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宿命的天使

　　“科爾杜村…”

　　佛爾思自言自語道，腦海中回憶起這座小村落的相關信息。

　　這是一座位于因蒂斯南方省份萊斯頓偏遠地區的小村莊，距離費內波特和倫堡并不算遠，人口沒有詳細統計，因為這里的許多成年男性都要從事“牧羊人”這份艱苦且一年到頭難以歸家的職業，官方統計上的人口有經常性的缺失。

　　和“倒吊人”途徑的序列5不同，科爾杜村的牧羊人們接受羊群主人的雇傭，趕著幾十上百只羊在因蒂斯南部的平原和高山草場之間來回奔波，放牧羊群，制作奶酪，一年復一年地在外勞作，只有特定時候才會返回家鄉。

　　而現在，正是羊群回遷，牧羊人們歸鄉的時候，但佛爾思放眼望去，草場之中一只羊都沒有，更別說那些放羊的牧羊人了。

　　情報有誤，其實這時候羊群已經出發前往平原的草場了？又或者羊群在村莊的另一頭…她有些疑惑，但并未太放在心上，而是像在星空深處漫游、來到某個新星球接觸陌生文明時一樣，利用記錄的隱身能力掩蓋身形，隨后沿著被踩踏出的土路，步行走向山坡下的村落。

　　佛爾思沒有直接“傳送”進入陌生的村莊內部，這是幾次莽撞之舉后養成的好習慣，但就算如此，在不斷靠近科爾杜村的過程中，她也發現了許多異常現象。

　　時近傍晚，村莊中居然沒有亮起任何一盞燈，泛黃的玻璃窗內一片昏暗，高矮形狀各不相同的煙囪也沒有煙霧、蒸汽飄出；村莊靠近這一側的幾條小路，以及佛爾思隱約可見的村中廣場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那座代表“永恒烈陽”的教堂一片死寂；其他偏遠村莊周圍都有的、難以散去的牲畜糞便臭味和煙熏刺鼻味都不知所蹤…

　　這座村莊仿佛已經遭到廢棄。

　　阿蒙的惡作劇？祂寄生了這座村莊的所有人，甚至是所有羊，都躲到了暗處，打算給我一個“驚喜”？

　　佛爾思又想起了那位存在既往的“瀆神者”、“惡作劇之神”等稱呼，不久前晉升后獲得的天使力量完全沒給她一點安全感。

　　內心靈性有所警覺，佛爾思站在村莊外觀察了片刻，眼眸閃動，身前一本虛幻的書冊飛快翻動著，釋放了自己記錄的某項能力。

　　在她身前不遠處，出現了一道和她外形完全一致，只是目光有些呆滯的身影。

　　繼承了她意志的鏡子替身沒有隱去身形，而是大搖大擺地沿著土路向村中走去，佛爾思自己則在一旁觀察，隨時準備根據替身的反應發動攻擊或立即傳送離開。

　　沒過幾秒，那個“佛爾思”突然像是撞在了水面上，身旁蕩漾出不斷擴散、扭曲的水紋，整個人鉆入其中，消失不見了。

　　隨即，佛爾思失去了和自己的鏡子替身的聯系。

　　雖然我不是正牌“魔女”，對替身的操控有限，但能感覺到它還“活著”，只是身處另一個空間…是某種力量包裹住了真正的科爾杜村，將它與現實隔離，只留下了虛假的“影像”？最壞的情況下，科爾杜村可能已經被整體移動到了靈界內或是其他偏遠的位置，但這對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作死經驗日漸豐富的佛爾思很快確定那道無形屏障內部的危險性并不大，但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先念誦了“災禍女神”的尊名，讓這位神靈目光投向自己，隨后才撤去隱身，學著那個“佛爾思”的樣子，大搖大擺地走向剛才對方消失的位置，仿佛自己是個故技重施被再次召喚出來的鏡子替身。

　　剛走過之前蕩漾起水波的地方，佛爾思眼前寧靜祥和卻沒有人煙的科爾杜村就如泡影般破碎，另一副場景瞬間映入她的眼簾。

　　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座紅褐色的泥土堆砌而成的山峰，它并不高，只有三十米左右，但在周圍低矮建筑的映襯下顯得極為雄壯。

　　山峰上方，蔚藍中帶著些潔白色塊的天空被不祥的血紅取代，一顆顆原本黯淡的星辰發出近乎太陽的光芒，在血色天空中畫出一個個星座。

　　在山峰周圍，一圈又一圈徹底垮塌或被焚燒得只剩殘骸的房屋以圓環的形式不算整齊地排列著。

　　房屋之間，原本夯實的土路如同被連綿的地震翻起，布滿裂紋，一些暗紅色的痕跡在裂縫中蔓延，像是干透的血液。

　　建筑群外側，干涸的河床指向遠方，河床底部的淤泥已經徹底干燥，像是布滿皺紋的皮膚，兩側是坑坑洼洼的碎石，沒有任何雜草。

　　這是…佛爾思下意識就想傳送離開此地，借助自身對空間的定位前往隨便哪位正神的教堂，再思考下一步該怎么做，但內心的理智阻止了她。

　　你已經是天使了，佛爾思，是塔羅會和愚者教會中除了兩位神靈外最強的存在之一，“皇后”小姐還在看著呢…她迅速冷靜下來，視線掃過詭異、恐怖的廢墟。

　　已經進入“異常”后，佛爾思不再吝嗇自己的力量，她的身影快速閃爍著，仿佛隱入了靈界之中，而在廢墟的不同位置卻出現了更多的她的虛幻身影。

　　借助高速的“傳送”，她很快發現了這里和剛才虛假的“科爾杜村”的異同。

　　河流干枯而且改道了，但源頭和去向與之前相同；建筑物的位置也發生了改變，那根像是血肉和泥土澆筑而成的山峰位置就在村中心的廣場，還包括了唯一一座“永恒烈陽”的教堂，其余村民房屋還能看出些輪廓，但被有意排成了圓環狀，仿佛某種儀式的組成部分；廢墟之中能找到一些變異怪物的尸體，但沒有任何活人；天空中的星座和其他地方看到的一樣，但進入過星空我已經知道，這個星系除了我們所在的星球外沒有別的行星了，它們都被“舊日”所摧毀、占據…

　　憑借這些信息，哪怕是沒有多少經驗的官方非凡者也能做出準確的判斷：

　　這里就是原本的科爾杜村，但在一場浩大的祭祀儀式后遭到了摧毀，絕大部分甚至是所有村民都淪為了犧牲品，而儀式的外溢力量造成了村莊的改變，讓它變成了環繞祭祀中心點的廢墟。

　　而中心點，毫無疑問就是那座高聳的山峰。

　　這不光是根據村莊廢墟的狀態做出的判斷，佛爾思的閃爍身影靠近那座周圍有毀壞建筑形成的扭曲荊棘的山峰時，還能感受到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力量，這并非來自屏障內部某位神靈的權柄，而是“外神”那扭曲、邪惡，仿佛所有邪祟之物集合體的恐怖氣息。

　　要不是佛爾思在星空游歷了一段時間，接觸過不少信仰那些“偉大存在”的文明，恐怕根本不會想到這一點。

　　毫無疑問，這是某種召喚外神力量恩賜的大型儀式，在“永恒烈陽”信仰出現問題，愚者先生和皇后小姐的信徒還沒能深入因蒂斯那些偏遠村莊的時候，這種事情的發生并不讓人意外…但這些邪神信徒哪去了？他們獻祭一整個村莊和成百上千的無辜者，到底得到了什么恩賜？

　　腦海中念頭不斷閃過，佛爾思做好最后的防護，身體化作只有輪廓、內部由不同抽象象征填充的自我符號，而后才傳送到了那處位于村莊中心的山峰頂端。

　　這里能勉強看出之前佛爾思遠眺科爾杜村時的廣場輪廓，四周全是干枯的如同多年前遺留的人類骸骨，暗紅色血肉像被拖把抹在地上一般散落得到處都是…這些遺骸中間，一座半人高的石制祭壇呈熔融后重新凝固的狀態，表面結成光滑的玻璃，上方一片焦黑。

　　祭壇上方，一個披著黑袍戴著兜帽的身影背對著佛爾思，看著干涸河床遠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在他身上，散發著佛爾思之前感到陌生又熟悉，如同來自某位偉大存在的詭異氣息。

　　佛爾思那符號化、無法被常規手段傷害的身體立即變得模糊，就要同時從九個方向發動九種不同的攻擊，直接將這位顯然是邪神信徒的存在解決。

　　至于問話，可以跟他的靈體去說。

　　突然，兜帽人轉過身來，帽檐下方是一張黑短發、寬額頭、瘦臉龐的年輕男子面孔。

　　阿蒙…曾在塔羅會上見過“太陽”先生描述“瀆神者”容貌的佛爾思立即反應過來，內心的緊張情緒反而有所消散。

　　比起外神的信徒或恩賜者，這位曾經的雙途徑真神，如今的“命運木馬”在她眼里都變得眉清目秀了。

　　當然，謹慎起見，佛爾思并未真正放松警惕，不管是這顆星球上的二十二條途徑，還是星空中更多的陌生途徑中，能改變容貌、干擾他人認知的能力都不在少數。

　　尤其是面前之人雖然頂著阿蒙的容貌，卻有著不屬于這顆星球的力量…

　　“你是亞蒙？”

　　她試探著問道。

　　“你好像有點口吃，‘魔術師’女士。”黑發青年嗤笑一聲，戳穿了佛爾思的陷阱，“沒想到第一時間趕來的是你，我還以為是那個會拿著旗子往我頭上砸的暴力女人。”

　　他認識我，還認識皇后小姐…佛爾思一怔，意識到面前這個男子可能真的是“錯誤”阿蒙。

　　至于什么“暴力女人”，她只當沒有聽見，更不敢往心里去。

　　“呵呵，我之前有段時間打算繼承塔羅會，給你們每個成員發一副單片眼鏡，可惜你們的‘愚者’不同意，還把我的眼鏡搶走了…”阿蒙見佛爾思表情有些異樣，繼續說道，“否則，你們成為天使的過程將會相當輕松。”

　　祂說的不會是直接寄生我們，把所有塔羅會成員都變成自己的分身吧，還好愚者先生獲勝了…佛爾思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她自己、休、奧黛麗等人都戴著單片眼鏡端坐在長桌兩旁，表情一致地看向“愚者”阿蒙的場景，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里是怎么回事？”

　　阿蒙放下兜帽，右手仿佛下意識般在黑袍中摸索了一陣，片刻后尷尬地笑了笑，擠了擠右眼道：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科爾杜村混入了邪神信徒，他們與墮落的‘永恒烈陽’神甫一拍即合，欺騙所有村民，舉行了盛大的獻祭儀式。”

　　“大部分村民的血肉形成了承載外神力量的容器，少部分變成了怪物，外溢的力量改變了村莊的構造，并在周圍形成了隔絕窺探的屏障，隨后，那位外神借助屏障出現漏洞的瞬間，將一位祂的天使送進了這顆星球。”

　　果然是對外神的祭祀儀式，這么巨大的儀式必然要長時間的準備，要不是“永恒烈陽”隕落，這里的神甫背棄了信仰，邪教徒是不可能悄無聲息做到這點的…而且這不光要外神與祂們的信徒里應外合，還要屏障本身出現問題…佛爾思分析著，突然意識到一種可能性，轉而問道：

　　“屏障的漏洞是我的回歸造成的？”

　　包裹整座星球，以及相應靈界、星界的“最初造物主”屏障，是一種對外而不對內的保護措施，外神要將自身的力量送入其中極其困難，有記載的歷史中天使級別的存在進入屏障也不過寥寥數次，而且都被內部的神靈們發現，做出了處理，但內部的生物想要離開，卻相對簡單許多。

　　成為“漫游者”之后，佛爾思就已經能憑借自身力量“傳送”離開這顆星球了，需要的只是神靈的庇護和隱秘，以免自己被外神發現，而一些物理上離開星球表面的手段，比如“熵之公爵”強化自身跳躍能力，比如“知識皇帝”化身信息流的手段，都能脫離屏障，進入星空。

　　而這些被屏障打上了印記的旅行者想要回到屏障內部，也比直接入侵的外來者容易，雖然需要一些額外的手段，但成為“旅法師”后，佛爾思已經能在靈界的屏障之中開出一條縫隙，重返家鄉。

　　當然，這少不了內部的幫助，比如某位封堵屏障的神靈的配合，或許就因為如此，屏障才在佛爾思返回的瞬間出現了漏洞，讓外神有了可乘之機。

　　果然，阿蒙微微頷首，回答道：

　　“你離開星球漫游星空的舉動早在外神們的預料之中，不要忘了，祂們之中有不止一位擁有‘命運’象征的偉大存在，雖然你在愚者的庇護之下不會暴露精確位置，但借助你‘必然返回屏障內’的命運支流做出一些安排，并不是難事。”

　　所以我的回歸導致了科爾杜村的毀滅？佛爾思一怔，目光下意識看向高聳的山峰四周那廢墟般的景象。

　　好在經過星空的漫游，見證過無數文明興衰的她沒有因此而自怨自艾，迅速收回目光看向阿蒙，猜測道：

　　“是你破壞了他們的儀式？”

　　阿蒙嘴角微微翹起，面帶微笑地說道：

　　“當然沒有，儀式很成功，我已經是‘宿命之環’的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