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分明還在盛夏,這一天海帆城的天氣卻并不晴朗。
天幕呈現著一片陰郁的鐵灰色,積雨云吞沒了天光,籠罩整座城市。磅礴暴雨自云層的間隙傾灑而下,蓋去了無休無止的蟬聲。
而正是在這天的上午,海帆城的中心醫院化作了一片不折不扣的廢墟。
此時此刻,白鴉旅團的十一人正矗立在這座廢墟的一角。
他們抬起頭來,視線穿透雨幕。
只見不遠處,渾身是血的林醒獅正半跪在地。赤紅色的琉璃獅子首,在青銅巨柱的不間斷猛攻之下,已然是模糊不堪,仿佛隨時會在風中散去。
而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周九鴉和鐘無咎一人立于長街之上,一人振動墨翼懸浮于半空之中,兩人神色漠然。
“看到了沒?還是我們旅團的人團結啊…”
見狀,血裔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旋即從指尖擠出了一片烏黑的龍血,背后一對黑色的大翼展開而來。
“好機會啊好機會。”黑客雙手抄在連衣褲的口袋里,“林醒獅重傷,周九鴉和鐘無咎狀態一般,諸葛晦不在,這就是天賜的良機…醫生,我們上。”
說完,他化作一個數據體進入了手機當中,被流川千葉握在手里。
流川千葉雖然實戰能力一般,但只要靠近對手,他就可以讓對方陷入幻象當中,從而做到不費吹灰之力地戰勝對手。
因此,黑客的數據能力用來保護醫生再合適不過了。
這會兒,流川千葉抬眼看了看周九鴉,又看了看鐘無咎。
他扶了扶眼鏡,饒有興致地說:“精神控制么?有意思,也不知道是誰能做到把湖獵的這群人控制了,真是可怕…藏在背后的那個精神系能力者,到底是誰?”
“管他精不精神控制,湖獵內訌了對我們來說就是好事。”羅伯特撓了撓機械腦袋,抱著肩膀,倚在廢墟的墻壁上,“你們加油,我在這兒開扇門等你們,打不過就跑。”
他聳了聳肩,“雖然不太可能會輸就是了。”
安德魯抬起頭來,遠遠地瞪著周九鴉,“終于讓我等到這一刻了啊,雜種…”
“團長,指令。”閻魔凜已然拔刀出鞘,妖刀在雨幕里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羅伯特,留在原地待命,血裔、黑客、流川千葉、安倫斯、閻魔凜,你們應付鐘無咎。”漆原理說,“白貪狼、安德魯、夏平晝、綾瀨折紙,和我一起進攻周九鴉。”
他頓了頓:“行動開始。”
話音落下的一瞬,受命的十名團員同時消逝在雨幕當中,錯落在廢墟之上嘶啞尖叫的鴉群,迎著雨水升向陰郁的天空。
鐘無咎察覺到了團員們的到來,于是緩緩側過頭,一對兇戾的眸子透過儺面看向他們的身影。
剎那間,他更改了“伯奇鳥”的鳥鳴釋放方向,這一刻,悲凄的鳴聲穿透厚重的雨幕,落入了旅團四人和一只電子寵物的耳中。
“是精神系能力。”黑客提醒道,“我在昨晚大戰里見過,你們小心點。”說完,在手機屏幕上,黑客的數據體默默捂住耳朵,又默默放開了耳朵。
“哦,他好像影響不到我。”他后知后覺地說。
此時此刻,流川千葉握著黑客手機,直面著透過暴雨傳來的鳥鳴,被雨水打濕的臉龐有些蒼白,但神情從容。
“外行人終歸是外行人。”他微笑著說。
聽見鳥鳴的那一刻,安倫斯和血裔一開始面露異色。
只有閻魔凜面無表情。
因為她早在一開始便開啟了“咒怨”模式,無窮無盡的冤魂之音從妖刀上傾瀉而出,如瀑般灌入她的腦海,令她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因而不會受到干擾。
很快,隨著流川千葉把雙手搭在血裔和安倫斯的肩膀上,他們的面色一下子和緩了下來。
“謝了,醫生。”
安倫斯從幻覺里回過神來,扶了扶額頭,“居然看見自己賭博賭輸了,真可怕。”
“精神系能力真煩。”血裔喃喃地說,“作弊一樣的,居然讓我看見1001了。”她聳聳肩,“醫生,你還不如不叫醒我呢。”
“待在我身邊,我可以為你們免除幻象。”流川千葉說。
“是的,孩子們,待在醫生身邊。”手機里的黑客也說,“我們的目標只是拖延鐘無咎,而不是殺死他,只需要等團長他們拿下周九鴉就可以了。”
“拖延?”閻魔凜聲音冷冽,校服衣領和漆黑的長發一同在風中起舞。
這一刻她握緊刀柄,“卍”字狀刀鐔折射出的異光隔開了雨幕,怨靈的輪廓從刀身之中嘶吼著飄蕩而出。
“我們的開膛手妹妹不忍住砍死他就不錯了。”
安倫斯揶揄著,喚出了老虎機,戴上了紫色的賭徒手套,拉下了搖桿。
“就是就是,在瞧不起誰呢,小屁孩。”說著,血裔率先發難。
裙裾飛揚,她振動漆黑的龍翼,化作一道濃郁如血的箭矢穿透雨幕,朝著鐘無咎直勾勾地暴掠而去。
與此同時,她纖長的十指之上忽然漫出鮮血,一片鮮艷的血色逆著暴雨向上升起,匯成了一朵巨大的曼陀羅花。
曼陀羅花高速旋轉,漩渦般破開雨水,如同一朵食人花般噬向鐘無咎的身形。
鐘無咎見“伯奇鳥”的鳴聲對他們起不了作用,便切換了佩戴在臉上的儺面,于是這一刻,他將儺面轉化為“雄伯”。
一剎那,無形的虎吼聲蕩開了雨幕。鐘無咎全身纏繞著蒸汽狀的水墨,水墨升騰形成了一條猛虎的形狀。
“吼——!”
墨虎的雙爪蕩開雨幕,撕開了那朵曼陀花。旋即,鐘無咎仿佛心魂與獸靈合一,徹底化作了一頭虎類。
他四肢并用,面色猙獰,落向廢墟的頂部,在廢墟上方縱橫彈射,繼而,如一顆炮彈般襲向了流川千葉。
鐘無咎的戰斗直覺告訴他,只要殺死了流川千葉,那么用“伯奇鳥”的精神控制能力就可以制服其他人。
頃刻間,屏幕上的黑客做了一個鬼臉,旋即流川千葉的身體化作了一片虛晃的數據流。鐘無咎撲了個空,爪子撕裂開了空氣,卻觸及不了那一團數據。
與此同時,閻魔凜破開暴雨追了過來,她的瞳孔映著鐘無咎的側面,妖刀挾著細密的雨絲,如同落雨一般向前揮舞而出。
“頌——!”妖異的血光噬盡方圓十米的雨幕,匯成了一道彎月般的弧光,勢不可擋地向鐘無咎席卷而去。
鐘無咎猛地側過頭來。
他怒吼一聲,雙臂交叉抬起墨爪擋于前方,身形卻被擊退了十米。
緊接著閻魔凜又一次追擊而來,她抬起妖刀一挑,硬生生把鐘無咎的雙臂劃傷,同時將他的身形向天空挑飛而去。
“老虎機小子,來點作用。”黑客大喊,“別觀戰了行不行?”
“就你小子話多。”
安倫斯微微勾著嘴角,倚在老虎機表面,扭頭看著屏幕上的三個圖案飛速轉動,最后緩緩定格。呈現在電子熒屏上的結果,儼然是三個并列的“火箭筒”。
“噢,天哪,好久沒抽到這個了。”安倫斯扶額。
“喂喂喂,騷貨,趕緊把你的炸彈扔出去行不行?!”黑客驚了。
“在路上了。”說完,安倫斯連忙用一只手把整座老虎機抬了起來。
然后,向半空中的鐘無咎狠狠地扔了出去。老虎機翻旋著倒飛在雨幕里。這一刻,老虎機的底部開口忽然打開,緊接著一個黃金火箭筒從中冒出頭來。
鐘無咎倒飛在空中,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便看見一臺老虎機迎面飛來。
黃金火箭筒忽然急劇升溫,整座老虎機都被染成了炫目而危險的紅色,連帶著鐘無咎的身影也通紅一片。
鐘無咎看著這一幕,抬手捂面,將面具切換為“強梁”形態。這是他防御力最強的形態。剎那間,他全身的水墨化作一片無形的刺猬盔甲,覆蓋了體表。
“Boom。”安倫斯輕聲喃喃。
下一瞬間,老虎機在雨幕里爆裂開來,化作一片摧枯拉朽的火光把鐘無咎吞沒。
“嘭——!”
火光化作沖天炎柱,在暴雨里肆掠開來,把百米內的雨水全部蒸發為了滾滾的水汽,向著天空倒涌而去,白色的水汽和黑色的煙霧在這一刻同時漫開。
鐘無咎的身體從黑白二色的霧里倒飛出來,橫飛了兩百多米,撞碎了長街之上的一系列店鋪,最后砸在了一家古董店內部。
“轟!”
閃電一閃而逝,短暫地照亮了積雨云。暴雨墜下,把他的身體打濕,雨水挾著鮮血漫向了大地。
鐘無咎緩緩起身,被血染紅的儺面,猙獰如垂死困獸。
而血裔和閻魔凜絲毫未給他喘氣機會。
此刻二人已然呈包夾之勢,從左右兩側追擊而來。
雨勢越下越大,幾乎淹沒了一整條長街,滿地都是積水,白貪狼、安德魯、漆原理、夏平晝、綾瀨折紙已然向長街之上的周九鴉襲去。
白貪狼沖鋒在最前頭,他奔跑著,體型驟變,膨脹的肌肉撕裂了衣物,就連那一條在雨里紛飛的斗篷都破碎開來。
“吼——!!!”
天晝之狼在雨幕里咆哮著沖出,猙獰的雙眼中射著寒光。
可這一刻,一片鋪天蓋地的陰影忽然從天而落,它抬起頭去,用強而有力的背部和堅硬的前肢,嘶吼著扛住了從天而降的青銅巨柱,就好像頂住了一座大山!
剛抵住一面攻勢,天晝之狼來不及喘口氣,卻驟然看見一面漆金巨鼓攔在了面前,鼓面蒙白犀皮,鼓身繪制著風神和雷神的斗法圖。
那是周九鴉的“風神雷鼓”。
驟然間,風神雷鼓無風自振,鼓面傳出仿佛來自太古的洪音!天晝之狼捂住了耳朵,仰天痛苦長嘯。
可下一刻,鼓面正中忽然爆發出了一條雷電!
“轟——!”赫赫的風雷轟然撕裂雨幕,落在天晝之狼的胸口處,把他轟飛出百米之遠,砸在游樂園的旋轉木馬上,掀起一片塵霧。
而在另一側,周九鴉手握通古羅盤,喚出“月隱千鳥鏡”攔在了綾瀨折紙和夏平晝的前方。
“月隱千鳥鏡”,這是周九鴉在東京拍賣會上從旅團手里奪得的第二件古董——這是一面青銅鏡,鏡背雕刻鳥群飛于波濤之上的紋樣,中心鑲嵌一枚殘缺的月形白玉,鏡面呈暗青色。
這一瞬間,周九鴉從鏡中喚出了一千頭身披月光的青鳥。
“嘩嘩——!”
鳥兒尖鳴著從鏡面里沖出,形成了一片月色瀑布,逆著雨水向綾瀨折紙和夏平晝襲去。
和服少女面色冷靜,剎那間,無盡抄本翻動,她喚出了一片櫻色的紙頁,形成了一片席卷方圓五十米的龍卷風,把裹著月色襲來的萬千只鳥兒卷入其中。
可鏡身之上還在不斷地涌出鳥兒,仿佛無窮無盡一般,綾瀨折紙冷靜地應對著,把方圓百米每一頭向他們襲來的鳥兒,都用紙頁匯成的風刃切裂開來。
“頭頂,我來應付。”
夏平晝面無表情說著,抬頭望向從天而降的青銅巨柱。
與此同時,他伸手拈住環道上的兩枚棋種,喚出了“皇后石像”,以及一次性惡魔棋種“水流惡魔”。
鉆石體的華貴巨像手持雙匕,護于他的身前;
緊接著,一片淺藍色水團忽然在半空中出現,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被裹挾在水流中,這便是“水流惡魔”。
“人魔之橋。”夏平晝說。
話音落下,一座橋梁的虛影架在了半空中。橋首和橋尾兩端,分別鏈接著皇后石像和“水流惡魔”。
二者被一股吸力向橋身扯去,頃刻間融為一體。
待到橋影褪去過后,皇后石像的身形再次顯現開來。
此刻她已然換上了一套水藍色的戰裙,全身纏繞著絲絲縷縷的水流,眼眶之中碧光蕩漾,武器也換成了一柄狂流匯成的長劍。
提示:“皇后石像”與“水流惡魔”在經過人魔之橋融合之后,已化作一枚嶄新的棋種——“狂流之主”。
“狂流之主”所擁有的權能為:“漩渦”(在周身一定范圍內創造一個吸附力極強的水流漩渦)、“水龍”(抬起長劍,匯集四面八方的液體,化作龍影向前掃蕩而出)
“漩渦。”
夏平晝抬頭望向從天空中轟砸而下的萬千道青銅巨柱,下令道。
狂流皇后驀然抬起頭來,猛然向前掃蕩長劍,上空百米處一片巨大的漩渦驟起,把從天而降的青銅巨柱卷入其中,但僅僅卷入了一部分。
夏平晝明白了自己的工作是什么,白貪狼被擊飛了,那自然得由他解決那些從天而降的柱子。
“水龍。”夏平晝又說。
下一刻,狂流皇后手中的長劍忽然化作了一條巨大的水柱!狂流沖天而起,轉瞬扭曲為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類。
她高高舉起劍刃,水龍夭矯而起,漫天墜下的滂沱暴雨,以及地上的積水和血液,全部翻涌著匯入了水龍的體內。
仿佛江流匯入大海。
到了這一瞬,狂流皇后就好像手握一條暴雨匯成的擎天巨柱。
狂流皇后揮舞著劍柄,如柱般的水龍嘶吼著飛舞而出,把出現在天空中的所有青銅巨柱全部納入其中,在澎湃的狂流中撕裂開來!
夏平晝默然地看著這一幕,沒想到曾經能一瞬把織田瀧影和藍多多解決的青銅柱子,現在他居然可以應付得如此輕松。
這便是限制級異能的潛力。
“你在看誰呢,畜生——!”安德魯大吼著。
他抬起漆黑的狙擊槍,把槍口對準了遠處的周九鴉,猛地扣下了扳機。
“嘭——!!!”
一剎那,名為“龍燼”的暗紅色子彈脫膛而出,彈殼在半空中迸裂開來,紅色的龍焰不可遏止地噴發!
然而這一瞬間,周九鴉反應了過來,在龍燼的焰火向他掃蕩而來之前,轟隆隆的震聲里,一座紋著九條龍類的巨鼎拔地而起,攔在了龍燼的正前方。
“嘭——!!!”
龍焰在這一刻燒盡了暴雨,猶如洪水般揮灑向九龍鼎,竟瞬間貫穿了九龍鼎的鼎身,破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剎那間,整座巨鼎都被轟飛出了十多米之遠,撞在遠處一座鐘樓的廢墟上,鼎身內部傳出震耳欲聾的鐘鳴,蓋去了嘩嘩作響的雨聲。
“就你那破鼎有什么用?”安德魯在雨水中癲笑著怒吼一聲。
他往狙擊槍填充了口袋里的最后一枚特制子彈——“余燼之銃”。
這一刻,周九鴉釋放了藏于通古羅盤之中的“奧克蘇斯戰車模型”,這件古董源自波斯,外型為一輛黃金戰車,配16匹微縮的馬匹。
“呦——!”
十六頭黃金馬匹栩栩如生,一齊踏動雙蹄,拖著黃金戰車向前奔走而去,在長街之上傳開地震般的動靜。
“隆隆…隆隆…”
安德魯壓低面孔,猛地向奧克蘇斯戰車扣下了扳機,余燼之銃脫膛而出,化為一片暗紅色的血芒沖天而起。
轉瞬間,余燼之銃把十六頭戰馬噬盡,卻仍然抵擋不住黃金戰車前沖的趨勢。
“來啊…來啊——!混賬東西!”安德魯忽然扯開了嘴角,不退反進。
他在雨里狂奔著,向戰車迎了過去,就好像在迎接自己的死亡,他一邊向戰車扣下扳機,從槍口射出子彈。
卻無論如何,也阻攔不了戰車前行的沖勢。
不一會兒,車輪滾滾而來!巨大的黃金戰車就快要當頭撞向奔走而來的安德魯,勢必要將這個牛仔男碾碎成一片肉泥。
而安德魯也毫無懼意,像是一個瘋子那樣一邊嘶吼一邊沖向戰車,雨水毫無遮攔地打在他的臉上,濕了他的面頰,狙擊槍的槍口不斷射出光柱般的子彈。
可就在這時,一只灰色的烏鴉驀然間從天而降,繼而化作一片鴉羽散落開來。
頃刻間,漆原理的身形出現在了安德魯的右側,他抬起手來,把右手搭在了安德魯的肩膀上,燕尾風衣的尾擺在風雨中飛舞,兩人面對戰車身形,一同消逝開來。
于是奧克蘇斯戰車撲了個空,挾著雨水撞碎了一片又一片的廢墟,旋即被卷入了綾瀨折紙的紙頁風暴之中,往天空倒飛而去。
與此同時,漆原理操控著漫天鴉群,迎著暴雨的痕跡,從半空中轟然墜下,化作一片黑色的潮浪席卷向周九鴉。
鴉群的嘶鳴穿透雨幕響了起來,令人狂躁不安的鳴聲覆蓋了整個世界。
周九鴉用眼角的余光看見了翻飛而來的烏鴉,頓時從羅盤里喚出了“十八銅人陣”。
剎那之間,十八個金光閃閃的銅人排成整齊的上中下三列,橫欄在了鴉群的正前方。
它們有的手持鐵棍,有的手持彎刀,嘴里一齊發出震耳欲聾的“梵音”,化作一片璀璨的金色屏障護在了頭頂。
金光蕩漾在雨幕里。
十八銅人陣擋住了仿佛無休無止的大風和雨水,把飛來的鴉群全部攪碎成一片片血色的鳥羽,一時間空氣中漫著潮濕的血腥氣息。
可這一刻,漆原理忽然與其中一只烏鴉交換了位置,身形閃現到了半空中。
他把抽取到的撲克牌“9點”和撲克牌“10點”從指縫間射出。
“呼哧——!”
兩張撲克牌子彈般射出,化作一片幻影割裂雨幕,筆直射向了十八個銅人。
同時,這也是漆原理“點數最高”的兩張撲克牌,這意味著這兩張撲克牌的爆炸威力最為驚人,絕不可小覷。
“轟隆——!”
下一瞬間,兩張撲克牌在飛行途中同時開裂,化作滾燙的火光沖天而起,森冷的烈火一瞬便破壞了十八銅人陣的陣型。
伴隨著銅人陣潰散開來,周九鴉的身形又一次暴露在了旅團眾人的視線當中。
漆原理抬眼,視線穿透雨幕看向了周九鴉。
只見此刻,周九鴉的身周正被一幅修長的畫卷環繞著。
畫卷之上映照著郊野、小橋、鬧市的繁華景象,行人來來往往,車水馬龍。
儼然是“清明上河圖”,這是周九鴉手里最珍貴的一件古董,同時也是他最為強大的防身利器——無論多么強大的敵人,只要被納入清明上河圖的內部,那就等同于死亡,他將永生永世無法從畫卷內超脫而出。
所以,如果想殺死周九鴉,必須得把他和那幅畫卷分開。
這一刻,漆原理從食指和中指中間取出了一張撲克牌,牌身之上印著一個只有黑白二色的小丑,赫然是撲克牌中的“小王”。
撲克牌“小王”——調換漆原理與百米內一個目標對象的位置,并且在原地造成一場小規模的爆炸。
隨著漆原理手里的撲克牌化作一片鳥羽消散開來,百米開外,周九鴉的身形忽然消逝在原地,取而代之,漆原理出現在了清明上河圖的中心。
“什么…”
周九鴉對這一幕始料未及,眼底第一次閃過了詫異,他和清明上河圖的位置被分開了!并且他被調換到了半空之中,正在往下墜去,沒有任何可以調整身位的方法 同時就在這一刻,周九鴉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冽的下令聲:
“王之閃光。”
話音落下,國王石像和復制體國王同時抬起了權杖。
二者的目光凝視著半空中正在下落的周九鴉。
一個黑白二色的光點在各自權杖頂部匯集而成,忽而膨脹,忽而收縮。
仿佛蘊藏著一個棋盤世界。
可下一秒鐘,自兩個光點之上,兩道黑白光束澎湃著、肆掠著轟射而出,在半空中匯集,筆直地向周九鴉暴射而去!
“轟——!”
周九鴉孤立無援,但他手腕上佩戴著的“字無舟”手鐲在這一刻煥發白色的光芒,化作一片屏障隔開暴雨,護于前方。
圓形屏障散發著白玉般溫潤的光暈,與狂戾的光束激烈碰撞著,漫出了裂縫,就連暴雨都在這一刻為之停滯,世界萬籟俱寂。
“怎么可能…”周九鴉望著這一幕,面色駭然。
可最終,卻是遠處射來的一發子彈徹底終結了“字無舟”的防護。
“砰——!”安德魯的子彈如流星般射來,轟落在了屏障的中心,裂縫在這一刻無限擴張,最終整個屏障如同破碎的白玉一般潰散。
周九鴉的手鐲在這一刻破碎了,他踉蹌地后退著。
皇后握著水流之刃的劍柄,化作一束,迎著暴雨,向周九鴉狂掠而去。
一瞬間,水流之刃便刺穿了周九鴉的身體,鮮血汩汩地從中噴涌而出。
夏平晝默默地看著周九鴉。
皇后手起刀落,攪動手中的刀柄,水流把周九鴉五臟六腑一同攪碎,在他的體內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那是一個駭然的空洞,透過里面甚至可以窺見街道之上的景象。
下一刻,她拔出了水流劍,眼眶中燃燒著森冷的火焰。
周九鴉僵在了原地,想要捂住空洞的身體,卻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
在最后的最后,他好像從精神控制中緩過神來,忽然吐出一口鮮血,一邊跌跌倒倒地后退著,一邊緩緩抬眼看向前方,像是在尋找著誰。
可這一刻,緊接著又是一束子彈射來,貫穿了他的頭蓋骨。
撲通一聲,他倒在了地上,濺出了一片血色的水花。
周九鴉緩緩扭頭看向遠處還在與團員僵持著的鐘無咎,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林醒獅。
暴雨迎面落下,沖刷著他蒼白的臉頰,他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沖著林醒獅說了些什么。
可一陣微弱的聲音,卻被雨聲蓋去了。
周九鴉,死了。
與此同時,夏平晝的眼前彈出了一個黑白相間的系統提示框。
已成功在時限結束之前,完成主線任務一(第五階段):隨同白鴉旅團一行人,斬殺世界第一驅魔人組織“湖獵”的任意一名成員。
已得到任務獎勵:2個屬性點、2個技能點、3個分裂點 提示:主線任務一已完全結束。
目前二號機體,尚未完成的任務僅剩一個:主線任務2(最終階段)——蟄伏在白鴉旅團當中,殺死“開膛手杰克”。
完成最終任務,即可達成“機體畢業”。
夏平晝面板上的看了一眼任務時限。
9月1日。
倒計時只剩下不到一周。
但他知道,已經沒有一周時間留給他了,流川千葉已經知道了他是內鬼,他必須在這兩天內與旅團做出決斷。
這時候,一只烏鴉穿過滂沱的雨幕,振翼飛來。
漆原理的身形在簌簌下墜的鴉羽之中出現,他拿起指縫間的一枚撲克牌,往下拋去,撲克牌刺入周九鴉的肩膀。
而撲克牌的牌身,赫然映著一個五彩斑斕的小丑。
大王:當你用這張撲克牌刺入一個驅魔人的尸體時,竊取敵人的天驅,為己所用(最多只能竊取一個人的天驅)。
于是乎,周九鴉的通古羅盤轉瞬間便出現在了漆原理的手中,他將羅盤握在掌心之中,不一會兒這個蘊藏著無數珍貴古董的羅盤便消失不見。
夏平晝看著這一幕,心里若有所思。
“這樣的話,湖獵少的那部分戰力,就被旅團補上了。”他想,“反正你們最后都會為我所用,既然周九鴉的通古羅盤都被你拿到手了,希望你能在救世會一戰發揮些許的作用吧,團長。”
想到這兒,他遠遠地看了一眼鐘無咎,此刻鐘無咎在圍攻之下已然跪地不起,滿是鮮血的體表披著刺猬狀的甲胄。
這么僵持下去,其他團員要拿下鐘無咎只是時間問題。
“那個鐘無咎也拿下了,但兩個還不夠,還不夠…”安德魯走了過來,喘著粗氣,“要我把那個林醒獅也一起宰了么,團長?”
說著,他抬起了狙擊槍,對準了遠處昏迷在血泊當中的林醒獅,她闔著眼睛,面色蒼白,一片火紅色的發縷散落在身邊。
“動手。”漆原理說。
可就在這一瞬間,天幕之上忽然響起了一陣閃電般的轟鳴,所有人都應聲望去,原來是一片巨大的太極八卦陣在云間敞開。
“轟隆!”
黑白二色的光暈匯成一個圓形,在天空中流轉著,這一刻就連暴雨都被遮蔽了。
緊接著,一片烈火匯成的鳥羽紛紛揚揚地墜了下來,燒盡了世間的潮濕氣息。
白鴉旅團的眾人紛紛后撤,連帶著正與鐘無咎抗衡的血裔和閻魔凜也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一會兒,火羽散去了,鐘無咎和林醒獅的身影也被一條土龍載在背上,向著一個不速之客的身影迎去。
“你們這群…狗東西,居然,居然把老鴉…”諸葛晦握著折扇,怒不可遏地從長街的盡頭沖來。
他俯下身抱著周九鴉的尸體,又看了看昏倒的林醒獅和鐘無咎。
綾瀨折紙和夏平晝默然不語。
“嚯,援軍來了。”血裔微微一笑,“我還納悶他去哪兒了呢?”
“他來晚咯。”手機里的黑客說。
“我還以為已經結束了呢,結果又來一個送死的。”安倫斯聳聳肩。
羅伯特抱著肩膀,打了一個呵欠:“你們動作快一點吧,我在這邊看得好無聊,已經想開扇門回去吃早餐了。”
“急什么?”閻魔凜面無表情地問。
此刻她明白局勢已定,以雙方的人數差根本沒有懸念,于是提前關閉了“咒怨模式”,妖刀的毛孔閉合,刀鐔也隨之回歸正常的形態。
“對方只剩一個人有戰斗力。”漆原理看著諸葛晦,平靜地說,“解決他。”
可話音剛落,正當旅團眾人想動手,忽然一片巨大的威壓穿透雨幕,自城市的上空傳來,旋即他們看見了一片紫紅色的流星從天而降。
“轟——!!!”
一個巨坑在墜落點應聲而成,此刻坑洞的中心正矗立著一只巨大的獅子,它體長三十多米,渾身覆蓋著熊熊的火焰。
暴雨被紫紅色的烈火轟然燒盡,化作水汽,自它的體表冉冉升起。
白鴉旅團的眾人皆是微微一怔,旋即抬起頭來,看向這頭來自海帆山上的不速之客。
龐然巨獸喘著粗氣,緩緩地抬起頭來。
此時此刻它的頭頂正戴著一項擴散著漆暗光芒的冠冕,可怖的威壓如一座巨山般墜下,籠罩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恍惚間,林醒獅微微睜開眼睛,她抬起眼來,看了看它的背影:
“小…年?”
小年獸頭戴魔冕,居高臨下地看著白鴉旅團的十一人,幾乎一字一頓地開口道,“滾開。敢動他們,那我就把你們全都宰了。”
話音剛落,長街之上寂然無聲。
漆原理望著這頭陡然出現的巨獸,微微挑眉,許久之后,他喃喃地說:“居然是年獸之子么?”
“有趣,居然又是一個沒有情緒的個體么?”
流川千葉先是震驚,隨后勾起嘴角,自言自語地說著。
“呃,年獸不是惡魔么?為什么要袒護湖獵的人?”黑客一愣,而后扭頭看向白貪狼,“白貪狼,問你呢。”
白貪狼已然變回人形。
他看著小年獸,皺了皺眉,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神了。”羅伯特撓了撓機械腦袋,“到底能不能下班?”
“這是什么東西,人魔情未了?”血裔歪了歪頭。
閻魔凜抬起刀尖,默默地對著小年獸。
“有完沒完?”安倫斯微笑著問。
安德魯不耐煩地說:“嘰嘰喳喳的,把他們和周九鴉一起宰了就完事了。”
“你確定么?”小年獸緩緩地說,“即使我沒辦法贏下你們,但至少把你們當中的半數人宰掉是可以做到的。”
它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如果你們不信邪,那我們可以試試。”
白貪狼遲疑了一會,“團長,年獸大君對我有恩,如果你們要對年獸之子動手,那我…”
漆原理沉默著,扭頭看了他一眼。
“團長,動手么?”閻魔凜問。
漆原理低著頭思索了一會兒,旋即搖了搖頭,“不…撤退吧,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浪費時間。”
“早就在等你這句話了,團長。”
羅伯特說著,抬手在廢墟的墻面上生成了一扇傳送門。
聞言,其他團員面面相覷,似乎有人還打的意猶未盡。
但他們也都明白,這頭年獸的來頭不淺。
昨日夜晚,在那場海帆城圍墻外的戰爭里,便是年獸之子以一敵二,擊退了湖獵當中的最強者“林醒獅”。
由此可見小年獸的實力有多么恐怖。
“好吧,既然團長都這么說了。”血裔聳聳肩。
“下班咯。”黑客從手機里脫身而出,伸了個懶腰,“大豐收大豐收,周九鴉的古董庫都不知道能買下幾座城市了。”
“哈?就這么走了?”安德魯歪眉擠眼,“團長,你認真的么?”
漆原理默然不語。
他把指尖的撲克牌收回袖口當中,緩緩轉身,雙手抄在燕尾風衣的口袋里,一步一步地向著廢墟的那扇門走去。
其他團員也跟了上去,只剩下安德魯一個人還不滿地駐足在原地。
閻魔凜拍了一下安德魯的肩膀,“希望接下來不會看見你還像個狂躁癥一樣,天天發神經。”
“聽到了沒,狂躁癥大叔?”黑客無語地說,“雖然知道你們西部牛仔比較狂野,但也沒你這么狂野的吧?”
夏平晝和綾瀨折紙從安德魯身旁掠過。
“狂躁牛仔。”綾瀨折紙說。
“鬼鐘牛仔。”夏平晝也說。
“哎,行了行了…那就算了。”
安德魯惱火地說著,猛跺了一下地面。
事實上,殺死周九鴉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他和湖獵其他人無冤無仇,也沒必要繼續糾纏下去,于是安德魯轉身跟上其他團員。
流川千葉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小年獸叫住了他:“等等,你先留下。”
漆原理聞言,默不作聲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小年獸。
“把鐘無咎身上的精神控制解除了。”小年獸說,“不然我不會放你們走。”
流川千葉一愣:“真是一個有趣的請求。”
“千葉,你可以做到么?”漆原理想了想,然后問。
“當然了。”
“別動什么手腳,我盯著你,如果被我發現,我在第一時間把你宰了。”小年獸嘶啞地說。
“我知道的。”說完,流川千葉舉起雙手,一步一步地走向鐘無咎。
“精神控制?”
諸葛晦微微一皺眉,也并未阻攔他,而是轉動著眼珠子,默默觀察著情況。
不一會兒,流川千葉忽然俯下身去,抬手觸碰了一下鐘無咎的脖頸。
他閉上了眼睛,深入了鐘無咎的精神世界。不一會兒,透過鐘無咎的記憶,他看見了一個女孩,一個白發的女孩,她有著一雙紅色的眼睛。
一片寂靜中,流川千葉緩緩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孔…佑靈。”
小年獸微微一怔,旋即面色更加陰郁了幾分。
漆原理雙手插在燕尾風衣的口袋里,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片刻過后,流川千葉忽然睜開眼,開口說:
“好了,那個女孩在他腦海里種下的精神烙印已經觸發過一次,正好處于最虛弱的狀態,沒有之前那么強烈,變得容易拆解了許多。”
說完,流川千葉緩緩起身,在小年獸的凝視中,他走回了團員的中間。
“走吧,團長。”流川千葉微笑著說。
漆原理回過頭去,這時一片群鴉如同潮水般漫過白鴉旅團眾人的身影,等到鴉影褪去之時,他們已經消失不見。
而與此同時,廢墟之上的那扇木門也已經合攏,繼而緩緩地消散。
小年獸見狀,緩緩地松了口氣。
它摘下戴在頭頂的魔冕,把體型縮小至一米多的寵物狗體長,而后回過頭看向諸葛晦,又看了看昏倒在地的林醒獅。
“你…為什么?”諸葛晦看了看小年獸,警惕地問。
“她待在你那邊不安全,旅團隨時可能會攻回來,所以我要帶她走。”小年獸平靜地說,“這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如果有意見,那我現在就可以把你宰了,明白么?”
諸葛晦沉默著。
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小年獸突然出手,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抗衡不了一整支白鴉旅團。
更何況,現在他和小年獸打起來,別說是林醒獅了,就連鐘無咎他都有可能護不住,小年獸本身就實力強悍,更別提他這邊還有兩個傷員。
如此權衡了一番,暫且把林醒獅交給對方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里,遲疑了好一會兒,諸葛晦問:
“你…你確定不會害她?”
小年獸歪了歪頭,“你是不是在逗小爺笑啊?我不救你們,你和他們都已經是一具尸體了,我有必要害她么?”
它白了他一眼:“堂堂湖獵的狗頭軍師,連這種事情都想不明白么?我雖然知道你擔心她,但能不能動一動腦子?”
諸葛晦沉默了一會,抬起折扇指著小年獸:“保護好她,如果她出了事,我和你們惡魔…”
“行了行了,哎,沒必要放狠話,聽膩了。”小年獸說著,揮了揮爪子,踱步走了過去。
然后它背起了昏迷的林醒獅,頭也不回地往山中趕去。
“老鴉…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雨幕里,諸葛晦深深地看了一眼周九鴉。
然后他咬咬牙,揮舞折扇,雨水忽然逆流而起,化作了一條水龍背起了受傷的鐘無咎,以及周九鴉的尸體。
片刻之后,他站到了水龍的頂部,龍身夭矯而起,帶著他向著東方飛舞而去,不一會兒便離開了這座峽灣城市。
雨還在下著,一片偌大的雨聲籠罩著海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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