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幽幽晨鐘自鐘鼓樓響起,和煦秋雨灑在了林府庭院之間。
大小姐居住的閨閣內安安靜靜,只有兩道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幔帳之內,林婉儀連夜學習武道神典,不知何時入眠,待到晨鐘入耳,意識才幽幽轉醒。
都早上了嗎…
時間過得真快…
三百六十條線,昨晚記住了六十多條,看起來也不難…
想起昨夜的‘悟了’神通,林婉儀第一時間內視氣府。
但可惜醒來后,她顯然又變回了凡人,閉目就真成閉眼睛了。
發現只是做夢,林婉儀不免有點失落。
畢竟那種洞察一切的老祖視角,實在太美妙了,她如果真有那境界,拿捏小盡歡恐怕和玩一樣…
如此想著,林婉儀睜開眼眸,想看看謝盡歡情況。
結果入眼,就看到一張冷峻側臉…
再往下看,才發現自己抱的不是被子,而是男人胳膊,腿還架在人家身上…
“啊——!”
幔帳間頓時傳出尖叫!
謝盡歡徹夜都在研究自己的《歡喜心經之輪流倒澆蠟燭》,措不及防被耳畔尖叫驚醒,身形幾乎瞬間彈起,左手抓住天罡锏,右手護住身邊人,冷冽雙眸掃視閨房,尋找潛在敵人:
“怎么啦怎么啦?!”
林婉儀猛然被一把拉到背后護著,瞧見謝盡歡還在虛空索敵,明顯愣了下,繼而就握著小拳頭,在背心上錘了下。
謝盡歡確定房間里一切如常,才暗暗松了口氣,回過頭來看向抱著被子的眼鏡娘:
“你打我做什么?”
你說呢?
林婉儀臉色漲紅環著胸口,眼神羞憤:
“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謝盡歡莫名其妙:“不是仰著脖子難受,躺著記功法嗎?”
“那不是做夢嗎?而且你…你趁我睡著…”
“我趁你睡著什么?”
謝盡歡坐在跟前,反客為主:
“是你功法記一半睡著了,我又不好吵醒你,結果這么大姑娘家,睡覺一點都不安分,非往我身邊擠,還說夢話,什么‘小姨我呀,怕是要嫁人了’…”
林婉儀羞憤神色一僵,她也不清楚睡著后什么情況,但剛醒來確實是她抱著胳膊,有點心虛:
“你…你別胡說啊,我豈會那般不知禮數?”
謝盡歡有瞎編的成分,但昨晚確實是林婉儀自己滾過來抱胳膊的,他最多是被動享受,此時語重心長道:
“你寒氣重,我陽氣旺盛,睡著滾過來很正常。我要占便宜,也是在你清醒的時候,睡著偷偷來,可不是我行事風格。不信你看。”
說著就從臉上湊。
“誒?!”
林婉儀嚇了一跳,連忙把謝盡歡胸口撐住,心里也遲疑起來。
是啊,謝盡歡行事光明磊落,親親摸摸抱抱,哪需要背著她下手…
想到‘悟了’之后看到的至陽之氣…
難不成昨晚真是她抱著人家蹭,還說亂七八糟的夢話…
這多丟人呀!
林婉儀內心羞憤慢慢化為窘迫,眼神都有點躲閃起來。
謝盡歡睡的相當舒坦,見眼鏡娘沒找他麻煩,也暗暗松了口氣,起身把兵器掛在腰間,詢問道:
“你功法學的如何?”
林婉儀發現錯好像在自己,肯定是不好發火了,吞吞吐吐道:
“學的很快,嗯…如有神助,感覺就和成了山巔老祖一樣。你有沒有那種感覺?”
“也有,你能學會就好。要是方便,藥材今天就幫我聯系下,晚上我早點過來。”
“呃…”
還來呀?林婉儀明顯有點緊張,但學都學了,總不能半途而廢,想了想只是道:
“你…你別給我帶東西了,我用不上那些。”
“行,我先走了。”
謝盡歡也沒多說,從窗戶飛躍而出,消失在了屋里。
林婉儀確定謝盡歡走后,才低頭仔細檢查衣裳,繼續懷疑昨晚上是不是說了夢話。
但可惜完全想不起來,她稍微沉默,又悄悄把牡丹花簪拿出來,借著秋光打量。
花簪巧奪天工,市價絕不會低于百兩銀子,放在首飾中絕對算奢侈品了,款式也和她氣質長相非常搭配…
看來挑選的時候確實上了心…
我給喜歡的姑娘買簪子,還不算用在刀刃上…
林婉儀覺得簪子有些燙手,但遲疑良久后,還是拿起鏡子,插上發簪左右扭頭看了看。
聽見外面傳來丫鬟的腳步聲,又驚的連忙拔下來,縮進被窩裝睡…
清晨時分,東市。
離開林家后,謝盡歡便快步趕回了王府。
但辰時已經是上班的時間點,墨墨、楊大彪等人都去了縣衙,世子趙德依舊處于失蹤狀態,看樣子贏得錢還沒糟蹋完。
謝盡歡本想直接去縣衙,但擔任門衛的武卒,卻說早上有個小廝跑來下了帖子,說是東市豪商楊司辰要請他過去坐坐。
謝盡歡剛向楊司辰打聽到吳肅的消息,轉頭就把吳肅超度了,楊司辰就算不長腦子,也能猜出大半夜摸進屋的大俠是誰。
不過楊司辰忽然下帖子,顯然不會是找他算賬。
謝盡歡猜到是‘甲子蓮’有了消息,哪還有心思辦案,馬不停蹄就跑到了外城東市。
東市匯四海之奇珍,清晨時分人頭攢動,其中不乏從關外諸國而來的異域商旅。
楊記藥行是中原區域的總批發商,基本不賣散貨,來此的商客也都不是小人物。
謝盡歡來到藥行,可見側面的茶廳里,楊司辰正在和一名老道士商量著藥價,門口還站著兩個年輕徒弟,從裝束來看,應該是太陰宮的人。
太陰宮就在京兆府的山陰縣,被譽為丹鼎派祖庭,其上代掌門為紫陽真人,而當代掌門則是陸無真。
紫陽真人輩分極高,是前朝人物,巫教之亂開始時已經一百二十多歲,交戰受到重創,只能把丹鼎派掌教的頭銜,傳給了年富力強的棲霞真人,沒過幾年就仙去了。
而棲霞真人在平滅巫教之亂后,似乎也受了傷,極少再出面行走,直至九十多年前閉生死關,徹底銷聲匿跡。
閉‘生死關’不是坐化,外面人沒法確定閉關之人死沒死,為此不能剛進去就卸掉老祖的身份職務。
按照修行道的傳統,老祖閉生死關,通常是以甲子為界限。
為此三十年前,丹鼎派話事人、紫徽山掌門都還是棲霞真人。
直到甲子之期已到,確定棲霞真人早已仙去后,‘掌教’的位置才由丹鼎派最強修士陸無真接替。
而紫徽山掌門,先由大師兄代理,后又傳給了目前的南宮燁。
南宮燁是棲霞真人徒弟,但實際上從未見過棲霞真人,只是幼年上山的時候,掌門還是棲霞真人,才按照規矩由大師兄代師收徒,拜在了棲霞真人門下。
謝盡歡自幼聽聞這些先賢典故,對這些也算了解,此時又開始懷疑,鬼媳婦會不會是閉關的棲霞真人。
但鬼媳婦如影隨形,此時就站在跟前打量藥材。
這嫵媚動人的氣態,以及大開大合的身段,說是合歡宗掌教他信,說是丹鼎派上代掌教,這不離譜嗎…
如此胡思亂想間,老道人談完了事情,帶著兩名徒弟離開藥行,楊司辰在后面殷勤相送:
“幾位慢走,藥材楊某三天內配齊,送去太陰宮…”
“楊員外客氣…”
謝盡歡等到人離開,才來到了近前,拱手一禮:
“楊員外生意做得確實大,上次是謝某得罪了。”
“誒謝公子這話說的可就太生分了。”
楊司辰是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圖,豈會把那點江湖習氣放在心上,抬手示意茶廳:
“謝公子乃人中龍鳳,能找楊某問案,是楊某的福氣,當晚就鏟除了殘害百姓的妖寇,說起來楊某還積了陰德,該謝謝公子才是…”
謝盡歡客套之間,來到茶廳中就坐,等到端茶送水的小廝離開,就直入正題:
“楊員外今早叫我過來,可是上次打聽的甲子蓮,有了眉目?”
楊司辰在茶案另一側坐下,親自幫忙倒茶:
“謝公子運氣不錯,我昨天隨便一打聽,就在京兆府周邊找到了些許門路。”
“哦?”
謝盡歡眼神鄭重:“是哪位前輩肯割愛?”
楊司辰歉意道:“財不露白,手上有這種仙草,必遭人惦記。賣家身份楊某也不清楚,只是能聯系上。”
謝盡歡見此只能詢問:
“賣家開的什么價碼?”
楊司辰稍作斟酌,輕嘆道:
“嗯…還陽草公子可聽說過?”
謝盡歡聽見這話,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還陽草也是罕見仙草,功效簡單明了——驅疫避毒、洗髓伐骨。
其藥效之強,據說是連被司空老祖用本命精血下毒咒都能解掉,而且還能治好不少根基損傷。
比如他瘋狂嗑藥,完事來一記還陽草護肝片,就能滿血復活…
如果論藥用價值,還陽草和甲子蓮根莖差不多,只是功效不一樣。
但甲子蓮可以在教派內培育,還陽草只能野生,兩者稀缺度相差極大,硬要算的話,這買賣是虧本的。
謝盡歡目前啥也沒有,想了想詢問:
“還陽草太過罕見,賣家只要這個?”
楊司辰把茶杯放到謝盡歡面前:
“這位前輩明說了不要其他財寶,有可以談,沒有就不用聯系了。”
謝盡歡覺得這問題有點大了。
要銀子,哪怕是再多,他也能去找熱心腸的道友掏心掏肺化緣。
而還陽草這種東西,比甲子蓮還稀有,他去找的話,和直接找甲子蓮有什么區別?
正如此暗暗思索間,鬼媳婦忽然在耳邊低語:
“先約出來再說,我到時候幫你參謀參謀,說不定能白嫖。”
約出來白嫖…
謝盡歡對這個提議很抵觸。
畢竟能拿出甲子蓮根莖的人,不是超品大佬,就是豪門掌門,他約出來見面,曹佛兒、陸無真到場都不稀奇。
若是有還陽草,他頂多被黑吃黑搶了。
而身上沒有,還準備白嫖,這不得被一指頭崩死?
但當前只有這門路,謝盡歡猶豫再三,還是道:
“楊員外,要不我和這位前輩當面聊聊?”
“這個…”
楊司辰稍作斟酌,語重心長提醒:
“楊某也說句實在話,那位前輩明說了有還陽草才可以談。
“謝公子乃人中龍鳳,往后必然位列山巔,但那也是‘往后’。
“現在把人家前輩請來,若謝公子兩手空空,恐怕…”
謝盡歡知道這事兒等于作死,但他沒其他門路,當下還是回應:
“我自有分寸,無論面談結果如何,都和楊員外沒關系。”
“那行。楊某待會就傳訊,不出意外,明早就有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