但是結合前后的意思。

  分明已經建立了一條邏輯鏈。

  首先,這些陽谷豪族協助霸州流賊的事情是確定的。裴元不但能提供口供,還能找出大量的,參與過此事的青壯作為人證。

  其次,這些霸州流賊跑來山東,是為了“清君側,扶賢王”的。這個賢王就是封在濟南府,在山東各地有著很深根基的德王。而且這件事,也有著足夠充分的證據。

  如此一來,無論“清君側,扶賢王”到底是否霸州流賊的一廂情愿,霸州流賊和德王之間都產生了強相關的邏輯關系。

  再次,裴元那對霸州流賊幫兇,看似合情合理的追查,遭到了山東官場的合力反對。

  于是在這個邏輯鏈中,山東官場對陽谷那些大族的回護,就成了為了遮掩此事,齊心協力保德王。

  因為這件事,只要順著查下去,就一定會關聯到德王身上。

  若是從結果再往回推,尋找山東官場齊心協力保護德王的動機…,這件事的威力不堪設想。

  陳炳注視著裴元,目中有些怒意又有些不解,“裴千戶何至于此?”

  把這件事牽扯到藩王,不但陳炳不好過,山東官場不好過,這個裴元也不好過。

  而德王呢?

  這件事只要裝沒聽見,就根本就不會有人跑來和他較真。

  陳炳完全想不到裴元要做這件事的理由。

  裴元笑了下,也不多解釋,只道了一句,“我在陽谷等了你那么久,就為了告訴你這句話,你回朝廷復命吧,我也有其他的公務要做。”

  陳炳臉色陰沉的用力一擺胳膊,從裴元手中抽走了袖子,隨后大步離去。

  等陳炳走了,陳頭鐵和田賦等人才湊過來。

  陳頭鐵有些震驚的對裴元說道,“莫非千戶的目標是德王?”

  裴元看著陳炳的背影,笑道,“怎么會?德王雖然貪婪,但是在宗室中輩分不低,除非咬死了他要造反,不然別的手段都對他不疼不癢。”

  陳頭鐵滿臉困惑的看著裴元,“可看千戶這個意思,分明在針對德王。”

  裴元對陳頭鐵和田賦他們自然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便隨口道。

  “我針對的是另一個小家伙,只不過,在我對他展開圍獵之前,我要把那些德王、魯王什么的驅趕開,免得打擾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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