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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未雨斷禍根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一頓連消帶打,侄媳婦李氏搖旗吶喊,一場不小風波,很快消弭于無形。

  堂中重新恢復歡聲笑語,有人智珠在握,有人竊喜雀躍,有人如釋重負,有人樂見其成,各有心思。

  王夫人的忿恨欲狂,寶玉的花癡傷悲,顯得很不合時宜,被堂上眾人下意識的無視。

  等到賈琮進入堂中,先向賈母見禮,又和史鼎夫婦寒暄,堂中氣氛變得越發融洽。

  賈母笑將玉釧之事說過,賈琮對賈政笑道:“老爺也太外道,我身為兄長,扶持堂弟讀書,分內之事。

  兩個蔭監名額本就閑置,不過是順手之事,怎能當得起老爺厚賜。”

  賈政笑道:“我日常常去族學,外七房有讀書之志的子弟,可是有不少呢。

  你獨將兩個蔭監名額,都給了二房兄弟,這份人情可不小,我不過是代寶玉和環兒謝你。”

  寶玉聽了這話,心中惡心不已,生出滿腹怨懟,哪個要去國子監讀書,都是你們逼我害我。

  還因這事謝賈琮這祿蠹,生生賠進玉釧這等丫鬟,豈是我的本心,卻要強加于我,當真荒謬之極。

  史湘云搭腔笑道:“三哥哥,這叫長者賜不可辭,這么漂亮的丫鬟,還不夠你得意,好好收著就是。”

  賈母笑道:“琮哥兒,云丫頭這話有理,老爺賞的收著就是,別忘了你老爺的好處。”

  賈琮說道:“那我就卻之不恭,多謝老爺的心意。”

  寶玉聽到史湘云那句長者賜不可辭,竟然是如此刺耳。

  俏美靈動的云妹妹,如今也落了俗套,開口便是世俗禮法,自墜污濁不自知,可憐可嘆。

  又見賈琮借史湘云之言,順勢收了丫鬟玉釧,虛偽貪色,當真無恥,怎不能讓人痛恨鄙夷。

  此時,堂外傳來腳步聲,未見其人,爽利笑聲,悠悠回蕩,紅錦暖簾掀開,進來的正是王熙鳳。

  她為剝光自己姑媽臉皮,讓她難再覬覦大房家業,也算是機關算盡,費盡心思。

  原本施展法力詐術,從賈母口中落定口徑,過完年裁撤二房月例用度。

  但即便如此,到時少不得費一番口舌,只是榮慶堂的事情,歷來都瞞不住人。

  今日堂中賈政送婢謝禮,榮慶堂里外進出繁雜,王熙鳳身為管家奶奶,自然耳聰目明。

  事情不過剛落地,便有人向她通風報信。

  她是個八卦熱鬧性子,自然要來露臉湊熱鬧。

  原本王夫人的一等丫鬟,便是二房用度裁撤之要。

  如今這般先被拿掉,年后辦事愈發順理成章,她心中自然受用。

  她見堂中眾人笑語晏晏,唯獨自己姑媽臉臭臭的,心中很不著調的大為得趣。

  笑道:“老太太,方才我正跑腿做事,路過榮慶堂聽到風聲,二老爺賞了琮兄弟大寶貝。

  我心中好奇便來瞧瞧,沒想到是玉釧這丫鬟,我是沒別人命好,哪天老太太憐惜,也賞我個好的。”

  賈母笑道:“你這猴兒,好歹也是個管家奶奶,還這么不著調,哪有熱鬧往哪里湊。”

  眾人聽王熙鳳插科打諢,都忍不住發笑,堂中氣氛愈發喜氣洋洋。

  王熙鳳笑道:“還是二老爺最體恤晚輩,怪不得琮兄弟和二老爺親近。”

  賈母和賈政聽了這話,各自心里妥帖受用,只王夫人對王熙鳳巧舌如簧,心中頗為厭惡。

  王熙鳳繼續說道:“二老爺送玉釧給琮兄弟,倒是正趕上用人的缺口。

  如今正是年關大忙之日,五兒、平兒起早貪黑,都在西府理事,琮兄弟房里少了人手。

  芷芍姑娘帶著晴雯幾個,管著琮兄弟院子,還幫二妹妹打理家務,也是脫不開身子。

  年節琮兄弟多在西府待客,在榮禧堂落腳時間長,身邊就小紅一個丫頭。

  小紅又管著榮禧堂內外雜務,也是丟下耙兒弄掃帚,里外團團轉。

  琮兄弟正需要個細心丫頭,跟進跟出,照料衣著坐臥,剛好讓玉釧頂缺。

  依我的打算,二老爺既已賞了人,不然讓林大娘安排人手,今日就把玉釧搬過來。

  先在榮禧堂落腳,伺候琮兄弟日常事情,等過了年節再搬去東府,里外都最妥當。”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莞爾,暗贊王熙鳳精于內宅,心思機敏,應對迅捷,頗有章法。

  王夫人對玉釧之事不愿,堂中眾人都很清楚,王熙鳳是要快刀斬亂麻,不給人留可乘之機。

  王夫人聽這話想,心中愈發郁悶,只覺今日諸事突兀,防不勝防,如同落花流水,根本來不及應對。

  雖說玉釧的事情,已是木已成舟,但她本想先拖上幾日,對玉釧好生訓誡一番。

  多少用些懷柔手段,讓這丫鬟去了東府,給自己長個耳目,不然一盆水潑出去,連個動靜都沒有。

  沒想王熙鳳行事這般急促,讓她實在有些措手不及。

  她正想找些由頭說道,堵了王熙鳳的嘴,將此事拖延幾日。

  卻聽賈母笑道:“琮哥兒這多大年紀,又是個沒成家的,哪里清楚這些家事細巧。

  你這想的便很周到,就按你的打算來辦,今日就歸置好便是。”

  王夫人被賈母截住話頭,沒法再說,臉色發苦,一肚子話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得,堵得心肝兒疼。

  玉釧兒在旁聽得眼暈,今日自進了榮慶堂,她就有些迷迷糊糊。

  像是被無形之力,推著向前飛奔一般,驚詫和驚喜相互交織,上下翻騰不止。

  自己剛剛落定去處,竟當天就要搬出東路院,不過她對此事倒極愿意。

  原本府上分派安置奴才,哪有自己說話的份,可老太太偏問自己意思。

  玉釧清楚自己當堂應承此事,已大大得罪了太太,服侍了這么些年頭,豈能不知她的性子。

  如再在東路院停留,實在有些提心吊膽,不知會出什么事,早些搬走更加安心。

  想到這些她心中和美安逸,不僅服侍賈琮她極愿意,而且還有另外一樁好處。

  以后找姐姐說話更便利,不像在東路院之時,處處需要忌諱,姐姐知自己得好結果,必定也會很高興。

  王熙鳳得了賈母話頭,利索叫來林之孝家的,讓她帶了幾個婆子,跟著玉釧回東院歸置東西。

  王夫人見王熙鳳這等快捷迅猛,當著自己面也不客套幾句,肆無忌憚,像個闖入門戶的盜賊。

  愈發氣得臉色陰冷,一只手緊掐著念珠,指節都有些發白,但丫頭已當眾送人,難道還能出言攔阻?

  今日老爺相送禮數,眾人夸贊,鳳丫頭做事依舊透著冷氣。

  她這般氣勢洶洶模樣,二房裁撤用例之事,只怕是很難消停了…

  榮國府,梨香院。

  堂屋內熏籠溫熱,朝北窗欞光亮耀眼,陽光斜斜映入室內,正照在寶釵的身上。

  她已過及笄之年,正在鮮花般年華,身姿雖苗條纖細,卻不失飽滿潤澤,濃纖合度,綽約動人。

  上身穿蜜合色金邊緞面交領長襖,內穿大紅交領中衣,下身系著粉藍長裙。

  雖都是家常衣服,富貴清雅之中,不失明艷華麗,愈發襯得人物嫻雅,熠熠生輝。

  她手上拿著一個繡繃,正繡一塊團扇面子,成形的蘭花圖樣,綠葉飄逸,花蕾含苞,栩栩如生。

  這時堂屋的門推開,灌進一股冷風,薛姨媽披著斗篷進來,身后跟著丫鬟同喜,手上拎著打包紙袋。

  寶釵問道:“媽去鋪子盤賬,年底收成可好?”

  薛姨媽說道:“這幾家鋪子生意都不錯,說起來還真沾了琮哥兒的光。

  自他做進士入翰林,外頭名聲更加響亮,客商都知薛賈兩家關聯,也知我們就寓居榮國府。

  生意場上人家都給些臉面,入貨價格公道,到貨也很快捷,樣式都跟著行市,生意自然做的順暢。

  這半天盤賬點貨,給掌柜伙計發利市,日落就上門打烊,只等明年開張。

  這一溜子事情下來,腰酸背痛,當真上了年紀不中用了。

  我帶回兩斤燕窩,送一半給鳳丫頭,是兩個月的用量,同喜,你這就送過去。”

  同喜得了吩咐,將打包紙袋分出一半,拎著便出門送東西。

  寶釵聽說鋪子生意興隆,心中高興,問道:“大半天不見哥哥,以為他陪媽去鋪子了?”

  薛姨媽說道:“你哥哥這沒籠頭的馬,大清早就出門,說是段家糧鋪年底關賬,請他過去分例子錢。

  他就做成這一樁生意,向來為這事得意,自然是樂顛顛過去,我也指望不上他。

  下回還是你跟我去鋪子,你不比你哥哥,本就是打理生意的料子。

  你白閑在家里無事,悶在屋子里繡花,也不見去東府走動,不去和琮哥兒說話,也該和姊妹們作伴。”

  寶釵聽出母親話里意思,俏臉不由一紅。

  說道:“年底兩府最忙碌,二姐姐忙著打理東府,林妹妹和三妹妹也會幫襯,這幾日哪有時間閑話。

  琮兄弟倒放了旬假,最近還多在西府,不過每日待客應酬,更不好去打擾人家。

  等入了除夕,都忙過家事,才會多出空閑,到時說話也不遲。”

  薛姨媽笑道:“你倒想的仔細,鋪子上生意收攏,明日開始得閑,過除夕又是一年,該多去老太太那走動。”

  說著不由看了女兒一眼,當真花樣年華已長成,看著實在很養眼。

  她心中微微嘆氣,年復一年,再出眾的姿容也無法長盛不敗…

  寶釵說道:“媽,我上回不是說過,讓哥哥少些和段春江來往,怎么越發火熱起來。

  這人本是外鄉人,有本事在神京開糧鋪,底子多半不簡單,鋪子開張不到半年,做出這么大生意。

  咱家也是開鋪子的,可知這等人物路子很野,手段也頗為厲害。

  哥哥是個莽撞性子,老和這種人混在一起,我擔心他被人哄了去。

  如今薛家只有富貴,沒有自身根底,這兩年依仗賈家,才能勉強穩住家業。

  眼下金陵四間旺鋪租給了鑫春號,其他生意讓二叔料理,京城的鋪子生意也順當。

  光這些賺頭已經足夠,細水長流方為長久,不指望哥哥的糧店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節外生枝。”

  薛姨媽嘆道:“你哥哥就干成這一樁生意,如今還在熱頭上。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家里不缺他這幾個銀子,等他這回領了糧店年例,我就讓他結束生意。”

  母女兩個正在閑話,金釧端了新沏的熱茶,給寶釵和薛姨媽奉上。

  正見同喜從外頭回來,看到金釧便說道:“金釧姐姐,我可給你報喜了,你要怎么賞我。”

  寶釵笑道:“你這沒頭沒腦的話,都還沒說呢,就要人家賞你,哪里來的道理。”

  同喜笑道:“我去二奶奶院里送燕窩,聽他們說道,二老爺把玉釧送三爺當丫鬟,今天就挪到榮禧堂。”

  金釧渾身一震,脫口問道:“這事可是當真,從沒聽玉釧說過?”

  同喜笑道:“他們說是二老爺突然提的,姨太太事先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玉釧了。”

  寶釵對金釧笑道:“你這張嘴可真是開了光,你說琮兄弟能救了玉釧,你就讓妹子當牛做馬報答他。

  如今秦家剛被趕出東路院,你這話馬上便靈驗了,以后說話可得小心些。”

  薛姨媽也聽過秦勇之事,笑道:“這也是好事,你妹子能做琮哥兒丫鬟,那可是難得好前程。”

  金釧聽了俏臉生紅,神情歡喜,說道:“沒想到玉釧這丫頭,還真是挺有福氣。”

  她嘴上雖這么說著,心里卻嘆了口氣,下意思看了寶釵一眼,也就不再說話…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聽到丫鬟鶯兒說話:“二姑娘、林姑娘來了,我們姑娘正在堂屋呢。”

  寶釵放下手中繡繃,上前幫迎春解下頭蓬,笑道:“年底府上正忙,二姐姐和林妹妹怎有空過來?”

  迎春笑道:“明日就是除夕,麝月幫襯過二嫂,今日便已回府,東府大事都已妥當,余下讓她料理便是。

  我便乘機偷閑,叫林妹妹去榮禧堂走動,順道先瞧瞧你和姨媽。”

  薛姨媽笑道:“你這做姐姐的也太心重,兄弟在西府呆久一些,你就這么不放心,看不到也要過來瞧瞧。

  琮哥兒這么本事的人,你還擔心他凍著餓著不成。”

  迎春笑道:“姨媽你是不知道,別看他在外頭得意,身邊事情清簡慣了,一向有些馬虎。

  年關他在榮禧堂待客,我讓他把晴雯英蓮帶身邊,里外也好照顧伺候。

  他偏說西府年底進出人口多,有些亂糟糟的,她們兩個跟著反而不清爽。

  如今榮禧堂就小紅一個大丫鬟,里外哪里夠使喚的,所以我帶林妹妹過來瞧瞧。”

  黛玉聽了迎春這話,嘴角微微一抿,嫌晴雯英蓮跟著不清爽,不過托辭罷了。

  三哥哥最寶貝丫鬟,而且還極其護短,寶玉如今還杵在西府,不僅到處亂竄,慣會招惹漂亮丫鬟。

  晴雯是個爆炭性子,嘴巴厲害,不吃半點虧,英蓮卻是軟糯性子,最容易吃虧。

  這兩人又生的一等得意,帶她們出入西府,三哥哥但凡應酬往來,一時關照不到。

  依著寶玉的荒唐性子,萬一瘋言瘋語起來,容易鬧出言語是非,到時真要和二房撕破臉。

  三哥哥這是防范未然,等寶玉成親搬出西府,也就沒這等顧忌。

  薛姨媽笑道:“如今你倒不用擔心,二老爺剛把玉釧送琮哥兒做丫鬟,今日就能進榮禧堂。”

  迎春和黛玉聽了不免詫異,薛姨媽笑著將事情說了一遍。

  迎春笑道:“這倒來的及時,玉釧在二太太身邊多年,是個利落能干的丫頭,定能服侍好琮弟。”

  黛玉抿嘴笑道:“三哥哥這命數好奇怪,也太能招丫鬟了,這會子又得一個,他院子都快住不下了。”

  寶釵忍俊不禁,輕輕掐了黛玉嘴角,說道:“你這小嘴也太會打趣,堂堂伯爺還會沒地方養丫鬟。”

  又問道:“怎么就你和二姐姐,其他姊妹不見過來?”

  黛玉說道:“史家二老爺上門拜訪,外祖母讓三妹妹和云妹妹去陪客。

  四妹妹在家里畫畫,就是那幅恩榮賜宴圖,畫了幾次不滿意,重畫過才罷。

  如今正鋪色細描,執拗得很,什么地方都不去。

  邢妹妹忙著做衣裳,熬得眼睛紅紅,勸她也不愿停下,哪肯出來逛,她倒是有心,怪不得招人疼。”

  薛姨媽笑道:“邢姑娘生的好人物,小姑娘家家愛漂亮,過年要做新衣穿戴,這也沒什么稀奇。”

  黛玉微微一笑,也不多說話,寶釵卻是心思靈敏之人,比薛姨媽細心許多。

  心中微微有些刺痛,岫煙妹妹恬淡隨性,安和內斂,哪會在乎衣著鮮麗。

  她會忙著縫制衣裳,哪里會是為了自己,只能是為了琮兄弟,因她是定了名分的如夫人。

  心有所寄,無所顧忌,才能為琮兄弟費心做針線,林妹妹都對她心有贊賞。

  邢妹妹雖出身微寒,反倒能心思純然,不縈外物,安和自守,得其自在,也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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