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禮公,是五猖法脈這一代的副教主。
五猖法教流傳雖廣,但民間很多旁門左道的術士,修煉此法,只是稍有涉獵,求財求色,損人利己而已。
即使有心深究,他們也很難尋找到五猖法脈真正的傳承譜系。
唱戲,能夠酬神。
唱正戲的,能拜五顯之神,以歌頌演繹聰明正直之精神,換取福祿壽的成果。
唱邪戲的,能拜五通之神,以編排訴說狡詐狠毒之理念,獻祭得來邪術好處。
五顯五通,混而為五猖。
旁門術士,從前頂多也就只能探究到這一步。
而龍脈回歸后,五猖法教的少數高層,得到五猖神更深重的眷顧,這才得悉久遠舊事。
五猖,實則是先秦時期,就已經存在的鬼神,乃是象征著兵禍夭亡的存在。
周王無道,諸國各自為政,戰爭之頻繁,帶來了深重又不可避免的恐懼。
人們害怕的,并不僅僅是代表大戰、代表征伐王權的戰神兵主。
更是連所有小規模的戰爭,連庶民奴隸之間的廝殺,也感到敬畏。
五猖,就是因此而誕生。
可是單純的恐懼,并不能形成長久穩固的力量。
于是,最初的五猖,開始設法擴大自己的特質。
那個時候,人們還普遍信仰著名為“儺神”的存在,通過儺戲的形式,希望能夠請來儺神的力量,驅邪免災。
儺神,并非是一個實際存在的鬼神,而是一種很原始的法術理念的統合。
巧的是,儺神代表以暴制暴的信念,并不是以祈福、純善、威嚴、禮儀來驅邪,而是以兇惡、恐怖、暴力、兵戈來驅邪。
五猖神正好驅使自己的信徒,將供養自身的儀式,稍作修改,就混淆為供奉儺神的儀式。
它竊奪了儺神的影響力。
從原本更近似“夭亡之鬼”的狀態,變得越來越符合惡神之名。
可是,它胡作非為的范圍變大了,遇到的敵人,也就更多,終究也遭到了封印。
龍脈遠離之后,被遺棄于現實的鬼神們,又要適應衰退的環境,又要忍受封印的約束。
大多數鬼神的根基,都已薄弱到近乎于無。
五猖卻不太一樣。
當它能夠逐漸影響外界時,再次施展了混淆、竊奪的方法。
從元明清以來,戲曲劇種的發展,越發繁茂昌盛。
五猖從這一點上下手,逐漸竊取五通、五顯的能力。
唱戲是為人唱,唱戲也是為神唱。
天底下,真情實感看戲聽戲的人,乃至沒多聽過,卻傳講那些故事精神的人,不知道比那些虔心拜神的,要多了幾許。
五猖潛于其中,借此維持自己的根基。
當今天下的鬼神中,它可能是殘余下來的根基,最多的一個。
別的鬼神,都視龍脈原典為寇仇。
如今敢打龍脈原典主意,并且真有行動方法的,恐怕也只有五猖之神。
元禮公自從得知那么多秘辛之后,心中總是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就算是面對曹家那些人,他其實也有一種,只是借曹家的勢力來助自己修行的意思。
這次到洛陽關林來辦事,明明是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可他只帶了這些人手就已經出發,不管是他教中眾人,還是曹家的人,也都覺得很正常。
正是由于,他平時那種高深莫測,所行必成的氣質,給人留下的印象夠強烈。
現在,元禮公開始覺得自己的做法不正常了。
竊取關羽的原典,可是突破龍脈影響的第一步。
這樣的大事,搞什么輕車簡從呢?
就應該派一大批精兵強將來護送,最好連擲彈筒,迫擊炮,裝甲車等等,全都帶上。
雖然那些東西,估計也殺不了眼前這個大高手。
但至少能有一定的威脅,可以讓元禮公自己,有機會全身而退啊。
嗡!!
八個青色的手印,包圍抓拿過來。
元禮公只覺得,周圍的空氣忽緊忽松,像是有很多無形的繩索,已經搶先在拉扯自己各個部位。
連東南西北,都變得有點難以分辨。
這黃發老道臉色煞白,雙掌忽然一合。
十指指尖相觸,掌心卻相隔甚遠,雙手的手背如坡面。
兩掌之間,形成一個近似三角形的空位。
或者說,這像是一個寶焰蓮臺,像是一座神龕。
雙手空位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小巧玲瓏、盤膝而坐的神像。
仿佛是彩瓷燒成的戲班祖師,五顯大帝華光像。
元禮公身懷五猖神賜下的“五猖兵馬副印”,那印并非實體,而是一種獨特存在,附在人體內。
這人平時修煉精熟的法術效果,就可以存于印中,到了要用的時候,一念即可觸發,加持肉身。
如果自身存的法術不管用,那還可以直接調用這印本身的力量。
此印之力,顯化在外,正是華光神像。
咚!!
元禮公雙手推出這個神像,與八個手印凌空一拼。
彼此相隔,至少還有一尺,兩股力量已經針尖麥芒,毫不相讓。
華光神像,霎時震顫,化為虛影。
楚天舒那八個青光手印,也當場崩散,只剩一只手,劈抓過來。
虛影神像,被這只手劈得粉碎。
元禮公卻已經借機閃退,從關公雕像的肩上,退到曹少磷的尸體旁邊。
曹少磷這時候還跪在那里,臉色呆滯,脖子里汩汩的冒血。
他死的必定很是痛苦,但似乎死都不相信,自己這曹少帥,真就這么輕易的喪命。
元禮公無瑕看他表情,剛一落地,順手一掌就把這具尸體打飛出去,想要妨礙楚天舒的追擊。
可是,楚天舒站在關公肩頭,突然雙足緊繃,雙臂張開。
那氣勢,就好像一只神鷹,雙爪扣在雕像肩部,整個身子前傾。
關公雕像的基座動搖。
這尊沉重的雕像,也隨著楚天舒身影前傾,而向前壓倒下來。
曹少磷的尸體飛去,遇到這座正在前傾的雕像,只不過是剛好撞在雕像胸口。
尸體上附帶的那點沖擊力,根本沒能造成一點阻礙。
元禮公發絲雜亂,驚愕的抬頭。
他感覺到,楚天舒像是跟這尊雕像連成一體,以至于整尊雕像,也都在煥發著一種深青色澤。
周邊塵埃,似乎被這股壓力震懾,而遲緩起來。
元禮公所有的感官,都告訴他…來不及逃跑了!
“拼了!!”
黃發老道的雙手,再次擺出那如焰座,如神龕的姿態。
小巧的華光神像,重新浮現,此次并非彩瓷質感,而是通體金光燦燦。
咚!!!
關公雕像急速壓落下來。
元禮公的兩只手,帶著華光神像,頂在這巨大關公的額頭上。
關公腦袋側面,就是楚天舒的身影。
雕像被擋住的一刻,楚天舒像一只貍貓,突然墜地。
人在半空,他已經調好平衡,雙足先觸地,一掌轟出。
元禮公不及防守,左肋被他打中,左邊肋骨全斷,凹陷向內,整個人橫飛出去。
砰的一聲,這黃發老道,撞在了周倉雕像的基座上。
石磚砌出來的基座,也被老道撞出一個凹坑。
楚天舒左手一抬,撐住關公雕像的額頭,手肘微彎,再一推。
關公雕像豁然起身,重新樹立在基座之上,微微搖晃。
篤篤篤!!
雕像雙目原本無神,只有匠人涂出來的瞳孔。
可這時,雕像搖晃有聲,光影亦在變動,倒好像那瞳孔,也變得有了神采。
千百年來,人們心中寄望的,除惡斬邪的關公,就這么審視著黃發的老道。
楚天舒走到奄奄一息的老道面前,察覺到一點熟悉的氣息。
“這都沒把你打死…原來是吞金獸面這個邪術。”
楚天舒回想起,當初跟陳老太監交手,使了諸多手段,已將對方打死,最后想破吞金獸面,仍費了好一番功夫。
有此獸面在身,渾身如同披甲,行動毫無阻滯,堅韌卻又不遜精鐵。
這黃發老道的吞金獸面,比當初的陳老太監更強。
楚天舒心中回憶著,右腳抬起,踩在元禮胸口,稍一發力。
砰!!
獸面,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