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賞善罰惡令嗎?”
宴青還真不知道,他只是在漫宿林地聽過別人議論,也沒探究過:“只知道很珍貴。”
商心淚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信使若想進入三轉秘境神侯府,就必須擁有賞善罰惡令,從古至今只有這個方法。當然,現在這條路已經不是唯一方法了,其他信使還可以殺了我們來獲取進入神侯府領賞的機會。”
宴青隱約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秘境,得交出相應物品才能進入?”
商心淚點點頭:“據說界家三轉秘境京華夢戲樓,同樣也需要舞者的鞋才能進入,而且要求舞者水平技近入道,相當于要精通基礎舞步的舞者才符合要求。因此界家培養了全中原最大的歌舞團,甚至當地一年四季都會有關于舞者的節日,但凡有跳舞天賦的孩子都能被界家收養,為的就是盡可能培養足夠的舞者來收集她們的鞋。”
“這座門提到的書生、裁縫、賭徒,恐怕也不能是凡夫俗子,必須是各自行當的佼佼者。”
“秘境入口說要什么,就必須是什么,沒人能蒙騙秘境。”她看著眼前這座黃金大門,眼中有欽佩,有恐懼,但更多是迷惑不解:“這座門是梁太祖搬過來的嗎?筑基信使能做到這種程度嗎?他到底是怎么將秘境入口拆下來的?”
宴青倒沒有商心淚那么驚訝,畢竟連作為人機驗證的綠松石板都能被拆下來當成保險柜開關,這個梁太祖將秘境入口拆下來當大門也不足為奇。假如說梁太祖是盜賊,那么他的盜竊風格可以用‘趕盡殺絕’來形容,真是一點都不跟秘境客氣。
“如果沒法作弊…”宴青回頭望了一眼秘庫:“這里也不像是會藏有書生的筆、裁縫的針…”
“我們出不去了。”
商心淚挨著石壁滑落坐在地上,緊繃的夜行褲勾勒出圓弧的臀形和肉乎乎的大腿,她低著頭,簡單直白地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皇室怎么可能會蠢到將開鎖物品放在秘庫里?他們如果想進秘庫,肯定會提前收集,這些物品也不難找,江南城哪里會缺書生、舞者、裁縫、賭徒?”
“我早該想到的…不管怎么說,皇室秘庫都是存放貴重物品的地方,連普通倉庫都有預警機制和防盜機制,皇室秘庫不可能沒有。但因為秘庫足夠隱秘,也沒法派人看守,沒有預警機制可以理解,但不可能沒有防盜機制。”
“多么精妙的防盜啊…對于皇室來說如同虛設,他們進入之前肯定會準備相應物品,但對于竊賊而言就是滅頂之災,竊賊不可能提前準備得如此充足,也沒法聯系外面,甚至求救聲都喊不出去。這里也沒有任何食物,甚至連補血丹都沒有。”
“無人知曉,無人聆聽,無人可救,這就是梁太祖對竊賊的懲罰,在絕望與寂靜中,只能眼睜睜看著滿秘庫的珍寶,被饑餓折磨而死。”
“枉我還一直策劃進入秘庫,覺得邵氏皇族將秘庫放在地底下不加看管實在是太自大了。”商心淚揚起腦袋,自嘲道:“原來在我們進入秘庫的時候,也進入了百年前就為我們這群自大者準備好的墳墓。”
秘庫里面陷入寂靜,商心淚閉上眼睛深呼吸,仍舊無法平復心里的恐懼。
她當然怕死,很怕很怕,她從小錦衣玉食,連苦都沒怎么受過,她怎么可能不怕死?更何況是最恐怖的餓死,她寧愿自裁都不愿意被饑餓折磨到發瘋。
如果沒法選擇自己的葬身之地,她至少會選擇沒有痛苦的死法,最好還能保持美麗。
她睜開眼睛,看見宴青還站在秘庫大門前,或許是死亡逼近的緣故,她忽然好奇起一些瑣事:“黃犬,你是哪里人?江南?長安?北地?”
“我都摘下面具了,你也摘下來看看唄,反正我們都被困在這里,除非皇室突然下來查看,不然我們都出不去了。”
“我猜你肯定長得很丑,所以才不敢摘面具。”
看著宴青始終沒有回應,商心淚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望著眼前這個冷酷又婆媽的男人,心想他心里大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他有那么多忠誠的下屬,像話本里那些刺客組織情報組織的領袖,藏在暗中攪動風云,心里懷著顛覆天地的野心,主角要千辛萬苦披荊斬棘才能見他一面,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說得就是他這種人,結果他要死在這個地方,沒有名留青史也沒有遺臭萬年,只是作為一個失敗的盜賊,寂寂無聞地在地底里發臭。
況且外面還有江十這樣的大美人在等著他,他現在是不是在想江十?不過我也在想,要是換成江十跟我困在一起,哪怕餓著肚子也會感覺幸福。
商心淚其實也有點愧疚,畢竟宴青是因為她才淪落到這個境地,但還有一絲不能言明的慶幸,就像污泥里開出了一朵妖艷的花——幸好有他在,在邁向黃泉的道路上,她無須孤獨一人。
她小心翼翼站起來走到宴青后面,遲疑許久說道:“其實也未必沒有希望,今晚鬧得這么大,皇室說不定會派人下來查看秘庫,到時候就有機會逃出去了…”
“皇室也會定期檢查秘庫,我們說不定能撐到那天…”
說著說著商心淚自己也振奮起來,心里的恐懼消散大半,畢竟只要有人下來查看秘庫,他們就肯定能得救。然而這時候宴青卻說道:“如果有人下來,我們也不可能逃出去。他們只需要堵住上門的洞口就能抓住我們,哪怕我們能逃出洞口,難道還能逃出筑基信使坐鎮的宮城嗎?到時候你我身份必定暴露。”
暴露。
恐懼如同魔爪緊緊攥住商心淚的心臟,她渾身顫抖起來。
她無法想象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的后果,潛入宮城、盜取秘庫、刺殺皇帝,任何一件事跟她扯上關系,都會對商家造成天翻地覆的影響。或許商家仍然是商家,但父親、母親、兄長…她的至親都會被她連累,即便她沒有為他們做過什么事,反倒一直在受他們的照顧。
一時之間,商心淚感覺呼吸都停止了,她本來想安慰一下宴青,但自己卻安慰不了自己。她不愿就這樣死去,但活下去的代價是她支付不起的,甚至死了還幸福些,至少不用活著被家人怨恨。
她緩緩癱坐在地上,視線漸漸模糊,她試圖擦干眼淚,但眼淚卻越擦越多,甚至連呼吸都變成抽泣。
皇室秘庫未必是墳墓,是她將自己逼上絕路。
一卷草紙遞到她面前,淚眼模糊的商心淚抬起頭看了一眼宴青,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草紙,很粗糙,她胡亂擦了擦,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哪來的草紙?”
“我出門都會帶著,萬一要方便呢?”宴青瞥了她一眼:“你眼睛尿尿了,別客氣。”
商心淚被他的話噎得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她嗚咽一聲,鼻涕都流出來,連面罩都變得黏糊糊的。她連忙用草紙擦干凈,但草紙真的很粗糙,她身嬌肉貴哪用過這么低劣的貼身用品,擦了一會整張臉都紅彤彤火辣辣,整的跟小花貓似的。
宴青見狀噗嗤一聲,后面越來越憋不住,雙手抱在胸前哈哈大笑起來。商心淚正傷心著呢,被他笑得又氣又怒,忍不住給他一拳,然而被宴青躲過去了,“你下次眼睛尿尿之前能不能戴面罩?你哭起來好丑啊哈哈哈。”
“要你管!”商心淚連續攻擊,“而且我哭起來也不丑,我照過鏡子的!”
“真的嗎?鼻涕都流出來也不丑嗎?”
“你看錯了!”
連續幾次都打不中,商心淚也放棄了。經過這么一番折騰,她心里悔恨消解了許多,更多是剛才暴露丑態的羞恥以及對宴青的惱怒。
她看著始終不急不慌的宴青,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你是不是有回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