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客廳的燈還開著。
不過外面的天色,已經微微透亮。
袁鐘呂坐在沙發上,臉色有點憔悴,下眼皮透青,抓著靠枕,抱在懷里,頗為困倦。
以她的實力,區區一夜不睡,本來也算不了什么,但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兩整天沒睡一樣。
因為楚天舒跟陳英,稍微切磋了一場。
這兩個人,現在坐在一左一右的沙發上。
楚天舒看起來精神很好,興致勃勃,手上把玩著茶杯,眸光靈動變化,不知道在回想什么。
陳英依然臉色冷淡,瞧不出喜怒,坐在那里,好像隨時隨地都能夠進入一種丹道修行,一念不生的境地。
二人是直接在這客廳里面切磋的,手段當然很內斂,客廳里一件器具,都沒有損毀。
只不過是坐在茶幾兩邊,以雙手代替兵刃,先后比拼掌指、內功、刀劍之術。
可能唯一受到影響的,是茶幾上那層玻璃。
那層玻璃里面,有一半布滿了淡白色的氤氳氣旋,大的如杯口,小的如蠶豆,至今還在浮動漂移。
時而有氣旋迸破,射出一條劍形氣流,打穿別的氣旋。
另一半的玻璃,就顯得怪異多了。
有一枚枚青色的指印,指腹紋理,都清晰可見。
還有一道黑紅色的彎月痕跡,占據在所有青色指印中間。
青印如水如冰玉,彎月如血如黑焰。
袁鐘呂伸手,擦了擦那塊玻璃,又屈起指節,敲了兩下。
那兩個人造成的痕跡,都不是浮在表面,而是在玻璃內部活動。
但是敲擊玻璃傳出的感覺,又并非是中空的事物,而是堅固、厚實的聲音。
“沒有對玻璃造成一點傷害,卻能把這么多的功力,滲入進去,活動這么久,還沒有消散,你們兩個真是離譜。”
小袁老師有點艷羨,又有點無奈。
“兩個動手的人,倒是挺起勁,我一個沒參戰的,反而累得慌。”
結緣完成之后,陳英就可以徹底在現實中展露身形。
只不過,她如果想要施展出禁忌實力,必須進入“借緣”的狀態。
說白了,就是她和小袁老師暫時換號,讓現實世界的排斥力,產生誤判,不再排斥陳英,而去排斥小袁老師。
袁鐘呂的實力弱,面對這種排斥的時候,就好像一根針掉進了溪流中。
這根針受到的水流沖擊力,比起整條溪流的沖勢來說,當然會小得多。
所以,袁鐘呂反而能夠多撐一陣子,當然,也撐不了太久。
每回,陳英施展全力之后,小袁老師都必須休養一段時間。
“這場切磋是有必要的。”
楚天舒轉著手上的白瓷小茶杯,喝了半口,笑道,“再說,也是讓你提前適應一下。”
“不能真等到需要搏生死的突發情況,你才第一次體驗這種被現實排斥的感覺。”
七魄的競爭,要分出勝負,有兩種方式。
一是強者對決,把對面那個受洞天選中的強者徹底斬殺。
二是斷緣,把對手的頂香童子殺掉,對方就只能窩回洞天之中。
七魄強者,像七顆嵌在洞天遺址中的寶石,在洞天內部根本無法行動。
提前退場的人,在洞天里也搞不了什么鬼,還失去了最后受現實地氣滋養的機會。
當百日決勝,決出勝者,洞天寶船就會自動運轉,把這些縮回來的敗者煉化掉。
所以,袁鐘呂被盯上、被針對的可能性極高。
就算她再怎么躲藏,也難保不會被找到。
如果能適應被陳英借緣的狀態,一邊讓陳英保持戰力,一邊袁鐘呂自己也能活動,至少算是多一份生機。
“孩子,你已經有真人筑基的功底,只是還不自知。”
陳英說道,“共享常識之際,你已得到活死人法的詳細法門,正好按照其中十二多、十二少的睡功要訣,睡覺休養。”
袁鐘呂點了點頭,放開抱枕,側臥在沙發之上,一手撐住耳根,一手蓋在丹田。
她本就擅長入睡,以前還不知道是怎么有這種天賦,如今得到詳細法門,體內運勁,渾身松緊有序。
不過四五秒鐘,她就已經進入睡眠。
楚天舒看向小袁老師。
他看出袁鐘呂正在邁向深度睡眠的狀態,但還不曾止步,又邁向更深的睡眠。
“靜功?”
陳英聽到他低聲所說,點頭道:“睡功,確是靜功的一種。”
無論煉勁、內功還是念力,其實或多或少,都有靜功這一環。
靜功練的,不只是精神力,更多是在營造心境。
有的心境是靜中求凈,有的心境是靜中取動。
根據功法、個人稟賦、后天愛好,心境的發展路線,千奇百怪,不勝枚舉。
但無論是哪種心境,有一個共通的,最簡單的表現,就是對自身力量的掌控程度。
楚天舒至今修習的那些功法里面,還沒有一套專門的靜功。
他的力量掌控程度,雖然也不低,但卻不是靠專一參悟的形式得到的,而是靠各個功法附帶的些許靜功效果,以及時時刻刻的琢磨、鍛煉。
“活死人法,看起來挺不錯呀。”
楚天舒暗暗的上了心。
不過,這種檔次的靜功,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追日真功》這座大寶庫,處于初窺門徑、亟待挖掘的階段,楚天舒體內正在運轉此功,倒也不急著問別的法門。
“陳道長,你說洞天氣魄中,可能有不止一個,已經化為邪靈,你能描述出他們的邪氣特征嗎?”
“不行。”
陳英道,“我們七個素未謀面,感應沒有那么清晰,只能分辨出,肯定是屬于邪氣。”
楚天舒稍作沉吟,正要再問,忽然隱隱聽到一聲爆炸響動。
爆炸聲離這里挺遠。
但是很快,救護車、消防隊等車輛警報的聲音,卻從附近街道路過。
楚天舒幾步過去,拉開玻璃門,走到陽臺,發現下面街道上也是人心惶惶。
不少人正在議論,還有人舉著手機,口中喊著:“嚇死人了,真炸了呀。”
楚天舒眼神鎖定那個手機頁面,摸出自己的手機,搜索了一下。
剛才刷新的當地熱點。
點進去一看,就有不少人之前的錄屏。
原來就在幾分鐘前,有個男子帶著一車煤氣,闖進了新世界商城。
這人穿著一件連帽衫,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臉色異常蒼白,瞳孔泛紅,自己開著直播,對鏡頭大笑喊叫。
商場里有保安沖過去制止他,被他一把抓起來,就扔出四五米。
商城里附近的客人和商戶,都開始逃跑躲藏。
“七星,七魄!”
那人大喊之后,抓住打火機,把煤氣罐全部點燃,還怕罐子質量好,不肯爆炸,又掏出一把大口徑手槍。
轟!!!
爆炸火光剛一涌現,視頻就終止了。
楚天舒劃拉一下屏幕,又點到了一個正在現場附近直播的。
這個直播的人,看起來是在商城街對面,某家店鋪的二樓,鏡頭有點搖晃,直播者和身邊的人都議論紛紛。
“剛才就看見那里不對,竟然真的爆炸…”
“隔著街面,我們這里的玻璃也裂了,現場好像死傷了好幾個。”
“手別抖啊,我們這個直播視角這么好,肯定會火!”
陳英也走了過來,眼神凝重:“七星七魄…”
“點明此事,又如此無法無天,多半是邪靈指使所為,這是挑釁!”
她從袖子里一掏,掏出一把小巧的黃紙傘。
用硬韌黃紙折成的傘,傘面張開,也只有半個巴掌大小。
看來多半是她當年被選入洞天之前,隨身攜帶的物件,受過念力祭煉,保存又好,幾百年倒也沒壞。
楚天舒扭頭看來:“你干什么?”
陳英道:“我用這傘追上剛才的車,等他們開車到位,勘察現場的時候,就可以聽到現場的情況。”
金丹南北兩宗,雖然主要都是走丹道煉氣的路子,但也帶有存神觀想的很多內容。
王重陽、白玉蟾這兩位,更是性命雙修的人物,晚年不約而同的琢磨出一些用丹道內功施展法術的竅門。
譬如王重陽,雖然限于時代,未能跨入禁忌,手段卻出神入化,曾經用一把大傘,在高塔頂端放飛。
傘飛出二百余里,傳信給自己的徒弟。
陳英如今修成禁忌,要把握這些竅門,也非難事。
楚天舒阻攔道:“假如真是邪靈指使,萬一發現你這傘,就算不能反向追蹤,也可能看出你的路數。”
陳英頓了下,也回過味來。
“道長好像不太擅長謀略,也或許因為剛醒?”
楚天舒從陽臺退回來,關上玻璃門,又把窗簾拉上。
“你在這里陪著小袁老師,我親自去現場附近看看。”
陳英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思索。
七魄之爭,不就該是正邪相殺之后,強者約戰,生死對決,勝者生,死無尤么。
邪靈不講道義,搞出這種事端。
可為何,這位氣度非凡的現代高手,走出門去的一刻,氣質也變得有點詭異起來了?
沙發上的袁鐘呂,被車子警報聲吵醒,睡眼惺忪道:“怎么了?”
“沒什么,你繼續睡吧。”
陳英走到她身邊,輕撫她的發絲,想了想,又道,“這位楚小哥,既然是你的好友,你可知他生平事跡?”
“其實我對他,此前也不是特別熟啊,只聽說過一些事。”
袁鐘呂想了想,“校長跟他倒是很熟,用校長的話來說,就是…”
小袁老師豎起一個大拇指。
“兇悍又愛笑,勇毅又手黑,好小子,正道棟梁哇!”
陳英噎了一下。
你們這時代的正道,還挺…非同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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