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的動作已然足夠隱蔽。
殺意也很淡,又借著風雨雷聲的掩飾,可以說是在身心兩方面都做到了一種極致。
可是,鋼釘尖端和延年后背的衣物,還有那么一點距離時,殺手右臂忽然一僵,半個身子都隨之一麻。
他右手的手肘上,已經橫插進去一根鋼針。
殺手面不改色,身子猛的往后一側,濕了的褲腿在空氣里發出一聲快響,左手雨傘的尖端向延年抬起。
但雨傘抬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還有一根針,插在了雨傘的傘柄開關上。
針尾帶著一抹如水如霧的淡亮念力。
靜心斷水,水斷心靜…
辟火斷水針!
這根針刺穿鋼鐵,插進了靠近傘柄的位置,念力法咒的效果,讓傘中子彈的火藥根本無法激發。
這不是楚天舒的針法,而是延年的針。
先后兩根,都是延年所發。
能在這片殘酷的廢土上,活到五十多歲,成為讓數千人欽服的頭領。
他這個神醫的能力,當然不僅僅在于醫術。
鬼門巫醫那本秘籍上記載的所有東西,早就被他學全,學盡,學到了那本秘籍所能達到的巔峰,進無可進。
加上這個時代,已經不缺交界地物種帶來的各式修行材料。
延年如果有空的話,完全可以為鬼門巫醫的秘籍,自出機杼,另開新篇。
“你是誰?”
延年的身體已經半轉過去,第三根針,伴著迷魂攝魄的眼神,一起打在殺手臉上。
因為殺手的兩個手段都還沒成型,就被克住,整個小店里面,甚至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就連侯健和傷疤女孩,也是在延年半轉身體的一刻,才意識到出了事。
可,就在他們兩個抬頭去看延年時,楚天舒的筷子突然一伸。
當!!
小桌上空,爆出一團刺眼的火花。
近似成人半根手指的彈頭,從侯健頸側飛過,打在了楚天舒并攏的筷子上。
劇烈的撞擊下,金屬彈頭如泥般變形,蹦出火星。
楚天舒的不銹鋼筷子,已經灌注了大量功力,預先攔在他所感受到的軌跡上,仍然被這個彈頭打得嗡然一震。
可以肯定,要不是有他這一攔。
這個彈頭,不但會射中延年,還會將小店里處在同一方向上的客人身體,全部洞穿。
一槍殺傷、殺死超過五個人!
強勁至此的槍械,更有一個強勁至此的槍手。
在大風暴雨中,隔著數百米,精準的把握到了這一剎那的時機,讓彈頭殺向目標。
楚天舒心中,也驟起一股贊賞的殺意!
他右手剛攔住彈頭,左手已經連續兩抓,把延年的兩根筷子甩射出去。
侯健只覺手上一空,布滿厚重老繭的手掌,依然在一剎那感到些微刺痛,那兩根筷子,也被極速抽走。
傷疤少女坐在楚天舒對面,離他最遠,但手上也少了一根筷子。
數百米外,暴雨傾瀉在樓房的天臺上。
排水管道來不及排完,導致整個天臺上,都積了一層蕩漾的水光。
披著黑色雨衣的高大人影,就趴在樓層邊緣,架著一桿狙擊槍。
子彈飛出之后,射手也看不見彈頭到了哪里。
但他立刻在瞄準鏡里,看到了那團火星,心里猛然爆出一個“草!”字,頭顱一偏。
他的經驗救了命。
一根不銹鋼筷子,貫穿瞄準鏡,從他耳朵上擦出一條傷口。
第二根不銹鋼筷子也到了,槍手左掌一豎。
這人用來扣扳機的右手,沒有任何防護,左手上卻有一只鋼絲手套,豎掌的瞬間,手套上更灌滿內力。
可是那不銹鋼筷子,鐙然刺穿他的掌心,大半截筷身從手背上透出,筷子尖端有半寸,扎進了他的左眼。
槍手悶哼一聲,翻身滾去,后背砸在天臺的地面上。
他很能忍痛,但眼睛受損帶來的影響,讓他也只能做出這個動作,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必須緩上一下。
這個動作,已經讓他整個身體平攤在天臺上。
盡可能的,處在天臺邊緣低矮的混凝土護層防護之下。
那混凝土護層,雖然只有二十厘米高,卻很厚。
叮叮叮!!
三根筷子接力式的打入,最前方的一根筷子,才頂穿護層。
篤的一聲,筷子插進了槍手的天靈蓋,留了半截在外面。
血液在樓頂積水間暈開,又在暴雨掀起的漣漪下,很快變淡,混著濁流,淌向排水管道。
鐵皮棚的小店里。
客人們已經全都意識到,有人在對這邊開槍,立刻展現出了廢土生活的美好品質。
幾乎在一兩秒內,就有大批人放倒桌面,當了掩體,也有人一個翻滾,沒入暴雨。
整個小店沒有一聲咒罵,沒有一點吵嚷。
只有突然加重的呼吸,和欲罵又止咬著牙的咯嘣聲。
傷疤少女手臂一抬,把最后一根筷子遞給楚天舒。
“不用了。”
楚天舒把右手筷子也放下,那一坨變形的彈頭,隨之砸在桌面上。
侯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靠了一聲。
“別怕,如果會打中你的話,我的筷子就會攔向你身后了。”
楚天舒安撫了一聲。
但如果是那樣攔截的話,楚天舒本身姿勢,會比較別扭,未必來得及,瞬間發出反擊。
槍手可能會有開第二槍、第三槍的機會。
延年這時候,拽著雨傘殺手的衣領,臉色很是難看。
那雨傘殺手雙膝觸地,整個身子都軟趴趴的,居然已經斷了氣。
傷疤少女一眼看出那殺手是中毒,心有余悸道:“師父,這殺手牙里藏了毒?”
“如果牙里藏的是毒,他已經被我懾住,反而來不及服毒自殺了。”
延年捏住殺手下巴,掰開看了一眼,嗓音沉悶。
“他牙里藏的是解藥,是進小店之前就服了毒,在短時間內,借毒藥刺激,讓感官更加敏銳。”
“可只要刺殺失敗,就算對手當場把他活捉,他也會因為沒有及時服下解藥而斃命。”
楚天舒臉色微動。
保險起見,他對那個狙擊手采取的是連環必殺的手段,以防對面再開槍。
但雨傘殺手都這樣了,只怕那個狙擊手本身情況也差不多。
即使存著生擒之意,趕到那里時,也留不住活口。
延年看向外面的大雨,臉色濃愁如水。
“這等死士,還有那么高明的狙擊手,為什么要聯合起來,狙殺我這個新來的?”
在這片廢土上,人殺人,人吃人的事情,都很常見,有時候不需要問為什么。
但是,對一個領著數千人剛遷移過來的硬點子下手,下手的人又是這么高素質。
這就不是什么常見的事情了,多少也該有個原因。
街上傳來車輪飛馳,碾開積水的聲音。
靠近小店時,那臺有點像凱迪拉克的汽車,驟然減速,輪子是剎住了,車頭前面卻還是推開一層彎月狀的水波。
“延年醫生是在這里嗎?”
車門打開,駕駛位上走出一個茶色長發,穿著金色女式西裝的年輕女人。
暴雨從她身側自然滑開,披肩長發,一時都沒有沾濕。
她目光先掃向那些大車支起的塑料擋雨棚,只是一瞥,就鎖定了延年現在的位置。
“延年先生!”
女人三兩步走進了小店,一旦走動起來,她那層片雨不沾的防護就略微有瑕,發尾沾濕。
但這無損她的氣質和誠意。
“我是南風大廈的潘婷,聽說新來了一批遷入者,奉命來幫諸位調度,盡快安頓下來。”
延年接過女人的名片,和善笑道:“原來是潘經理。”
這人態度很明顯,就是奔著延年來的,也沒有遮遮掩掩,先點明了對延年的重視,才提到安頓遷入者的事情。
延年就不繞彎子,直言道:“我們來到金陵,想在這里安個家,也愿意為金陵做些事。”
“我自己薄有兩手醫術,有什么用得上我的,潘經理也不用客氣。”
潘經理面色微喜,正要說話,注意到了桌面上變形的狙擊彈頭。
“延年先生剛才遇到襲擊了?”
潘婷極快地判斷出桌上僅剩的一雙完好的筷子屬于誰,心中凜然地看了眼楚天舒。
“這種襲擊手段,可不一般,延年先生只是剛來,怎么會遇到這種事?”
延年緩聲道:“我也在好奇這件事,現在看來,也許就跟潘經理這么急著來找我有關。”
楚天舒忽然道:“我聽說,我們進城那段防線,是災變后不久,就由南風方面的人搭筑起來的,一直負責派人駐守到現在。”
“潘經理應該是一接到自家人的消息,就趕了過來,可…殺手來的比你還快?”
潘婷會意,歉然道:“請幾位稍候,我處理一點急事。”
她走向旁邊,拿出手機。
“去十七號點那段防線,把所有人控制起來…”
她說話之際,小店里其他人也終于相信不再有襲擊,陸陸續續站起了身。
脾氣躁一些的,都在低聲咒罵剛才胡亂開槍的人。
也有人眼珠亂轉,機靈地盯著楚天舒,想要記住楚天舒相貌的每一個細節。
廢土上值錢的,不只是貨,還有那些危險人物的情報。
一個能夠拿筷子攔住狙擊的人。
光這個人的外貌情報,就有一定的價值。
楚天舒向眾人掃了一眼,發現偷記自己相貌的還挺多,也就懶得理會。
“剛才都忘了多謝你救命了。”
延年低聲笑道,“想不到,今天交的這個新朋友,是攀上了一位大救星,我也不知道怎么謝才好,稍后有空,你去我那里看看,我有什么東西,你隨便拿。”
正說話間,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人湊過來。
“哥們兒,這個給你。”
這個中年男人臉型很瘦,左邊眼球全是白的,嘴角也有傷疤,說話卻很利落,把幾張看起來像優惠券的東西放在桌上。
“我眼不瞎,剛才那槍要不是你攔住,我也得死。”
“這幾張兌換券,去食為天七十一號的肉鋪上,找我的攤位,能換肉。”
話音一落,中年人就打開雨傘,走進了雨里。
楚天舒倒是有點意外。
潘婷抬頭,看見那個男人,眼中掠過一絲厭恨之色:“食為天的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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