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撐傘前進的時候,有想象過。
既然已經有了超大型城市這樣的名號,這個世界的金陵,應該比老家那邊的更加宏大,在原本的城市基礎上,有了擴建才對。
但是,真正靠近金陵的時候,他首先看到的,是屹立在城郊間的灰色混凝土堡壘。
被雨澆透之后,灰色就徹底成了黑色。
那一座座堡壘上,到處都是槍手,布滿了各種火力點。
堡壘之間,用高高的鐵絲網相連,鐵網后面,是沙袋堆砌的防御工事。
楚延年套了一件雨衣,跟堡壘上的人交涉。
“是號稱救命針的神醫延年嗎?”
堡壘上,有人撐著把大傘對下面呼喊。
那傘應該是特制的,扛在肩頭,傘面半徑就能遮住他大半個身子。
等他從堡壘上一躍而下,那把傘,更是穩穩當當的為他緩解了下墜之勢。
這人手勁、身法都還不錯,該是值守者中管事的,居然親自出迎。
看來楚延年確實挺有名氣。
楚延年也摘下頭盔,兩人在傘下碰面,對面還發了煙。
延年夾著煙,指了指后面的人群,二人商談了一陣子。
那管事立刻叫人放行。
堡壘側面一段距離,沒有那些沙袋防御工事,但有很復古的好幾排拒馬樁。
大木樁子上裹著厚鐵皮,甚至其中一排,干脆就是合金鑄造的拒馬樁,看那個分量,就算是百噸王全速沖過去,一口氣也沖不開。
堡壘中許多人合力,只抬著一端,才把路讓開。
延年走回來,先對槍手們仔細交代,讓他們轉達眾人。
“進了城區之后,我們只能先在外城這片街區活動…”
楚天舒走在人群的前沿,打傘路過堡壘時,還看到那個管事跟延年微笑致意。
人群穿過這邊的防御線之后,仍走在廢墟荒野之間,又遇到了一道防御線。
然后才算是進入了城區。
災變之前,金陵的人口就不算少,街道交通、建筑規模當然也大,一場災變,空出來很多建筑。
但是這些年,越來越多的人遷往金陵,單以這片地區的人口來說,反而超過了災變之前。
城區已經有點容納不下,新的建筑,又還沒有規劃好。
很多來得晚的住戶,還有那些想開小店的,都是弄一些車廂集裝箱改裝。
乃至是自己搞些鐵皮,在別的建筑物外面,圍起來搭棚子。
特別寬敞的大公路,都因為各種鐵皮棚子占道,顯得不再那么空曠。
一到下雨的時候,雨點打在鐵皮上,整條街,整片街區,到處都像是有三流樂團在演奏。
單那節奏搭配,比三流還三流。
但聽得久了,又有一種天公愛雨,放浪自然的感覺。
這種磅礴的味道,卻不是任何人類的樂手能夠演奏出來了。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鐵皮棚子小店里。
凡是打出了經營招牌的,卻都十分熱鬧。
為了能讓朋友和店家聽見自己的聲音,這些人好像在跟鐵皮上的雨聲競賽。
眾人總算抵達了目的地,雖然暫時沒房子住,但聽到這么熱鬧的人聲,卻有一種更踏實的安全感。
他們心思放松很多,正準備找點屋檐街角,立交橋洞底下。
只要是略微能避雨的地方,他們都能歇息下來,準備吃食。
也有人,正用隊伍里的大車為支點,搭起紅藍白三色的防雨塑料布,提供給大家暫歇。
楚延年指揮大家,搭好了這些棚子后,干得渾身又是汗又是雨的。
楚天舒幫著拉扯過塑料布一角,出力不少,但身上沒怎么濕。
“好香啊!”
侯健看向那些小店,喉結動了動。
幾千人中,也早有一些,按捺不住,已經湊過去問過吃的怎么賣。
楚天舒道:“我剛才聽見,他們對剛來,手上沒貨幣的,可以以物易物,肉干,糖,鹽,汽油,彈藥刀具都行,店里有價碼兌換表。”
說到最后時,楚天舒自己也咂了下嘴。
不愧是廢土,隨便一個小店都能收槍支彈藥的,太狂野了。
這個超大型城市,跟自己想象中,還是頗多不同的。
延年倒是誤會了:“天舒兄弟也想去嘗嘗?”
他又看看侯健等人。
楚天舒衣著光鮮,都忍耐不住這種香味,大家就更忍不住了。
“行,剛才大家也確實干得多,那排小店,凡有空位的,我們都進去問問,先吃一頓。”
延年一說話,先鋒隊這幫路上最累的,就都涌了過去。
“天舒老弟,你也來,這一路我看出來了,你是個熱心腸的,別不好意思。”
延年拉住楚天舒,就走進一家店,口中低聲說話。
“那只鱗鷹的嘴和爪子,都被我撬下來了,光那個,都夠在這種小店吃幾頓的,何況還有最值錢的那層逆鱗。”
楚天舒手上還拿了傘,眉梢一挑。
“我都看見了,當時人群中,只有你一個最先抬頭,而且…”
延年微笑,而且,他本就格外注意這個外來者,當然沒有錯過那時候,楚天舒身上一閃而逝的意念波動。
楚天舒只道:“那怪鳥的爪子有什么用?”
“磨粉之后,搭配幾種原料,就是極佳的燃料。”
延年笑道,“逆鱗更是增肌生膚的上好傷藥。”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進了小店。
說是小店,其實這鐵皮棚底下,足足擺了十幾張大小圓桌。
棚子是連接著樓內第一層的一個店面,店家時不時從那邊走出來送菜。
楚天舒看到,那邊窗臺上直接擺著原料,最多的是方便面餅。
但并不是一袋袋分裝的,而是一個大塑料袋,里面好像一次性放五十個餅子。
也沒有小袋調料,各種粉子、青菜、午餐肉,都是裝在不銹鋼盆里面。
楚天舒他們弄到一張小桌,把雨傘收了,靠在桌邊,一米來高的桌子,也就只夠四個人圍坐的。
侯健和一個右頰帶三條疤的短發少女,過來湊成一桌。
四碗面來得很快,附上四雙剛用熱水燙過的不銹鋼短筷。
筷子還有點燙手,好在四人都不在意,拿到筷子就翻了翻面。
“要不怎么說是大城呢?”
延年感慨一句,“這種城市,很多東西都已經恢復生產了,在別的地方,可是很多年都見不到成批的方便面和這些香料。”
方便面第一碗吃起來又格外的香。
不止三人埋頭苦吃,楚天舒也吃了幾筷子。
尤其青菜還帶脆,混在辣味里,凸顯出鮮甜。
轟!!
外面雷聲電閃,雨下得更大了。
楚天舒往外看了一眼,鐵皮棚邊緣的水珠,已經連成了串。
幾秒鐘后,干脆就連成了線,像是有百十條水管子,直接在棚頂放水。
街道上水霧茫茫,原本還有剛進來的人群,和本地一些行人,也都變得稀少。
楚天舒眉毛皺了皺,目光落向遠處那些樓房,好像感受到什么。
延年已經端起碗在喝湯,道:“要不要再來兩碗?要就快點,這里生意好,我們還要給人家讓座呢。”
他們新來的,在這金陵城里,既沒什么好友,也沒什么惡緣。
越是這樣,越要在最初,讓城里人給大家這個群體有個好印象。
延年心知,自己過往名聲還是虛的,要怎么帶大家融入進來,得有點謀劃。
侯健連連點頭。
這里生意確實好,就這么一會兒,還有客人正從棚子側面走進來,收起黑色雨傘,四處找著空位。
客人是個瘦小中年,大眼,瘦腮,頭發有點卷曲分叉,嘴上還抱怨著外面雨大風冷,路過延年背后。
斜風吹雨,讓這客人身上確實沾了不少水氣,走近來的時候,都帶點寒意。
轟!!
外面雷聲又響,電光一亮,天地大白。
好多目前不急著吃,或已放下碗的,包括延年,都不禁向外面看了眼。
別人或許司空見慣,楚延年對這城市卻還陌生,正因為陌生,無仇無怨。
所以他這一眼,對電光中一閃而過的城市場景,還帶著一種格外的欣賞、喜歡。
也在雷聲電光中,一根鋼釘,從新客人指縫露出。
此人渾身別的地方,沒有半點異樣,只有手腕微微一晃,帶動鋼釘,悚然間扎向延年脊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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