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一抬臉,血色光芒照遍全身。
那八只手掌還未落下,僅是被血光照到,剛被他納入體內的濃郁生機,就有一種倒退而去、逸散離體的征兆。
南華真解提煉出的元氣,他總是無法徹底融入自身,只能臨時拿來當消耗品。
不管是狂吸玉人的元氣,還是從林出城血液里提取出來的生機。
都像是給他加裝的燃料。
而這八掌血光,使生機倒流的效果,在如今燃料有限的情況下,似乎有點正好克制他的感覺。
“散!”
楚天舒一字淡然吐出。
原地四條人影,如煙花炸開般,朝不同方向彈射而出。
除了他自己之外,另外三人卻都在身影彈射出去時,發動攻勢。
紫色的拳印掌印,赤紅色的離火刀氣,一股腦的撞在八手血色光輪上。
光輪嗡嗡旋轉,剎那之間,就把紫血拳印和離火刀氣磨散。
光輪一翻,就要追擊楚天舒。
但另一個方向上,唐努的攻擊也抵達了。
之前那些玉人,被楚天舒吸盡元氣之后,全都撲倒在地,變成了沉重的灰白石像。
唐努身形低伏,雙手各抓一個,口中想發一聲吼叫,卻發出了一聲尖銳嘹亮的鷹唳。
兩個灰白石像,砰然拋射出去,撞向八手光輪。
那八只手,乍分乍合,已經繞開石像,再度追擊。
楚天舒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四十多米開外,身影如貼地疾飛,寂靜飄逸,纖塵不染。
實則,他通體籠罩著精微無色的刀氣,讓他像是沒有慣性一樣,進行鬼魅似的轉折。
霎時繞過一個石柱。
喬就躲在這個石柱后方。
雙方一照眼,喬驚得根根眉毛,都直立起來,乍一看,好像眉毛粗了不止一倍。
面對術士強者的飛行法器,繞過法器,直取正主,是最省力的。
喬完全沒想到,對面能找得這么準,來得這么詭異。
楚天舒刀已出鞘。
喬的腳邊,卻有一個手提箱,如怪獸護主,閃身一咬。
楚天舒釋放的刀氣,居然被擋在二人之間的手提箱,一口吞掉。
而且他出刀軌跡是傾斜的,刀氣如斜放的灰色月牙。
但只要跟那手提箱一接觸,刀氣兩端尖頭,超出手提箱的部分,也驟然被吞掉。
手提箱的邊角,險些咬住刀身。
這手提箱,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近距離的閃動,撲咬的速度,還在那八只手掌之上。
雖然攻擊力比那八只手掌差了不少,但又能容納任何角度的外來攻勢,著實是最上品的防身法器。
但手提箱吞了一刀,正要再張口,楚天舒的刀刃,已經豎劈下來。
銀芒一現,刀刃在這個箱子怪物的血口邊緣摩擦而下。
轉瞬間,刀身又反撩而上,刀口再次從血口邊緣,極速擦過!
反復三次,一共六刀。
人在意識到自己剛才閃過一個回想的念頭時,剛剛用來回想的那一點時間,已經悄然而逝,再也不可追尋。
楚天舒的刀,就像是人心里一個回想的本能。
當喬意識到,楚天舒剛才已經豎劈了一刀,眼中看到的,卻已經是撩斬朝上的第二刀。
當他意識到,這是第二刀的時候,楚天舒已經把六刀都用完了。
這就是“天心悲魔斬”中的追思之刀。
在茫茫人生中,還沒有追憶起具體痛苦的事情,就已經因為這個追尋而不可得,思之總晚于現實的過程,感受到苦楚。
對楚天舒來說,在戰斗中施展出追思之刀,也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他那一刻的聚精會神,瞳孔縮的比針眼還小,壓迫,緊繃。
都在這六刀成功使出的一瞬間,變成了由衷的暢快。
箱子怪物也暢快地裂成兩半。
灰暗的氣芒沿著箱子怪物的裂縫一閃而逝,已觸到喬的身上。
楚天舒手腕一抖,兵魂白芒爆射而出。
許自謙的身影,突然從喬側面出現,一條黃銅光華,從他手上點出,攔在兵魂前方。
一撥之下,竟然把兵魂白芒反彈回去。
吟!!
黃光點刺截擊后,傳出來的并不是兵器碰撞聲,卻是一聲好像口琴吹響的聲音。
口琴被稱為口袋里的鋼琴,但結構是很簡單的。
一般來說,就是兩層蓋板,兩層簧片和中間的琴格,即可組成整個琴身。
但是,許自謙的口琴,顯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蓋板和簧片,都是結構更復雜的片狀金屬零件結合而成。
每個零件的形態,都像是一個扭曲的音符,或者像一個咒符。
只有中間的琴格,還算是一個整體。
當許自謙決心發咒之時,口琴上的零件,就像流水一樣向前馳瀉,瞬時形成一條狹長的劍身。
琴格留在他掌心中,被他五指收握,成為劍柄。
這把劍的劍身,呈現一種略微暗淡的黃銅色澤。
劍刃長達兩尺半,劍脊略厚,而劍身寬度,就僅像是一只大毒蚊子展翅的寬度。
“哼!”
兵魂返回,楚天舒冷哼一聲。
在這一聲冷哼中,已經斬出三十七刀。
雖然比不上剛才的追思之刀。
但這三十七刀中,也帶著愁緒紛亂,凄風驟雨,寒意不知從何而起的詭譎凌厲。
然而,許自謙一劍在手,毫發無傷的擋完了這三十七刀。
這把劍,雖說是用字符般的零件組合而成,但是就像咒字連結成了咒語,擁有了神秘精奧的力量。
就像庸俗零散的音符,連接成了邪異驚世的樂章。
整個劍身結構沒有半點松懈脆弱之處,反而比原本的零件材質,還要強韌數十上百倍。
劍身上如同有著奔流無懈的一條銳音。
不需要外界的風,來震動這把劍。
許自謙體內,就如同有源源不絕的風,透過手掌,吹到劍上。
奇風從劍尾吹到劍尖,既在外,也在內,宛如這把咒劍,生來就是與風同在。
而且,這種內發的風速絕對比外界更快,風力比外界更穩。
許自謙精通的各種旁門左道,邪派法術,不下一百一十三種。
但那些,要么需要提前籌備,要么就是對高手效果不明顯,今日一戰,基本用不上。
真正能讓他倚仗的,還是他的根基法門《五輪神風法體》。
用唏噓呵呼嘶,五種吐納養心之法,觀想成五種神風,分別吹入頂輪、面輪、胸輪、臍輪、根輪。
吐納法和身輪法,本來各有玄門佛門正宗修法,專研于人體心意與生命能量的交互,但耗時既久,又要心意澄靜。
許自謙雜揉邪術,所修五輪神風,則能借旁人虔念狂信心血胎血等,調和自我欲念,大補大進。
楚天舒使完這三十七刀之后,卻忽然譏笑一聲。
“你再接一刀!”
他身體一提,離地兩米,電光火石間,身形前傾,一刀刺了下去。
這一刀,比起他之前的快刀來說,其實顯得笨拙了不少。
但他這一下凌空下擊,渾身的衣袍,都被一股氣勢撐蕩起來。
那把銀白色的寶刀,原本其實顯得頗為輕靈,這一下卻暗沉至極。
許自謙感受到對方的身影,罩在自己身上,像是看到一座危崖,朝自己倒了下來。
而那把劍,就是危崖之中暗藏的毒刺。
人心一旦大悲,陰影濃如山傾。
“不好,這人到底是什么妖孽,這就看出我的功法缺點了?!”
許自謙的劍往旁邊一晃,功體自發的催動,已閃了出去。
五輪神風的長處,就是耐性強的驚人,而且在戰斗中,心念極其精純。
無論是善意、惡意的任何影響,被神風的慣性卷入,經過五輪運轉,也不會再干擾到自己戰斗中的判斷。
可是這套法門它…沒有絕殺之招。
世上大多絕殺之招,多半是傷人也傷己。
許自謙是個邪惡教派的創始人,手下不乏兇殘暴力,愚昧損身之輩,可他自己,卻是個注重養生的人。
欺詐蠱惑別人,是為了真誠的優待自己,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所以他的本性,就創不出、練不成太強烈的絕殺之招。
同檔之間,沒有絕殺之招,跟敵人的絕招對拼,他就只能躲。
但他心中也覺得,自己這時候躲,已經不算什么問題了。
空中血輪轟鳴,喬的八只手掌,已經飛了回來。
楚天舒危崖般的一刀,刺在血輪中間,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狂暴獸性,反沖回來。
他耳朵里像是同時響起了獅子老虎水牛大象各種吼聲,但又都不像。
更有一股想要壓住他身心的力量傳遞過來。
金掌封體,銀手封魂。
喬的金銀之手,本來最擅長的就是封印壓制的手段,只不過承載了不死藥的獸性,封印壓制有所減弱,反而是攻擊力更加凸顯。
楚天舒和光輪這一拼,倒飛撞在石柱之上。
八手光輪,也倒飛回主人身邊。
許自謙大喜,喊了一聲:“合擊!”
聲未落,他忽覺不對。
喬臉色慘白,看著飛回自己身邊的八只手,自己的手,卻捂住了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