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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縣尊直接麻了。
這特么是安民告示?
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籠罩了他。
陳縣尊直接質問道,“為何要出安民告示?”
霍韜取來一疊疊的供狀,展開在陳朗面前。
這是上次裴元留下的后手。
陳朗飛快的翻著那些供狀,霍韜則為他述說著。
“之前霸州賊在淮北被擊潰,一部分亂軍竄入山東,洗劫城鎮,殺人盈野,到處為惡。其中有一賊人名為‘小武松’,乃是陽谷本地的巨寇。”
“他投了霸州軍后,帶人偷襲了前提督軍務太監谷大用,還給‘大老虎’和‘滿天星’傳訊,引來霸州流賊的主力圍攻。”
“官軍到達陽谷的時候,他更是和本地豪強勾結,糾集了千余丁壯,截斷官軍道路。”
霍韜把當初陽谷一戰的情況,大致給陳朗講了一下。
然后說道,“當時山東各府縣攝于流賊威勢,一日三驚。為了穩固大局,避免那些通賊的家伙狗急跳墻,這才沒有立刻清算。”
“如今湖廣前線已經大捷,該是讓那些反賊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陳朗當初就在陽谷為官,自然知道當初陽谷之戰的一些事情。
當時只以為是霸州劉賊作惡,卻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多的本地大族牽涉其中。
陳朗猶記得當初陽谷之戰發生后,谷公公和蕭公公的侄子,還跑來城中和那些大族做過些交易,把一部分戰利品折算成了銀兩和銅錢。
沒想到,這會兒竟然說翻臉就翻臉。
陳朗翻看著卷宗,腦海中快速的思索著此事的利弊。
若是當初霸州軍四處作亂的時候,陳朗對這種事情自然不在乎,說不定抓捕這些豪強的時候,他還能從功勞里分一杯羹。
可現在是什么時候?
霸州軍已經被徹底平定了,若是陽谷再鬧出這樣的幺蛾子,引的天下矚目。
那至少有不小的責任,是在他這個縣令身上的。
陳朗腦海中快速的思索著,下意識的先說道,“這里面已經牽扯到陽谷大半的家族,此事萬萬不可草率。”
“而且天下好不容易已經安定了,就算是作亂的流賊,尚且可以安撫。何況是這些反跡還未昭顯的百姓?”
說著,陳朗竟然先質疑起了這些供狀的真實性來。
“若是此事為真,為何不是刑部派人來捉拿?”
“本縣豈能任由你們只拿著幾張紙,就在陽谷大肆抓人?”
裴元一聽,emmm,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現在又是亂時,真要有這樣的大案,確實該是刑部出面。
我們不占理啊。
見霍韜有些猶豫,裴元心道,若是田賦在這里,就好辦了。
那家伙面厚心黑,和霍韜這種還有些是非觀念的年青人完全不同。
裴元知道該給這個年輕的讀書人一點現實的教育了。
于是,笑瞇瞇的起身說道,“陳縣尊雖然說的有理,但是這些反賊人人得而誅之,我們錦衣衛身為天子親軍,難道不能出手抓捕嗎?”
說著,裴元戲謔的笑著,看向周圍的錦衣衛們,“愛大明有錯嗎?”
錦衣衛們立刻哄笑附和,“沒錯!沒錯!”
裴元不等陳朗繼續說話,就臉上笑容一收。
隨著裴元臉上的笑容消失,那些起哄嘲笑的錦衣衛們,立刻就變得鴉雀無聲。
這種從極鬧到極靜的轉變,讓陳朗情不自禁的打了個激靈。
他看著裴元那平靜的臉。
雖是初次相遇,也不知道眼前這人到底是什么官位,但是陳朗卻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壓力。
他干咽了一下口水,想要繼續據理力爭。
然而他幾次想張口,喉嚨里都不爭氣的發不出聲音。
裴元平靜的看著陳朗,很直白的對他說。
“既然事情各有各的道理,那么無論結果是什么樣,朝廷都能接受。”
“所以,這件事該怎么收尾,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自然是我們說了算。”
說完,裴元臉上又慢慢露出笑容。
他的雙手慢慢在身前攥緊。
陳朗的目光立刻落在那充滿爆炸性力量的緊實拳頭,和小臂上漸漸鼓起的肌肉上。
就聽裴元充滿惡意的說道,“因為我更有力量啊。”
裴元慢慢說完,目光一側。
一旁的岑猛立刻跳起來,大喝道,“拿人!”
那些錦衣衛們看完裴元如此有壓迫力的場面,正激動的熱血激蕩,聽到岑猛的話,立刻急吼吼的出動。
因為之前已經做過預案,這二百多錦衣衛流暢的分成多隊。
領隊的小旗官拿著寫滿名字的紙,上街隨便抓個路人,就讓他幫著引路,直接向目標家中撲去。
陳朗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不敢有絲毫的異動。
那些被帶來的衙役,更是把頭低的像是鵪鶉一樣,生怕被縣令或者外來的強龍發現。
霍韜剛才見了裴元的表現,雖說談不上大徹大悟,卻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時耳聰目明起來。
裴元根本沒有試圖和那個縣令陳朗講道理。
他只是用他的個人表現,壓垮了陳朗這個人。
就連霍韜都能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危險,更別提直面裴元的陳朗了。
就在霍韜打開了全新思路的時候,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些衙役。
于是上前向裴元進言,“千戶,縣里之前也不知情,可以讓那些衙役幫著做些事。咱們此行,只是因為愛大明,又不是貪慕功勞。”
之前戰前動員的時候,裴元就已經對手下們說明了這次行動的重點,就是為了獲取財物。抓不抓人,倒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得盡快把反賊的賊贓都找出來。
既然只是為了求財,霍韜自然希望借此緩和與這縣令的關系。
拿些沒用的功勞,換取縣令的支持,顯然是個劃算的事情。
誰料裴元卻像是沒聽懂他的話,隨意說道,“也好,就讓他們戴罪立功吧。”
一旁的程知虎聞言,立刻傳令,讓人帶了這些衙役去幫著做事。
有這些熟門熟路的地頭蛇在,足以省掉大部分的工夫。
一旁的陳朗,卻猛然意識到裴元有把火往地方官員身上燒的意思,他雖然不敢當面反駁,卻也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等陳朗走了,霍韜才不解的向裴元問道,“千戶,咱們只是為了求財,何必與這縣令鬧得這么僵?”
裴元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們都直接搶了,還要什么臉?”
見霍韜擔憂,方又莞爾,“放心,這件事我心里有數。”
這些地方大族,光是靠一年年的熬,也能出幾個秀才、舉人。有了功名,自然就能向官場上延伸觸角。
一個陳朗已經影響不到局勢了。
雙方既然已經撕破臉了,本就沒有多少緩和的空間,何況裴元還想借機做一點文章。
霍韜當即不吭聲了,默默的開始反思自己今天的得失。
錦衣衛們的行動十分順利,這些人拿刀帶槍,明火執仗的沖入各個大族家中,幾乎沒遇到什么抵抗,就輕松的把局面控制住。
青天白日的,又是官軍上門,不少人家甚至只被喝令了幾句,就老實的被關押在一處。
裴元也帶著幾個親兵沿街四處查看,見到有錦衣衛大包小包的搬東西,有些甚至還推了大車往外運,不由臉色微沉。
陳心堅上前詢問。
裴元沉聲道,“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也不考慮考慮影響。”
陳心堅的目光順著裴元看去,立刻瞧見不少百姓正探頭探腦的從兩側的家中,打開門縫向外張望。
陳心堅大怒,幾步沖上去,猛地一腳踹上去。
一戶正打開門縫張望的人家,因為角度視野的原因,沒注意到陳心堅的動作。
被那厚實的門板猛然拍在臉上,立刻發出“唉喲”的慘叫。
接著,那房門被從里面緊緊的頂住,生怕外面兇神惡煞的錦衣衛沖進來。
陳心堅也不理會他們,一連踹了幾家的門。
周圍那些瞧見的,慌忙識趣的把門窗緊閉,再也不敢向外張望。
不少大膽跑出來在長街遠處觀看的百姓,也都嚇得四散。
就見陳心堅按刀站在空曠的街上,目光掃視著左右,大吼道,“開始戒嚴!”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街巷上傳出很遠,那些正在行動的錦衣衛聞令,立刻分出人來,提著刀在街面上戒嚴。
裴元見局面穩妥,又讓人去給司空碎傳令,把封鎖四門的活,全部交給巡撫衙門的親兵,讓司空碎帶領他那個百戶所的人,幫著運送物資。
司空碎趕了過來,向裴元詢問道,“千戶,咱們這些日子安置在哪?要不要直接占下官驛。”
說著,司空碎還解釋道,“抓捕的亂賊也需要找地方關押,情況緊急,誰也說不出什么。”
裴元卻很快拒絕,“不行,找個寺廟。或者干脆就去城隍廟。”
對于什么利益是他的,什么利益是大家的,裴元心里還是很清楚的。
若是因為一時的強勢,就做過了界,那么,引來的麻煩,可不止這么一點點。
司空碎聞言領命,趕緊去張羅著安排。
裴元則帶著人四處巡視,確保不會有什么疏漏。
很快司空碎就找到裴元,對裴元道,“千戶,已經找到安置的地方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裴元想想,也覺得搶劫這種事情影響不好,好男孩還是盡量不要在這時候拋頭露面。
于是便帶著人,跟著司空碎,去了他選定的寺廟。
到了地方,就見一片不小的建筑群,一群和尚正戰戰兢兢的等在山門外。
裴元瞧了匾額,念道,“蓮生寺。”
他半開玩笑的對司空碎道,“這不會和白蓮教有什么瓜葛吧?”
白蓮教可是裴元的老馬甲了,看見就很親切。
司空碎答道,“應該沒什么關系,當年白蓮教禍亂山東的時候,為了圍剿白蓮佛母唐賽兒,千戶所任命了副千戶陳馳專司此事。”
“陳副千戶力戰數次,徹底的打垮了白蓮叛軍。其中有一戰,就是在陽谷附近,那時候陳副千戶還領兵在這里駐扎過。”
“哦哦。”不是很懂打仗的裴元,表達了對前輩的謙遜。
隨后又向司空碎問道,“這里有砧基道人坐探嗎?”
司空碎苦笑道,“咱們之前的勢力,在京里尚且有些不足,哪能顧得上這些地方。若是真有那個一個兩個的砧基道人灑在四方,到時候還說不準誰怕誰呢。”
裴元聽了嘆息,“這山東啊,馬上要被羅教大舉侵襲了,咱們的實力如此薄弱怎么行?該把山東的大寺好好地理一理,然后把砧基道人派駐下去。”
司空碎這種和南京關系千絲萬縷的老人,目前還屬于裴元的外圍人員。
關于羅教的事情,裴元和他提的也不多。
只是現在大事就要發動,有些內幕還得慢慢讓他知道點,不然只怕壞了事。
裴元對要不要告訴韓千戶,也猶豫了許久。
但最終還是決定,在羅教起來之前,最好還是瞞一瞞。
韓千戶雖然能與他一起合伙利用叛軍南下賺銀子,但是作為朝廷追蹤邪教的獵狗,卻未必能在這種事情上妥協。
司空碎聽了裴元的話,不由叫苦道,“千戶,咱們光是在京中需要管理的寺廟就要數百。若是都派駐砧基道人,以咱們千戶所的實力,京城尚且不能滿足,更談何山東這些地方?”
“這次咱們來山東,只剩下澹臺芳土一個像樣的百戶所留下,其他那些派駐的砧基道人早就不堪用了。若是千戶想要增強掌控力,還不如先把京城里好好做起來。”
隨后更是赤裸裸的暗示,“京城的寺廟,也更肥一些。”
裴元立刻呵斥道,“膚淺!”
京中砧基道人的規模肯定不能縮編,因為裴元在山東打好基礎,肯定還是要回京的。
京中的砧基道人規模,牽扯到裴元能緊急動用的應急力量,自然是越多越好。
未來的許多重要博弈,都在北京和宣府,不去舞臺的中央,怎么能左右這場大戲的走向?
只不過裴元對這些已經有了打算,并不急于補充京中的力量。
作為最關鍵的應急力量,裴元首先考慮的就是忠誠度的問題。
裴元已經籌劃好,打算等到羅教進一步成熟,能夠有一批足夠忠誠的人手后,就把他們安排進入鎮邪千戶所,去充任京中各個寺廟的砧基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