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本地人的韓信,上前與懶洋洋的店家低聲言語了幾句。
那邊店家轉頭看過來,打量了一番林道與張良。
“可有傳符?”
“有的。”張良上前拿出了傳符,給店家檢驗。
店家左看右看,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問題后,又看向了外面的馬匹。
“這些馬”
林道不耐上前,隨手掏出一錠銀子仍在了店家面前。
很明顯,店家也是識貨的。
當即展露笑顏,招呼人手領著林道他們往后面去。
還小聲囑咐“切莫大聲喧嘩”
一行人來到了后院,在伙計示意之下,步入一間略顯昏暗狹窄的小屋。
“勞煩。”韓信向著伙計拱手“請取筵席。”
聽聞此言,伙計頓時發笑。
“爾等布衣,直接箕踞就是,要什么筵席”
這話說的,韓信頓時滿臉通紅,感覺在林道面前丟了顏面。
秦朝的時候可沒有椅子坐,最早的雛形胡床,還要幾百年后才會出現。
這個時代的百姓聚會,都是直接往地上一坐拉倒,也就是席地而坐。
至于伙計說的箕踞,就是伸腿平坐于地。
眾所周知,秦朝的時候可沒有內褲這東西,往地上一坐伸出腿,那風景可真是 嘖嘖。
韓信索要的筵席,筵就是粗編的墊子,先鋪在地上當底層。
至于席,就是細編制的坐墊,放在筵上面供貴族落座。
相比起直接坐在地上,自然是坐在筵席上更加舒服。
當然,筵席這東西,乃是身份高貴的貴族才能使用。
身份越高,鋪設的筵席層數也就越多。
貴族肯定不會伸出腿箕踞,他們都是雙膝并攏跪坐,臀部落于腳跟上,這就是安坐。
林道邁步上前,探手入懷再度發動鈔能力。
一枚銀錠扔到了伙計的懷中,立馬換來了笑臉相迎。
“幾位貴人稍待,卑這就去取筵席。”
林道看向了韓信。
雖然還是個少年,可卻是從小就有著極強的上進心。
處處以貴族自居,也為了成為貴族拼搏努力一生。
他的這個行為,或許在許多人眼中就是個笑話。
畢竟黔首布衣,怎么可能成為貴族呢。
可韓信卻是無視外人的譏諷,嘲笑,乃至于羞辱。
為了達成自己的愿望,不惜一切的忍受與努力。
歷史上他成功了,所以一切都顯得有意義,甚至足以上史書。
而無數個沒能成功的韓信,則是淹沒在了水下,無人知曉。
林道沒時間滿天下的去尋找,與韓信抱著相同上進心的少年郎。
他只能是按照史書的記載,來淮陰尋找最終成功了的韓信。
目前看來,韓信的表現還不錯。
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卻是能在需要抉擇的時候,放棄自尊心選擇實用。
這是絕大部分,心懷上進心的少年郎所做不到的。
就像是之前的胯下之辱,絕大部分的少年郎,要么就是受不了羞辱,拔劍上前捅死屠夫,然后自己被治罪,成為驪山囚徒之一。
或者干脆就是被屠夫反殺,從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韓信這般能忍耐下來的,真的是萬里無一。
這邊伙計很快就抱著一大摞的筵席過來,還熱情的幫忙鋪墊。
“諸位貴人稍待。”
伙計笑容滿面的招呼“這就去取酒水來。”
“不知諸位貴人,想食些什么肉食?”
“店內有羊肉,犬肉”
“還有城外獵戶送來的鹿肉,兔肉,鳥肉,雉肉”
林道還在心心念念他的醬牛肉“沒有牛肉?”
伙計苦了臉色“這個真沒有。”
“諸位貴人自當知曉,真沒人敢私下殺牛”
眾所周知,秦朝以耕戰立國。
而耕的核心,就是耕牛。
耕牛不但是耕地種田的核心,同時其筋,角,皮等都是戰略資源。
毫無疑問,牛關系到了秦國的糧食安全與國家稅基。
為此,秦國專門為牛做了牛籍登記制度,就是將牛像是人一樣,記錄籍貫嚴加管制。
在大秦這里,盜馬者死,盜牛者加。
就是說,偷馬的都得被處死,偷牛的更要加重處罰,通常都是各種酷刑乃至于家人連坐。
吃牛肉,與殺牛同罪。
如此高壓之下,真沒幾個人敢殺牛。
“子厚兄。”
這邊張良好奇不解“有鹿羊足以,何至于執著于牛肉?”
對于貴族來說,鹿肉羊肉就夠身份了,沒必要一定強求牛肉。
林道這里,卻是滿眼遺憾“牛肉不稀奇,我就是稀罕大秦的牛肉。”
因為大秦的牛肉極少,管控嚴格。
如此一來,林道反倒是更想要嘗嘗味兒。
不是為了吃肉,而是為了那種打破禁忌的感覺。
“罷了。”
林道擺擺手“來三份羊肉即可。”
這邊張良笑言“何不來鹿肉?鹿肉極是鮮美”
“又沒女子在側。”林道擺手“吃了鹿肉如何釋放,總不能手銃吧。”
幾人落座,開始閑聊言語。
伙計這邊的動作極快,酒水與羊肉流水般的端上來。
這可真是應證了那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哪怕是朝廷直接管控的酒肆里,只要錢到位了,也能得到優質的服務。
至于林道為什么用銀子,當然是因為銀子對他來說最便宜,性價比最高 酒水略顯渾濁,明顯帶著雜質。
羊肉烤的過焦,調味料也就是撒了些鹽,還有一碟肉醬。
至于香料什么的,那是想都別想。
林道吃的一般般,只當飽腹。
而對于韓信來說,這就是自己夢想中的生活。
“韓信。”
林道端起了酒杯“你的夢想是什么?”
男人談夢想,必須得是在酒桌上。
飲了口酒水,韓信眉頭微蹙。
沉思片刻方才抬頭“我想為人上人!”
這個,可以說是野心。
只要是個男人,都會有這種野心。
林道笑問“為始皇帝效力?”
“若蒙重用。”韓信神色認真“自當為始皇帝效勞。”
一旁的張良,面露不豫之色,當即反駁“如今始皇帝好大喜功,摧殘民力。”
“朝廷橫征暴斂,各地百姓生活困頓。”
“服不完的徭役,交不完的賦稅,忙不完的戍邊。”
“你想為始皇帝效勞?”
說到這里,張良嘴角勾起冷笑“以你的年紀來說,要不了多久,就該出門去長城戍邊,又或者是去修阿房宮,修直到,修驪山”
這邊韓信目露疑惑之色,不解看向了林道。
“他張良是韓國貴族后裔。”
林道笑言示意“不久之前,方才在博浪沙刺秦。”
哪怕是以韓信的心思,聽聞此言也是面露驚異之色。
刺秦,這可是天下大事!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張良“你竟然沒死?!”
自荊軻高漸離以來,刺秦的刺客皆以慘死而告終。
畢竟始皇帝身邊的防衛力量,絕對是世間最強所在。
尤其是在一次次的刺秦失敗之后,防備力量與警惕心,更是每次都翻倍的增強。
這等情況下,張良跑去刺秦,居然還活著回來了,真是太讓人震驚了。
至于說懷疑林道說謊什么的 張良可不覺得,自己區區一草民,值得林道這等一眼看過去氣度不凡的貴人來欺騙。
更何況,這又不是什么好事!
張良輕笑,示意一旁飲酒的林道“有賴子厚兄相救,放能脫身。”
“二位真乃神人也。”
韓信是由衷的贊嘆。
能從如狼似虎的秦軍手中逃脫,妥妥的就是神人吶。
“若是始皇帝不用。”林道飲盡杯中酒“又當如何?”
這句話讓韓信沉默了。
他低著頭,握著酒杯端坐不動。
三人都沉默了,安靜的坐在那兒喝酒。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韓信忽然主動開口“淮陰縣百姓,苦秦久矣。”
“生活日漸艱難,許多人外出戍邊服徭役,卻是再沒回來過。”
“如此暴秦,當不復存焉!”
這邊張良面露震驚之色,望向韓信喃喃“你小子,是個人才吶”
皇帝不給機會,那就要反了皇帝。
立場轉變如此之快,這當然是人才了!
“若是始皇帝肯改呢?”林道這邊卻是不動聲色,平靜詢問“若是始皇帝,愿意接受諫言,從此更改國策與民休息,你們二位可愿為始皇帝效力?”
“怎么可能。”張良微微蹙眉“若是肯改,那就不是始皇帝了。”
韓信這里,則是再度沉默不語。
林道擺手而笑“好,飲酒吃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接下來就該去找始皇帝了。
林道想要看看,始皇帝是否能改變一下百姓們的生活,許多大工程能否緩一緩,讓百姓們喘口氣,脖子上的絞索松一松。
之后將注意力放在外面,搶回來的好處,能分潤些給百姓們,讓百姓們的日子過的更好。
若是如此,林道不介意給始皇帝幫幫忙。
可若是始皇帝不愿,那林道就要有別的動作了。
秦時的酒水是糧食釀造,度數上自是無法與現代世界的工業品相比。
不過糧食酒的味道,的確是很不錯。
三人喝酒吃肉,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酒酣耳熱之時,林道卻是突然蹙眉,放下了酒杯。
一旁的張良不解詢問“何事?”
“有兵馬靠近。”
張良韓信,頓時變色。
張良下意識的拔出了兵器,警惕看向了房門。
這邊張良眼睛一轉,當即對韓信言語“應該是來尋我們的。”
“此事與你無關,你且離去就是!”
毫無疑問,此時韓信陷入了艱難的選擇。
短暫的沉默之后,他拔出了佩劍“二位以誠待我,我自當報之!”
這個時候跑了,不見得能免除干系。
畢竟自己帶他們來偷偷飲酒的事兒,又不是沒人知道。
無論是與刺秦的要犯談笑風生,還是違背禁令的偷偷飲酒,都是逃不掉的罪責。
這二人絕非凡人,自己畢生所求就是出人頭地。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當奮力一搏,豈能畏懼而逃!
林道深深看了他一眼。
臨機應變之能很強,可惜政治手腕太差。
若是智慧分一些給政治手腕,也不至于喪命婦人之手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