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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政通人和

  “將軍埋骨處,春草年年發;誰家搗衣聲,夜夜碎金鉞…”

  “哞——”

  夏至過后,西北的草原上的熱風卷著細碎的沙礫撲打人面,使得所有人不得不瞇著眼睛前行。

  燥熱的天氣令拉拽牛車的老牛都忍不住叫喚,官道兩旁的青草都似乎變得食之無味,不遠處的河流不僅沒能驅散燥熱,反而讓他們感到了煩躁。

  五輛牛車上,十二名身穿戰襖的少年人與十余名三十多歲的老卒共乘牛車。

  少年人們因為燥熱而低著頭,將整個人蒙在粗布下,老卒們則是說笑唱詞,主動擔任著駕車的任務。

  北方的草原在延綿數十里后被灰撲撲的山給截斷,目光越過這些低矮的山脈,能看到遠處的天山雪線。

  看似很近,然而十分遙遠,便是策馬都需要跑好幾天才能抵達雪山腳下。

  “能看見疏勒城了,都抬起頭來吧!”

  老卒的聲音響起,領頭牛車的車轅上插著顯眼的“漢”字旗,被草原吹來的熱風吹得獵獵翻卷。

  少年人們緩緩抬起頭,十二雙眼睛很快看到了那座灰黃色的城池。

  雪水匯成的赤河從城南三里處拐過,一路向東。

  赤河兩岸分布著不少胡楊林和雜樹,偶爾能看到幾只白尾地鴉撲騰翱翔。

  若是放在別些時候,少年人們肯定會挽弓去射鳥。

  但這么熱的天氣,讓人只想找處陰涼的地方休息。

  這么想的同時,前方開始出現河渠與橋梁,而河渠之間便是成片的小麥。

  眼下已經到了小麥收割的時節,故此廣袤的麥田中充斥著無數正在收割小麥的百姓。

  遠處的官道,還未走近便能感受到擁堵,人聲鼎沸喧囂,基本都穿著短衣,戴著幞頭。

  “這邊的百姓都是中原降卒及其親眷,莫要刻意提及,若是惹出麻煩便不好了。”

  領頭牛車上的駕車老卒在介紹的同時,不忘回頭提醒身后的那些少年人們。

  面對老卒的提醒,已經被曬得快脫水的少年人們紛紛有氣無力道:“曉得了…”

  “嘿嘿!”瞧著這群少年人的模樣,老卒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后繼續領頭駕車。

  隨著他們逐漸靠近,官道上那些正在收割并擺放小麥的百姓也紛紛投來目光。

  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是中原漢人的長相,說著河東、關中等地的口音的官話。

  不過期間也能看到許多長相迥異的胡人,他們都回避著這支由老卒帶來的車隊。

  三里長的官道十分擁堵,但百姓們都很有眼力見的將自己的牛車、馬車驅趕開來。

  頂著百姓們的注視,這五輛牛車也終于是來到了疏勒城的城門。

  夯土夯實的城樓前,十余名守城將士從領頭的老卒手中查看了魚符和軍碟,確認無誤后才看向那十余名少年人。

  “至尊倒也舍得,竟然將這些讀書人都丟到了疏勒來。”

  守門的伙長忍不住開口調侃,老卒則是笑道:“本來是到龜茲的,但疏勒這邊來了不少徙民,便想著將他們帶來疏勒,指點他們修建村落和坎兒井。”

  “行了,帶他們去縣衙的寅賓館休息吧。”

  伙長點頭將魚符與軍碟還給了老卒,隨后便示意他們進城。

  老卒點點頭,隨后便駕車帶著眾人穿過了城門的甬道。

  隨著牛車穿過甬道,疏勒城內的景象像一瓢滾油潑進了少年們的眼睛。

  夯土夯實的長街寬闊三丈有余,街道兩側便是高丈許的坊墻,坊墻內十分熱鬧,聲音不斷傳出。

  長街上看不到任何店鋪,但卻有無數來來往往的百姓、商賈和巡街將士。

  盡管不見店鋪,卻能從那些聲音中感受到疏勒的熱鬧,令人忍不住詢問道:“不是說疏勒都是回鶻人嗎?”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老卒爽朗笑道:

  “如今的至尊將胡人遷往西州和河西,將關東的降卒和其親眷遷徙而來,去年入秋又陸續遷徙來了幾千逆民,這疏勒如今便以某漢人居多了。”

  “城內有三千戶戍兵和兩千多屯戶,城外那些耕地基本都是他們的。”

  “爾等要下鄉的地方,大多都在赤河的南邊和西邊。”

  “疏勒鎮在南邊和西邊設了兩個屯田折沖府,起碼有上萬人在南邊復墾。”

  “他們與爾等不同,爾等官學出身的學子,干活都是把好手,他們不行。”

  “這些中原來的人雖然有學識,但不知如何耕種,也不知道如何掘井、挖渠。”

  “某等人手不足,不然也不會將汝等從龜茲抽調到疏勒來。”

  在老卒一邊駕車一邊解釋下,眾少年人們也知道了自己此次下鄉的地方情況。

  在他們還在沉思時,幾輛牛車已經來到了疏勒鎮的牙門處。

  十余名老卒下車將牛車拴在下馬石上,緊接著去牙門與牙門的將士交涉。

  不多時,領頭的老卒便示意少年人們跟他走入牙門之中,而其余的老卒則是去牙門的大庖廚吃飯去了。

  疏勒鎮的牙門并不小,占地足有十余畝,老卒一邊走一邊與眾人介紹疏勒鎮和中原州縣的不同。

  “雖說南疆的胡雜都被敦煌王率軍清理了個干凈,南邊的于闐和仲云也有都護府的派去的駐兵,但這南疆還是有不少小部落在游牧。”

  “他們雖說都是都護府治下的百姓,但有些時候也會化身盜寇去劫掠來往商旅。”

  “汝等下鄉后,雖說屯田折沖府內也有戰兵負責巡視官道,但牙門擔心巡察,百姓可以帶弓箭與短兵、大棒防身。”

  “這疏勒鎮內的事情,都由斛斯都尉掌管,斛斯都尉下設節制兵馬的三名別將,以及負責政務的錄事參軍、倉曹參軍、兵曹參軍和甲胄參軍,以及都護府派遣的監軍使和負責管理屯田折沖府屯田的營田使。”

  “汝等下鄉后,多半是與營田使打招呼最多。”

  “這營田使半個月前才赴任,也是臨州狄道人,與你們之中有一人還是同鄉,說不定會好好照顧你們。”

  老卒說著,少年人們也跟著他來到了寫有“營田”的一處院子前。

  院門前的兩名兵卒見到他們,立馬便戒備了起來,而老卒則是帶著魚符和軍碟走了上去。

  經過檢查后,其中一名兵卒便帶著他們走入院子中。

  院子占地不小,簡直就是個縮小的縣衙,光前院就有畝許。

  “龜茲鎮第二營第三團第三旅第二隊隊正趙越,奉鄭都尉令,將官學下鄉學子護送至疏勒,請營田使勘合。”

  老卒帶著他們穿過院內戒石坊,隨后來到正堂外作揖,少年人們也紛紛作揖。

  “正堂內坐著左右十余名軍吏,主位則是身穿淺綠色官袍,相貌周正的短須主官。”

  見到來人,主官好似松了口氣,同時示意他們走入堂內。

  十余人走入堂內,接著便見到有軍吏接過老卒手中魚符與軍碟,勘合屬實后還回。

  那主官目光在眾人身上打轉,最后將目光鎖定在隊伍中身材堪稱高大,卻又皮膚黢黑的少年人身上。

  雖然不過十五六歲,可少年人身長五尺六七寸,便是放在及冠成人中也算得上中上,更別提在這群少年人堆里的。

  其膚色雖黢黑,但儀表周正,風神爽拔,如鶴立雞群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此少年人倒是生得好儀表,不知喚何姓名?”

  “回稟營田使,某喚曹遠仁。”

  少年人不卑不亢說著,主官聞言立馬浮現笑容,接著看向身旁的軍吏。

  軍吏微微頷首,隨后帶著幾名軍吏離去,不多時帶著許多兵器返回。

  “汝等即派下鄉,然疏勒沒有鄉村,只有屯田折沖府。”

  “屯田折沖府以府、團、旅、隊、伙為編制,對疏勒肥沃之地進行開墾。”

  “汝等便去疏勒第二屯田折沖府下第三團下鄉,每個人幫扶一伙屯戶。”

  “此為護身軍械,六斗步弓一把,步槊一桿,鄣刀、橫刀各一把,箭矢一壺。”

  “若箭矢射沒了,再來此處領取便是。”

  主官沒有詢問他們能否開六斗步弓,因為隴右的官學子弟從小學開始就要練習君子六藝。

  大學學子,身體最差的也能開六斗步弓,四斗騎弓。

  “敢問營田使,能換弓嗎?六斗步弓太軟了。”

  學子中有人主動開口,主官聞言爽朗笑道:“好好好,不愧是隴右官學的好漢子!”

  “汝等要什么弓,便與身旁吏員訴說吧。”

  “換好弓后,再去領取被褥與煤炭、口糧,明日由吏員帶汝等前去下鄉。”

  “謝營田使指教…”

  學子們紛紛躬身行禮,隨后主官便示意眾人可以離去了。

  幾名軍吏帶著老卒與學子退下,主官也低下頭,繼續處理著政務。

  半個時辰后,便聽見有腳步聲急匆匆從外響起,待主官抬頭便看到了身穿緋袍的四旬武官大馬金刀胯步而來。

  “鄭營田,人來了沒有?!”

  此人嗓門很大,可鄭營田使聞言并未生氣,只是起身朝廷作揖:“下官參見斛斯都尉。”

  “莫要拘泥禮數,某問你人來了沒有?”

  四十多歲的斛斯都尉連忙詢問,鄭營田使聞言笑著點頭:“雖有波折,但始終是來了。”

  “模樣雖不及那位,卻也能一眼看出與左右之人的不同。”

  “來了便好!來了便好!”斛斯景緩了口氣,他倒是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能節制那位的子嗣。

  鄭營田使見他如此,并未感覺到奇怪,而是覺得十分正常。

  張淮深改旗易幟后,朝廷便派吏員開始進入河西、西域。

  盡管沒有直接插手官員的位置,卻將昔年山丹舊卒中許多將領拔擢到了地方主官的位置上。

  斛斯景便是當初的山丹舊卒,收復涼州的戰事中也有他的身影,但他最后并沒有舍棄家人,跟隨劉繼隆東進蘭州。

  磋磨二十余年,如今他才堪堪當上了疏勒鎮都尉,心里說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十分滿足當下的生活,并未過多糾結。

  “這位的安危由某親自帶人看護,都尉不用擔心。”

  鄭營田使開口解釋,斛斯景聞言點點頭,并未說什么,只是吩咐道:“若有什么難題,盡管找某。”

  “是…”鄭營田使躬身作揖應下,隨后便見斛斯景轉身離開了營田使牙門。

  半刻鐘后,隨著帶領少年人們去更換軍械的軍吏返回,鄭營田使從他們手中接過文冊,目光停留在了曹遠仁的姓名背后。

  “八斗步弓…”

  鄭營田使面露笑容,但不知道想起什么,卻又搖了搖頭。

  換做旁人,十六歲挽弓八斗必然會贏得他的稱贊,但這位畢竟是那位的孩子,而那位可是十七歲便挽弓近二石的存在。

  如此對比,這少年人不免差了些…

  “瞧那性子,是個能耐心干活的人,就是不知道等下鄉之后表現如何了。”

  鄭營田使合上文冊,將其放到桌案上,以便隨時可以摸到后,便放心處理起了政務。

  此時的他,只覺得疏勒的天氣都涼爽了許多,不再容易那么令人焦躁了。

  只是相比較他心境上的涼爽,明明處于更涼爽地方的旁人,此刻卻十分焦躁。

  “唳…”

  同是六月,在西域燥熱的同時,漠北東部草原之上飛禽盤旋,牛羊游蕩。

  遠處的俱倫泊波光粼粼,而俱倫泊南部則是矗立著一座周長三四里的夯土城池,城池四周還充斥著各類河渠與規模不大的耕地。

  這座夯土城池的城門上掛有石質的石匾,刻有“大都”二字。

  在大都的城墻上,數十面寫有“唐”和“乾符”年號的旌旗。

  城內大多都是土屋,街道也為夯土筑成,百姓不過數千人,城墻上的軍隊數量也不算多,頂多三千余人。

  饒是如此,能拉出三千甲兵的存在,也足夠縱橫室韋山西側的廣袤草原了。

  “南朝增加了邊塞的哨騎,黨項那邊的李思恭想要北遷,可他們如果北遷,某等難道要舍棄南邊的大片草場?”

  大都城中軸線上被視作“宮城”的某座院子正堂里,眾多身穿緋色、綠色官袍的官員都在開口。

  主位坐著李國昌、李克用兩人,但兩人身穿明黃色的圓領袍,好似天子打扮。

  李國昌默不作聲,坐在他旁邊的李克用聞言則是陰沉道:“李思恭這狗鼠的家伙,莫不是以為能與某交鋒?”

  自李克用被趕出中原,流落草原已經過去了五年多的時間。

  借助奚結部的支持,李克用聯合奚人、契丹人三次南下。

  不過除了第一次南下救出數千韃靼、沙陀人外,其余三次皆以失敗告終。

  如今大漢反擊,輕而易舉便收復了營州,這令奚人和契丹人都感到了畏懼。

  李克用在蓋寓的建議下選擇北上,依托室韋山的許多河谷修建城池,屯墾河谷土地,同時還在俱倫泊南側修建了如今的大都城,開墾了三千多畝耕地。

  只可惜漠北苦寒,三千多畝耕地只能種植莜麥與黍米,產出十分可憐。

  饒是如此也足夠了,畢竟這些作物本就不是給普通百姓吃的,而是專供鴉兒軍和李克用等貴族吃的。

  普通的百姓只能吃乳制品和野菜、野果,同時為貴族們放牧為生。

  正因如此,大都城的人口才如此稀少,因為更多的百姓都在作為牧民放牧,亦或者在狹小的河谷中耕種生活。

  漠北并非不可耕種,但由于地勢平坦,入冬后的風雪摻雜凍害,使得許多作物不能耕種。

  加上其絕大部分土層單薄,在不進行育肥的情況下,根本種不了幾茬作物,所以合適耕種的地方并不多。

  俱倫泊能開墾的土地不少,但缺點就是冬季容易遭遇白災和凍害,所以李克用他們只會在開春后遷徙到此處,其他時候都在室韋山南部的山脈中。

  “我們有五萬部眾,能拉出上萬健兒與他交戰,他若是想要投劉繼隆,最開始就不會逃到漠南了。”

  “此舉,不過是想要侵占草場罷了。”

  作為如今沙陀的謀主,蓋寓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同時看向李克用道:

  “漠北始終只適合休養生息,想要擴充實力,必須得南下從契丹人手中搶來草場和河谷才行。”

  “遼水以北的室韋山河谷可以耕種不少作物,且無需擔心風雪。”

  “既然李思恭不安分,不如聯合他出兵,將契丹在遼水北部的那些部落吸納…”

  蓋寓提出設想,畢竟西邊黠戛斯的體量太大,奚人距離大漢太近,唯有契丹人能對付。

  契丹人雖然也十分強大,但如今的契丹雖然是八部聯盟,但遙輦氏和各部的內斗十分嚴重,只要能合適的挑撥離間,吞并幾個小部落不是什么難題。

  想到這里,李克用看向眾人,眼見眾人沒有反對的聲音,這才看向蓋寓:“此事由汝去聯系。”

  “是!”蓋寓不假思索應下,李克用與李國昌也先后起身,草草定下了吞并契丹的計劃。

  在他們定下計劃的同時,被劉繼隆派往西域的張延暉也親率數百騎兵及五千多民夫轉般而來的糧食,延期抵達了西州的治所高昌。

  一時間,高昌內外無比熱鬧,五千輛糧車帶來的糧食雖然已經空了近半,但還是運抵了不少糧食。

  “好好好,這有多少糧食?”

  高昌城外,看著不斷進城的馬車,張淮深忍不住詢問身旁風塵仆仆趕來的張延暉。

  張延暉擦了擦自己滿是汗漬的臉,主動說道:“阿耶的奏表送抵洛陽后,陛下便讓人在隴右采買糧食,轉般到涼州后,再以挽馬牛車五萬輛轉般前往甘州。”

  “某又與酒使君接連將糧食轉般宿州、瓜州,最后連同敦煌的糧食一同運來,最后帶來了這五千車約三萬石糧食。”

  他的話令張淮深生出幾分不好意思,忍不住說道:“如此說來,其余二十幾萬石糧食都在路上損耗了?”

  “損耗了二十六萬四千余石,另有六千石在伊州卸下。”張延暉說著從懷里取出一份手書,遞給張淮深道:

  “阿耶,這是陛下給您的手書,希望您能前往洛陽述職,其次便是看看叔耶。”

  “叔耶的身體不是很好,故此陛下才希望您前往洛陽,并讓某前來西域。”

  原本還激動的張淮深在聽到張議潮身體不行,且劉繼隆還讓他前往洛陽后,頓時便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西域的局勢還不安穩,也知道劉繼隆派張延暉前來,主要就是為了接替自己安撫西域的局勢。

  可他還是不放心把西域交給張延暉,擔心自己走后發生不好的事情。

  “阿耶放心,某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吳下阿蒙了。”

  張延暉驕傲說著,同時將他這幾年的經歷都告訴了張淮深。

  盡管父子二人常有書信往來,但在信中了解的始終只是其中一部分。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交談,張淮深總算是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他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張延暉的肩頭,驕傲道:“沒有丟敦煌張氏的臉!”

  “呵呵!”聽到在家阿耶這么說,張延暉也不免露出笑容。

  他知道自家阿耶不善夸獎,這般評價已經算得上是極好的評價了。

  想到這里,他繼續補充道:“這三千多民夫都是某從逆民中挑選的青壯,若是阿耶覺得可以,倒是可以直接令他們休息幾日后將糧食運往庭州。”

  “好!”聽到張延暉如此安排,張淮深點了點頭,同時與他說道:

  “這半年多來,朝廷先后遷徙兩萬多逆民進入西域,其中大部分都被某安置到了龜茲和疏勒。”

  “某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將那小子也派到了西域,某看了看,與大娘子倒也適配。”

  張淮深所說之人,顯然是已經抵達疏勒并準備下鄉的劉烈,而張延暉聽后則是點頭道:

  “某到臨州時還準備去看看他,不曾想他主動要來西域下鄉。”

  “阿耶走后,某好好盯好他,待他下鄉結束后,倒是可以直接讓他去庭州從軍。”

  “主動來的?”張淮深臉上表情微微動容,顯然是沒想到劉烈還有這份心性。

  只是他稍稍想了想,隨后頷首道:“畢竟是他的子嗣,能有如此心性也實屬應該。”

  評價過后,張淮深便示意張延暉跟上,帶著他往安西都護府衙門趕去。

  半個時辰后,父子二人便出現在了此處,且堂內也出現了李明振、曹議金、張淮溶等人十余名擔任安西都護府要職的官員。

  在這群官員中,張延暉格外注意了幾名都尉,而這幾人便是劉繼隆下旨拔擢起來的將領,基本都是山丹舊卒出身。

  在張淮深的放縱和劉繼隆的安排下,安西、北庭、河西等三道兵馬基本都由山丹舊卒出身的將領掌握。

  掌握軍隊后,劉繼隆便派出了十余名營田使作為官員,率先進入西域來經營屯田之事。

  此外,屯田折沖府的設立,也加強了朝廷對西域的控制。

  因此當張延暉坐下,并將他要前往洛陽述職,張延暉以副都護身份暫領大都護事宜后,李明振及曹議金等人都沒有提出反對。

  時局已經明朗的不能再明朗,大漢取代大唐,而他們若是還想要再進一步,便只能前往洛陽。

  張淮深去洛陽,便是他們這群人先后前往洛陽的開始。

  在將位置交替的事情說完后,張延暉便主動對眾人開口道:

  “今日高昌城外的糧食,想來諸位已經看清楚了,而朝廷這些年對河西、安西、北庭的幫助,諸位更是比某更要清楚。”

  “某出發前,至尊便向某說過,關內道、京畿道尚有十二萬逆民,這些逆民都要發配到安西、北庭來,以屯田折沖府為漢家開疆拓土。”

  “如今西域雖有數十萬口,但多在天山以南,而天山以北不過三萬余口。”

  “若是能將此十二萬口安置天山以北,莫說收復黃草泊以東,便是將弓月城、碎葉城收復也不再困難。”

  “這些人還只是開始,日后關內道、京畿道、隴右道的囚犯也將發配西域,且安西、北庭的官員俸祿和兵卒軍餉也由朝廷承擔。”

  “十二萬多逆民,往后五年陸續遷入北庭,在北庭西部設輪臺、清海、葉河、西林四縣歸庭州節制,州治輪臺。”

  “龜茲、焉耆、烏壘設安州,州治龜茲。”

  “疏勒、姑墨、溫肅、蔚頭設南州,州治疏勒。”

  “天山以南設安西道,天山以北設北庭道,兩道暫不設三司,仍舊以大都護府節制。”

  張延暉帶來的消息,足夠令整個西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十二萬即將遷徙進入的漢口,加上原本的近二十萬漢口。

  這些人口足夠讓西域在二三十年后,徹底變為漢家土地,沿天山開墾的土地也將會成為日后軍隊向西拓展之捷徑。

  “日后逆民遷徙,皆有朝廷派官吏軍隊護送抵達,就地安置并開始屯墾,不可阻礙。”

  張延暉目光掃視眾人,眼見眾人紛紛頷首認可,這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在他坐下后,曹議金主動開口道:“安西、北庭、河西等處有兵馬三萬,此前軍餉為十二貫,不知朝廷…”

  “朝廷已經定下。”張延暉打斷道:“步卒十五貫,馬步兵十八貫十八貫,騎兵二十貫。”

  “明日某便派人將此事告示諸鎮,且官員俸祿亦有提升,然職田、永業田需收回。”

  職田和永業田要收回的消息讓曹議金和李明振暗自皺眉,但他們并未提出異議,而是準備看看官員的俸祿情況。

  只要損失不太大,他們都可以接受朝廷的新政。

  如此想著,曹議金便繼續作揖道;“如此,下官便沒有異議了。”

  張延暉聞言看向眾人,見眾人沒有表露不滿,這才起身遣散眾人與張淮深往內院走去。

  “看來他們也知道,如今的朝廷今非昔比了。”

  張淮深感嘆著曹議金等人的表現,張延暉聞言則是輕笑道:“阿耶若是去了洛陽,別忘記去看看東畿兵馬如何操訓。”

  “如果這群人不服管教,河西與西域的城池可擋不住朝廷的火炮。”

  “火炮?”張淮深不免浮現好奇之色,張延暉卻并未解釋,只是帶著幾分打趣道:“等您抵達洛陽,便知道這是何物了。”

  “汝這廝…”

  見張延暉如今都敢和自己打趣了,張淮深又氣又滿意,只能重重在他后背拍了一掌,緊接著催促道:

  “汝阿娘日日掛念,如今來了,便加快些腳步,早些見到她。”

  “是…”

  張延暉痛的齜牙咧嘴,只能不斷活動肩膀來舒緩疼痛,狼狽的跟著張淮深往內院走去。

  兩父子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了長廊的盡頭。

  不多時,內院傳來了闔家團圓的笑聲,那笑聲傳得悠揚,但相比較此地的太平,中原的情況就復雜許多了。

  “鐺…鐺…鐺…”

  “萬歲、萬歲、萬歲!”

  當洛陽的晨鐘作響,貞觀殿內已經聚集了三十余名臣子。

  他們按照鴻臚寺卿的唱禮聲進班入座,隨后在劉繼隆出現時紛紛起身,三唱萬歲。

  “平身…”

  劉繼隆緩緩坐下,群臣則是在他示意下,唱禮間緩緩坐下。

  “陛下,臣同平章事劉瞻有事啟奏。”

  “準!”

  群臣方才坐下,劉瞻便開口有事奏表,在獲得準許后開口道:

  “本月乙丑,雄州地大震,迄今未已。州城廬舍盡圮,地坼泉涌,傷亡者四百余眾。”

  “又濮州地動,幸無傷歿;伏乞圣朝蠲免雄州今歲秋賦,并敕州縣開倉賑濟,收瘞亡歿。”

  得知雄州地震,劉繼隆微微皺眉,只道是這“中世紀寒冷期”的災害也太多了。

  從咸通三年到現在,這災害好像就不會停下一樣,每年都有各種不同的災情。

  今年旱災的范圍好不容易縮小到河南道,結果河北又地震了。

  想到后續還有各種各樣的災害,劉繼隆便主動開口道:

  “今災荒民饑必候奏請,道途往返遠者,動輒十數日,則民之饑死者多矣。”

  “自即日諭天下有司,自今有司諸道州縣,凡遇歲饑,則先發倉廩以貸民,然后奏聞,著為令。”

  在天災人禍下,地方諸道諸州都需要先奏表朝廷,得到準許才能賑災,來往路上便要耗費十幾天乃至更多時間。

  現在有劉繼隆表態,諸道諸州便可以先開倉賑災,事后再補奏表了。

  不過這么做容易形成空子,若是有官吏鉆空子,必然損害朝廷利益,故此劉繼隆在表態后看向都察院的韓正可。

  “都察既增員冗,宜嚴飭地方。諸道州縣倘罹災沴,按察使、巡察使須躬詣勘驗,毋得稽違。”

  “臣謹記圣訓…”

  韓正可連忙起身回禮,而后才在劉繼隆頷首示意中坐回椅子上。

  在他坐下后,李商隱也開口說道:“自天下太平開始,東畿與京畿便設為兩京,天下百姓皆以兩京富庶為最,故此行商涌入不斷。”

  “今東畿有民八十四萬,京畿有民近三百萬。”

  “現在大旱雖然退去,但日后大旱如果繼續到來,東畿倒是可以平安度過,可京畿道如此多人口,恐怕引發饑荒。”

  “臣以為,山南東道經戰亂而人口稀少,不如從京畿遷徙此前逆民五服者前往山南東道安置,既可以將山南東道數百萬畝拋荒土地復墾,也能減少京畿道壓力。”

  李商隱方才開口,戶部的封邦彥便主動站了起來:

  陛下自舊歷三年以來,徙民之役頻仍,戶部所費錢糧,計六百萬緡之巨。”

  “今若復徙京畿之民于山南東道,恐又糜費數百萬。

  “臣竊惟,國用方匱,黎元未安,輕舉大眾,非長久策,伏愿陛下明鑒。”

  近三年來,劉繼隆確實搞了不少大遷徙,所耗費的錢糧也是筆天文數字。

  光是遷徙江南降卒及其親眷四十萬的政策都還沒有徹底結束,后續又弄出要將四十多萬逆民遷徙西北、西南和東北的事情。

  現在這兩件事還沒落幕,結果又要將涌入關中的百姓遷往山南東道,這確實有些大動干戈。

  雖說劉繼隆抄沒世家之財,導致國庫十分充盈,但再充盈的國庫也經不起這么消耗。

  畢竟朝廷如今還在修浚吳淞江、黃浦江,更別提疏通運河和清理黃河河道,重鑄河堤的事情了。

  雖然這些都是利民之舉,但齊頭并進的消耗也太大了。

  “京畿百姓過多之事,朕已然明了。”

  “李相所言甚是,然天下疲敝也是事實,可先將降卒親眷及逆民遷徙之事處置完善,再將京畿百姓遷往山南東道也不遲。”

  劉繼隆將這件事記下了,李商隱與封邦彥見狀紛紛作揖唱聲:“陛下圣明。”

  眼見事情安定下來,劉繼隆不免對封邦彥詢問道:“此前抄沒逆民之古董字畫已入內帑,然諸道留滯宅邸別墅,不知有司可曾處置妥善?”

  世家豪強留下的那些府邸可都是價值數百上千的豪宅,若是能將其盡數變賣,所獲錢帛肯定不是少數,劉繼隆自然沒有忘記。

  如今時間過去近一年,也是時候該問問這件事了。

  “臣回稟陛下,諸多宅邸、別墅盡皆處置,獲錢二百四十七萬六千余貫。”

  “錢帛已運入京中封存,待有司所需即取。”

  封邦彥如實交代,群臣聽后各有心思,但如今各司需要做的事情不是正在做,就是沒有人手做,所以并未有人提出調撥錢帛。

  見沒有人開口,劉繼隆便率先開口說道:“如今西域將士及官吏俸祿都由朝廷所發,但是西域距離兩京過于遙遠,所以日后隴右道的賦稅就不要起運長安了。”

  “隴右道的賦稅聚集后,便發往西域解決將士和官員們的俸祿,隴右道的糧食也以轉般法多運往西域。”

  “日后京畿、關隴右、關內道的犯官和罪犯,也都發配西域的屯田折沖府屯田。”

  “此事關乎天下根本,不可爭議。”

  對于劉繼隆傾入資源的發展西域,許多臣子都有意見,畢竟如今的絲綢之路能帶給大漢的貿易量也不過在二三百萬貫左右。

  但是大漢對西域的投入,每年起碼有上百萬貫,可以說完全吃力不討好。

  在群臣看來,只需要維持絲綢之路沒有問題,將絲綢之路的貿易壟斷后賺錢就行,沒有必要把錢帛投入其中。

  只是劉繼隆既然說了不容爭議,那群臣也只能閉上嘴巴了。

  好在劉繼隆沒有繼續討論西域的事情,而是開始調轉話題說起了新政推廣的事情。

  百官們見狀,也紛紛開始匯報新政推廣的事情。

  劉繼隆與群臣商討了大半個時辰,將各種細枝末節的問題都處理好后,這便宣布了散朝。

  只是散朝過后,他特意留下了李商隱,對京畿道的事情交代道:

  “此事汝需牢記,待到降卒親眷與逆民之事結束,便要將京畿之民往隴右、山南東道遷徙,同時將隴右犯事之民遷往西域。”

  “臣領旨謹記…”

  面對劉繼隆的吩咐,李商隱不緊不慢應下,隨后才與劉繼隆說道:

  “河北奏表朝廷,今遼東雖為渤海所侵,然渤海并未治遼,遼民不過二十余萬口。”

  “臣以為,渤海亦為我朝臣屬,其國主大玄錫聞陛下繼承唐統時,也曾派遣使者獻寶恭賀。”

  “大玄錫若知朝廷之意,想來也不敢與朝廷為敵。”

  對于遼東,劉繼隆是肯定要收復的,不僅要收復,還要遷徙百姓,將這地方重新實控。

  如今遼東被渤海國所侵占,如果他們不愿意歸還,劉繼隆便只能動用武力。

  若是他們愿意直接歸還這塊土地,劉繼隆倒也不介意繼續扶持這個渤海國。

  相比較耶律阿保機、完顏阿骨打,渤海國這群喜歡享受太平的漢化貴族更容易控制,也更容易維系太平。

  不過想要追求太平,必須得向這群人展示朝廷的武力,才能更好的以戰促和。

  想到此處,他目光看向李商隱,腦中想到了自己下令組建的海軍。

  如今遼西走廊還沒有出現,其它兩條陸路又被契丹和奚人占據。

  所以留給大漢的,似乎只有水路了。

  “有司海軍操訓得當后,即令其先擱置南洋之行,著其北上巡視遼東,于登萊與遼東之間海上諸島設倉庫,以便日后大軍出海收復遼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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