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真人跑了。
在金棺崩塌的瞬間,他化為一道白光飛出,藥師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到五秒他的背影就消失在山林里,全程無聲無息,甚至沒有留下一句狠話。
鎖龍真人將她們拖到山寨的平臺上,斬妖大廳前面的山地已經被徹底打崩了,漏出陡峭的巖壁,就像是有一頭巨獸將蜀道山當做蛋糕,大大咬了一口。不過斬妖大廳后面還算完整,不然她們都沒地方落腳。
筑基老祖宗并沒有因為同族就對她們客氣,藥師愿直接被甩到地上,但落地滾了幾圈后,藥師愿發現自己身上的金鎖解開了,北游的也是,只有兔女俠還被金鎖牢牢束縛,她也是唯一沒有甩在地上的人,因為鎖龍真人將她帶在身邊,就像是叼著獵物不放的野獸。
“思無邪的遺產呢?”她問道。
北游立刻將筑基信物拿出來,藥師愿搖了搖頭:“我拿到的是移星換斗圓盤,已經吸收了。另外一件遺產定身石我也吸收了。”
“移星換斗與定身?”藥師月思索了一下,“這能搭配道基嗎?…算了,反正你都吸收了。”
藥師愿心里一動,她自然不認為妹妹會騙自己,那么只可能是連鎖龍真人都不知道貪狼破軍道基的底細。但鎖龍真人可是跟隨過周太祖的老祖宗,中原論見聞沒幾個能比得上她…黃犬居然掌握著連資深筑基都不了解的隱秘情報?
“你來得也太晚了,”北游坐在地上嘆氣:“如果不是星雨女俠和狼師妖發飆,冬狩真人早就帶著所有戰利品跑了,這可跟說好的不一樣,早知道你這么不靠譜,某就不干涉他們的因果了。”
“臭小子,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時候送信過來,老娘我三天三夜日夜兼程,能及時趕到都算好了,你還敢埋怨我?”鎖龍真人過去用木屐狠狠踩北游的斷腿:“怎么,你還以為自己五六歲穿著開襠褲,我最多只會打爛你的屁股嗎?”
“老太婆——某可是在這里待了七年——松開松開松開!”
“又不是我要你待的,你自己喜歡當混混還要我補償嗎?”鎖龍真人將筑基信物撿起來:“混元一炁法劍…好歹沒白來一趟,思無邪居然沒將這把劍煉成魔道信物?”
藥師愿全程不敢說話,視線一直在鎖龍真人與北游之間來回掃動。
“小丫頭,有話就說。”鎖龍真人明明看起來是青春年少的鹿角少女,但說話卻老氣橫秋:“看在你是藥師家血脈的份上,你說錯話我最多就教訓教訓你。”
“北游跟鎖龍菩薩您是什么關系?”藥師愿問道。
“你覺得呢?”
“嗯…”藥師愿斟酌了好一會兒:“菩薩面首?”
鎖龍真人聞言哈哈大笑,北游瞪大眼睛,苦笑道:“承蒙狼師妖你看得起…但某從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好相貌,可沒資格當老太婆的面首。”
“你還真是什么都敢說,怪不得當年第一次見面就想射我。”鎖龍真人笑道。
藥師愿連忙解釋:“當年我只是喝醉了,又從未見過菩薩當面,所以才…”
“不用道歉,當年我打了你一頓就是過去了。”鎖龍真人擺擺手:“打完長記性就好…不過很多人都是下次還敢犯。”
“阿姨我倒是很高興小丫頭你居然會覺得我還這么有情趣,但等小丫頭你筑基就懂了,筑基與凡人已經不是同一層次,凡人里再傾國傾城的美人,在筑基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庸脂俗粉。”
“至于這小子…他也姓藥師,論輩分的話,大概是小皇帝的親叔叔吧。不過他跟我的關系與血緣無關,單純是因為他教過我畫畫。”
即便早有預料,但藥師愿還是被這兩個消息雷得一陣一陣,北游居然是藥師家血脈,還是當今皇帝的叔叔?等等,般若是趙家子弟,北游是藥師家子弟,也就是說蜀道山三大護法只有血相是什么背景都沒有的真底層?
北游還教過鎖龍菩薩畫畫?但他明明連筑基都不是啊。
“你難道以為筑基信使就什么都會嗎?”藥師月說道:“過去我為了祭煉信物,必須先掌握大師級畫技,周國精通畫技的人屈指可數,其中成就最高的就是這個臭小子,恰好這小子小時候也得罪過我,所以就讓他教了我三年畫畫。”
“他怎么得罪你了?”藥師愿很難忍住這份好奇。
“畫了我的圖賣給他的叔叔了。”鎖龍真人平靜說道。
“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面對藥師愿和兔女俠既欽佩又鄙視的眼神,北游想了想還是解釋一句:“某見叔叔好奇鎖龍真人喜歡上別人會是什么模樣,于是便畫了一幅鎖龍真人陷入愛戀的圖,并沒有任何不敬之意。”
但北游解釋了跟沒解釋一樣,從藥師愿的稱謂就看得出,藥師家族人都是將鎖龍真人當菩薩一樣尊敬,北游居然敢畫菩薩的色圖,與其說是大膽,不如說他根本沒有正常人的思維,難怪會去當魔道信使,原來是天生腦子有問題。
最倒霉的是他叔叔,有這樣的侄子算是倒八輩子血霉了。
“我對思無邪的傳承本沒有什么想法,但這小子幾天前送信到通天觀,說賀蘭家的人到時候可能會來搶天災傳人,所以我便過來了。”鎖龍真人終于看向旁邊的兔女俠:“你就是繼承思無邪天災之力的人?”
藥師愿全身一震,緊張得小腿微微顫抖。從一開始鎖龍真人沒有放開兔女俠,她就意識到某種可能,但她盡量不去想,盡量討論其他話題拖延時間等兔女俠恢復…但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正如她的父親,正如她的妹妹。
“兔女俠。”兔女俠說道:“幸會。”
“藥師月,大家都叫我鎖龍真人。”藥師月說道:“你也可以叫我月阿姨。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繼承了天災之力,吸收了思無邪留下來的天災石?”
“是。”兔女俠說道:“你打算怎么處置我?”
“你應該知道天災之力是怎么來的吧?”
“永久解脫妖魔,徹底摧毀秘境。”
“解脫妖魔?倒是有趣的說法,對妖魔來說,被我們信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消滅,假如它們有思想有意志,可能會覺得自己活在無間地獄里,被世人翻來覆去的折磨,永不超生無休無止,將它們從永劫中消滅,確實是一種解脫。”藥師月非常敏銳,從兔女俠的話語里捕捉到不同尋常的意味。
“但對信使,對凡人,對天下來說,秘境是我們的生命之源,如同沙漠中的泉水,大海中的島嶼。每一個秘境消失,受影響的是成千上萬的信使,以及與他們有關的數十萬人。當消失的秘境越多,天下的格局都會為之改變,千萬信使億萬百姓都會為了爭奪剩下的秘境,用鐵與血重新劃分中原的版圖。”
“我叔叔臨終前囑托我兩件事,”藥師月緩緩說道:“第一,保全自己,只要藥師家筑基不死,藥師家就不會滅亡;第二,控制天災傳人,不要重蹈思無邪的覆轍。”
“控制?”兔女俠歪了歪腦袋,臉上不見一絲懼色:“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殺了我。”
“你或許不知道,你死后會析出天災石。天災石無法收入任何收納物品,只能藏在某個地方,太容易被盜了。”藥師月說道:“而且,據說天災石有蠱惑人心的能力,許多保存天災石的人最后都走上天災之路…”
“假的假的。”兔女俠打斷她:“天災石沒有這個能力,他們明明是自己渴望力量,還怪到天災石上。”
“我也覺得,但沒必要冒險,反正周國家大業大,不缺一個囚禁你的地方。”
藥師月的金鎖像是蝎子的尾巴,將兔女俠拎到她面前:“你不會死,但你的余生也不算是活著。我也說不好是周國先滅亡還是你先老死…你最好期待是后者,因為周國滅亡的話我只能帶走天災石。”
噗通。
藥師愿雙膝跪在地上,額頭觸地。看得出她從來沒有跪過,跟宮里精通跪拜的太監侍女相比,她的背挺得太直,雙拳也握緊,與其說是跪拜,不如說是一條匍匐的母狼。
只有當她抬起頭的滿臉淚水以及溢于言表的哀求,才看得出她確實徹底打碎了自己的尊嚴,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甚至認識了不是很久的小姑娘。
“我已經集齊天罡地煞,五年內必定沖擊筑基。”藥師愿認真說道:“我們的信物和收獲可以全部奉上,以償還菩薩的救命之恩。筑基之后我必定為菩薩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求菩薩開恩!”
“喜歡磕頭嗎?那我幫幫你吧。”
鎖龍真人袖子里鉆出一道金鎖將藥師愿捆住,將她高高舉起來,然后重重往地上砸落!
咚!咚!咚!連續三下,將地面砸出一個巨大的裂縫,藥師愿嗚哇一聲嘔血不止,她本來就因為保命丹才勉強保住一條命,雖然剛才被金鎖治療了部分傷勢,但現在又被重傷,剛剛痊愈的傷口再次崩裂,全身痛到幾乎站不起來。
金鎖將她拎到鎖龍真人面前,藥師愿滿臉都是血,發絲黏在臉上,絲毫不見狼師妖的威勢,只剩下一個可憐的小女孩。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救你嗎?”藥師月盯著她,“正如你所說,你是非常有希望沖擊筑基的藥師家后輩,雖然我沒興趣理會外面的雜務,但家族里能多一位筑基都是好的。”
“不過你好像將我的照顧當成理所當然了。還是說你以為自己幾歲了?在地上打滾就能要到糖吃?”
“我…”藥師愿氣若游絲,瞪大眼睛直視鎖龍真人的雙眼:“一定要…”
“我沒興趣知道她對你有多重要,哪怕她是你親女兒也不行。”鎖龍真人將她扔到地上:“想跟我討價還價,等你筑基再說吧。”
“對了,她是晉國公之女?晉國公因謀反全門誅滅?”她轉過頭看向北游。
“沒錯,她是昭柔郡主藥師愿。”北游點點頭。
“那么從現在開始,晉國公平反了,你就是新一代的晉國公,國中寶庫對你開啟,你有資格節制藥師家任意軍鎮。”鎖龍真人看著地上的藥師愿說道:“與你權,與你寶,與你勢,作為藥師家有資格筑基的后輩,該給的都會給你,不會給的,你就不要妄想了。當然,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對了,我喜歡你最后的眼神,這么多年敢跟我齜牙的人可沒幾個,連賀蘭狩那小子都不敢。”
說罷藥師月便轉身離開,但此時兔女俠忽然喊住她:“月阿姨。”
“嗯?”
“你就這樣將他們留在這里?冬狩真人可還沒死哦。”兔女俠提醒道。
“放心吧,賀蘭狩雖然沒死,但他的獅狼內甲和踏月靴都廢了,光是修復這兩件信物都夠他折騰十年,他不敢再惹我的。”藥師月淡淡說道:“他怕我上門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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