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妮卡,你在做什么?這下不只是長相,連名字都…”
女人身邊的男人拉了她一把,被她輕輕甩開了。
“我只想抓住那個混蛋,而這是我們最有希望的一次。”艾蕾妮卡的眉眼沒有動搖,只是解開了身上的黑袍,徹底不再遮掩形貌,“我不能因為個人的顧慮放任這種機會丟失。為了這個可能性,奧列格已經付出很多了…”
走近的松田陣平左右觀察著兩個人,聽見她這樣說,擺了擺手。
“沒有打斷你的意思,不過你說的奧列格,是一個看上去像是東歐人的大胡子嗎?”
“你見過他?”艾蕾妮卡的手指捏緊了一下,“他是我哥哥,也是我們的成員之一。”
“假如你指的是那個魯莽的跑到警視廳來,想要找我的家伙,那我確實見過他。”松田陣平聳了聳肩,沒有在意身后指著自己腦袋的槍口,“不過,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不能直接與他碰面,而是委托給了與警方暫時無關的第三方…你們有你們需要在意的事情,我也有我自己的顧慮。”
艾蕾妮卡的眉頭緊皺:“你是說,之前死在普拉米亞炸彈之下的那個人,不是奧列格嗎?”
“死在普拉米亞的炸彈下?”松田陣平重復了一遍這個有點拗口的句子,反應了幾秒鐘,頓時恍然。
艾蕾妮卡指的是本橋洋司。
“普拉米亞已經開始在日本犯案了不是嗎?我又聯系不上他,只能用最壞的結果考慮這件事。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艾蕾妮卡這么說著,臉上堅冰般的神色已經融化了些許,“既然你見過他,那我想我不需要額外介紹普拉米亞了。”
“啊,是,我做了一點小調查。普拉米亞是個著名的反社會罪犯,或者說,恐怖分子,會使用特制的液體炸彈作案,害死的人數都數不清。”松田陣平的目光挪到了她臉上的疤痕上,“看樣子,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他奪走了我家人的性命。我的丈夫,我的孩子…”艾蕾妮卡沒有否認他的猜測,只是這樣說著,然后舉起手臂,示意了一圈空曠的蓄水槽。
樓上樓下站著數十個依舊身著黑袍的南瓜頭,此時都靜默的看著光下的他們。
“…還有這里的所有人。我們的家人和摯愛都被他奪去,都是受害者。”艾蕾妮卡揚了揚頭,“也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我們發誓,要讓普拉米亞,血債血償。”
松田陣平的目光從幾個人身上掃過,沒有說話。
換做是過去的他,對這種陷入仇恨之中,只渴望同態復仇的罪犯,他是不會支持這種明顯渴望私刑的做法的。
他會同情并且深刻理解他們的傷痛,尤其在他自己也因為爆炸案而失去了摯友之后。
但如今,以與過去截然不同的身份站在這里,在真正直視了那么多戕害他人的渣滓深刻的內在,更直觀地感受過黑暗面之后,他的心態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的。
畢竟對本橋洋司的復仇,就是他加入怪盜團的“投名狀”,他似乎沒有指責他們的立場…
“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沒有隱瞞任何信息。我們追查了普拉米亞很多年,可以提供所有已知的情報給你。”艾蕾妮卡挺起胸膛,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作為交換,我希望你能給我所有關于三年前那個炸彈的情報。”
松田陣平眨了眨眼,轉過頭,觀察起在場的其他人。
周圍的其他黑袍人,隨著艾蕾妮卡的話,都要開始陸陸續續地摘下頭上的南瓜。
露出了真面目之后,他們的樣子就一下從詭異的秘密集會者,轉變為了普通的居民。
南瓜后的臉孔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十分年輕,有的面容滄桑,看上去都有些疲憊和蒼白,顯然跨國的旅行和追蹤,還要隱匿行跡,給他們帶來的壓力并不小。
站在高處,悄悄趴在地下,利用眼鏡的伸縮功能觀察現場的柯南心下了然。
怪不得,怪不得這群人根本不知道松田陣平殉職的事情,就這么直接找了過來。
他們看上去很具備威脅性,但真實的身份只是一群沉浸在憤怒與仇恨中的平民,光是追在普拉米亞身后了解所有案件,就已經花費了全部的心力,根本沒有渠道調查清楚一個異國的拆彈警察經歷了什么。
“所以,你哥哥找到我,就是為了三年前的那次拆彈。”松田陣平了然地點頭,“那次呢,他又為什么會出現在爆炸的現場?”
“那是一次誘捕計劃。”艾蕾妮卡沒有隱瞞,將真實情況和盤托出,“普拉米亞不是隨機犯罪的,他有時候會在暗網接取一些有酬勞的任務。你知道,東歐那邊的黑幫情況復雜,沒有底線,他們的暗網交易內容什么都有,人口交易,買兇殺人,器官買賣…我們也花費了很長時間才確認了普拉米亞的暗網賬號,通過這個渠道給他下了一個委托。”
“委托他來日本制造爆炸案?”松田陣平眉頭跳了一下,“為什么選在日本?”
“…因為我們那段時間推測,日本很可能是他定居或者長期居留的地方。他的作案足跡,是以東亞為圓心輻射出去的。”艾蕾妮卡明白他話語里的諷刺,沒有動搖地回答道,“對此我很抱歉,但在我們發出的那些任務里,只有這一個被他接取了。”
“去炸毀那座廢棄大樓嗎?”松田陣平回憶著當初的場景,不由搖了搖頭,“你們才是被釣魚的那個吧。”
普拉米亞是個經驗豐富的炸彈犯,又不是傻子。
一個根本不在鬧市區的廢棄大樓,這種襲擊根本無法造成什么影響。
對比那些想要利用爆炸殺人、制造混亂、引發沖突的訂單,這么一個單子還指名道姓的要她來接,簡直就是暗夜中的明星,都快把我是來釣魚的寫在臉上了。
“是的。我們想要提前確定好地點,然后埋伏他,將他抓住…結果您也知道了。”艾蕾妮卡尷尬地咧了下嘴。
“結果就被發現了?”松田陣平毫不意外。
“嗯。我哥哥反過來被襲擊,然后被困在了樓里,也就是那個時候,多虧你救了他一命,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擺了擺手,對于她的感謝無所謂的樣子:“我又不是為了什么理由才救他的。比起感謝我,少因為這種拙劣的計劃而去制造麻煩更重要。如果不是我出現的話,那場爆炸規模可不會小,一樣會有無辜的居民被卷進去。”
這就是他較為不贊同血親復仇的部分。
裹挾著情緒,偵查手段不足,對事態缺乏掌握能力的普通人去復仇,是很容易造成更大的傷害和悲劇的。
隱忍而強大復仇者,同樣是極少見的,非常需要個人素質。
你就看看怪盜團吧。這幫能復仇成功的家伙,都是什么樣的人…
“…總而言之,您是唯一有記錄的,成功接觸過普拉米亞的炸彈并且保留了完整炸彈構造的例子。”似乎也是對他的嘲諷感到尷尬,艾蕾妮卡避開了這個話題,“普拉米亞是很謹慎的罪犯,任何一個使用時間較久的據點,都會被他及時燒毀,消滅證據。也是因為這個,各國警察到目前為止都沒找到任何與之有關的線索。但只要你能提供充足的資料,我們就能通過炸彈的性質和安裝方式,判斷他可能在哪里作案,也就有了抓住他的機會…”
“很理想的計劃,除了不會成功,沒有什么缺點。”松田陣平直截了當地銳評。
艾蕾妮卡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為什么這么說?是他的炸彈非常特殊嗎?”
“是我對普拉米亞此人有預料。”松田陣平也不管腦袋后的槍口了,抱起胳膊,口氣很冷淡地表示,“你們應該找警察協助的。這么說不是因為我是警察,而是因為你們掌握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根本無法領先普拉米亞多少,想要跑贏一個經驗充足的罪犯,怎么可能?”
“你想要勸我們報警嗎?這不可能。”艾蕾妮卡的面色重新變得冷若冰霜,“如果警察能發揮足夠的作用,能真的重視這個惡魔,我們這個組織根本就不會存在。”
“確實沒有存在的必要。”松田陣平的口吻比她更冷淡,“你們真的知道復仇需要具備的力量嗎?不是說什么‘必死的決心’,‘永不放棄的意志和勇氣’這類無關緊要的東西…當然,我沒有質疑你們意志力的意思,只是我真的不認為你們能成功。”
“你這家伙,說什么呢——!”
腦袋后舉著槍的人明顯被他這句輕飄飄的話激怒了,上前一步,將槍緊緊頂住松田陣平的后腦勺。
松田陣平的腦袋被他的槍口戳的歪了歪,卻還是怡然不懼的樣子。
他沒有使用任何談判的技巧——即便他知道怎么才能讓這群人情緒穩定下來,又怎么才能傳遞信息出去,他只是在實話實說。
“你們沒有選擇陽光下的方法,也就是尋求官方力量的幫助,你們想要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對抗一個殺人無數的惡魔。可既然選擇了黑暗的方法,那想要戰勝黑暗,就需要走的比黑暗更深。”
松田陣平保持著被槍口抵的腦袋微偏的狀態,不動不搖地直視著艾蕾妮卡冰藍色的眼睛。
“你不比壞人更聰明,更狡猾,更邪惡,憑什么在犯罪這種領域,跑贏你想要報復的人呢?他殺死了那么多人,而你用槍指著我都在發抖,哪怕他跪在你們面前引頸就戮,你敢開槍嗎?把自己當做受害者,默認自己的弱勢,認為自己的行為是絕對正義和正當的,你們的方案自然瞻前顧后,什么都做不好。”
松田陣平說到這里,眼前閃過了一雙同樣會在光下呈現出一種冷酷的冰藍色的眼睛。
他醒來的很遲,已經錯過了許多怪盜團其他人的過往,但從別人口中,他早就東拼西湊出了唐澤從被組織誣陷開始這跌宕起伏的經歷。
也是知道了這些之后,他就很少再去質疑唐澤的決策了。
他相信,萩知道唐澤都做了什么之后,也會贊同自己的想法。
不做到那個程度,憑什么去對深重黑暗說自己要擊碎他們呢?
“所以,炸彈的構造,我當然是知道的。我記得我拆過的所有炸彈的結構,我甚至對它們的配方稍微有些猜測,化學試劑的氣味和形態總歸是有跡可循的…”松田陣平說到這,聲音一頓,然后直接地表示,“但是我為什么要給你呢?”
這話一說完,他身后就沖上來兩個人,憤怒地剪住了他的雙臂,將槍更用力地頂在了他的腦后,幾乎把他壓倒下去。
“我不是在和你談判。”艾蕾妮卡眉眼一樣鋒利起來,“你沒有選擇,松田警官。”
她偏頭示意了一下,她身邊的男人立刻也抽出了一把槍,直直指向了坐在椅子上的千葉和伸。
“你不在意千葉警官的安危了嗎?”
“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你們的能力,不是你該插手的。就算我現在告訴你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普拉米亞已經將炸彈安裝完畢,難道你們還能找出來——”
“嗯、嗯…?”
在松田陣平怒喝的時候,垂著頭坐在椅子上的千葉和伸眨了眨眼,慢慢醒來。
他昏昏沉沉地抬起頭,視線被頭頂的射燈刺了一下,瞇了瞇眼睛,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第一時間看見了被鉗制住的松田陣平,呆了呆,喃喃自語:“誒?松田警官,我、我怎么看見…我已經死了嗎?”
艾蕾妮卡捕捉到他聲音不大的話語,猛地扭過頭,瞪著千葉和伸:“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是說…嗯!”
千葉和伸剛要脫口而出松田陣平早已陣亡的事情,一根細小的麻醉針已經精準地命中了他的頸側,讓他一聲不吭,又暈了過去。
樓頂的柯南摸了摸腕表,捏了把汗。
這要是被千葉和伸一句話點破…場面可就沒法收場了。
氣勢被打斷,意識到是誰動的手,嘴角忍不住抽搐的松田陣平:“…”
道理他都懂,但這個場面,真是充滿了為了不讓千葉和伸打擾他們的好戲,干脆給人放倒的感覺,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真的,柯南和唐澤,真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