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氣喘吁吁的回到了大帳之中,王偉則跟在他的身后。
帳中的美人見到侯景這幅怒氣沖沖的模樣,臉上露出了笑容,用白嫩的軀體輕輕靠在了侯景的身上,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以往無論侯景如何憤怒,都能被安撫的這一招此刻卻失去了效用。
“有事沒事,沒事給我滾!”
侯景此刻不但沒有覺得美人溫潤,反而覺得她很煩人,一把扯開了她的手。
美人嚇得大驚失色,看了一眼王偉,對方給了她一個眼神,女子只能顫顫巍巍出了大帳。
侯景雙手撐著桌案,怒猶未平,王偉勸道:
“上將軍,何須與賈氏兄弟動怒!”
賈顯度、賈顯智拿下了渦陽城后,憑借著這份軍功開始與侯景唱對臺戲了。
尤其是在剛才的會議上,侯景打算就此休兵,而賈顯智、賈顯度兩人則力主繼續對梁用兵,打過淮水,攻取壽陽。
侯景憤怒的是,大帳之中大半的北人將領都是站賈顯度、賈顯智兩人身邊的。
“我如何能不怒,這幫臭北地的,真是養不熟的狼崽子!”
王偉卻是一笑,拱手道:
“上將軍,這并非賈氏兄弟如何,而是人心所向,上下所欲。”
侯景轉過了頭,看向了自己的謀士,問道:
“何意?”
“上將軍細想,如今我軍上下,皆望一戰,為何,上需軍功,下欲錢糧。”
侯景聽了這話,轉過了身體,靠在桌案上,漸漸冷靜了下來。
王偉見此,繼續道:
“賀拔勝當初與秦王有約,攻取盡歸北人,如今淮水以北數州之地皆已掌控,梁軍勢頹,這幫北人如何不想著更進一步,若是攻取壽陽,豈不比待在廣陵城要強上百倍?”
侯景聽著陷入沉思之中,等到反應過來,王偉正在等待著。
“你接著說!”
“我軍麾下流民已有十數萬,此刻停戰,將他們安置下來,就地屯田,且不說今歲會不會是災年,就是收成尚好,到了秋日,也定然糧用不足。若不讓他們南下,還能北上不成?”
侯景聽到了這里,心里一揪,忽然發現事情到了這一步,也由不得他如何了。
“如此說來,我不答應也不行了。”
王偉道:
“與其讓賈氏兄弟牽著鼻子走,上將軍不如親自統帥這次南下之戰。”
侯景聽了,微微點了點頭,道:
“以防萬一,讓我們的人守著懸瓠、廣陵、新蔡、固始、渦陽五城,不要動。我總覺得陳慶之先是固守不戰,后是率軍遁走,其中有古怪。”
王偉聽了,面色變得嚴肅起來,問道:
“上將軍是說陳慶之在誘敵深入?”
侯景搖了搖頭,也把握不住,道:
“不好說,可只要守住這五城,此戰便是敗了,我等征戰所收之土,也不至于得而復失。”
“可如此一來,這次南下之戰,我等兵力不足,難免為賈氏兄弟所制。”
侯景想了想,道:
“派出探子,廣布流言,就說賀拔勝欲與我軍勾連,謀奪壽陽。”
王偉一愣,沒有想到侯景短短時間內,已然有了周密的計劃。
“諾!”
黎漿亭靠著黎漿水,處在壽陽的東南,連小城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座前哨營地。
賀拔勝率部曲南下之后,他本人進了建康城,部曲則被安置在了這里。
梁軍沒有讓他們進入壽陽,自是帶著防范之意。
念賢等賀拔勝的部曲,也是知趣,人在屋檐下,也沒有抱怨的聲音,頗有些逆來順受。
可近來在江淮之地流傳著的賀拔勝要謀反的傳言,卻讓他們平靜的生活變得有些糟心。
“主公是不是真的又要謀反?”
“侯景、賈顯度他們一路破城,都快打到壽陽了,來勢洶洶,一旦攻破壽陽,占據江淮之地也未嘗不可能。”
賀拔勝進了建康,榮寵至極,可他們卻在這里過著苦日子。
要是當初沒有南下,他們如今在對面,正是風光之時。
想到了這里,難免心中生了怨氣。
有些人則看的更遠一些。
當初六鎮之亂,武川人各奔東西,能走的都走了。
有的跟了宇文氏,有的跟了賀拔氏,有的參與了六鎮叛軍,剩下的沒有能離開的則跟了李爽。
歲月悠悠,到了如今,跟著李爽的反而是過得最好的。
他們這些能力強的、跟著賀拔氏的,反而混的最慘。
“你們胡說什么!”
念賢的到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終結了這個話題。
“破胡人還在建康,是要謀反的樣子么?”
“可這流言為何?”
“還能如何,鐵定是侯景這個懷朔人散布的。”
念賢沒有證據,可直覺卻是相當的準。
“他為何如此做,總不見得是為了用離間計讓梁軍殺了我們?”
“那倒不至于,梁軍還沒有那么蠢,不過是想要打草驚蛇,斷了破胡的念想。”
念賢說完,眾人紛紛罵了起來。
這陰險的懷朔人!
正罵時,營地外傳來了一聲通稟。
梁軍派人來了!
念賢趕緊讓人住嘴,帶人前去迎接。
可還沒有出營,陳霸先帶著數名甲士已經進了營地。
見到陳霸先此人,念賢不覺得心中一震。
如此氣度,不同凡俗!
當下,念賢變得恭敬了起來。
“不知將軍駕到,未曾遠迎,失禮了!”
“不必多禮,陛下已命陳侯都督南、北司、西豫、豫四州諸軍事。本將此來是奉了大都督之命,暫時接管此座營地,統轄此地兵馬。”
“可我們…”
部曲乃是私人兵馬,如何能調為他用?
陳霸先知道念賢之意,還未等到他說完,便道:
“大都督已然寫信給了賀拔公,得到了他的應允。侯景率領十數萬大軍進逼壽陽,此戰,還望諸君奮力。等擊退侯景,朝廷必有重賞。”
念賢等人聽完,便是心中再不甘,也只能應命。
陳慶之站在八公山上,看著對岸十幾萬大軍陸續過江,緩緩向著淮水南岸集結,不覺得咳嗽了起來。
“大都督!”
陳慶之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屬下白袍軍將士不必擔憂。
對方一步一步按照自己設想的走了過來,陳慶之的臉上卻還是露出了一絲憂慮,道:
“短短時日,便能驅使十數萬流民至此。侯景不除,恐終為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