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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原州之役

  “放!”

  “嘭嘭嘭——”

  六月初五,平高城外。

  當投石機仍舊作響,平高城卻已經被投石機強攻了七日時間。

  七日時間,平高城的城墻被漢軍的投石機打得殘破,馬道上的女墻僅存十之三四,西城的墻面被投石打得凹凸不平。

  饒是如此,義武軍倒也算是硬骨頭,硬是在張璠的帶領下,白日偷懶,夜間出城將投石運回城內,再以投石修葺城墻,硬是將西城局面維持著。

  不過義武軍能維持的局面,也不過如此了。

  隨著劉繼隆仔細觀察,他大概猜到了城內絞車弩數量不多,王重榮擔心過早利用絞車弩,反而被自己利用火藥摧毀,故此想把絞車弩留到最后使用。

  猜到王重榮的想法后,劉繼隆當即下令投石機繼續向前,直接將陣地推進到了一百步的位置,而投石重量也更換為了七十斤重的投石。

  在七十斤重的投石撞擊下,平高縣那墩厚的城墻,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裂縫和碎石。

  每輪投石結束,哪怕只有十之二三能擊中城墻,可每次擊中都能讓城墻表面抖落不少碎磚。

  在這樣的進攻強度下,平高城也撐不了太久的時間了。

  “不用再看了,短則五日,長則十日,平高城的城墻必然被攻破。”

  營盤門口,劉繼隆對左右的斛斯光、酒居延、安破胡等人交代著。

  與此同時,他也抬頭看了看天色。

  酒居延眼見劉繼隆抬頭看向天色,疑惑片刻便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也不免說道:

  “今年雨季似乎來的晚了些,不過近八年來,河隴連歲少雨,恐怕關中也是如此。”

  “除了去年雨季提前,比往年多下了半個月外,其它幾年都是這樣,估計要到七月才能降雨,倒是方便我們攻下原州落腳。”

  酒居延只是就這幾年的氣候闡述情況,不過劉繼隆聽后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去年雨季提前,時節變化時,他就覺察到了不對勁,但不知道是否與今年雨季推遲有關。

  只可惜劉繼隆不懂天文,除了晚唐與歸義軍和河隴有關的幾場旱情他能記住外,其余諸道的情況,他并未研究過。

  這般想著,劉繼隆主動說道:“先回營吃飯,按照這天時,我們有的是時間進攻。”

  “是!”眾人應下,隨后便跟隨劉繼隆走回了營盤內。

  他們雖然走了,可投石機陣地上的民夫仍舊還在攻城。

  無數的投石一輪接著一輪落下,撞擊在城墻表面,撞碎女墻。

  臨近西城墻的一排排屋舍已經被投石摧毀得不成樣子,而倉庫中的木柴也肉眼可見的下降了一個高度。

  “狗胡雜,這些日子盡用投石機,卻不敢上前與之戰。”

  “攻城本就如此,若是能弄塌城墻,走豁口來攻,誰又愿意走云車和呂公車?”

  縣衙內,諸將各抒己見,但都對城外漢軍的打法感到了憋屈。

  平高本來就沒有太多人口,加上此前鄭畋調走了城內三萬多民夫撤回制勝關,他們即便想要打造投石機反擊,卻也得找到足夠的人力和輜重才行。

  這些日子倒是收集了不少漢軍的投石,但這些投石在關鍵時刻都可用于修補城墻用。

  王重榮令人在城墻根隨時準備黏土,又令城內兵卒將投石擺放在馬道上。

  這一切為的就是漢軍用方術弄垮城墻后,迅速派兵將豁口補上。

  他可不是張璠與劉廣這無知者無畏的家伙,倘若真被弄出豁口,屆時數萬漢軍一擁而上,他恐怕連突圍都做不到。

  想到這里,他便對眾人安撫道:“叛軍投石機雖說犀利,但近幾日為了搜尋投石,他們已經開始往西邊梁峁挖掘投石,可見四周投石都被他們搜羅差不多了。”

  “城墻這幾日多有損壞,屆時若有損壞,河陽軍和河中軍必然處理修補城墻,豁口便交給義武軍和昭義軍了。”

  “若是能堅守下來,向朝廷送出的奏表中,某絕不會獨占這份榮光的。”

  王重榮簡單安撫了眾人,又主動對王重益說道:“城內還有不少牲畜,五郎你派人去屠宰十頭豬,猛下香料,雖說肉不多,也要讓各部軍將吃個肉味,讓弟兄們喝個肉湯才是。”

  “是!”王重益頷首應下,隨后便派人前去屠宰肉豬,將三十頭豬制作為肉食,為城內兩萬唐軍加餐。

  十頭豬雖說不少,可西北所養的八眉黑豬,即便出欄也不過百來斤重,最重不過一百七八十斤罷了。

  拆骨取出內臟,能留下的純肉食,也不過百二三十斤肉。

  三十頭豬折算下來,頂多能滿足軍官和少量牙兵打個牙祭罷了。

  骨頭內的骨髓是好東西,只有各軍都將能吃到,而下水則是混著干菜米粥,盡數分給普通兵卒吃了。

  雖說吃的普通,但也比城外的漢軍要好多了。

  正因如此,王重榮可以派人在吹風的時候制作肉食,使得肉香味不斷吹往城外的漢軍軍營。

  由于唐軍堅壁清野的政策,漢軍已經多日不見葷腥,都等著攻破平高縣,買來足夠的肉食來犒軍。

  如今肉味吹來,不少漢軍紛紛吞咽口水,軍中士氣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迷。

  劉繼隆眼見大軍連吃好幾日軍糧也不是辦法,當即對安破胡吩咐,令高進達從秦州隴城北部的鄉村買些肉食,以馬車運來。

  安破胡早早等著這個軍令,眼見自家漢王開口,立馬便派快馬前往了隴城方向。

  隴城比蕭關距離更遠,但蕭關的肉食,早就在酒居延等部駐扎的這些日子被吃了個七七八八,更別提劉繼隆率軍到來后的犒軍所食了。

  “五日后吃肉,吃肉后準備攻城,攻入城內,連下后續的幾座城池,肉食吃個飽!”

  營盤之內,旗兵不斷穿梭各隊駐地,將能夠吃肉的好消息傳遞三軍。

  得知消息,歡呼者不在少數,便是連王建和王郅等過慣了苦日子的兵卒,也不免咽了咽口水。

  這些日子天天吃毫無味道的軍糧粥,早就把眾人嘴里吃得發苦了。

  若是再不吃肉,哪怕漢軍紀律再好,也不免得抱怨幾句。

  所以得知幾日后就能吃到肉食后,漢軍的士氣也不免高漲了些。

  “放!”

  “嘭嘭嘭——”

  “直娘賊的,叛軍發瘋了?!”

  眼見天色變黑,城外的漢軍仍舊在以投石機強攻城墻,城內的諸鎮官兵都不免覺得漢軍在發瘋,就連他們手中的肉食都香了。

  日子一天賽一天過去,平高城的城墻也愈發破爛。

  五日后,隨著高進達令人采買而來的肉食陸續抵達漢軍軍營,數百只山羊和十余頭老牛被直接屠宰。

  肉香味飄逸軍營內外,吃了幾日粟米粥的漢軍將士在吃了新鮮的肉食后,士氣陡然高漲起來。

  不止是他們,就連劉繼隆等將領在吃過新鮮的肉食后,臉上笑容都變多了些。

  劉繼隆見狀,索性也宣布了明日攻城的軍令。

  “今日肉食飯飽,明早辰時開始,斛斯光領五千兵卒以盾車火藥攻城,城池攻破后,安破胡你率三軍攻入城內,酒居延你率領河西軍拱衛營壘。”

  眾人作揖應下,而平高城內的王重榮也在因為漢軍軍營傳來肉香味時,不由緊張起來。

  “直娘賊的,這些日子叛軍不見肉味,今日突然見了肉味,恐怕明日即將攻城。”

  想到這里,王重榮當即與張璠、劉廣、伊釗等諸鎮都將商量起了明日守城事宜,諸將得知漢軍即將攻城,不僅沒有感到懼怕,反而戰意滿滿。

  “河隴的胡雜,昔年表現若是稍稍強壯些,何至于被番賊奴役?”

  “這些年不見他們反抗番賊,但見番賊衰弱,這才擁朝廷的旗幟反抗。”

  “如今朝廷來保,他們反倒入寇,乃恩將仇報,不忠不義之徒。”

  “待明日陣上,定要殺得河隴胡雜膽寒!”

  河隴被吐蕃奴役多年,羞辱河隴軍隊的話有很多,但都不如一句胡雜來的關鍵。

  眼見劉廣等人這么說,王重榮面上笑臉相迎:“既然如此,那明日便看劉都將大顯神威了。”

  “自然!”劉廣冷哼應下,十分跋扈。

  王重榮見他如此,心里暗諷道:“明日陣上,最好不見你求援。”

  暗諷過后,王重榮不得不繼續召來王重益,令其將城內的成豬全部屠宰,若是肉食不夠,便屠宰耕牛來湊足肉食。

  明日畢竟要三軍拼命,若是這都無法滿足三軍將士吃肉的需求,那他王重榮怕是夜半都不敢深睡。

  要是惹惱了那些跋扈的牙兵,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提著自己的頭去投靠叛軍?

  昔年涇原兵變,涇原軍不過走了三四百里路程,京兆尹王栩也不缺這些涇原軍飯菜,只是肉食不足,便引起了涇原軍叛亂。

  如今王重榮麾下都是走了一兩千里趕來的戍兵,若是肉食不足,砍了他腦袋也不是不可以。

  王重榮可不想為了幾口肉就害死自己,反正這些牲畜都是平高縣百姓的。

  自己又不是涇原節度使,這些百姓事后鬧事也找不到自己。

  這般想著,城內百姓養在家中的牲畜,無疑又被衙門強征而去,連張白條都未曾留下。

  一時間,肉香味在城內外飄逸,可養出這些牲畜的百姓卻只能吃著粟米粥,連口肉湯都不曾分到。

  一頓肉食,吃得兩軍心安,雙方各自緊張且安心的將今夜休息過去。

  待到翌日,漢軍營內數萬民夫開始搭建呂公車、云車、沖車和盾車、巢車等攻城器械,漢軍營內除六千河西軍外的其余四萬隴右、朔方等處兵馬也匯集民夫身后,結陣備戰。

  “快快快,把甲胄都穿上!”

  “絞車弩準備,對著那有擋板的板車射,不要管其它的東西!”

  平高城內,王重榮將過往對付漢軍時的守城經驗說了出來,各軍列校、隊長也不敢怠慢,紛紛將這些經驗傳達給下面的兵卒。

  半個時辰過去,城外已然搭建起了十余臺呂公車和數十臺云車,此外的沖車和盾車、巢車亦是如此。

  十臺壕橋已經搭建完畢,此刻正擺在八個輪子的馬車上,由四匹挽馬等候拉拽。

  “漢王,都準備好了!”

  斛斯光策馬回到中軍,對中軍的劉繼隆作揖行禮。

  劉繼隆聞言頷首:“吹號角,進攻!”

  “嗚嗚嗚——”

  霎時間,號角聲吹響,數萬民夫驅趕挽馬,亦或者肩挑手扛的推動起了這一臺臺攻城器械。

  他們避過了投石機和三弓床弩的正面,從左右兩翼發起推進。

  平高縣的護城河不過二丈寬,根本擋不住壕橋鋪設。

  正因如此,當民夫開始推進后,城頭的張璠便指揮義武軍,以絞車弩開始進攻那些盾車。

  “放!”

  “嘭——”

  絞車弩的踏板被踩下,丈許長的鑿子箭瞬息間突破百步距離,不是射入土地中,就是射穿了攻城器械。

  不過這點傷害還不足以讓民夫們停下腳步,他們仍舊在不斷推進,而負責投石機和三弓床弩陣地的酒居延見狀,當即命令三軍反擊。

  霎時間,數十臺三弓床弩率先發作,緊接著便是裝有萬人敵的革帶將其狠狠拋出。

  “嘭——”

  “額啊!!”

  “躲避!都趴下!”

  鑿子箭撞毀了女墻的邊角,又或者直接射中了站立的義武軍兵卒。

  血霧彌漫,四周的義武軍聞到鮮血的味道后,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但仍舊將掛鉤掛到了絞車弩的弓弦上。

  “拉!”

  兵卒對城內的民夫叫嚷,而城內數十人為一隊的民夫也立馬開始用力拉拽,為絞車弩上弦。

  只是不等他們上弦成功,空中的萬人敵便在落下的同時發生了爆炸。

  “轟隆——”

  陶罐內的鐵丸經過爆炸后激射,城頭的兵卒除了倒霉抬頭仰望的被射死外,其余兵卒只感覺到了宛若冰雹撞擊的痛感。

  相比較他們,那些正在為絞車弩上弦的民夫就無比倒霉了。

  沒有任何防護的他們,基本被鐵丸當場打死,哪怕不死也是重傷抽搐,離死不遠了。

  “注意頭頂,這是叛軍的方術,低下頭,不要抬頭看!!”

  王重榮安排的老卒在城墻上不斷奔走,提醒著義武軍的兵卒。

  此刻義武軍的兵卒已經被嚇得愣住了,他們還從未見到如此詭異的手段。

  不止是他們,就連義武軍的都將張璠都愣住了。

  好在多年以來的經驗讓他回過神來,厲聲道:“都低著頭,別抬頭!”

  “把絞車弩都搬回去!不要抬頭!”

  民夫死傷不少,沒有了民夫,需要數千人才能操作的這幾十臺絞車弩就沒了用處。

  兵卒們固然也可以為絞車弩上弦,但穿戴甲胄還要為絞車弩上弦,這無疑是耗費力氣。

  眼下叛軍即將攻城,若是太耗費兵卒力氣,等會的廝殺中,義武軍肯定會落入下風。

  想到這里,張璠不斷催促,而此時的漢軍民夫已經驅趕著馬車,帶著壕橋沖到了護城河前。

  他們動作麻利的將壕橋推下馬車,奮力將其搭在了護城河上。

  做完這一切,他們急匆匆撤走,而此時張璠則是指揮義武軍中弓弩手不斷射箭。

  “放!”

  箭如飛蝗而來,但是漢軍的民夫頭戴漢軍繳獲的鐵胄,身穿繳獲的胸甲,只要保住了頭和軀干,手腳被射中也能救回來。

  數百民夫負傷,被其他民夫帶離戰場。

  與此同時,所有攻城器械也在推動到護城河壕橋附近后停下,民夫紛紛撤走。

  唐軍弓弩不斷放箭,因此而負傷的民夫不少,哀嚎聲不斷回蕩戰場。

  隨著民夫撤退,斛斯光當即策馬出陣,身后五千步卒已經準備就緒。

  “出陣!!”

  他振臂高呼,五千先登步卒立馬開始了進軍,而號角聲與鼓聲也在戰場上不斷作響。

  “守城器械上馬道!”

  張璠眼看著漢軍發起進攻,不慌不亂的命令兵卒驅使剩下的民夫將守城器械,一車車運上馬道。

  石脂、投石、檑木、刀車等等守城器械被運上馬道,而戰場上的五千漢軍也沖到了攻城器械后,推動著攻城器械渡過壕橋,來到了城墻根下。

  “嗚嗚嗚——”

  號角聲繼續悠揚作響,巢車之上的漢軍弓弩手開始居高臨下的壓制平高城頭的義武軍。

  呂公車撞到了城墻上,隨著擋板落下,義武軍的兵卒陡然扣動扳機,無數箭矢射入其中,將漢軍兵卒射成了刺猬。

  盾牌被射穿,但甲胄卻擋住了弩矢。

  “殺!!”

  舍棄盾牌,漢軍兵卒咆哮著跳下呂公車,跳到了馬道上的義武軍隊伍中去,三三為陣,結陣廝殺起來。

  每個人臉上表情都格外猙獰,他們揮舞著斧頭和錘子,恨不得殺死眼前的所有人。

  “叛軍在穴攻!!”

  與此同時,埋在城墻根的無數地缸內傳來聲音,得知情況,王重榮急忙派人通知張璠,用猛火油和投石攻打那些盾車。

  張璠不敢耽誤,他已經見識到了漢軍的方術手段,急忙將石脂、投石砸在了盾車上,一把火點燃了盾車。

  盾車內,漢軍兵卒的咳嗽聲不斷,但他們仍舊賣力的用稿子和鐵鍬將碎裂的青磚砸開,挖掘土坑。

  其中有不少人被熏得受不了,紛紛撤出了盾車,而盾車表面的濕牛皮被燒干后,盾車也不可不免的燃起了大火。

  見狀的漢軍連忙推開盾車,將位置留出后,繼續后撤到護城河對岸,推動民夫剛剛推上來的新一輪盾車來進攻。

  “叵耐的胡雜!”

  “關東狗叫甚?!”

  馬道上,結陣的漢軍與義武軍廝殺一處,漢軍組織力和紀律性更強,但義武軍人數更多。

  一時間,雙方殺了個旗鼓相當,但隨著漢軍人數不斷增加,義武軍的防線也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張大郎!某來了!!”

  關鍵時刻,南城昭義軍的劉廣率領昭義軍支援而來,三千昭義軍的加入,使得戰場再度趨于對峙狀態。

  寬闊的馬道上,三支兵馬交纏一處,漢軍在后續援兵的加入下,隱隱壓制住了昭義軍和義武軍。

  饒是如此,卻始終無法擴大根腳圈子,而此時的斛斯光并不擔心馬道上的己方兵卒,而是死死盯著剛剛撞擊在城墻根,隨后便被官軍用石脂點燃盾車的那些火器兵。

  忽的,刺耳木哨聲傳來,斛斯光聞聲當即揮舞令旗,旗兵也立即揮舞起了令旗。

  那些巢車之上的兵卒,以及那些正在試圖通過云車、呂公車爬上馬道的兵卒紛紛開始后撤。

  這對于已經登上城墻的漢軍兵卒來說,無疑是最為艱難的時刻。

  但只要他們撐過了這個時刻,那他們就能反敗為勝。

  “距離足夠嗎?”

  “距離我軍最近先登處,最少有一百步的距離,絕對夠了!”

  斛斯光質問撤回來的幾名別將,眼見別將點頭,斛斯光當即拿起木哨吹響。

  隨著哨聲響起,那些緊湊一處的盾車,瞬息間鉆出了數十名兵卒,亡命往后方撤退。

  “叛軍要用方術炸城墻,都距離盾車遠些!快!!”

  王重榮聽到兩道哨聲回響,又得知漢軍開始撤退后,他立馬猜到了漢軍的用意。

  漢軍攻城只有這三板斧,但卻出奇的好用。

  “撤離馬道,快…”

  “轟隆!!”

  霎時間,揚塵高升,磚石激射,土塊飛濺。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作響,正在作戰的義武軍和昭義軍被嚇得七暈八素,而漢軍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面對四周突然昏黃下來的揚塵環境,只是片刻時間,他們就調整了心態,開始擴大戰果。

  “進!!”

  斛斯光振臂高呼,剛剛撤回來的四千多漢軍,再度折返沖向了平高縣。

  王重榮冒著揚塵帶兵殺向了被集中爆破的城墻處,好在城墻足夠厚實,并未被炸塌。

  見狀,王重榮立馬下令道:“河中軍上馬道,把投石和黏土都倒入豁口內,把豁口堵上!”

  經過補員的五千河中軍開始登上馬道。

  此時的城墻已經被炸塌了外墻磚,露出了大半的夯土。

  漢軍若是著急,完全可以通過此處豁口爬上城墻,但斛斯光選擇了更為保守的打法。

  在河中軍不斷拋下投石和黏土的同時,揚塵中沖出了數輛盾車,狠狠撞在了此處。

  “直娘賊的河隴胡雜!弟兄們投石招呼!”

  “砰砰砰——”

  眼見漢軍又要故技重施,河中軍的兵卒兩三人為一組,抱起幾十斤重的投石就往盾車砸去。

  好在盾車足夠結實,而且城墻根的青磚已經被炸了個干凈,留下來的不過是夯土,不難挖掘。

  十幾個呼吸的時間,木哨聲再度從盾車中作響。

  “胡雜要用方術了,快撤!!”

  “快撤!快撤!”

  原本還在叫罵的河中軍,眼見盾車內傳出哨聲,紛紛亡命逃跑,而斛斯光聽到哨聲后,當即便揮舞令旗,四千多漢軍兵卒再度撤下來,準備繼續爆破。

  馬道上還在廝殺的漢軍,此刻正在陷入重重包圍中,但斛斯光不得不舍小取大。

  “放!”

  斛斯光忍痛開口,旁邊的旗兵立馬吹響木哨。

  木哨聲再度響起,盾車內的火器兵點燃火藥包引線后,立馬跑出了盾車,往后方跑去。

  與此同時,陷入包圍的那數百漢軍也重新做好了準備。

  二十幾個呼吸過去,當揚塵漸漸散去的同時,在原本揚塵升起的地方,又升起了一道更高大的揚塵。

  “轟隆!!”

  這次的爆炸聲更為猛烈,哪怕是王重榮已經率軍跑出了數十步,甚至躲入了一處民居之中,也能感受到四周傳來的震感。

  “直娘賊,這叛軍的方術,難不成沒有任何代價?!!”

  王重榮叫罵著,感受著震感消失,他又立馬帶兵跑出了民舍,往城墻方向跑去。

  當他們抵達城墻時,但見城墻內側的青磚盡數凸出,充滿了裂縫。

  王重榮親自登上馬道,但見這厚近四丈的城墻,已經被炸出了一道寬三丈,深兩丈逾的口子。

  再往內炸幾次,估計內側的城墻就要徹底被炸塌了。

  “直娘賊的,還愣著干什么,快投石,把口子填上!!”

  王重榮反應過來后破口大罵,連忙指揮河中兵馬用此前搜集的投石填上口子。

  與此同時,先登城墻的數百漢軍,此刻已經被數千昭義軍、義武軍的兵卒咬住了。

  他們宛若瘋狗般,死死咬住了漢軍,斛斯光見狀,只能咬牙道:“分出五百弟兄,支援城頭的那些弟兄。”

  “一旦口子被炸開,你們立即奪取城門樓,供大軍走城門進入城內。”

  望著己方弟兄岌岌可危的場景,斛斯光最終還是沒能狠下決心,而是下令增兵的同時,繼續向那處口子派遣火器兵。

  數十名火器兵背負數千斤火藥,在數百名步卒的掩護下,推動盾車沖向了豁口。

  王重榮見狀,除了催促兵卒投石加快,便再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無數投石落下,堵塞大半被炸出的豁口,但這對于火器兵來說并不重要。

  “直娘賊的,這群狗輩用投石堵住口子了!”

  推動盾車而氣喘吁吁的步卒說著,可此刻正在準備爆破的火器兵根本無動于衷。

  “讓他們塞,某看看他們塞不塞得住!”

  說罷,他將背上的火藥包拆開,宛若背包的火藥包內部,是一根根捆起來的小型火藥包。

  他將這些火藥包塞入投石的縫隙中,幾十斤火藥很快將這些投石形成的空間塞滿。

  不止是他在這么做,其他火器兵也在這么做。

  “撤!!”

  宛若場景重現,當盾車內響起木哨聲,馬道上的王重榮立即下令撤退。

  護城河對岸的木哨聲也傳了過來,火器兵紛紛點燃引線,在其它步卒的護衛下往后方狂奔撤退。

  與此同時,五百漢軍沿著云梯和呂公車殺上了馬道,而馬道上死傷不少的漢軍見到援兵后,士氣驟然高漲。

  面對數千昭義、義武軍的圍攻,他們不再慌亂,而距離他們一百步外的城墻豁口處,也瞬時發生了第三次爆炸。

  “轟隆!!”

  這次火器兵填充的火藥更多,且在填充后用落下的投石堵住了火藥包,只留出了引線燃燒的空間。

  正因如此,這次的爆破威力無疑更大。

  當爆破聲音作響的時候,無數塞入豁口的投石被炸飛,砸垮了無數屋舍,而本就往外凸出的內城墻磚也徹底垮塌。

  平高縣的城墻被炸出了三丈寬的豁口,原本堅硬的城墻根,此刻已經化作軟土堆和碎石堆。

  見狀,斛斯光不再猶豫,振臂高呼:“攻城!!”

  “嗚嗚嗚——”

  號角聲吹響,后方的安破胡聽后,立即看向了劉繼隆:“漢王,末將率兵出陣了。”

  “去吧!”劉繼隆不假思索的頷首。

  眼見劉繼隆如此,安破胡當即點齊兵馬,以八千精騎和兩萬多馬步兵繞道平高縣后方,徹底包圍整個平高縣,防止諸鎮官兵逃亡,同時親率七千步卒壓上。

  “兵馬使,城墻塌了,如今只有百來個弟兄在豁口結陣!”

  “直娘賊,城墻被炸開了,召河東、河陽軍前來駐守,再他娘的休息,某等都得死!!”

  王重榮剛從躲避的屋舍中走出,便知道了城墻垮塌的事情,當即開始率兵前去阻擋漢軍。

  眼下不過日上三竿,河東軍與河陽軍被叫起,連忙往西城方向支援而來。

  很快,馬道上七千昭義、義武軍在圍攻一千多漢軍。

  豁口處先是集結了五千河中軍,而后陸陸續續見到河東軍與河陽軍、義成等鎮兵馬趕來。

  斛斯光所率三千多漢軍壓上陣來,豁口兩側的馬道上,河陽軍以投石、弓弩來守住隘口,正面則是由四千河陽軍頂住豁口。

  斛斯光指揮一千漢軍以馬弩對敵,親率兩千余漢軍輪番強攻豁口。

  雙方的長兵在豁口內碰撞,箭如飛蝗,不斷落入敵軍陣中。

  安破胡率軍趕來,當即分兵五千開始走呂公車、云車來強攻城墻,又分兵二千以弓弩招呼豁口兩側馬道上的河陽軍。

  一時間,漢軍與唐軍廝殺正酣,戰況焦灼。

  硝煙裹著火藥碎屑在城墻豁口處翻涌,雙方長兵碰撞時,但凡有一方被挑翻兵卒,這兵卒絕無被救出的可能。

  哪怕是善于戰場救助的漢軍,此刻也無法從人擠人的豁口中搶出傷兵。

  戰鋒以長兵碰撞,跳蕩持著斧頭與錘子隨時準備補刀,而后方的駐隊則是以弓弩不斷壓制。

  倒下的尸體越來越多,漢軍已經將唐軍逼入了城內,唐軍只能死死守住內城的豁口。

  不過漢軍做到這種程度后,遭受馬道上的襲擊也越來越多,無數投石正在招呼,哪怕兵卒被面突射殺,墜落的尸體也能砸中不少漢軍兵卒。

  豁口處交鋒焦灼,馬道上也毫不例外。

  安破胡手持鐵锏,登上馬道后便率軍廝殺起來,源源不斷涌上城墻的漢軍將昭義軍和義武軍分割開來,一軍在左,一軍在右。

  漢軍不斷推進,隊伍不斷壯大,張璠和劉廣見狀,均是感到了壓力。

  比他們壓力更大的,則是位于一線的兩軍戰鋒隊。

  燕趙多勇士,河隴卻也不差。

  雙方個頭相當,盡皆魁梧之士,披甲持械,在此結陣搏斗間,拼的不再是個人體魄,而是組織力與紀律。

  恰巧在這方面,漢軍無疑遠超同時代的各鎮兵馬。

  軍槊斷裂不知多少,三軍戰鋒身上都插滿了箭矢,漢軍兵卒的面甲都被射破,鮮血順著下巴滴在胸前。

  不僅沒有激起畏懼,反而使得他們更為憤怒,不斷前壓。

  “壓上!!”

  安破胡在戰鋒隊中奮勇廝殺,手持鐵锏,連殺七八人,極大鼓舞了三軍士氣。

  有安破胡作榜樣,漢軍的士氣仿佛不會耗盡般,不斷壓上,幾乎摧毀了昭義軍和義武軍的心理防線。

  “他們不會累嗎?!”

  此刻,昭義軍和義武軍的牙兵只有這一個想法,但對視上漢軍后,只見漢軍面甲下怒目圓睜,宛若不動明王。

  “直娘賊的,怎地感覺比盧龍的狗輩還勇猛!”

  “不準退!隊副督戰,后退者斬!!”

  “你娘的頭,戰鋒后退,我等不退能如何!”

  “犬吠的狗雜,王三郎你若是敢動手,我等便先割了你的頭!!”

  面對漢軍的強壓,義武軍與昭義軍縱使想要嚴格執行軍法,可牙兵們卻不會慣著他們。

  作為督戰的隊副也不好意思對自己的同袍下手,畢竟都是列校、隊長家族,抬頭不見低頭見,自然不敢下狠手。

  正因如此,昭義軍和義武軍不斷被漢軍擠壓向后,很快便將城門樓暴露了出來。

  安破胡沒有猶豫,當即分兵百余人殺入城樓之中。

  城樓門推開,數十支弩箭朝他們射殺來,安破胡胸口身中數箭,但見他舉著鐵锏便帶兵殺了進去。

  看守城樓機關的數十名義武軍兵卒當即取出斧子與軍槊,與他們戰作一團。

  仗著人高力大,安破胡抬手將刺了的軍槊夾在腋下,舉起鐵锏狠狠朝著眼前義武軍列校頭上砸去。

  這義武軍列校連忙蹲下,但還是被砸中鐵胄。

  鐵胄飛出老遠,列校急忙取出斧頭,狠狠朝著安破胡劈砍去,卻被安破胡鐵锏砸在腦門,頓時倒地不起。

  左右兩名義武軍來援,安破胡舉鐵锏砸翻一人,卻被另一人以錘子砸中肩頭。

  吃痛之下,他抓住此人手臂,將其按倒在地,死死抓住此人腦袋猛砸,拇指不斷發力。

  “額啊!!!”

  眼眶涌出紅白相間的液體,兵卒不斷撲騰,四周漢軍兵卒也連忙拱衛在安破胡身旁護衛他。

  直到身下的義武軍兵卒面部被被血液浸滿,連撲騰的力氣都不曾有,安破胡這才松開了他的頭,氣喘吁吁的走到了機關前,與兵卒將千斤閘轉動收齊。

  此時四周漢軍已經壓制住了城樓內的義武軍,將義武軍的旌旗一腳踹斷的同時,插上了漢軍的旌旗。

  “城樓丟失了!!”

  “狗輩,前幾日吹噓那么厲害,如今成了狗鼠!!”

  王重榮看著城樓上飄揚的漢軍旌旗,憤怒的破口大罵起來。

  即便如此,卻也無法挽回頹勢,他只能分兵駐守城門。

  義武軍被漢軍趕到了北城墻的馬道上,昭義軍則是被趕到了城墻下。

  漢軍開始收拾豁口兩側的河中軍,河中軍的老卒早就被漢軍在麥積山時殺破了膽,眼見他們舉眾殺來,根本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安破胡毫不費力的奪取了西城門的馬道,開始率兵殺下馬道,試圖搶奪城門。

  與此同時,城外的漢軍眼見城門樓換上了己方的旌旗,當即開始以沖車撞擊城門。

  沒有了千斤閘的幫助,銅包木的城門根本頂不住沖車的輪番撞擊。

  不多時,伴隨著城門栓被撞斷,無數漢軍驟然涌入甬道之中,配合從馬道殺下的同袍,開始圍攻起了這駐守城門的數千唐軍。

  “四郎,城門和馬道都丟失了,這還怎么守!!”

  王重益眼看著城門都失守了,頓時看向了自家四郎。

  王重榮見狀,立馬看向河東軍的都將伊釗:“伊都將,平高守不住了,現在只能撤往南邊的那城。”

  “撤不了,叛軍的精騎與馬步兵在城外將城池包圍了!”

  伊釗的話宛若冰水,把王重榮澆了一頭。

  他還有大好前途,結果今日卻要交代在這里?

  王重榮氣的跳腳,卻沒有辦法。

  眼見馬道上的河陽軍被漢軍解決,漢軍開始以投石弓弩來對付豁口處的河陽軍。

  在馬道與豁口漢軍的進攻下,豁口處的上萬唐軍也在不斷后退。

  “叵耐的賊老天,你娘的頭!!”

  王重榮忍不住破口大罵,卻仍舊只能眼睜睜看著漢軍不斷涌入城內。

  他們被從豁口處逼到了街上,雖然與昭義軍和義武軍匯合,可局面仍舊不容樂觀。

  “敗局已定,突圍也是死,死守也是死,不如投降!”

  王重榮叫嚷著,張璠等人聽到他這番言論后,盡皆忍不住動搖起來。

  眼見他們沉默不開口,王重榮干脆看向了王重益。

  “三軍撤往縣衙,再派人去找漢軍的將領,告訴漢王,我們降了!!”

  王重榮轉變之快,令人無法想象,但張璠、劉廣、伊釗等人紛紛沉默,顯然是想把投降的名頭冠到王重榮頭上。

  王重榮也心知肚明,可他現在壓根不看好朝廷。

  且不提十幾萬大軍被幾萬人打成這樣,單說這一年多來,北司宦官間的爭權奪利就讓他瞧不上這樣的朝廷。

  “與這樣的蟲豸共處,如何能強壯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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