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給予了荷魯斯多少的靈能力量?
連我都差點沒把握住。
當阿瓦隆之主抵達了她忠誠的曙光女神號,再次將屁股坐在了那張熟悉的王座上,又能端著她喜歡的杯子喝她最喜歡的熱飲時:摩根這才發現,她的幾根手指其實一直都在微微的發顫。
不是出于心中的恐懼,也不是出于腦海中的憤怒。
而是因為用力過猛。
就像讓一名健壯的漢子去搬運遠超自己力量極限的重物,即便最后成功了,他的手指和腳腕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都會止不住的發抖和發麻,這是生理反應,是壓榨自身潛力的代價。
對于摩根來說,與荷魯斯的靈能教學便是異曲同工的事情。
雖然教導這位帝國的戰帥遠沒有超過蜘蛛女皇的能力極限,但也絕對算不上輕松:至少有一半的課程時間都被浪費在壓制住荷魯斯體內那如洪荒之力般純粹、野蠻且龐大的靈能力量上。
他就像是頭怪物,我這副小身子板差點就沒撐住。
放下杯子,阿瓦隆之主再一次的調整著呼吸,有些幽怨的目光打在了身邊人的眼側:露西正在她的座位上發呆,看起來對于摩根的怨念和異樣毫無察覺。
她只是盯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開口提問道。
“你和荷魯斯聊得怎么樣?”
真有意思。
摩根冷笑了一聲。
就好像你沒有坐在他的腿上全程旁聽一樣。
“我是說再往前。”
露西瞥了她一眼。
“你知道的,我來之后,你們就沒有討論過嚴肅的話題。”
我并不覺得商討如何干掉馬卡多是個多么嚴肅的話題:它最多算是一次家庭野餐。
嘴上這么說,蜘蛛女皇還是很老實的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稍稍仰起頭來,伸出手指,抵住了一側的太陽穴,青藍色的瞳孔中有光芒開始流淌: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是回憶和思考的前奏。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大殿中只有安靜的講述和聆聽。
坦率的說,蜘蛛女皇與帝國戰帥的這次會談,還是非常富有建設性與前瞻性的,雙方一直保持著相對友好和睦的氛圍,雖說沒有達成更多的協議,但依舊在最關鍵的幾個領域中充分交換了意見,并增進了對彼此的了解,并準備著手建立相對應的工作機制。
“也就是說,你們唯一達成的共識就是,未來不會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主動給對方找麻煩么?”
這很重要。
摩根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荷魯斯沒有了后顧之憂,而我不關心他接下來又想做什么。
“你們這是在分裂帝國。”
是我們在分裂么?難道不是問題就擺在那里么?
阿瓦隆之主像是個嬰兒般活動著自己的手指,逐漸找回了對于雙手的控制權。
大遠征積攢下來的無數隱患就擺在那里,要么像神圣泰拉一樣對其視而不見,等問題爆炸的時候再隨機應變,要么像荷魯斯這樣去主動拆解定時炸彈,雖然有很大的可能會提前引爆,但也有可能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實話實說,我其實更欣賞荷魯斯的勇氣與魄力。
她笑了一下,這抹笑容是發自于內心的:無論在此之前,蜘蛛女皇在內心中對于她的牧狼神兄弟到底有著怎樣的看法,在經過復仇之魂號上的會談后,摩根對戰帥的評分總歸是要高上一些。
原因也很簡單:摩根在復仇之魂號上看到了一個與她的固有印象截然相反的荷魯斯,一個擁有著無盡的熱情和動力,發自內心的渴望去做些實事,渴望真的去解決一些問題的實干家,好似古老的英雄傳說中勇者的活化身。
他也許還很魯莽、稚嫩,缺乏經驗和手段,也許他設立的目標太過于宏大,也許他所采取的辦法并不算十全十美,也許他在此期間還不可避免地摻雜了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見和私心。
但他的夢想是不容置疑的,他的確是想做實事,做好事,且不是空有一腔熱血的莽夫:牧狼神懂得腳踏實地的價值,他在擁有一顆冰冷的邏輯之心的同時,又沒有丟失掉腦海中最童真的夢想。
而這些往往能締造偉人…嗯,或者功虧一簣的偉人。
雖然只是過了幾個小時,但摩根已經感到了懷念。
你知道么,父親?
在看到荷魯斯滿懷夢想的跟我講述他的渴望和計劃時,我也是第一次明白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圣吉列斯和察合臺可汗這些家伙都愿意稱呼牧狼神為太陽?
他的確有著太陽的一面。
那是一種無法用具體的語言來形容的感覺:只是在與他對視的那個瞬間,你會有想法,想和他并肩前行,面對世間最苦的波亂,直到親眼目睹你們共同的幼稚夢想冉冉升起的那一刻。
這種感覺,應該說是獨屬于領袖的魅力?還是野心?
反正,我在莊森和基里曼的身上沒有過相同的感覺。
用康拉德的話來說:也許這就是某種意義上的主角光環?
摩根笑著,將記憶含在嘴里品味了一會,在失去了滋味后,便索然無味地吐了出來。
但歸根結底,這一切和我也沒什么關系。
荷魯斯并不指望和我達成什么牢不可破的聯盟,他只想從最大的公約數開始,一點點的落實我們之間的共識,讓我和我身后的兄弟們別給他拖后腿,起碼在表面上撐起他這個戰帥的權威。
當大遠征最大的十八個軍頭都愿意聽他的號令,至少不會在明面上和他對著干的時候,誰又能質疑帝國戰帥的含金量呢?誰又能說大遠征的實際領導者無法與掌印者的泰拉議會平起平坐呢?
有了這個權威,他就可以在談判桌上與泰拉討價還價了:大遠征的隱患就是他的籌碼,他將沒那么危險的問題擺在臺面上,既給自己增長聲勢,又給那些不滿于帝國現狀的人一個希望,讓他們覺得留在帝國中還有奔頭。
讓他們覺得,只要稍微忍耐上一段時間,戰帥遲早會幫他們將眼前的難題解決掉:一旦有了繼續安穩下去的口子,魚死網破的決心會消失的很快。
與此同時,還能強迫神圣泰拉別再當鴕鳥,讓他們不得不面對問題并想辦法解決:這其實是一個好兆頭,父親,如果荷魯斯和泰拉只是滿足于繼續在談判桌上吵得天翻地覆的話,那么人類和帝國的未來反而一片光明。
所以,我為什么要阻止?
摩根挑眉,亮目,一個絢爛的微笑照拂過露西臉上的陰霾,將話題的主導權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且,說真的,比起擔心荷魯斯的雄心壯志,你倒不如擔心下他的雄厚天資。
“你是說?”
靈能,他的靈能。
摩根的瞳孔中閃過一縷陰霾。
未免有些太強了。
說著,蜘蛛女皇便向露西伸出了自己的手:盡管已經過了這么長的時間,但若是仔細地觀察摩根的指尖的話,便能發現她的指甲和指腹依舊抖動著輕微的弧度。
我相信你也看見了,在我剛開始教授荷魯斯靈能的時候。我們兩個人面對面的站著。讓他用他的手來握住我的手。憑感覺往我身上傳導靈能:這是用來測量靈能力量的基礎方法。
摩根舔了下嘴唇。
然后發生了什么:你在旁邊應該看的清楚吧?
“當然。”
露西點了點頭。
“他在你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靈魂深處關押著靈能的宮殿,然后親開了它:整艘復仇之魂號都受到了接下來那一股無法控制靈能風暴的影響,而站在荷魯斯面前的你也受到了波及。”
“我記得你兩腿一軟,當時差點就癱坐在地上了:就像凡人中那些在拐角處被男主人公迎頭撞倒的女主角一樣,可惜啊,你在最后關頭還是穩住了重心。”
“嘖嘖嘖…”
這一段就不用回憶了。
“為什么不回憶?”
露西的笑容很尖銳。
“自從來到你身邊后,我可是難得在你身上看到了一點屬于女性的氣息:真是的,明明也算是我膝下唯一一個女兒,結果在很多時候反而比你的兄弟們還固執,馬卡多還因此嘲笑過我。”
他也就能嘲笑你了。
摩根沒好氣地打斷了她。
聽著,但凡我在外面聽到哪怕一絲一毫有關于當時的謠言,我都會把你親愛的歐爾佩松打包送到復仇之魂號:正好在他的功績簿上還有一次公款旅游呢。
“你可真會抓弱點。”
家教好,沒辦法。
蜘蛛女皇磨了磨牙:她差點就被她的父親給繞過去了。
別岔開話題:荷魯斯身上的靈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為什么在意這個?”
露西依舊在專心致志地端詳著自己的手指,就仿佛在她的指腹上埋著什么無價之寶。
“怎么?荷魯斯的靈能力量讓你感覺到威脅么?”
現在還算不上。
原體嘟囔了一句。
雖然的確很多,單從儲量上來看甚至與我相當,也就比馬格努斯少上一些吧,但是他的操作水平實在是太差了,根本發揮不出來其中的力量:就像是把一輛坦克拿去當攻城錘使。
“我沒有時間教導他。”
露西眨了眨眼睛。
“而且,我一開始也沒打算給予他那么多的靈能力量。”
“但后來出了點意外。”
又是這個詞。
摩根感覺自己的兩只眼皮在快樂的跳著芭蕾舞。
什么意外?
“不知道,我忘了。”
露西的目光終于從她纖細的手指上移開,看向摩根。
“這也是我決定去近距離觀察下荷魯斯的原因之一。”
我還以為你只是想他了。
原體的話語宛如尖刺。
沒想到你腦子里居然還有著正經事的生存空間呢。
露西沒有回話,她轉過身,緊盯著天花板上的雙頭鷹,在雙眼放空了幾秒后,喃喃自語。
“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我在那頂戰帥的冠冕上感覺到了黑暗王子的氣息。”
你說什么!
“冷靜點。”
當阿瓦隆之主差點從她的王座上跳起來的時候,反而是她的父親兼養女不慌不忙地壓了壓手,一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樣子:就好像他們口中的當事人不是他最寵愛的孩子荷魯斯一樣。
“氣息的確存在,而且肯定就是黑暗王子的,我不會認錯。”
“但它并不強烈,更像是一次習慣性的腐蝕:當我把戰帥的金冠還給荷魯斯的時候,我能保證那上面就像殺菌室一樣干凈,黑暗王子也沒有準備更多的后手,荷魯斯應該不是祂的主要目標。”
我們難道不應該關心一下為什么上面會有混沌的腐蝕嗎?
焦急之下,摩根沒發現自己的語速都已經快上了不少。
那可是你在烏蘭諾上親手為荷魯斯配置的戰帥冠冕:難道當時你就沒有發現嗎?
“當時的確沒有。”
露西的面色變得嚴肅。
“這一點我很確定:而且那頂金冠從鍛造出來到荷魯斯手中,總共也經過了四個人的手,包括馬卡多和瓦爾多,然后就是負責托舉它的你和負責贈與它的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了。”
鍛造者?
“我親造的。”
那,瓦爾多?
“瓦爾多只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拿了一下而已。”
父女倆對視了一眼。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為了趁早結束這個糟心的話題,人類之主和蜘蛛女皇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說出他們共同的結論。
““那就一定是馬卡多的錯。””
反正他不在場。
但說真的,父親:你真的不擔心荷魯斯那邊么?
“擔心什么?”
這一次,反而是露西用明媚的微笑來反問摩根了。
“擔心他受腐蝕?”
“那我要不要擔心莊森?要不要擔心基里曼?要不要擔心多恩和圣吉列斯?如果我把一切的精力都放在防備亞空間方面的話,那我根本就沒法離開大遠征:荷魯斯的確是最重要的那一個,但他又沒有重要到完全不可替代。”
“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它們。”
“反過來說,還記得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那個事情嗎,只要你們沒有主動的屈服,它們是無法在主觀上壓倒你們的:而在這方面,我相信荷魯斯對我的忠誠,他是不會為了叛逆我而屈服的。”
而如果他真的屈服了…
“那我再怎么警惕也沒用。”
露西笑得溫和。
“再說了:你以為真的我不知道戰帥這個頭銜曾經發生過什么嗎?”
“我有準備的,摩根。”
但并不充足?
“任何準備都永遠不會充足。”
摩根的養女搖了搖頭。
“比起這些:你覺得荷魯斯身上的那些靈能力量,有朝一日會走向失控么,會反噬他自己,就像尼凱亞上的馬格努斯那樣么?”
應該…不會。
蜘蛛女皇沉吟片刻。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在力量的問題上,我很難站在你們原體的角度來換位思考。”
“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露西感受到了沉默。
“放寬心,我說的不是你。”
沉默消失了。
要我說的話,我倒是不擔心荷魯斯的靈能會暴走。
原體咀嚼著相對應的回憶。
雖然荷魯斯在靈能方面技巧還是很粗糙,但他天賦很高,在所有的原體中至少也是前五:我曾用相同的辦法教授過莊森、魯斯、康拉德、佩圖拉博和科拉克斯,他們的進步都沒有荷魯斯快。
“你沒教過基里曼?”
此言一出,卻發現蜘蛛女皇滿臉嚴肅的看著露西。
請您知曉:我已經將相對應的學費退還給了基里曼先生,我拒絕承認曾和他有過師生關系。
嗯,但是荷魯斯的話:在我們離開復仇之魂號的時候,他已經能夠大體的操控他的靈能了,至少不會輕易的陷入暴走狀態,考慮到他的靈能儲量之豐富,這其實是非常驚人的成就。
但更重要的是,荷魯斯與馬格努斯是不同的,他對于靈能沒有學者般的崇拜,只是純粹的看作是種可利用的工具:如果他能繼續保持這種實用主義的話,他就不會在靈能方面太鉆牛角尖,那么一條路走到死的概率也不高。
“聽起來很安全?”
目前來說,是的。
沉思片刻,摩根下了結論。
其實真要說,我也不相信荷魯斯能是被腐蝕的那一個,他的忠誠和堅韌的確無可指摘:與其在這里擔心牧狼神,我反而倒是更擔心另外幾個兄弟,原體中有著巨大缺陷的可不止一個兩個。
“我知道,就像是…”
“咚咚咚。”
怎么了?
敲門聲打斷了談話,伯納德的聲音回應了蜘蛛女皇的詢問。
“大人,我們剛剛收到了拉納閣下那邊的戰報。”
“他已經和太空野狼的第三大連解決了靜遠聯邦的戰事。”
“一切順利。”
很好,送進來。
原體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才發現身旁人似乎在若有所思。
怎么了?
“沒什么:我想我曾聽說過這個靜遠聯邦。”
是么,他們怎么樣?
“…嘁。”
露西輕笑了一聲。
“一群夜郎自大的…蠢貨。”
“倒是藏了些不錯的寶貝。”
是么?
原體也笑了起來。
那看來我將塔拉辛閣下一并派遣過去,也算是歪打正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