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看著奧地利特使,繼續道:
“您說那些自由派?
“嗯,我沒記錯的話,他們前些年好像在法國鬧過一次。
“但他們現在在哪兒?
“我的內閣里,稅務局里,警務局里,到處都有自由派在任職。他們兢兢業業地為我,為這個國家服務。
“您可以去問問他們,是否想要吞噬我。
“我敢打賭,奧地利的自由派如果真來到法國的話,他們只會想著,‘哇哦,能在這兒買棟房子就好了’。”
摩西伯爵陷入了沉默。
他發現,事情似乎真的會如法國王太子說的那樣發展。
自由派會摧毀奧地利,摧毀普魯士,摧毀薩克森…
卻真的不可能摧毀法國。
甚至,自由派牽制住帝國軍力的話,對法國來說是非常有利的局面。
他想到這里,不禁瞳孔驟縮。
原來自己準備的撒手锏其實只是套在帝國脖子上的絞索。
一定要趁法國人還沒注意到這一點,盡快與他們達成停戰協議。
他迅速收起桌子上的兩本小冊子塞進口袋,向約瑟夫欠身道:
“殿下,我會立刻將您的要求帶回維也納。
“那個,考尼茨伯爵還建議,為了減少戰爭對我們兩國的破壞,最好能在半個月之內舉行停戰談判。”
嗯,他返回維也納就得一周左右——晝夜趕路的話——談判代表得立刻接力出發才行。
約瑟夫露出微笑:“我很欣賞考尼茨伯爵追求和平的態度。
“那么就半個月后吧,談判地點選在威尼斯城好了。”
一星期后。
維也納。
圖古特男爵掃了眼手中參與暴亂者的名單,隨意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心神不寧地望向辦公室北側的大道。
不知怎地,他最近總覺得會有什么壞消息從那兒傳來。
其實他已經隱約察覺到皇帝陛下那邊有些不對勁——
瓦爾特男爵失去了音信。萊茵菲爾斯伯爵等人很久未得皇帝陛下召見。而兩個考尼茨派系的大臣疑似去了皇帝的臨時行宮。
圖古特前天就寫信請求前往布爾諾,但皇帝陛下一直沒回復,所以他就只能繼續在維也納等著。
“最多就是辭職罷了。”他搖了搖頭。
戰爭失利的責任多半會落在他身上,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他已經做了規劃,等辭職之后就去漢諾威或者丹麥做公使,過幾年國內形勢好轉了再回來謀個職位。
就在這時,他的助手突然滿頭大汗地闖了進來,返身將門關好,這才壓低了聲音道:
“大人,布爾諾剛送來的消息,皇帝陛下已經決定向法國尋求停戰。”
所謂的“尋求停戰”就是一種委婉的說法,相當于準備投降了。
圖古特男爵頓時大驚,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抓起外套便向外跑去:“準備馬車,我要去見陛下。”
奧地利要投降這么大的事兒,皇帝竟然沒和他這個國務大臣商量,就突然做出了決定。
他必須得去見皇帝陛下一面才行。
次日中午,圖古特的馬車剛駛過維也納遠郊,就有仆人從前面的鎮上買了當天的《維也納日報》送來。
當圖古特看到報紙頭版的標題,腦子里頓時就是“轟”的一聲——“國務大臣圖古特男爵建議皇帝陛下向法國尋求停戰”。
天主作證,他這段時間都待在維也納,怎么可能建議皇帝投降?
這自然是科布茨爾的手筆。
在三大家族聯手之下,想要進行一些新聞管控還不是輕而易舉?
當然,這也是得到弗朗茨二世默許的。
這位皇帝知道,必須有個人來承擔因奧地利投降而引發的民眾怒火。
而圖古特正是最佳人選。
次日黃昏,當圖古特男爵終于風塵仆仆地趕到布爾諾之后,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皇帝陛下今天正式罷免了他的國務大臣職務。
科布茨爾成了他的繼任者。
天亮之后,圖古特想去覲見弗朗茨二世,卻被后者拒絕。
而一群年輕貴族在臨時行宮外認出了圖古特,立刻沖過來要揍他。幸好圖古特的車夫反應快,立刻驅車逃跑,這才令他躲過一劫。
維也納。
舍勒爾男爵將稿件交給一名將帽檐壓得很低的男子,而后從后者手里接過了兩枚弗羅林的報酬。
他神情恍惚地回到家中,就見妻子已將行李都搬上了馬車。
舍勒爾又進屋確認沒有落下東西,便一頭鉆進了車里。
這棟房子他已經賣掉了。連同特倫海姆村的地也賣了。
他的小兒子因參與暴亂遭到逮捕,而他受到此事牽連,丟了市政廳的工作,大兒子的撫恤金也被軍事委員會罰沒,甚至連他的爵位都差點兒不保。
后來科隆比埃伯爵幫他運作,說可以將他兒子盧卡斯的審判時間延后,在那之前他如果能籌到足夠的錢,就有可能免于判處斬刑。
他有一年的時間,拿出3千弗羅林去喂飽那些貪婪的法官。
又是3千弗羅林,他似乎被這個數字詛咒了。
舍勒爾變賣所有的家產,也只湊了不到1千3百弗羅林。
這時他的妻子想起來,她在法國蘭斯有個表弟,這些年做化妝品生意賺了些錢。
于是他們便決定去求他借些錢救盧卡斯。
反正舍勒爾在維也納也沒了工作,據說法國那邊報社的薪水還挺高,正好也能去賺點兒錢。
他以前在市政廳做書記官,倒是會寫些文章,在報社找份工作不難。
最近這一陣他就為一個神秘團體寫了十多篇稿子,賺了近30弗羅林。
待舍勒爾男爵的馬車駛出維也納外城,就看到有不少人聚在路邊焚燒圖古特男爵或是瓦爾特男爵的稻草人,并不住地高聲咒罵。
目前維也納城里還是軍事戒嚴狀態,所以人們只能跑到郊外來發泄。
從人們的罵聲之中,舍勒爾逐漸拼湊出了完整的信息——奧地利將在威尼斯向法國投降。而做出投降決定的正是圖古特男爵。
他皺眉拉上了車窗簾,取出紙筆,想了想,趴在車廂里的小木桌上寫下了標題:維也納,罪惡、貪污與淫亂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