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人激烈地討論了一陣如何從普拉米亞手中保護普拉米亞后,終于有人提到了是否要取消婚禮計劃的事情。
如今,現狀既然已經確定了普拉米亞的目標正是這對即將結婚的新人——不管針對的到底是誰吧——直接取消這個計劃,讓普拉米亞無法得逞,似乎才是最優解。
只可惜,到了這個關頭,普拉米亞本人不會放棄,唐澤也不會允許她放棄的。
克里斯蒂娜故技重施,這次直接當著村中努的面,讓他目睹自己被短信威脅,必須要讓婚禮如期舉行的現場。
演技純熟的克里斯蒂娜自然是很明白此時此刻應該做什么,只是幾瞬表情就變得驚懼而哀婉,挽住未婚夫的手臂,泫然欲泣的樣子十分讓人憐惜。
村中努吃不消她這一套,很快就再次攬住了她,軟聲安慰著。
他抬起頭與幾位前同僚交換著眼神,表情很快變得堅決了許多。
“…其實,讓我來考慮的話,也確實是不取消比較好。”接收到了普拉米亞充滿怨毒并自以為隱晦的暗瞥,知道自己目的達成的唐澤整理起了手上的手套,“普拉米亞,這是個令人畏懼的稱號,不過,它同樣代表著罪犯的罪孽有多么深重。現如今,難得有了正面對決的機會…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偵探是不會放棄的。”
他一邊說,一邊轉過頭,與暗暗觀察著自己的柯南對視,然后微笑。
是吧,已經看出許多端倪的小朋友?
柯南從爆炸發生開始,就一直挺安靜的。
唐澤知道,他很大概率是意識到了,他們在苦苦追尋的罪犯本人,此時很可能就在現場的事實。
克里斯蒂娜的說辭,放在對她毫無戒心的人聽來順理成章,誰都會可憐這個無故被盯上的女人,但柯南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角色。
如果犯人不是就在現場,就在警視廳,目送著手里捧著資料的明智吾郎如何走過去,是根本找不到啟動炸彈的那個時機的。
偏偏要等它到了明智吾郎手里才啟動這一點同樣奇怪,既然普拉米亞的圈套是為了復仇者小隊專門設置的,為什么先前一直相安無事,一直到它被明智吾郎拿在手里,才突然被激活了呢?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克里斯蒂娜身上,正在表情嚴肅地看著她那只被村中努摟住拍撫的手臂。
按照風見裕也當時提供的資料,普拉米亞,是有被松田陣平警官和當時協助他的人所傷的…
聽見明智吾郎這不好說是表明立場,還是在當面宣戰的宣言,柯南短暫地將視線轉到了明智身上。
他的宣言,又到底是真的想要逮捕一個兇犯,還是,這其中也暗含了某些不為人知的內幕呢…
“…所以說,這家伙之所以這么做,是想要引出當時的狙擊手。”
按下了鍵,降谷零將這個結論說出口,然后忍不住嘖了一聲。
“她到底是從哪里找到的材料?就算景當初的材料沒有做的非常完善,我們這邊對資料的處理已經足夠完備了…該死。”
普拉米亞想要引出降谷零的計劃隨著唐澤和組織的介入而落空,但降谷零是不會因此就以為此事與自己無關了的。
他最介意的,還是普拉米亞到底如何調查出他名字、以及諸伏景光的身份這件事情的。
“或許,她只是因為三年前發生的沖突,對您的臉有印象呢?”開完會回來的風見裕也一邊任勞任怨地輸送著資料,一邊小聲說。
“不可能。她會選擇用本橋洋司把人引出來,就說明她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降谷零想也沒想地搖了搖頭,“雖然我當時確實動手阻止了她傷害松田,但我并沒有展現出和松田的具體關系。她能想到用本橋洋司這一招,一定是很清楚我們幾個相互關系的…”
組織都沒能破解的身份難題,被普拉米亞一個單打獨斗,最多算是精通計算機技術和爆炸物制造的爆炸犯找到的?
這到底是公安的身份系統實在做的太不嚴謹,還是普拉米亞的技術水平真的高超?
這是降谷零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
“嗯,感覺這中間可能有點問題。”降谷零沉思了片刻,緩緩搖頭,“而且根據唐澤的說法,她是想要引出我,想要滅口,但她因為找不到第四個人的消息,所以是沒有打算第一時間動手的。”
本橋洋司脖子上那個項圈,是個極明顯的暗示。
她會使用這種移動的爆炸物,而不是固定裝置,其中不乏有殺雞儆猴的意思在里頭。
簡而言之,她沒有打算當場殺死降谷零。
“她想要利用這場爆炸,以及給我制造危機,來引出景。這點就更奇怪了,她到底是憑什么認定,狙擊手就是景的呢?”降谷零凝視著屏幕上放出來的克里斯蒂娜的照片,眉頭深鎖。
公安內部并非鐵板一塊,存在許多漏洞,這是不爭的事實。
景的犧牲足夠證明這一點,他所受到的諸多掣肘,甚至是發生在唐澤身上的案件,都是它的佐證。
可要是情報泄露已經到了連他和諸伏景光的關系都會被發現的地步,那按理說組織應該比普拉米亞敏銳的多才對。又怎么會輪得到她來報復呢?
風見裕也同樣沉思著。
這確實是個極大的矛盾,甚至比普拉米亞本人的威脅還要大得多。
畢竟這個窮兇極惡的罪犯只是一個照面,就被心之怪盜的能力暴露無疑,唐澤向他們說明普拉米亞相關事項的時候,甚至沒有用多少模棱兩可的語態,全部都是非常篤定、仿佛客觀事實的結論。
現如今敵在明我在暗,普拉米亞的威脅已經完全由唐澤接手,他們自然而然要騰出手,去思考這件事背后的問題。
“首先,我覺得普拉米亞和組織,雖然并沒有什么關系,但說不定她的一部分信源是來源于組織的。”
沉思許久之后,降谷零得出了第一個結論。
關于諸伏景光的身份,這是唯一的解釋。
她可能并不多清楚蘇格蘭威士忌以及波本威士忌這兩個危險的代號存在,但她明確知道,會出現在名為降谷零的人身邊的狙擊手,就叫“諸伏景光”。
這雖然是與事實有出入的誤會,她的仇恨也完全對錯了人,但這不妨礙他們分析情況就是了。
“嗯,那這其實反過來說明…”風見裕也不是很確定地眨了眨眼睛,“真正出了漏洞的,是組織這一邊?”
他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微微有些顫抖。
不是他不自信,是他實在是被自己得出的結論驚了一下。
臥底竟因臥底的身份而被反向拖累,由于在臥底組織當中的優異表現,反而被第三方發現了真實的身份什么的…
給降谷零當了這么多年聯絡人,即便是最離譜的設想里,他們也沒設想過這種場面。
“不止如此。”降谷零輕輕搖頭,“她知道跟著我的狙擊手可能是‘諸伏景光’,卻不知道我們兩個是‘蘇格蘭’和‘波本’,更不知道她不需要花費時間來找人并滅口,只需要將我們的真實身份透露出去,就足以毀滅我們的根本…那她其實,對組織是缺乏認知的。”
缺乏認知,卻了解了真相,這聽上去是有些荒謬的悖論。
但放在這個案子里,一切卻都好像能解釋的通了。
“對組織缺乏認知,卻從組織那邊,得到了關于代號成員的機密情報…”風見裕也抿緊了嘴,不斷轉動腦袋試圖為這個情景找一個匹配的解釋,卻百思不得其解。
這到底是怎么一個混亂的關系和場面,才會導向如今的展開呢…
“是朗姆。”
聽著電話那頭篤定而平淡的聲音,唐澤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前面垂頭不語的庫拉索。
庫拉索的潛入任務,在唐澤提供了情報,又有零組老大帶頭放水的前提下,完成的非常成功。
如今,庫拉索的假身份已經可以自如進出警察廳的許多辦公室了,只等待一個無人注意的好時機,她就可以接近機房,將朗姆需要的那份資料帶出去。
試探了她兩回,確認她真的已經放下了戒心的唐澤,向她提出了降谷零的這個疑問。
——到底普拉米亞這個平平無奇的爆炸犯,是怎么搞到降谷零的資料的?
要是庫拉索的入侵發生在三年前,那唐澤還有的解釋了,發生在現在,這就…
庫拉索明顯是知道什么的,但大概是朗姆給的限制還在,不管唐澤怎么努力給她上buff,庫拉索就像是啞了一樣,一個字吐不出來,甚至做不到手寫出唐澤需要的情報給他。
這讓他強烈地回憶起了剛認識那會兒的星川輝,那種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意志的感覺,完全是會把人逼瘋的。
不過還好,已經和謎語人打交道習慣了的唐澤馬上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曲線救國的好辦法。
“如果你想說的是,波本被人盯上了什么的,那我只能給你一個回復。是朗姆。”
電話那頭的貝爾摩德用一種陌生的、溫和的聲線這樣回答著,不知道又是在忙碌什么事情,用什么身份在說話。
唐澤再次看了庫拉索一眼,見她沒有給出否定回答,只是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不動,于是明白了貝爾摩德給出的這個情報,很大概率是正確的。
“…你是說,朗姆直接泄露了波本的情報,給組織外的人嗎?”唐澤用一種故意捏造出來的,詫異而帶著幾分譏諷的語氣回答,“這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你不明白朗姆,你不熟悉他,自然不明白他的想法。”貝爾摩德表情溫柔地擦拭著手里的瓷器,慢慢回答著,“朗姆是個有顧慮的人。誰讓他成為二把手的理由,組織里的很多人都不服氣呢?別的不說,gin就非常看不上他。即便BOSS真的放權給了朗姆,他的這個二把手的位置也是名存實亡的。”
“可這就更矛盾了。他的手里本來就沒幾個人可用,波本已經是他最得力的下屬了——有點像是我和波本這樣——即便再看不順眼,除非出現了原則性的問題,也不至于要如此坑害自己的心腹吧?”
就算這個心腹,是正面寫著心腹,背面寫著大患的心腹,那也是朗姆的嫡系。
說實在的,比臥底還愿意干活的人真沒幾個了吧?
就算要坑害,那也得是利用完了已經沒有價值之后的事,泄露給外人算是幾個意思呢?
“朗姆的疑心病,向來是隱性的。”貝爾摩德笑了一聲,吐露出了一句讓唐澤脊背微微發寒的話,“你不也懷疑過嗎?蘇格蘭的事情。我記得,你之前和我要過一份蘇格蘭的檔案,理由也差不多。”
唐澤瞥了自己的手機一眼,又看了看雕塑一樣的庫拉索。
“你的意思是,朗姆有和曾經的我差不多的懷疑,認為蘇格蘭,和波本有關系?”唐澤整理了一下思路,將這句話清晰地說了出來,說完之后,又忍不住感到荒謬,“他都已經起疑心了,居然還沒有動波本?”
“朗姆就是這樣,他從不真的信任任何人。我說的是,任何人,包括被他控制的死死的賓加和庫拉索。”貝爾摩德唇角帶笑,“不止是波本。包括賓加、庫拉索,甚至,包括你,共犯君,他手里一直為你們準備了很多類似的,‘材料’。為了讓自己能兵不血刃地除掉不穩定因素,他沒什么不能放棄的。這個位置對他而言太關鍵了,容不得任何威脅。”
“…你是說,他故意泄露波本的情報給組織之外的人,同時隱瞞其中至關重要的部分,讓別人和波本產生矛盾?”唐澤用一種十足匪夷所思的口吻反問道。
“是啊。再厲害的人,也難免陰溝翻船。越是對代號成員真正的身份缺乏了解,才越敢產生殺意不是嗎?朗姆這一手已經干掉過很多人了,他很擅長這種事情。”貝爾摩德半是提醒,半是諷刺地說著。
唐澤捏著手機,短暫地沉默幾秒鐘。
他知道朗姆在很多時候表現拉胯,但是能如此內戰內行外戰外行,還是沒想到的。
更重要的是,就這么曲折離奇的,他還真的坑到降谷零本人了,更是沒想到的。
真有你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