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如何加入協會的呢?”羅南的嘴巴逐漸張大。
一群嗜酒如命的酒鬼堆里,混進來個不喝酒的‘乖寶寶’?
雅克語氣平靜的說:
“事實上,協會之前的活動內容挺豐富的,我們還會體驗手工釀酒的過程,只是后來——”
羅南聳肩:
“明白了。”
肯定是因為阿斯特麗德女士的加入,讓協會的活動內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簡單粗暴,就是喝。
不過羅南心中升起了另一個疑問:
“既然會員們不知道阿斯特麗德的職業,也不了解她的背景那是如何知道她是貴族,并有顯赫的身世呢?”
雅克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下來:
“阿斯特麗德加入協會后不久,科倫坦和朱莉特那幾個政府官員就加入了進來,像是追著她來的似的,阿斯特麗德的信息都是那幾個人不小心透露出來的,但有一次阿斯特麗德在聚會上警告他們不要亂說話,之后就沒人敢再說什么了。”
羅南驚訝的問:
“你的意思是,科倫坦和朱莉特那幾個政府官員知道阿斯特麗德的身份?”
雅克想了幾秒,用揣度的語氣說:
“很明顯不是嗎?我猜阿斯特麗德有可能是政府的高官,否則很難解釋科倫坦和朱莉特他們的態度。”
羅南皺起眉頭。
雅克先生的推測和他掌握的信息完全沖突。
所以阿斯特麗德到底是當官的還是做生意的啊?
羅南第一次來斯特斯加酒莊。
雅克把車停好后帶他在酒莊里轉了一圈。
設備間不能進,葡萄園也沒什么好看的,不知不覺就轉到了酒窖里。
在這里,他們碰到了杰羅姆和一個卷發的年輕男人。
“那就是西奧多爾。”雅克給羅南介紹。
他們沒有立即過去打招呼,因為杰羅姆正帶著西奧多爾舉行‘神圣的儀式’,雅克和羅南都覺得現在過去并不禮貌。
那名叫西奧多爾的卷發年輕男人此時正凝視手里的酒杯,似乎要把它看穿一樣。
十幾秒后,他將杯子慢慢舉起,然后用手掌握住杯底,緩緩旋轉了三四次,接著把酒杯舉到與眼睛同高,仔細觀察粉紅酒旋轉后沿杯壁緩緩流下的痕跡。
接下來他把鼻子靠近酒杯,鼻翼翕張,全神貫注的聞了幾下,在一次深呼吸后,又轉動了一次酒杯,之后才喝下第一口酒,但僅是小小的一口。
羅南以為這場漫長的‘儀式’終于要結束,怎料這才只是個開始。
西奧多爾把酒含在口中漱了幾秒鐘,又抿起嘴唇讓些許空氣進入嘴里,然后發出了像漱口一樣的怪聲。
他高高的仰起頭,兩眼直視黑漆漆的屋頂,腮幫子反復收縮鼓起、收縮鼓起.在五六個來回后,他的頭才放下來。
羅南看到他的臉上出現了笑容,似乎對嘴里液體的味道非常滿意,終于.把酒吐了出去。
“一點都不好喝,每一款都沒有你這里的好喝。”西奧多爾把酒吐到酒窖里的一條排水溝后說道。
見羅南一臉驚悚,雅克給他介紹:
“那個排水溝就是吐酒和傾倒沒有喝完的酒用的。”
雅克一出聲,杰羅姆和西奧多爾才發現這里還有兩個人。
其他三個人是老朋友,杰羅姆詳細的給羅南和西奧多爾做了介紹。
“這位是羅南,他是餐廳老板,也是優秀的松露獵人,同時也是一個粉紅酒的狂熱愛好者。”
“西奧多爾,呂貝隆最有天賦的年輕品酒師,他給我這里的酒提過許多改進建議,同樣也是個粉紅酒愛好者。”
西奧多爾對羅南伸手的同時笑著糾正:
“愛好品鑒粉紅酒,不是喝,很高興我們的隊伍又加入了新的成員。”
羅南和西奧多爾握了一下手,指著他們面前的幾瓶粉紅酒問:
“你們在嘗其他酒莊的粉紅酒?”
他一眼認出這些酒都不是斯特斯加酒莊生產的。
西奧多爾笑著說:
“是的,我這個人喜歡品粉紅酒,杰羅姆知道我要來,把他最近收集到不錯的幾款都拿出來了,但我太失望了,沒有一瓶好喝的。”
他笑著對杰羅姆說:
“別的地方我不敢說,斯特斯加生產的粉紅酒在普羅旺斯絕對是最好喝的。”
可能是由于知道了杰羅姆的決定,雅克和羅南都有些傷感,為這家普羅旺斯最好喝粉紅酒莊的未來命運而擔憂。
但杰羅姆的心態挺好的,笑呵呵的說:
“那是因為有你給我把關啊西奧多爾,好久不見,今天好好給我說說,你這幾個月又喝到什么好酒了。”
“哎呀呀,那可太多了!”西奧多爾笑的比杰羅姆還開心,“我在勃艮第喝到了許多好酒!”
“真的嗎?快給我講講!”杰羅姆興奮的說。
聚會的時間到了,四個人從酒窖一邊聊天一邊去往杰羅姆酒莊的休息室。
羅南默默聽了一路,發現這位有個性的品酒師不止是只品不喝,描述酒時所用的詞匯也非常‘別具一格’。
肥美多汁、強勁有力、性感張揚、飛揚跋扈、狂野放蕩.這些詞匯一個個從一名品酒師嘴里蹦出來,讓羅南忍不住遐想——這位年輕的先生在本職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賺錢的門道。
西奧多爾性格活潑,他的到來給聚會帶來不少歡樂,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
但這種熱鬧氣氛,在伊內斯公布了杰羅姆的決定后煙消云散。
每個人的眉毛都皺成一團,西奧多爾也沒心情說笑話了。
羅南特意去看了一眼阿斯特麗德,發現這位女士沒有一點反應,似乎根本沒聽到似的。
這可出乎了羅南的意料。
他知道阿斯特麗德肯定不會接手,但她應該也會有情緒起伏才對啊。
這幫人里最離不開斯特斯加酒莊的就是她了。
好喝的粉紅酒沒了,她未來喝什么呢?
觀察了一會后,羅南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伊內斯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在場唯二表情沒什么變化的是杰羅姆,他還有心情安慰其他人:
“聽到伊內斯說要把聚會地點定在我這里,我是非常抗拒的,就怕弄成現在這個局面,大家一個個都那么傷心,斯特斯加雖然未來有可能要關閉,但它在之前的十幾年里被肯定過、被愛過,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哈哈,剛剛西奧多爾還說斯特斯加的粉紅酒是普羅旺斯最好喝的呢。”
加布里埃爾問他:
“什么時候關?”
杰羅姆笑著說:
“把最后這一批酒賣完,但估計還要好幾個月呢,你們知道的.粉紅酒并不好賣。”
加布里埃爾繼續問:
“找下家了嗎?”
會長伊內斯長出一口氣。
這位除了錢什么都沒有的糖果大王終于能在協會里起到一點作用了。
杰羅姆的語氣輕松的說:
“找了,但沒有那么順利,有可能葡萄園、設備、廠房和牌子分開賣,這周圍酒莊不少,拆開賣還是能找到賣家的。”
西奧多爾皺著眉毛說:
“那些不都是賣紅葡萄酒和白葡萄酒的?”
杰羅姆笑著看西奧多爾:
“那你幫我找個能繼續賣粉紅酒的下家?”
西奧多爾表情嚴肅的摸了幾下嘴,似乎真的在盤算可以找誰問一問了。
伊內斯見話題聊到這里,對其他會員說:
“從協會成立開始,我們喝的一直是斯特斯加生產的粉紅酒,相信大家都不希望斯特斯加就此消失,現在還有時間,我們都問問身邊的朋友,看看有沒有人對它感興趣,至少把斯特斯加傳承下去.”
會員們積極的說了一些身邊有可能接手的人,并保證一定會落實這件事。
加布里埃爾直接了當的問杰羅姆:
“你打算賣多少錢?”
杰羅姆苦笑著說:
“葡萄園有市價,我不能壞了規矩;設備3折就賣;這個酒莊你們也了解,才建了沒幾年,不做酒莊也可以買走做度假別墅,我問了中介應該值100萬:還有斯特拉斯加的名字實不相瞞這個最值錢的東西,恰恰是最賣不上價的。”
加布里埃爾脫口而出:
“我買——”
“嘭——”
阿斯特麗德開了一瓶粉紅酒,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她冰冷的說:
“十幾年積攢下來的口碑不容易,要賣也要找一個好買家。”
加布里埃爾把后半句話憋了下去。
她這是在說我是個不好的買家嗎?
伊內斯見阿斯特麗德終于‘上線’了,熱情的問:
“阿斯特麗德,你身邊有合適的人可以接手斯特斯加酒莊嗎?”
阿斯特麗德想都沒想就拒絕:
“沒有。”
伊內斯繼續問道:
“那你呢?你對斯特拉斯感興趣嗎?”
阿斯特麗德突然冷笑了幾聲:
“你既希望一個無業游民能把酒莊經營好?”
羅南細心的去觀察了科倫坦和朱莉特等幾個官員的表情。
其他會員聽到阿斯特麗德直接了當的拒絕,露出了或遺憾或失望或驚訝的表情,但這幾位官員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似乎答案早就在他們心里。
羅南轉頭看向阿斯特麗德。
不會吧.難道阿斯特麗德真的是高官?
官職高到說出來會嚇到成員們,所以選擇‘隱姓埋名’?
伊內斯還想繼續爭取讓阿斯特麗德回心轉意,但羅南悄悄對她搖了一下頭。
沒有用的,別說了。
伊內斯接受到了羅南的訊號,默默嘆了一口氣,去做別人的工作了。
斯特拉斯加即將關閉的消息使得聚會的氣氛很難再次熱烈起來,平時三五成群開心聊天的會員也改為湊到一起商量對策,或者悲觀的想象幾個月后的情形了。
在接連不斷的嘆氣背景聲中,他們看到阿斯特麗德拿著酒瓶子站到了加布里埃爾的對面。
糖果大王一陣興奮。
難道她來和我解釋,剛剛語氣不好不是故意的了?
“能和你換個座位嗎?”阿斯特麗德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的問。
似乎這不是商量,而是‘恩賜’。
“啊?啊啊!”加布里埃爾在短暫的錯愕之后離開了自己的位置。
那之后.那之后的事情會員們就不知道了。
因為阿斯特麗德和羅南開啟了‘悄悄話’模式,她附在羅南的耳邊說了好久好久。
大家唯一可以捕捉到的信息就是,羅南的眼睛每隔幾秒鐘就會瞪大一次,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