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上清明的前幾天,秦淮大婚的喜酒擺了兩場。
一場是在津門金樓辦的,排場少不得,畢竟秦淮盛名在外,又有陣斬敵酋、改天換日的勢頭,京津直隸有名有姓的門派幾乎都收到了他下的請帖,北方武林來了大半,檀香山和北洋軍也各自派了不少頭面人物前來捧場,聲勢很大。
一場是在九龍辦的,宴請的多是街坊鄰里,除了李玉堂和劉郁白他們少有江湖中人,項家班為慶賀少班主大婚,遍請名角義演三天,可是讓港島民眾過足了戲癮。
清明一過,草木萌動,百盛開。
百廢待興的各行各業在民國政府領導下煥發出勃勃生機,發展的勢頭很是昂揚,北拳南傳也在有序推進,各門派傳人帶著中華武士會調撥的資金動身南下,興建武館,招收學徒,亦是掀起了一陣學武報國的全民風潮。
眼見大事已畢,靜極思動的秦淮帶著紅纓和敖靈悄無聲息的離開津門,跟李炳武項義海他們回了二十四節谷,打算借著寶地之利,將手里的幾本秘籍再參悟一番。
六庫,氣海玉池。
形似凹坑的空腔洞中,秦淮拿出天罡勁練法隨筆地煞炁練法隨筆和神髓秘傳:八極天,開始借助濃厚的天地靈炁,逐一驗證自己的猜想。
許是傳承了神槍極意的影響,秦淮現在的眼光和見識都比之前高出不少。在他看來,八極天雖不如天罡勁地煞炁那般神異玄奧,但卻勝在穩扎穩打,容易理解,可以說是用質樸話語敘述人仙武道的頂級神髓秘傳,很是難得。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更何況現在有了高屋建瓴的神槍極意,足以讓秦淮在正確的道路上大膽試錯。
拿著八極天的總綱框架,去歸攏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幅圖景,感悟頓時又有不同。
“吞吐導引,內炁搬運,先養炁感,后練元炁直至行走坐臥,無時無刻,無想無意之中,元炁運轉不休,自然壯大”
“天心生勁,地心生炁,人心生血。欲收人心,必須握固,靜思冥心.”
很快,秦淮便根據八極天的總綱拳諺,將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幅圖景的姿態以一種頗有韻律的順序自行拼組,得出了一套形似八極拳,但瞧著更加原始,更加純粹的拳法。
“八極母架?”
秦淮驚奇的發現,這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幅圖景可能跟他一開始想象的不太一樣。
等他根據腦海中記得的各家拳術招式一一去套,總結出各家母架,更是肯定了這一點。
“化簡為繁,再化繁為簡,妙啊。”
秦淮體悟著這一百零八幅可以說是天下拳法總綱的圖景,忽然想到了他自己。
目前若單只論他在人仙武道一途上的進境,可以說外在是以八極八卦等拳術為首、加上兵械打法和諸多自悟技能的古武術專精。
內里則是以蓬萊仙的肉軀為主干,元炁丹勁貫通全身的內景,無論惡無乾還是神槍極意,其實都是內景衍生。
簡而言之,就是秦淮的元炁,本質上是用他的精氣神鏈接閻浮傳承,從自身浩蕩氣血中調用能量之后,生成出來的獨特產物。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主觀意識和閻浮傳承是非常重要的,要時刻保持清醒、堅定,甚至于絕然的意志力來參與整個能量調動、轉化的程序。
而提筆畫下這兩本手札的馮曌就不一樣了。
秦淮跟馮曌切磋對練過不少場次,能清楚感覺到這位有天罡勁地煞炁傍身的白蓮教首底蘊那不是一般的深厚,渾身炁勁總量都快比得上武圣李書文了,不管在誰看來,都是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或許正是因為馮曌渾身炁勁浩瀚如海,所以他才能在剿殺椿泰當日,維持那么久需要耗費炁勁無數的陰陽磨。
但若只是底蘊深厚這一個特點,秦淮不會在此刻頭一個想到他。
最關鍵的是,馮曌凝練炁勁不需要自己主觀意識的調控,也甚少消耗自身氣血筋肉中的能量,身體內景好似可以自發溝通天地外景,從中汲取能量之后,輕易轉化成天罡勁和地煞炁。
不管賺,只管,就像是有一臺全自動印鈔機一樣。
想明白關竅后,秦淮再去看這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幅圖景,頓時有所領悟。
對這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幅圖景來說,在培養炁感、提煉丹勁這些初中期的修煉過程中,主觀意識還算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是到了元炁壯大充盈、遍布全身之后,就不太需要這個主觀意識的引導了。
只要讓元炁從丹田之中盈滿流出,自然而然的運轉,配合無處不在、可力達末梢的丹勁,屆時修煉者不管是一心二用,還是在睡覺做夢,體內的元炁都會自發壯大起來。
如果說,秦淮之前的炁勁,終究還是以自身精氣神為供養,主觀調控生出的能量,那么這天罡勁地煞炁,就是在原有的現實人體之外,利用天地間的特殊能量,重新塑造一套系統,直接以相互糾纏的天罡勁和地煞炁為核心,讓其自生自長。
這種情況,就好像是從無到有,在體內增加了一個可以外掛的能源系統,之后只要打開開關,哪怕修煉者不費心去參與,也能從外界吸收能量,存于體內,留待后用。
“有意思,這要是練成了,省下心思不說,以后也不用擔心元炁會跟氣象之力搶精氣神了。”
秦淮說試就試,以他現在對肉身的恐怖把控能力,直接按照自己從一百零八幅圖景歸納出的拳術母架,將身體狀態調整到最好,一套一套的練了下去。
濃厚的天地靈炁如漩渦般攪動,將秦淮圍繞其中,伴隨著一聲好似長鯨吸水的鳴響,源源不斷的靈炁入體,為秦淮的試驗提供著支持。
大約只過去了一個時辰不到,剛打完三大內家拳和八極拳母架的秦淮,丹田之中就已經有一點微涼的元炁蘊生了出來。
地煞炁:達摩祖師久參天理,于閻浮果核中領悟到的神異手段,無形無相,可隨意轉化為任一元炁。后天之驕子馮曌于二十四節谷中無意撥弄氣局,達摩祖師殘留的一點性靈化作神人,入夢授予他此法。
備注:天罡地煞齊聚,可窺天地至理!
只是當他想要將這點地煞炁,按照周天運行到經脈里去的時候,卻遇到了一點麻煩。
地煞炁跟丹田中的惡無乾一碰,惡氣浸染,當場轉化。
秦淮皺了皺眉,將體內的惡無乾盡數抽離到體外,再根據地煞炁流淌過四肢百骸時筋骨皮肉的反應,默默調整著各處發力,準備最后的凝勁成丹。
這一次,就很順利,秦淮漸漸的沉浸進去,僅留下一點心神關注外界。
過了不知道多久,秦淮那平靜的面孔上,兩條眉毛朝中間攏了一下,旋即睜開了眼睛。
天罡勁:達摩祖師久參天理,于閻浮果核中領悟到的神異手段,囊括天下武學千萬發力技巧,剛柔化盡,只余真藏。后天之驕子馮曌于二十四節谷中無意撥弄氣局,達摩祖師殘留的一點性靈化作神人,入夢授予他此法。
緊接著,秦淮體內剛剛生出的點滴地煞炁和天罡勁以一種不同于陰陽磨盤的方式交織在一起,給秦淮帶來一段光怪陸離的抽象影音。
那位達摩祖師的親身見聞,用佛教的話說,就是“如是聞”。
在這位武道人仙的如是聞中,秦淮感受到的,是一種似曾相識的視野。
硬要形容的話,跟那次與十主們一同徜徉葉海,用深度神游狀態搜尋八苦蹤跡時的感受差不多。秦淮感覺自己是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跏趺坐在金色的雞蛋上,抬頭就能望見無垠的葉海,無數的琥珀氣泡仿若亙古長存的恒星般,散發著點點微光。
不知過了多久,他身上的藏青色僧袍寸寸泯滅,葉海中無窮無盡的清濁二氣沖刷過來,但那構成人仙體魄的緊密線條卻依舊巋然不動。
過了不知多久,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死白色痕跡自脖頸處抹過,那些緊密線條終于破裂,一股溢彩泄漏出來,飄向無邊葉海 “思凡,溢彩?”
秦淮明白這些溢彩,就是專精,或者說,是之前倮主秦安提點他時曾說過的“一切發達的,在實的語境下才有意義的技巧”。
順著溢彩流散的方向看去,只見這些溢彩飄離雞蛋,和無意義的死白色接觸,然后兩者接觸的地方,變成了黑色。
和閻浮樹干中一樣的黑色。
盡管一無所有,只是漆黑的空間,但那也不再是無意義的虛,而是實。
這就是所謂閻浮行走的正當性,閻浮需要行走的意義。
刺激開拓更多的溢彩,來抵抗思凡的痕跡。
“這溢彩只是專精嗎?”
秦淮喃喃低語,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就在他慢慢消化剛剛所見的如是聞時,一連串急促的閻浮提示在他耳邊響起!
“你觸摸到了閻浮的更多本質,你的物理專精由79突破為80!”
“你受到了人·辛丑七果實中完整天理武的刺激,由于窺見了閻浮本質,你的三魂七魄開始了更進一步的精煉升格!”
“精煉升格過程中,你的靈魂天賦:神游將根據自身條件獲得全新的適應進化!”
神游:三千閻浮,無所不至。
從今往后,你和你的分身可以共享此天賦,隨意脫離果實,在葉海中自由行動,并可不借助根莖通道穿梭進入閻浮果實。
但因為閻浮權限的差距和行動路途的遠近,進行神游時需要消耗數額不定的壽命,覺醒度或閻浮點數,并且勞損發動者的三魂七魄。
發動者可帶人一齊發動神游,但前提是從者本就具有穿梭閻浮果實的能力,并且多人神游的消耗將會翻倍提升!
備注:由于你當前對分身的最大遙控范圍局限于單顆閻浮果實之中,故無法做到本體和分身同時進入兩顆閻浮果實之類的操作。
“嗯?果實天理?這是什么?那些溢彩?”
之前在諸多原住民狀態欄中見到過“天理”二字的秦淮知道這是果實意志的顯化,可回想著方才的如是聞,他總覺得這個“天理”,更多的可能是跟溢彩有關。
不單單只是專精,還有額外的一些,同樣表現為溢彩的東西。
具體是什么,秦淮暫時還說不上來,但他清楚,這一定關系著代行者之后,閻浮行走到底該如何繼續提升自己的位階。
又沉思了一會兒,依舊摸不著頭腦的秦淮終于起身,決定還是先去三焦洞將馮曌于婚宴上答應送予他的某樣珍寶取出來再說。
無生老母之靈·真空 這么一件起碼絕上頂尖的五仙傳承,說是這顆果實的最大寶藏也不為過,如此可遇不可求的閻浮珍物,既然撞上了,自然沒有不拿的道理。
從三焦洞中回來后,秦淮就忙著到處找藏于節谷中的老前輩問拳,連新婚燕爾的紅纓都有些顧不上。
所幸紅纓有敖靈陪著,她本人也是個自強的性子,哪怕沒有林黑兒的教導,自己也在整日習練戲鬼神,以期盡早趕上秦淮二人的腳步。
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節谷中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外面的塵世也在以日新月異的速度不住變化。
已成民國政府大總統府的中南海里,袁項城拿著一幅宮里流出來的墨寶,正慢慢欣賞著。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袁項城低聲喃喃,向著旁邊的藍衫道人感慨道:“方道長,咱且不論攝政王人怎么樣,他這手字,寫的是真好啊。”
“畢竟長駐于世三百年,他會的多些,再正常不過。”
坐在旁邊的方矩搖搖頭,言語間并未覺得能寫一手好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是啊,寫一手好字,沒什么,可能足足活上三百年,那才是一頂一的了不起。”
袁項城撫摸著面前筆力遒勁的墨寶,悠悠道:“食熊則肥,食蛙則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方道長啊,你師叔跟隨攝政王日久,是其左膀右臂,要說他沒在羽化前留下些什么延壽的方子,我可不信。”
“延壽的方子,自然有。不過.”
方矩瞥了眼袁項城,沉默一會兒后,才搖搖頭道:“.不過大總統若是想效仿椿泰舊事,借龍氣長駐于世,恐怕就要失望了。”
他站起身來,順著字貼往尾部走,握住玉軸將這副墨寶徹底展開,露出李賀這首《苦晝短的最后一句。
“劉徹茂陵多滯骨,嬴政梓棺費鮑魚。”
方矩伸出手指,慢悠悠的點道:“秦皇漢武窮盡一生都沒能實現的目標,何況您呢?如今龍氣已散,想再聚攏利用幾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再造神州盛世,養一條新龍出來。”
袁項城瞅著墨寶敲打桌面,若有所思。
黑緞袍下,有諸邪辟易的龍氣和森然扭動的咒文傾軋互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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