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腸子…”
喬的臉色難看,襯衫明明沒有破,卻有一條血線,從襯衫下面沁透了出來。
楚天舒的危崖之刀,雖然是力道強悍。
但其實論殺傷力,追思之刀,才是他剛才這些出手刀術中,最巔峰的一招。
使完了追思之刀后,他狀態甚至都為之略有滑落,這么一會兒都沒恢復過來。
所以,那追思之刀才足以劈開箱子怪物。
甚至還有刀中氣意,透發到喬身上。
這個薔薇學會的終身榮譽學者,本來就是術士,又不是靠什么鬼神灌頂,而是自修所成,心意扎實。
刀中悲情,也撼動不了他的心神。
但天心悲魔斬,真正最大的特質,是將用刀者的心思,轉化成真正的殺傷力。
喬心意雖堅,腸子卻都已經斷了。
他更是感受到,體內有了這樣的傷之后,就像是竹篾片被撕開一條裂縫。
那傷痕,會自己不知不覺的蔓延,從腸子到胃,再向要害。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刀,竟不知道怎么阻攔這種傷勢蔓延。
純靠堆積念力來壓制,或許可以茍延殘喘,但也就意味著他難以參戰。
“魔鬼啊,我今日跟你同歸于盡!!”
腦中漫長,現實只過了還不到一秒,喬的頭就抬了起來。
明知必死的時刻,他忽然拋棄了心中對于不死藥的貪念,回憶起自己受邀,潛入西北的初衷。
不能讓第一個禁忌強者出現在玄國,不能讓這個國家一步快,步步快。
不能讓薔薇學會,日后也要避讓于這個霸主的陰影,仰人鼻息。
林出城已經返老還童,記憶殘缺,殺也殺不到。
那就拼盡一切,殺死這個更加年輕,且也快要觸入禁忌的魔鬼吧。
喬的臉上,展露出痛恨已極的神態,決然大喊,雙手變化成印,往前一推。
他完全放棄了防御,所有的念力,都用來驅動八手光輪。
大型光輪,突然裂解成八個。
每一個手掌周圍,都有一圈血色光輪。
龍吟虎嘯,獅鷲長鳴。
八個手掌飛出,帶起的軌跡如煌煌血焰,爆發出的比正常音速,更快傳達出去的神異獸吼。
許自謙被震得心潮澎湃,掣劍向前,就想抓住機會,完成合擊。
楚天舒背靠石柱,雙腳懸空,聽到這樣的吼聲,也被震得瞳孔微顫。
可他第一反應居然是…收刀入鞘!
以最快速度刀刃回鞘,順滑如銀光入水。
徹底歸鞘的同時,楚天舒整個人也突然收縮了。
不但收縮了,而且身體整個位置,還朝左下方偏移不少。
他只借著這個刀刃回鞘的動作,就完成了縮骨!移位!
以這么可怕的速度,調節自己的筋骨肌肉,把成年人身體變得跟十歲孩童身體差不多。
即使是以楚天舒的身體強度,也感到渾身一陣刺痛,就借這刺痛,伸出了兩只手。
一金一銀兩只手掌,撞在他雙手之中。
另外六只手掌,卻因為他的縮骨位移,無法直接打到他,在臨近石柱之際,才連忙調轉方向。
楚天舒雙掌一轉,青色氣流洶涌而出。
他身上大片衣物,也因剛才貼著石柱,縮骨位移太快,變得破破爛爛,形如一個小乞丐。
但這個小乞丐,卻推出了一道瑰麗驚艷的太極輪廓。
青得亮眼,清得驚心的純凈光芒,把八個手掌全部囊括。
如果這八只手,都是以直射軌跡轟擊而來,絕不會這么輕易被控住。
可其中有六只手臨時變向,正是在變向之際,被太極圖碰上。
“啊!!”
喬再次嘶吼,腳步猛地邁出,雙手從肩頭奮力向前推。
血線已經蔓延到他胸口,更有血水直接從他口中涌出。
八只手掌凌空劇震,想要穿透太極圖。
許自謙也在這時殺到,從下方直取楚天舒雙腿。
楚天舒口中溢血,一聲不吭,陡然雙掌往下一引。
太極圖像一面大磨盤,朝著許自謙拍了過去。
許自謙心神狂跳,黃銅劍以最快速度,閃爍穿刺在太極圖上。
他刺的,都是太極圖上其他位置,卻聽到那八只金銀手掌一陣亂響,火光迸濺。
巨力潰壓而下,許自謙閃身急躲,腳下如踏風,仍覺左肩一塌,肩骨似是已斷。
就在姓喬的怒吼,楚天舒忍痛,許自謙閃身,最激烈的這個關頭。
有一張毛毯,颯然飄至,出現在石柱的另一邊。
坐在毛毯上的彼列,猛的站了起來。
在喬約來的所有人中,彼列是年紀最大的。
很多人以為練武的,會年老體衰,練法術的,年紀越大,修為越深湛,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正老到一定程度,才會發現,連念力這種東西,也有可能像身高和食欲一樣萎縮。
彼列一直靠著精心調養的油膏香料,維持自己的修為不跌落。
但他很清楚,這就好像一棵參天大樹,看起來樹皮樹干還是那么硬,實際上,樹身里供水的脈絡已經死了大半。
他全力作戰的時長,早不如自己前幾年的狀態,而且一年更比一年短。
楚天舒狂吸玉人,轟出那波滔天攻勢之際,彼列就是躲得最快的。
否則,以他的飛空毛毯,本來是最適合拿出來,讓大家共同施法,對抗那波攻勢的人。
就算護不了那些手下,至少能讓眾頭領,多活幾個下來。
可他躲的太快,而且一直躲到現在。
硬是躲到了一個,他覺得最有把握的時候。
“我心光明明中有神護衛我身,我心幽暗暗中有鬼受神驅辦…”
彼列早已經在心中默念長咒,嘴唇開合,一句更比一句長,全無停歇,這時候一在毛毯上站起來,正是咒語達到頂峰。
他后背的褐色皮膚上,繡著一個金白色的偉岸天神,天神一腳踩著漆黑的小鬼,另一只手高舉。
那手掌,從彼列的后頸通到頭頂,手掌上也抓著一只小鬼。
整只小鬼圖案,正好刺在彼列的禿頭上。
這時,小鬼成了油燈,七竅噴火。
就像是彼列的禿頭上,燃起了幾簇燈火。
整個毛毯表面,也全部燃燒起來。
西亞第一大流派,鹽燈秘派的寶典,“踏火頂火火供之法”!
彼列已經將此修至大成,能夠煉就一縷光明燈氣。
他發出無聲的吶喊,就要一掌打向石柱,不料一個小影子,突然闖到毛毯上。
這毛毯上此刻的火光,除了主人之外,任何一人靠近過來,都會感到有熱意直透五臟六腑,通到七竅頭腦。
可是小影子撲過來,一腦袋就撞向彼列的腰。
彼列一驚,反去,那小影子從他腰后一閃,順著他的背,爬到左肩。
彼列脖子一扭,對上了那張臉,心中大驚。
那是一個小孩的臉,七竅里都隱約透出火光,卻好像燒一分就復原一分,焦痕隨增隨減。
“老壞蛋!”
小孩一腦門砸過來,彼列張口一吐。
火光撞在小孩腦門上,小孩被砸飛出去,撞到另一顆石柱上。
彼列卻覺得后背一疼。
幾條深可見骨的爪痕,從他右腰直連到左肩之上。
只是這么一耽擱,那小孩雙腳蹬柱,又暴射回來。
鷹爪功,紫血大法,老紅拳,乃至帶著幾分離火刀氣的影子,各種招數,切換不停。
小孩身影在熊熊燃燒的浮空地毯上左右橫跳,斜沖回撞。
彼列又驚又忙,打起精神,狂發火光,口吐火球,彈指生火,念力化為火盾。
眨眼之間,就是十幾次碰撞,彼列占盡上風,卻還是甩脫不了這個小孩。
所有人,都小瞧了這個失去成年記憶的林出城。
他雖然攻擊力上不去,但生命力強到還要超出人們的預料。
彼列心中急得幾乎吐血,這一糾纏,已經錯過偷襲楚天舒的最佳時機了。
轟!!
石柱另一邊,傳來一聲驚人的劇震。
楚天舒的太極圖帶著八只手掌下壓,砸中地面。
即使是特殊石料,也凹陷下去一尺有余,浮現出整整齊齊的太極圖印,那八個手掌,深深嵌在坑底。
許自謙這時候,已經退到側面二十幾米,腳步不禁踉蹌了一下,口吐鮮血。
那八只手掌,本就是喬拼死之力,加上了不死藥的獸性。
又再加上楚天舒自身的力道,反推過來,太恐怖了。
楚天舒能在須臾之間,把這么大的一股力量,調好方向,更出乎許自謙的意料。
“壞了!”
許自謙踉蹌之下,目光看到了怪石嶙峋的穹頂。
要在別的地方,別說是肩骨斷了這點傷,就算是三肢都斷了,他也能發揮出絕速,繼續逃。
可這里是秘境。
他心中不由深深的體會到了楚天舒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因為這里才適合殺光你們啊!
許自謙心情往下直墜的時候,劍卻還是遞了出去。
楚天舒已經從那個大坑旁閃身而來,體型急速復原,長刀出鞘。
快刀十二次,一記重刀,快刀三十三次,一記重刀。
楚天舒的刀法,如飛沙走石,灰暗暗的一股亂流,朝前撲打過去。
長刀本身的銀白色,都被刀氣所掩蓋。
許自謙凡遇快刀就全部接住,遇重刀就脫身閃避,身形一飄一搖,一招一蕩的往后退。
像是一葉扁舟,在海潮上隨波逐流,一個浪頭,又一個浪頭,忽升忽降,始終不翻。
“我還是不想死啊!”
許自謙的心情已經差到無以復加,劍卻還是那么快。
突然,楚天舒追擊而來的腳步,踏出了一朵旋轉明亮的四葉印記。
許自謙心頭一震,忽然像是看見三把刀,同時劈了下來。
中間那把刀灰暗沉重,右邊那把刀銀亮輕靈,左邊那把刀…
那就不像是刀,只是一縷從楚天舒手中延伸出來的模糊白意。
黃銅劍在瞬間,將這三把刀全部點刺了一遍。
縱橫簡印制造的時感錯覺,也無法立即遏制五輪神風的運轉。
可,三把刀都只是氣、意或殘影,沒有刀身。
刀身垂在楚天舒身側,刀尖觸地。
許自謙臉色僵住了,他發現一股冷意,已從左腳腳底傳到心頭。
這時,他才像是聽清了刀尖觸地的一聲“叮!!!”
刀勁之前已從地面傳來,震破了他的心臟。
“誰都不想死…”
楚天舒目光轉動,看向還留在那邊的喬。
喬身上的血線,已經超過咽喉,延伸到額頭,手掌依然努力想朝這邊攻擊。
“但你們這種貪婪又狹隘的毒草,留在世上,只會扼殺芳草!”
楚天舒不由分說,身形一旋,銀芒如輪乍然擴張,由近而遠。
許自謙和喬的兩個腦袋,幾乎同時掉了下來,血水噴灑。
刀意斷魂,斬草除根。
噌————
楚天舒緩了緩,提著刀,慢步繞過石柱,刀尖一直壓在地面,摩擦過去。
火焰毛毯上的兩條身影,還在纏斗。
“禿頭。”
楚天舒汗如雨下,眉尾像是掛著水晶,淡然道,“我這一刀,就要砍你的頭。”
彼列分心戒備,膝蓋上就被林出城打了一拳,痛入心扉。
他身上爆出火光反擊,地毯上的火焰,超出人的身高。
這人決心先隔絕楚天舒的干擾性言語,拼命設法抓住林出城。
可楚天舒的聲音,就像無形的刀子一樣,探入火光。
“先砍你腳趾頭。”
彼列的腳趾果真一疼,心中大駭,卻見是林出城偷摸一彈尾指。
一條極細離火刀氣,打在他腳趾上。
光明燈氣從他腳上爆發,把林出城踢飛。
彼列怒吼:“楚天舒,你有膽就真…”
林出城剛一飛出地毯邊的火幕,就又從火幕那個洞里飛來。
彼列順手一拳打去,拳還沒打到人,就覺得心頭一涼。
對面看似十歲的身影,卻是另一張臉。
楚天舒的臉,手里還有一把刀,已經扎穿了彼列的心。
“有膽什么?”
嗡!!
楚天舒身形猛然復原,手上銀光連閃。
先閃彼列腳踝,再閃這人右臂,最后一刀,從他腦門上閃落,收刀歸鞘。
一眨眼,楚天舒飛出火毯,落在林出城身邊。
林出城揉揉眼睛,朝火毯上看去。
“楚!天!舒!”
彼列萬般不甘的一吼,身體就如幾塊大積木,散碎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