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橋上燈火通明的列車轟隆而過,掀起的晚風漫漫吹過城市的上空。
此時此刻,黑蛹正倒吊一座在高空作業平臺的下方,拘束帶感官穿透夜幕,替他遠遠地凝視著遠方的高樓。
而在那棟高樓的天臺上,有一個裹著黑色緊身衣的修長身影背靠欄桿站下,側目眺望著長街之上的景象。
黑蛹注視著那個人影,回想旅團聚會期間,他通過二號機體和黑客交流時取得的情報。
夏平晝:新人長什么樣?什么能力,具體多強?
黑客:你真煩,是不是只要是一個女的你就不放過啊?
夏平晝:我只是好奇新團員比我厲害還是比我弱,不然我豈不是又成了墊底的了。
黑客:我不信。
夏平晝:我是男同。
黑客:…
黑客:蘇穎,4號新團員平時喜歡穿著黑色長外套,內襯一件黑色緊身衣,平常戴著眼鏡,年齡未知。我也是才知道她的長相,能力還不清楚。
黑客:她和團長一起待在黎京的鴻月商業街那邊呢,聽說是打算和黑蛹接觸。畢竟黑蛹剛在那里和吞銀干了一架。
夏平晝:黑蛹就這么重要么,團長這么關注他。
黑客:誰知道呢…對了,我查不出蘇穎的背景。她很詭異,問團長團長也沒有說。
夏平晝:小心內鬼。
黑客:安啦,我是他媽的內鬼殺手。
黑客:話說我也沒查出來你的背景,鬼知道你是什么成分。如果不是團長不在乎團員的來歷,我感覺你也挺可疑的。
夏平晝:說不定我和她都是內鬼。
黑客:沒事,我會一直視奸你們的。
夏平晝:我這就把手機砸了。
黑蛹凝視著遠方的那條人影,心想:“如果沒猜錯,這個人應該就是蘇穎了…在鴻月商業街釣了一整天時間,總算找出來了…不過她和團長本身就是沖著我來的,我在釣他們,他們也在釣我——這種情況下,我只能用拘束帶化身去和他們接觸,否則容易出事。”
如果情況允許,他的目標自然是讓黑蛹抓住這個新團員,然后用“拘束帶真言”來逼問對方,迫使她說出真話。
如此一來便能探究清楚,這個新團員到底是“真媽媽”還是“假媽媽”。
如果是“真媽媽”,那她為什么要借由五年前的那場事故假死,對顧卓案和三個孩子隱瞞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如果是“假媽媽”,那她為什么認識顧文裕的老媽,又為什么要借用老媽的名字——“蘇穎”加入白鴉旅團?
她和蘇穎之間到底有什么關聯,這個關聯又是否與蘇穎的死有關?
當然了,最理想的情況其實是:這個蘇穎和顧文裕的媽媽沒有任何關系,二者之間只是碰巧撞名了而已。
如此一來,黑蛹的煩惱就灰飛煙滅了,他的計劃照常進行:靠著顧綺野和顧卓案對于虹翼的執著,進一步引導他們接近虹翼,為自己謀求救世會的情報。
想到這兒,黑蛹提前把手機打開飛行模式,包裹入拘束帶的內部。
以免在拘束帶化身接觸蘇穎的過程中,黑客大范圍掃描周圍的電子設備,順便把他的手機給黑了。
早在清楚黑客的能力之后,黑蛹就決定以后不管是讓一號機體接觸旅團團長,還是旅團的團員,他都得保證自己的身上沒有攜帶著任何智能設備。
受限于黑客的能力,他每一次都必須與對方直當面聯系,而不是靠著手機短信溝通,免得被黑客找到可趁之機。這個神童小屁孩在網絡技術的方面上可不是虛的。
此時的鴻月商業街上方,那一批持槍匪徒已經沖入銀行內部,迅速扣下扳機,靠著大范圍火力覆蓋射殺兩名警衛,而后對空鳴槍,迫使銀行內的每一名職員都趴到了地上。
霓虹燈匯成的光流之中,街上的行人尖叫著四竄而逃,一時間整條街道的人流都往著出口處涌去,汽車的鳴笛聲響遍四面八方。
而蘇穎和黑蛹此刻都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靜靜地觀察著街上的景象。
蘇穎的目標應該是等待黑蛹出現,代替旅團團長和他接觸。
甚至很有可能,銀行里的這場騷動就是他們策劃的,畢竟只要稍微調查一下黑蛹,就會明白只要有好玩的事情發生,那么這位亦正亦邪的怪客就有可能會出現在現場。
他們只需要花錢雇傭一群亡命之徒,就可以上演銀行里的這一幕。
而黑蛹的目的則是抓住蘇穎,弄清楚這人到底是不是他老媽。
蘇穎的位置離他不是很遠,他只好保持著隱形狀態靜待時機,等蘇穎稍微拉遠一些之后再釋放出“拘束帶化身”。
否則要是黑蛹的本體被她察覺到,很有可能會當場翻車——畢竟蘇穎可能只是一個幌子,團長就埋伏在周圍,等待黑蛹登場。
這會兒,透過黑蛹的視角雖然看不清銀行內部的情況,但通過拘束帶感官放大后的聽覺,他可以聽見銀行內的一系列動靜,再大差不差地判斷里頭發生了什么。
他一邊靜靜凝視著遠處的蘇穎,一邊聽著銀行內部的動靜。
急促而連續的腳步聲傳來,攜帶爆破裝置的匪徒沖入金庫,把裝置安裝在金庫的大門上。“嘀嘀嘀”的聲響傳出,緊接著“嘭”的一聲巨響傳遍了整條商業街。
匪徒們一邊大吼“動作快點”一邊提著袋子沖入金庫,大把大把地抓起架子上的紙幣塞入其中,就像是一頭頭餓狼看見了獵物。
就在這時,天臺上的蘇穎動了。她就像一條靈活的野貓,輕盈地在高樓巷道之間躍動,抓著通氣管往下滑落,一踏墻面落至廣告燈牌的上方,最后在半空中晃蕩一圈落入街道。
這一瞬,她的臉上忽然覆蓋上了一層面具,那是一張如同貓臉般的面具。貓眼的瞳孔高高豎起,面頰上幾條貓須鋒利得像是爪子,一直向耳部蔓延而去。
“天驅?”黑蛹想,“據我觀察,她的身上應該沒地方可以藏著面具,所以這個面具應該就是她的天驅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伸出右手,在高空平臺上方剝落出一片拘束帶,拘束帶在平臺上蠕動、上浮,逐漸堆砌成一個歪歪扭扭的人形。
漆黑的拘束帶逐漸將人形徹底包裹,使它成了一個“無面具無風衣”版黑蛹,正如在日本時每一次登場的那樣。
黑蛹輕輕一推拘束帶化身,使其往下墜去,化身在半空之中伸出拘束帶拉住紅綠燈牌,把紅綠燈的桿子扯得變形,而后抓住拘束帶疾速飛蕩一圈,朝著銀行靠攏而去。
此時此刻,銀行內部。
五名匪徒背著一大袋一大袋的紙幣從金庫中沖出,卻發現在外頭把風的幾名同伙已經被一個臉戴野貓面具,身穿黑色緊身衣的身影放倒。
蘇穎踩在他們同伙的背部上,微微側身,透過面具看向幾人。
下一瞬,五名匪徒同時回過神來,同時抬起手中的步槍沖著女人掃射。槍火傾瀉而出,形成了一片鋪天蓋地的彈幕。
蘇穎無處可逃,但她的身影在這一刻突然變得迷糊、扭曲,隨即詭異地顫動起來。
這一幕就好像看電視時,屏幕突然“卡屏”那樣,緊接著畫面上邊的人物突然在雪花噪點之中拉長、抽動。
霎那間,她的身形陡然間消失在槍林彈雨之中。
待到震耳欲聾的槍聲停息時,為首的匪徒惘然地回過頭,突然看見一張貓臉正貼在他耳邊,面具后的女人對他輕聲說了些什么。
那名匪徒陡然一驚,瞳孔擴張,但未等他反應過來,蘇穎跳到了兩名匪徒的背部上,徑直用膝蓋踢碎他們的背脊,再從身后將他們壓倒在地,用手刀把他們擊暈。
其余三名同伙回過神來,紛紛扭動槍身對準蘇穎扣下扳機。
蘇穎側過頭來望向槍口,手疾眼快地舉起身下兩個匪徒的身體,把他們的血肉當作盾牌,把撲面而來的槍火全然擋下。
“噗嗤噗嗤”的聲響之中,一個個血色的口子在他們的身體上接連漫開,血花四處噴濺,子彈始終未觸及蘇穎的身體。
緊接著,趁另外三人換彈的那一瞬,蘇穎把兩具尸體扔了出去,把其中兩人壓倒,隨即迅疾地撲向另外一人的身前,抓住他的右手手腕往前一扯,使其失去平衡,然后擰動身子,用背部抵著他的胸口,一個過肩摔把他制服在地。
“砰”的一聲巨響,男人的軀體被蘇穎砸在地上,骨頭斷裂的咔嚓聲清晰可聞。
剩下兩名匪徒掙扎著從同伙的尸體下起身,朝著蘇穎扣動扳機。
蘇穎的軀體在這一刻發生異變,又一次地模糊成一片詭譎的幻影,就好像映照在鏡面上的影子突然破碎了一樣。她的身體陡然扭曲,旋即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鐘,她瞬閃至兩名匪徒身后,用修長的左右腿分別勾住他們的腦袋。
緊接著上半身在地上一擰,腿部猛地發力,他們的頭部在“咔嚓”的清響之中旋動一圈,不再傳出動靜,臉上還保留著錯愕的神情。
“這年頭沒點超能力還出來犯罪,真沒有自知之明…”
蘇穎輕聲喃喃著,用左右肩挎起了地上裝著紙幣的背包。
就在這時,她忽然抬起頭來,看見一顆漆黑的、巨大的蟲蛹正倒吊在天花板的下方。
蘇穎從地上直起身來,靜靜地凝望著那顆巨蛹,銀行內的燈光一閃一滅。不少燈管都已經被槍火打得破碎不堪,白色的殘片簌簌地落在地上。
蘇穎歪了歪頭,平靜地說道:“我都等的不耐煩,出來找點樂子了,你才出來。”
黑色的巨蛹緩緩解開,一個通體包裹著拘束帶的人形鉆了出來,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本兒童連環畫《小蝌蚪找媽媽》。
拘束帶化身說道:“噢我認識你…旅團的新團員,蘇穎,對么?”
“看來和團長說的一樣,你有一種窺視別人的詭異能力。”蘇穎一邊說一邊摘下面具,將面容暴露在燈光下。
她的臉龐不斷變換,有時是一個嫵媚的中年女人,有時是一個清純的少女,但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淡漠,看不出任何表情。
蘇穎似乎已經從漆原理那里聽說了,黑蛹擁有一種用于獲取信息的未知能力,所以當黑蛹說出她的名字之時,她并未感到驚訝。
黑蛹倒懸的目光鎖定在蘇穎臉上,心中思考:她的“天驅”還有變臉的能力么,剛才那種突然消失的力量應該也來自于她的天驅。
“恕我直言…其實我也認識一個蘇穎。”
“是么?”蘇穎踢開腳邊的尸體,隨口說,“但說無妨。”
黑蛹低垂目光,一邊翻動連環畫一邊說:“我認識的那個蘇穎,五年前遇見了一場事故,永遠地葬身在了這座城市之中。她留下了三個可憐的孩子,以及一頭發狂的蠢牛。”
黑蛹頓了頓:“野貓女士,請問你和那個蘇穎之間是否存在著什么關聯?”
蘇穎聞言微微呆在原地:“沒想到還有人知道這些,讓我吃了一驚…怪不得白鴉旅團的團長會那么關注你,甚至把抓住你當成我的第一個入團任務。”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黑蛹聳肩,“你到底是真的‘蘇穎’,還是假的‘蘇穎’?又或者你其實和那個蘇穎不存在聯系…但看你的反應,好像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誰知道呢?或許我是你說的那個‘蘇穎’,又或許我不是…”蘇穎淡淡說著,她臉上的面容忽然固定。
赫然是顧文裕記憶之中母親的模樣,他的記憶里蘇穎一直長得十分年輕,有著一張秀麗的面孔,氣質淡漠而溫和。
黑蛹微微一愣。
此時就連她的聲音都變得與顧文裕記憶中的蘇穎無異:“說一說吧,你為什么會認識蘇穎,又為什么會執著于我是不是蘇穎?”
黑蛹盯著蘇穎的面孔,心想:果然…既然她都把這張臉變出來了,那她要么認識一號機體的母親,要么她就是蘇穎本人。
“看來,小姐你果然認識她。”他喃喃地說。
“不然呢?”蘇穎說,“答案不是明擺著在你眼前嗎。”
“媽媽。”黑蛹忽然說。
蘇穎愣了一下。
這一聲措不及防的“媽媽”讓她的大腦短路了一下。
整座銀行都短暫陷入了死寂之中。
“媽…我是蘇子麥啊,媽…”黑蛹陡然變換拘束帶化身的喉部細節,換了一個聲線,用蘇子麥的聲音說道,“你不會已經不認識我了吧,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緊接著,他將臉部變換成蘇子麥的模樣,然后褪下了覆蓋著臉龐的拘束帶。
望著這張與自己的面孔有著九分相似之處的少女面容,蘇穎呆愣原地,一動不動。
見她沉默不語,倒吊在半空的蘇子麥吸了吸鼻子,一邊用拘束帶擦著鼻涕,一邊泫然欲泣地說道:
“媽,你為什么要騙我們…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與此同時,銀行外部,倒吊在高空作業平臺上的黑蛹撓了撓下顎,心中想道:
“不會以為只有你能變臉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是真的我媽,還是裝的我媽,你裝成我媽又到底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