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37的起落架平穩觸地的瞬間,機艙里響起輕微的動靜。
不少人都朝著機窗外看去,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洛杉磯!
“啊…”
李誠儒抻了抻發麻的腿,然后他跟著人流慢慢挪動,手指無意識摸著護照。
這本護照還是他讀中學的時候辦理的,照片里的他還留著利落的短發。哪里像現在這樣留著一頭長發。
原本他以為自己永遠都用不到護照的,可是在他做污點證人提供證詞之后,面對老大和同伙們被送到地獄島的現實。
他整個人都被驚呆了,因為在此之前,地獄島對他來說不過只是存在于漫畫和電影中的一個存在。
但是現在呢?
在李誠儒看來,只要還待在老家,那么,早晚有一天他會被送到地獄島,所以為了自己的安全,在按規定,完成每周到警察局報到之后,他就直接拿起了護照,然后飛到了美國。
美國這地方總沒有46條吧!
老天爺,這可是像他這樣的街溜子的天堂啊。
所以在飛機降落的時候,他的心里是充滿期待的,畢竟那些美國電影之中,像他這種街溜子,美國的法律拿他壓根兒就沒有辦法。
至于為什么不到罪惡之城?
他又不傻,罪惡之城那可是南洋的圈子,跑到那地方不是自投羅網嗎?
萬一要是因為他沒有到警察局報到,然后警察局發出了通緝令,他可就徹底完蛋了。
地獄島他是不想去,但是并不意味著他想去普通的監獄,所以,他直接逃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
“成儒!這里!”
到達大廳的人群里,堂哥李誠哲揮著手朝他走來,米色夾克敞開著,露出里面白色T恤。兩人在自動扶梯旁碰頭,李誠哲自然地接過他手里的行李箱。
“路上累壞了吧?飛行時間夠長的。”
“還好,睡了大半程。”
李誠儒拍了拍堂哥的肩膀,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一臉嫌棄的說道:
“幾年沒來,這里好像沒有什么變化。”
上次來洛杉磯還是幾年前隨父親參加堂姐的婚禮,記憶里的航站樓比現在陳舊得多。
雖然現在航站樓是新建的,可是看著一點兒都不現代。
李誠哲推著行李車走向停車場,皮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輕快的聲響。
“這就是洛杉磯,幾乎就是一成不變的。”
他側頭看了眼李誠儒,說道:
“你嫂子的超市最近缺人手,你先去幫忙收銀,等熟悉環境了再看看別的活兒。”
“沒問題,我啥都能干。”
李誠儒應著,目光掃過停車場里五顏六色的汽車。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下來,在地面上投下格紋陰影,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汽油味,和中興的味道截然不同。
車開出機場高速,沿途的棕櫚樹在風中搖曳。李誠哲打開收音機,sEA流行樂的旋律流淌出來。
“這邊生活節奏比中興快一點,你慢慢適應。”
他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中興是一座旅游城市,所以,那里的節奏是相對緩慢的。
他轉動方向盤拐進一條商業街,看著車窗外的街道說道:
“超市在小唐城中心,周邊都是老鄉,溝通方便。”
李誠儒看著窗外掠過的漢字招牌,烤肉店、百貨店、旅行社…熟悉的文字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雖然sEA是一個移民國家,但是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中,仍然有數十萬人移民國外。
洛杉磯的小唐城,就是其中一個典型,20多年前,第一批唐人在這里落戶后,越來越多的唐人聚集在這里。
現在的小唐城擁有1萬多人口,其中70來自sEA。
一聽說都是老鄉,李誠儒整個人頓時變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這地方不會是自投羅網吧?
看著堂弟的這副表情,李誠哲想了一下說道:
“過去的事情就全都過去了,在這里沒有人會計較你過去干了什么,到這兒好好的生活就行了。”
自己的這個堂弟,一直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讀中學的時候就開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然后一直在四處晃蕩著,這次跑過來,聽說是因為害怕被當成幫會成員被關進地獄島,所以才匆匆忙忙的逃到了美國。
希望他以后能夠老老實實的生活吧。
“我知道了,堂哥。”
李誠哲想了一下又說道:
“你就是來幫忙看店的,別想太多。等過陣子穩定了,我帶你去圣莫尼卡海灘轉轉。”
車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旁邊的冰淇淋車飄來甜膩的香氣。
超市門口的停車位剛好空著,李誠哲熟練地把車倒進去。
“你嫂子在里面算賬呢,我先帶你進去認識認識。”
他推開門,門上的風鈴叮當作響。午后的超市里人不多,貨架間偶爾有顧客慢悠悠地挑選商品。
收銀臺后的張惠英抬起頭,看到李誠儒時露出笑容,歡迎道:
“成昆來啦?路上辛苦了。”
她擦了擦手上的潤膚霜,指了指旁邊的空位,說道:
“快坐,我給你拿瓶芬達。”
唐人城里,雖然只有不到的一半的人來自sEA。但是,他們大體上都保持著在sEA的生活習慣。
“謝謝嫂子,麻煩您了。”
李誠儒在轉椅上坐下,打量著收銀臺的布局。收銀機、購物袋整齊排列,柜臺上還放著一小盆蘭花,透著生活氣息。
“二樓有間空房,床已經給你鋪好了,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就可以了。。”
張惠英端來一瓶芬達遞給堂弟,然后說道:
“白天在前臺幫忙收錢,晚上盤點貨物,不難的。”
她說話時帶著嬌柔的江南的口音,讓人感覺親切。
可是李誠非常清楚自己這個看似溫柔的嫂子實際上是非常厲害的。她是棉蘭老人,曾經在軍隊中服役,別看她溫溫柔柔的,可是她打起架來一點都不比男人遜色。
別問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堂哥知道就是了。
李誠儒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冰水順著喉嚨滑下去,驅散了旅途的燥熱。
“嫂子,我會好好學的。”
他看著單子上的商品信息,心里盤算著該記哪些商品的信息。
接下來的幾天,李誠儒很快熟悉了超市的工作。上午整理貨架,把新進的商品擺放到指定位置;下午在收銀臺幫忙,貼價碼,裝袋、找零,動作越來越熟練。
張惠英總夸他手腳麻利,顧客多時會倒是讓他省下了不少心,尤其是一些體力活,有了他,也省下了很多事情。
李誠哲每天傍晚來接張惠英回家,會順便帶些炸雞之類的事情當晚餐。三人圍坐在超市后間的小桌旁吃飯,聊著sEA的新聞和洛杉磯的生活。
對于他們來說,哪怕是身處國外 “這邊治安還行,就是晚上別太晚出門。”
李誠哲啃著炸雞腿,說道:
“上周隔壁街區有超市被搶了,還好人沒事。”
“我們這超市裝了監控,門口還有報警器,放心吧。”
張惠英給李誠儒夾了筷子菜,然后叮囑道。
“你晚上鎖門時多檢查一遍門窗就行。”
周五晚上七點半,超市里人漸漸多起來。下班的上班族、放學的學生、買菜的家庭主婦擠滿了貨架間的通道。李誠儒站在收銀臺后忙碌,裝袋聲,找零聲、閑聊聲交織在一起,透著熱鬧的生活氣息。
突然,收銀臺前傳來爭執聲。李誠儒抬頭看去,一個穿連帽衫的體重至少有一百六十磅的黑人少女站在柜臺前,手里攥著一瓶橙汁。
一看到黑人,張惠英皺著眉,手指在收銀機上敲得飛快。
“小姐,你得付錢才能走。”張惠英的聲音帶著不耐煩,指了指少女手里的飲料。
少女把橙汁往柜臺上一放,瓶蓋沒擰緊,橙色液體濺出來幾滴。
“我剛才明明付過了!”
她的聲音又尖又亮,帶著明顯的怒氣,說道:
“你這個女人是不是看我不順眼?”
李誠儒放下手里的東西,剛想開口,就見少女的連帽衫帽子滑了下來,露出梳著臟辮的腦袋。她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但眼神里的兇狠讓人心里一緊。
沒等李誠儒說話,少女突然抬手推了張惠英一把。她踉蹌著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貨架,幾包泡面掉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
張惠英氣得發抖,頭發微微顫動。
“推你怎么了?你這個該死的亞洲女人!”
少女上前一步,突然揮拳打在張惠英臉上。她悶哼一聲,捂著臉頰后退,后腰撞在收銀臺棱角上。還沒等她站穩,少女又沖上來連打兩拳,正中小腹。
張惠英疼得彎下腰,手撐著柜臺才沒摔倒。周圍的顧客發出驚呼,有人喊道:
“別打了!”
李誠儒趕緊繞出收銀臺,想把兩人拉開:
“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就在這時,張惠英突然直起身,右手迅速伸向收銀臺底下。李誠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掏出一把黑色手槍,槍口穩穩地對著少女。
“站住…!”
女人的聲音因為憤怒和疼痛變調,手卻異常穩定。
雖然他的手里拿著槍,但是黑人少女卻滿臉輕蔑的看著他,然后再一次揮舞著拳頭朝她沖了過去。
“砰!”
槍聲在狹小的超市里炸開,震得人耳膜發疼。
然后又是一聲槍響。
兩聲槍響之后,
李誠儒看到少女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倒下去。鮮血從她身下涌出,很快在地板上積成一小灘,染紅了那瓶滾落在旁的橙汁。
張惠英手里的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看著倒在血泊里的少女,突然癱坐在椅子上,她盯著前方。
周圍的尖叫聲、哭喊聲瞬間填滿了整個超市,李誠儒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這他媽的也太刺激了。
有人撥打了急救電話,遠處很快傳來警笛聲。李誠儒下意識地后退幾步,撞到身后的貨架,餅干盒子嘩啦啦掉了一地。
他看著地上逐漸蔓延的血跡,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嫂子,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李誠哲趕到時,警車已經停在超市門口,穿制服的警察正在拉起警戒線。他撥開圍觀的人群沖進來,看到眼前的景象時臉色瞬間慘白。
“怎么回事?惠英!”
他沖到妻子身邊,抓住她冰涼的手。
張惠英沒有回應,只是眼神發直地重復著:
“她打我…她要搶東西…”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在沾滿灰塵的地板上。
李誠儒站在一旁,看著警察在現場拍照取證,法醫蓋上白布將少女的遺體抬出去。
而辦案的警官看了監控錄像之后就直接了當的對他們說道:
“夫人,毋庸置疑,這絕對是一次正當防衛,沒有任何問題。您只需要和我們到警察局去錄一份口供就可以了。”
張惠英有些茫然的抬著頭,雖然她曾經當過兵,但還是第一次開槍殺人。
看著神情中依然有些惶恐的女人,辦案的警官,說道:
“放心吧,夫人。這里壓根兒就沒有任何人會在乎那些黑鬼的。”
夜幕漸漸降臨,唐人城的霓虹燈次第亮起。警車的紅藍燈光在超市的玻璃窗上交替閃爍,映照著貨架上整齊排列的商品,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
李誠儒靠在倉庫的門框上,聽著里間傳來的詢問聲,突然覺得這個他剛熟悉起來的城市,瞬間變得無比陌生。
在這一瞬間他有些想家了。這地方實在是刺激的有些太過頭了。對于他這樣的街溜子來說,雖然喜歡刺激,但并不喜歡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