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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榮盛隱深危

  榮國府,鳳姐院。

  王熙鳳說寶玉成親支出,榮國府公中只出兩千兩的話。

  五兒自然不會多嘴,如今王熙鳳管家主事,再說她給三爺省銀子,五兒當然沒意見。

  可是平兒跟著王熙鳳一輩子,非常清楚她的性情,知道這兩千兩銀子,必定還有另外說法。

  如今雖二房已淪為旁支,或許將來會不可避免敗落。

  但如今老太太還在世,二房老爺可是老太太的嫡子,寶玉又是老太太最寵的嫡孫,光憑這兩樣倚仗,二房的體面還能維持不少年頭。

  所以用兩千兩辦寶玉的親事,從賈家的排場和實在用度,是怎么都不夠的。

  平兒說道:“奶奶既有這個盤算,只是老太太和太太那邊不肯,那該要如何呢?”

  王熙鳳笑道:“我料到公中只撥兩千兩,肯定有人要不甘心,自己不說,也會挑唆老太太說話。

  不管當初三弟不受待見,寶玉是怎么得寵,但今時不同往日,賈家兩房正偏已分,有些規矩就要立起來。

  三弟把西府的家當讓我們打理,不精打細算過日子,遲早要坐吃山空。

  二太太也是管慣家務的,最清楚家門開支用度的彎彎繞繞,如今又遇上寶玉成親這種虛耗出項。

  我們自己先把口袋扎緊扎實,人家即便來撕開口子,也就撕扯不開多少了。

  按平兒說的依前例裁剪到五千兩,倒也能站得住一些道理。

  但我們自己開口可支五千兩,老太太和二太太多半還是嫌少的,到時牽扯加碼必定要六七千兩,再弄些損耗出來,我們今年就不用過了。

  所以我只一口咬死兩千兩,即便后續用度多了損耗,左右不過多上幾百兩,這就截住了源頭。

  銀子只是一事,要緊是借寶玉成親一事,敲山震虎,曉諭眾人,大房的家業,大房來當家,該有的規矩都要有,誰也不能亂打馬虎眼。”

  平兒和五兒聽了王熙鳳這話,自然都明白其中意思,大房掌家之事,瞎子都能看出來,最不服的就是東路院二太太。

  王熙鳳是借事立威,先嚇住人家的膽子,即便以后挑唆擺弄是非,心中有了顧忌,也就成不了氣候。

  王熙鳳又笑道:“我也心里清楚,寶玉的婚事,兩千兩多半是不夠的,但你們不要忘了還有老太太。

  老太太當年可是尚書令史老太爺的嫡長女,嫁入又是一等一的國公門第。

  我聽家里老人說過,老太太當年可是正經的十里紅妝,這等風光我們小輩都沒見識過。

  這么些年宮中賞賜、節慶拜禮、還有老太太那些家當,加上起來都不止一座榮國府。

  老太太一輩子就疼了林妹妹和寶玉兩個,林妹妹年紀還小,據我看也是三年后的事,眼下就寶玉成親,老太太還不得出體己貼補。

  老太太拔根寒毛都比我腰粗,她那些寶箱里掃些零碎出來,都不止兩千兩,所以寶玉成親少不了體面。

  還有二太太是我們王家嫡長女,根底也是厚實的很,出門除了嫁妝還帶兩間嫁妝鋪子,腰桿子半點也不軟。

  她給寶玉物色的夏姑娘,可是桂花夏家的絕戶獨生女,夏家金銀滿屋,可比薛姨媽的家底都厚,寶玉這是娶了尊金菩薩入門。

  二太太撈下這么一樁大便宜,總不能兒子娶媳婦,還一味到西府公中吸血,她自己怎么也要下點本錢,不然怎么說的過去。

  你們就這樣算算,寶玉這份親事,東撈西湊一番,這不就近萬兩銀子的花銷,他可是體面的很,半點都不會吃虧。”

  平兒聽王熙鳳調侃之言,忍不住噗嗤一笑,說道:“按奶奶這番說道,我怎么覺得公中出兩千兩銀子,也算我們大方了。”

  王熙鳳笑道:“你們可別嫌我摳門,這家大業大,打理起來就要長十八個心眼,可是不容易的。

  等以后你們兩個接了印、掌了舵,進出的每一錢銀子,都是你們男人的,只怕比我還要鐵公雞…”

  五兒和平兒被王熙鳳話音撩撥,都羞紅了臉蛋,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王熙鳳問道:“五兒,這事你回去和三弟提一句,明日我就和老太太說這事,說不得老太太會找三弟說話,讓三弟心中有數。

  五兒笑道:“三爺把西府交給二奶奶打理,這種家事自然讓二奶奶定主意,再說這幾日老太太要找三爺,只怕也難遇到人。”

  王熙鳳問道:“你說起我倒想到,三弟自那次接旨升官,我就沒見他來西府走動,都不見了人影,都是在忙些什么呢?”

  五兒回道:“三爺這幾日忙得很,每日大早出門,經常天黑才回來,好像在城外工坊忙要緊衙務…”

  神京城東郊,火器工坊。

  工坊附近數百步范圍,都有刀槍鮮亮的禁軍巡弋把守,工坊附近幾處小山和土坡,都被換裝便衣的禁軍軍士占據看護。

  城郊之地,一旦有路過的游商、獵戶、樵夫等閑雜靠近工坊,就會受到軍士盤問。

  連續幾日這樣的景象,已讓東城郊附近百姓心生敬畏,但凡有出入過往,都遠遠繞開火器工坊的所在。

  在禁軍嚴密的守衛圈中,只打開了一處關卡,時常有滿載貨物的大車,夜間避人耳目,來往奔波,進出火器工坊重地。

  偶爾也有裝載人員的馬車,在不知名官員帶領下,經過多方核查校對,才被放行通過,最終進入火器工坊。

  自嘉昭帝御駕親臨火器工坊,觀摩新制后膛后槍試射演練,并商討五百只后膛槍營造,且在本年年底前完成。

  此事確定之時,朝野尚彌漫在春闈舞弊案陰霾之中,嘉昭帝也因此滿懷焦躁忿怒。

  但即便如此,皇帝依舊將后膛槍營造,當做眼下最要緊的政務。

  他在從工坊回宮之后,便召集工部、戶部兩大主官,讓他們抽調可靠的忠誠官員,立即著手配合后膛槍營造相關事宜。

  根據火器工坊出具的營造材料清單,工部調集各類上等精鐵、木料、柴炭、磨具等物,源源不斷運入火器工坊。

  戶部調集精干人員,奔走各地,挑選技藝精湛的鐵匠、木匠、煙火藥師,并分批運送到神京。

  但是這些人到達神京之后,并不是人人都能進入工坊,須由火器司監正與工坊大匠親自盤問考核。

  在這些人員篩選的程序之中,火器司監正賈琮的縝密細致,讓任事的戶部官員大開眼界。

  這位年輕的過分五品監正,要求戶部從各地篩選工匠,不僅要有基本的姓名、籍貫、戶籍、住址、技藝特色等必要文牘描述。

  甚至還要每人日常德行口碑,親近眷屬良善與否,本人及其血脈親友,有無作奸犯科前例之類,事無巨細,都要知曉。

  戶部畢竟是普通實政明衙,而賈琮所要求知曉之事,已經屬于庶民生平私隱,大概只有當地的縣衙差役,地保鄉正之流,才會清楚這等細密瑣事。

  這已完全超出神京戶部,這種光明堂正衙門的處事范疇,已入錦衣密探之類的內衙手段。

  而此時正當戶部左侍郎徐亮雄落罪下獄,戶部失去衙門次官,內事震動,官員不安,人心惶惶,不少徐亮雄一系的官員,都受到孤立排擠。

  戶部尚書等在接到圣旨之后,面對官衙內部風波鼓蕩,還能緊急抽調可靠人員,數日內就從附近兩州之地,遴選數十位優秀工匠,已算十分干練之舉。

  再讓戶部對這些工匠的祖宗八代,親友眷屬之流,都查問到底掉,實在已超出他們任事范圍。

  戶部尚書對賈琮這等陰私晦暗的密探作風,也頗有微詞,覺得缺乏光明正大之氣。

  他想到這位少年監正,曾數次下江南密偵大案,行事早有出人意表,詭異莫測之風,對比當下,似乎也有跡可循…

  工匠遴選的重要性,被賈琮上書直奏宮中,嘉昭帝當日便下口諭,戶部所有篩選工匠,暫時由戶部擇地安置,錦衣衛就地看護。

  之后只是過去不到兩日,戶部篩選的這批工匠,就被剔除掉十之四五,其中少數幾人直接下了錦衣衛大獄。

  剩余工匠再經火器司盤問考核,又被剔除掉一些,最后只有十之三四進入火器工坊。

  事后參與其事的工部尚書和官員,才從其他渠道得知驚人消息。

  就在這批工匠被安置守護之時,據傳圣上調集大批中車司密探,連夜奔走各地,盤查所有工匠履事私隱。

  這才能及時剔除身份不靖之人,其中被下錦衣衛獄的幾位工匠,據說有不軌之謀,具體為何就不得而知…

  火器工坊坊區,賈琮帶著副監劉士振、管事錢槐,在巡查坊內各工房的營造進度。

  各處工房進出人員,明顯比前幾日多了不少,且都是生面孔,他們的表情各自不一,或興奮、或忐忑、或平和。

  這些新進工匠經嚴密篩選,雖最終得以進入工坊,但他們在加入之前,要和戶部工部簽訂契約。

  在今年年底之前,無工部火器司允許,不得離開火器工坊,一應吃住都在坊內,一旦違背逾矩,必受國法嚴懲。

  這樣的契約,對于這些技藝精湛,卻活在市井底層的工匠,已有些苛刻和驚懼。

  最后中選的工匠之中,就有少數人因此懇請退出。

  但火器工坊優厚的薪銀,安穩的食宿,以及官辦作坊名頭,對于生計不裕的工匠,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所以中選工匠的大部分還是接受契約,選擇加入工坊。

  眼下這批新進工匠,因需要時間驗證,他們的家眷還未遷入神京。

  工坊會特別安排,將他們每月部分薪銀,寄回他們原籍,使他們可以贍養家人。

  之所以寄回部分薪銀,而不是大部分或全部,也是賈琮特意定下的措施。

  因為給于工匠的薪銀,遠高于工匠在外謀生所得,一旦全額寄回原籍,時間已久,眾口流傳,必定要引起有心人物關注。

  不免會出現被人按圖索驥的隱患,甚至于牽連工匠親眷的風險。

  在經歷過遼東火器營火槍失竊,金陵城郊火器私造作坊等事。

  賈琮已能充分意識到,精良犀利的火器,對這原以刀槍箭弩為主的時代,將造成何等鼓蕩和震撼。

  一旦后膛槍的犀利卓絕展現世人面前,賈琮完全可以想象,那引發多少瘋狂和不顧一切的覬覦,遼東和金陵之事難道不會再次發生?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管是篩選工匠的嚴酷,還是各種細節措施的謹慎,都只是想將這個過程,最大限度的延緩。

  以便這種最大的延緩,所爭取到的時間,可以讓他始終占據先機…

  賈琮一遍巡視工房,手中不停翻閱一卷文牘,詳細記錄各房分配的新人工匠,以及姓名、年齡、技藝、品行等描述。

  他一邊翻看文牘,一邊對身邊的劉士振、錢槐等人,隨口吩咐新工匠的教培、出師、掌事、考績、獎罰等要領,事無巨細,發人深省。

  劉士振和錢槐雖早見慣少年上官的奇絕卓異。

  劉士振正經三甲進士,錢槐也是功名出身,兩人都不缺學識見地。

  但每每和賈琮相處聆聽,依舊還是心生驚嘆,覺得他每一句話,細思皆有深意。

  也不知他這些古怪學問和見地,到底來自何處,典籍不見,圣賢未傳,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賈琮一路走來,看到工坊的空地上,堆放了許多剛運來的營造材料,讓原本不太寬裕的空間,顯得多了幾分局促。

  工坊原先備有專門庫房,但隨著新入營造材料的增多,眼下已無空余,加之需為新進工匠安排宿地,工坊場所已不夠敷用。

  賈琮說道:“按照營造需求,工坊需新進五十名工匠,眼下還不夠一半之數,我們的地方已不夠用了。

  前兩日我已上書懇請擴建工坊,圣上諭令已下達工部,不知營建之事,接洽如何?”

  劉士振說道:“昨日我已知會工部營繕司秦郎中,他知道是大人吩咐之事,言行十分熱忱。

  他說需要一日時間調集工匠建材,明日一早便能入場夯地建房。”

  賈琮聽到營繕司秦郎中,心中微微一動,金陵那邊可卿和秀姐最近不知怎么了…

  神京城東,宏德門。

  夜幕低垂,天際黑藍幽沉,星光閃爍不定,宏德門附近店鋪,燈火璀璨,喧囂吵鬧,一如白晝。

  城門洞人流車馬川流不息,但卻是進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因為不到一個時辰,神京九門就要關閉。

  此時,賈琮的馬車匯在入城潮流中,緩緩進入城內,在他的馬車之前,是一輛寬大的工部送貨雙馬駕車。

  工部有不少這樣的雙馬駕車,都是從神京城內車行租用,但駕車之人卻不是車行把式,而是精挑的禁軍軍士。

  工部按照賈琮的建議,為了降低聲勢,工部每日只運送三車,車輛在夜幕之后起運,城門關閉之前回城。

  等到賈琮的馬車,悠悠緩緩駛入城門,他半掀車簾,微微瀏覽車外景象,很快又放下車簾。

  城門附近一座八仙酒樓,二層窗口一位相貌清正的中年人,正在淺斟酌飲,看向喧囂熱鬧的城門口,目光專注在那輛送貨雙馬駕車。

  做事擺了美酒佳肴,還令添了一副碗筷,似乎他正在等候貴客。

  此時,雅間的門被推開,進來個三十多歲男子,一身靛藍暗紋團花長衫,身形健碩,只是微佝著背,臉色蠟黃,頗有憔悴之氣。

  這人進來之后,便回頭關好雅間房門,說道:“劉大人許久未見。”

  那相貌清正的中年人,臉色驚訝,說道:“趙掌柜,你怎么這等神色形容,昨日收到你的傳信,心中就有奇怪,可是金陵那邊出了事情?”

  趙掌柜臉有苦澀,說道:“去年底屬下返回金陵之后,剛開始幾月都算平靜,之后金陵城內便風波不息。

  新到任錦衣衛千戶王彰江,比起他的前任葛贄成,手段更加老辣精明,是個頗為不俗的人物。

  他到任之后,對去歲金陵火器私坊之案,一直緊追不放,從沒停止翻查,不過我們及時滅除隱患,他一時也查不出痕跡。

  后來我收到消息,王彰江另辟蹊徑,將追查方向由外到內,對關押錦衣衛獄的私坊工匠和護衛進行排查。

  據說他不對這些人嚴刑拷問,而是派出大量密探,前往各地,目的不明。

  當初我招攬這些人手,為了以防萬一,從沒有自己出面,都是通過周折錯節手段,將這些人篩選引入金陵。

  所以,這些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探聽到這等風聲,還不算太過擔心。

  但是從上月開始,我發現藥鋪周圍被人埋下暗樁,每次出門似乎都有人尾隨,便知道事情不妙。

  那日我安排人手,借赴朋友喜宴之機,中途脫身出城,沒想到錦衣衛番子甚為機警,竟一路尾隨城外,要強行緝拿。

  無奈之下,雙方火拼,我身邊幾個心腹,全死于錦衣衛刀下,屬下挨了一刀,僥幸逃脫。

  事后我本想南下逃匿,只是南下道路都被嚴密封鎖,屬下想著如果南下,金陵之事因此斷檔,無人知曉,其中頗有風險,便轉而北上。”

  那相貌清正的中年人,聽了趙掌柜的話語,神情微微一凜,問道:“你說南下道路被嚴密封鎖,所以你只能北上,可確定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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