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
蕭范看著從建康來的旨意,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些時日,蕭范也是提著一顆心,不知道該如何?其他的蕭氏子弟都在這數月間擴張自己手中的地盤,可他卻是一動不敢動,連城都不敢出去。
合肥城并不大,可位置卻相當的關鍵。
蕭范想走,也走不了。
“陛下要去洛陽,那我等呢?”
從建康來的東宮的內侍,臉上敷粉,帶著諂媚的笑意。
“太子殿下監國,特招鄱陽王回京,另有重用。”
便在此時,韋粲和陳昭聯袂而來。
他們一個是韋睿的孫子,一個是陳慶之的兒子,都是忠于南梁的忠臣。
他們兩人的到來,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蕭范正想要開口,韋粲卻是道:
“陛下北上洛陽,是真是假?”
韋粲年紀也不小了,年逾四十,可氣性很足。加上韋粲是蕭綱的親信,蕭綱派來的東宮內侍不敢惹他,舔著笑臉道:
“永昌侯,此事卻為真。隨同陛下北上的公卿三千人,各僑姓百余家,加上隨侍的工匠、宮女、士兵,超過三十萬人。”
韋粲聽了,冷笑道:
“這三十余萬人,都去洛陽么?”
“這!”
這位東宮內侍顯然是知道內情的,可聽了韋粲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可韋粲卻沒有等下去的意思,悄然間,腰間寶劍被放在了這內侍的肩膀上。當下,這內侍被嚇得一哆嗦。
“說!”
“秦王說,河南久經戰亂,州縣空虛,這些人有許多要就地安置在河南各州郡,以實河南。”
韋粲放下了手中的寶劍,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悲涼,道:
“殿下,你怎如此糊涂,這是要遺罵名于世啊!”
白帝城。
自從蕭紀與蕭繹撕破臉以來,蕭紀便從江州城下撤圍,將大本營搬到了白帝城。
蕭紀率軍攻打巴蜀以來,雖然沒有攻下江州南北兩城,可也沿著江州周圍的水道,向南向北奪取了不少巴蜀的土地。
如今,蕭紀下轄的領地縱橫千里。只是,這千里之地卻多是崇山峻嶺,新擴張的領土也無法提供足夠的補給,供養他手中的十萬大軍。
與蕭繹對峙的數月,隨著后勤物資越來越少,不少士兵都順江而下,投奔了江陵。
江陵素為荊襄重鎮,掌控了江陵的蕭繹有著足夠的籌碼,與蕭紀慢慢耗下去。
蕭紀也感受到了,他正在失去手下的擁戴。
“賀拔公,當初正該如你所言。”
蕭紀此時十分后悔,若如賀拔勝當初所言,他也許就不會如現在這樣子等死了。
賀拔勝心中沒有什么波動,甚至想要笑。
如他這樣的久經戰場的老將,一路入蜀,見識了地勢,心中便知道了蕭紀與蕭繹對峙的結局。
江州和江陵兩頭堵,蕭紀所占據的土地又是沿江的谷地,狹窄逼仄,只有盡快突破,才有勝機。
江州不好打,那只有從江陵下功夫。
賀拔勝不相信,蕭紀軍中的南梁將領會看不出來。
可他們并沒有出聲,為何?
因為無論是蕭紀和蕭繹,都是梁帝的子嗣,他們跟誰都一樣。
因此,蕭紀與蕭繹撕破了臉后,派軍討伐,那些將領士兵也只是敷衍了事。
可笑的是,蕭紀居然到如今才反應過來。
心中不屑,可賀拔勝卻是溫聲道:
“武陵王,不必如此憂慮,事未至此。”
賀拔勝的話讓蕭紀重燃了希望,問道:
“賀拔公可有計策?”
賀拔勝點了點頭,道:
“如今之勢,大王想要掌控這十萬大軍的兵馬,卻是不可能了。十萬大軍,沿著沿江的郡縣駐守,難以長久,逃亡者甚多,將領不能制。大王如今,唯有將蕭繹之惡行,昭告諸王。”
蕭紀聽了,有些猶豫,問道:
“可這有用么?”
“蕭繹為人偏執,卻重名聲,不如此做,恐無法逼迫其退讓。”
蕭紀嘆了一口氣,道:
“也只能如此了。”
成都。
韓陵看著遠方來的傳報,發出了放肆的笑聲。
一旁的李神軌看著韓陵,有些奇怪,問道:
“先生怎的你如此開懷,當初我送你十個美人都不見你如此模樣?”
“蕭紀寫檄文,昭告蕭繹的惡行,言他不臣之心。”
李神軌聽了,并不敢興趣,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
“蕭繹坐鎮江陵,把控水道,蕭紀這十萬大軍逃亡甚多,如今,蕭紀不是蕭繹的對手,寫檄文有用么?”
韓陵卻是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摸了摸胡子,道:
“陳留王試想,這十萬兵馬乃是梁國的禁軍,效命建康,迫于形勢,屈于蕭繹麾下。只要建康那邊的人有腦子,想要從蕭繹那邊要回兵權,蕭繹也擋不住。”
李神軌卻是更加奇怪,問道:
“先生為何如此開懷?”
韓陵話語深沉,道:
“老夫只是在笑蘭陵蕭氏的霸業,恐怕會自此衰敗。”
“這也不好笑啊!”
李神軌嘟囔了一句。
寒風吹至,李神軌看著韓陵,只感覺年老的他此刻身上的鋒芒更加銳利,讓李神軌有些懼怕。
大統三年冬。
隨著合肥守軍投降,江淮之地徹底安定,大梁的帝王踏出了臺城,在甲士簇擁之中,來到了淮水邊。
朱雀航上,數十艘大船早已經在等待著。
御街兩旁,不少建康的百姓都在看著。
湊熱鬧的有,真心擔憂的也有,甚至有忠義之士,打算舍命一搏。
蕭衍此刻的心境卻很平靜,沒有一絲的波瀾。
他沒有理會朱雀航周圍一眾百姓的喧囂聲,只是在臨上船時,回頭看了一眼。
筆直的御街,從朱雀門一直通到宣陽門。
遠處那巍峨的宮殿,若隱若現。
遙想當年,蕭衍帶兵進入建康,亦是在此,看著大齊的天下轟然倒塌,而他則在南齊的廢墟上重新建立了社稷。
歲月如梭,早已是物是人非。
蕭丙在旁,小聲提醒著。
“陛下,小心臺階。”
蕭衍不是第一次看見蕭丙,始終覺得他有些面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朕是否見過你?”
“在下作為使者,曾見過陛下。”
“朕不是說那次,以前朕見過你么?”
蕭丙微微低首,緩緩道:
“陛下當年進入建康,覆滅大齊社稷,誅殺在下一家時,或許與在下見過。”
蕭衍兩眼圓睜,驚訝之中,帶著一絲懼怕。
“你…你真的是…”
“在下不用臨賀王賜姓,本也姓蕭。”
蕭衍一慌,身形不穩,差點掉水里,卻還是被蕭丙扶住了。
“陛下無需如此,在下是秦王之臣,不會對陛下不利的。”
蕭衍聽了這話,短暫的錯愕之后,忽然大笑了起來。
“秦王可真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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