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輪椅英雄
伴隨著裁判發出的信號，以及圍觀人們興奮的尖叫，一個個輪椅駕駛者爭相競發，伊森的內心受到了極大震撼。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個邪神。
這便是超越了老巴的前衛藝術風格，也只有邪神能創造出如此抽象的景象。
伊森很難想象若干年后當這個世界的人們回顧歷史時，會對這具有開拓性的第一場賽車賽事予以怎樣的評價。
但至少現在，帝都的人們沉浸其中，他們走出了家門，來到了街道上，其中還不乏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們就和相隔了好幾個階層的平民站在一起，融入其中，在作為信號使用的火球術卷軸升上天空時，他們就只剩下了一個相同的身份——賽車愛好者。
在賽車的興趣與話題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伊森觀察了一下，似乎只有他一個人覺得這場輪椅賽事充滿了抽象的意味，就連凜冬和艾薇也沉浸在了現場火熱的氛圍之中，烏爾塔則激動得高舉著右手，無師自通了搖滾青年的手勢，嘴巴的觸須都揚了起來。
比烏爾塔更激動的是小章魚，它一舉跳到了烏爾塔的腦袋上。
難道章魚族天生喜歡緊張刺激的體育賽事？
不，準確地來說不是小章魚，伊森感受到了強大的魔力正灌注于它的身上。
此時此刻，老安正在看著這里。
而且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這位被人類封印在深谷幾個世紀之久的舊神又一次重蹈覆轍，對于人類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又或者說，祂對于人類的興趣從來都沒有變過，之前只是被憤怒與憎恨給壓制住了，經過了伊森的一通心理疏導后，負面情緒消失得七七八八，原本的情感便自然而然地涌現了出來。
多么復雜，甚至有些扭曲的情感。
“這就是人類有趣的地方。”
老安對帝都輪椅大賽評頭論足，“只要給他們一個參照物，他們就會以讓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創造出相似的東西。”
這是祂在西大陸都不曾見過的盛典。
夠勁！
難得能見到這么刺激的賽事，也不枉費祂不遠萬里地來到帝國。
在“帝皇之劍”號上的時候，伊森和老安談論過此類問題。
西大陸人認為的“潮汐之主”實際上是老安，祂賦予了人類勇士知識與靈感，伊森必須承認在引導人類科技文明這件事上，老安是擁有豐富經驗的老前輩，有很多值得他借鑒學習的地方。
老安批評了他過去的理念，認為伊森對于人類的干涉過多，這會極大地限制人類的創造力，如果是祂的話，就只會把電話、電磁弩、電動輪椅這些成品放在人類面前，他們便會用自己的知識體系發明創造。
祂認為伊森自始至終就不該出現在工匠協會，參與技術方面的討論。
而現在，事實印證了老安的觀點。
帝都的工匠們通過研究羅威娜的電動輪椅制造出了人類歷史中第一輛電動車，還在帝都展開了賽車賽事。
如果拋開畫面過于抽象的問題，這賽事還是舉辦得有模有樣的。
有詳細的規則，專業的裁判，還有高昂的獎金。
它還極大地推動了電動輪椅及汽車領域的發展，任何人都能報名參加這場賽事，這是帝國歷史中第一個真正意義面向一般民眾的慶典——不論手搖還是電動，又或者是蒸汽科技，只要輪椅的規格符合參賽標準，就能成為這項賽事的注冊選手。
自這項規則頒布以后，帝國的電動輪椅版本飛速更新，甚至推出了以羅威娜“原型機”為藍本制作的“光輪”系列。
不多時，伊森觀察到了另一個奇異的現象。
風元素在此大規模聚集。
他兩眼一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難道，風元素精靈喜歡飆車的感覺？
比賽的時間并不算長，畢竟是舉辦初期，二十分鐘便足夠讓所有參賽選手抵達終點。
羅威娜女士又一次眾望所歸地奪得了賽事的冠軍，并且遙遙領先于第二名，在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帝都人們便開始了有關“最高的山、最長的河”話題的討論。
羅威娜同時身兼這兩項指標，便隱隱有了成為賽車界Goat的趨勢。
伊森聽著人們熱烈的討論，便覺得在競技類賽事上，不同世界的人討論氛圍也出奇得相似。
領獎臺上的羅威娜繃著一張臉，模樣有些令人陌生。
“這是羅威娜的‘營業’形態。”
作為老搭檔，凜冬貼在伊森的耳朵邊上小聲說道，“這樣會給雇主或者買家留下相當可靠的印象。”
新英雄出現了！
版本T0，賺錢羅威娜。
伊森細細打量了一番領獎臺上不茍言笑，宛如女武神一般的大魔導師，不得不承認這姑娘要顏值有顏值，要身材有身材，要氣質有氣質，只是一旦和她相處久了，“搞笑角色”屬性就會如同模因病毒一般遮蔽她所有的優點。
凜冬注意到伊森的眼神，又說道，“她以前大多數時候都是正經的，在遇到你之后才變成現在這幅樣子的。”
她覺得羅威娜變成T2.5的“搞笑羅威娜”伊森多少是要負一定責任的。
伊森：“我的問題嗎（不可思議）？”
“夢蝕成員的生存環境原本是非常艱難的，掩人耳目，刺殺目標，要避開教會和王國軍的搜查，生存環境是相當高壓的。”
而且吧，凜冬承認自己又是個在日常生活中不管事的甩手掌柜，經費、購置物資等問題全都是羅威娜一手操辦的，雖然羅威娜經常入夜后苦哈哈地唉聲嘆氣，但這卻極大地激發出了她的潛力，迫使她成為了更強大的恐怖分子。
但自從認識伊森之后，這一切就變了。
凜冬覺得這也許并非出于伊森的主觀意愿，但加入團隊之后，羅威娜體驗到了往地上一躺就能走向勝利的感覺。
這只能說老森的輔助打得實在是太好了，遠遠超出了羅威娜的分段。
“我感覺在溪木鎮的那段時間，羅威娜都胖了好幾斤。”
凜冬嘖舌。
和伊森相處久了，她也耳濡目染地從對方那里學到了許多理論知識和“專業術語”。
這人吧，一旦躺多了，就容易變成真癱子。
這也是伊森曾經提出過的理論，不過那是針對調動帝都工匠主觀能動性的講話，凜冬覺得這完美符合羅威娜的現狀。
三言兩語過后，索菲亞公主終于從這場精彩的賽事中緩過神來，她的臉頰紅撲撲地，眼神里滿是光亮，順應人們的討論，說道，“如今能和羅威娜女士在賽場上一較高下的，應該就只有騎士長了吧，真想看她們同臺競技一場啊！”
但她很清楚這個愿望很難實現。
彼岸只參加過一屆比賽，又和羅威娜是同一個“隊伍”的。
然而只用了一場比賽就成為了選手中的神話，因為在那場比賽中，彼岸使用的是和平民同一種款式的手搖輪椅。
索菲亞說道，“要是能看見他們平時是怎么訓練的就好了。”
“那就今天吧。”
艾薇提議，正好他們從西大陸回來了，也理應進行一場團建。
不過以她對于這兩個人的了解，覺得羅威娜和彼岸多半不會私底下訓練。
圍觀的人群散去后，為了滿足索菲亞公主的好奇心，一行人便靜悄悄地跟在了羅威娜身后，直觀地還原一個比賽之外的羅威娜。
事情發展超出了索菲亞的想象。
在她的幻想中，作為“輪椅英雄”的羅威娜在比賽后的第一站應該是前往工匠協會，調試作為原型機的電動輪椅，接著在午飯后召開討論會議，明確接下來的參賽方向，之后便是長時間的練習，一直到深夜。
輪椅英雄的一天必然是充實卻又枯燥的。
然而實際情況是，回到輪椅上的羅威娜直接一攤，整個人仿佛都融化在了上面，接著如同老太太一樣慢慢悠悠地去了菜市場，經過了一路的養精蓄銳，她在與商販們討價還價的過程中火力全開，用低于市場價25的價格買到了一只雞，還有幾籮筐新鮮蔬菜。
“我買了這么多東西，你就送我幾個雞蛋唄。”
離近了，索菲亞聽見了輪椅英雄的發言。
老板臉紅脖子粗，“不行，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送雞蛋了！”
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史上最會討價還價的人，羅威娜這個人有種神奇的魔力，你會莫名其妙地陷入她的節奏，當你回過神時，就已經一不小心把雞蛋給送出去了。
事實上當羅威娜出現在菜市場的時候，每個商販都如臨大敵。
他們前些日子進行了戰略會議，復盤了羅威娜討價還價的過程，痛定思痛，決心再也不讓這個輪椅魔導師從他們身上占便宜。
“那，如果我再買一只雞呢？”
羅威娜瞧了瞧籠子，“還有那邊的牛肋肉，老板你的妻子最近不是生孩子了么？早點回家的話也有更多時間照顧他們吧？”
“這…”
“而且你知道嗎？送幾枚雞蛋在東大陸的神話里能積善行德，為剛出世的孩子積攢幸運。”
“幾個雞蛋效果比較好？”
“7個，這是生命神教認定的幸運數字。”
“那就這么定了！”
“羅威娜女士，這是在做什么？”
索菲亞遠遠望著拎著幾個籮筐的羅威娜，突然有些幻滅。
她想象中的熱血練習呢？
這不是和宮廷里那些負責買菜的仆人一樣了嗎？
而且仆人可不會和小販討價還價，這有失貴族的身份。
艾薇說道，“在買菜。”
“為什么要買菜？”
索菲亞不理解，她從小到大就沒買過菜，也幾乎從沒光顧過帝都的集市。
想吃飯的時候只要和仆人們說一聲，飯菜不就會自動出現在桌子上么？
“因為便宜，自己做飯要比去餐館便宜很多。”
“羅威娜女士，很缺錢么？”
“不缺錢，她這是節省。”
同樣出生于大貴族家的艾薇也很難理解羅威娜精打細算過日子的方式——以前在溪木鎮的時候，羅威娜每次請客吃飯，都是把菜買回來自己做，用她的理論來講，就是“花了同等的錢，自然要吃到更好的東西”。
為了節省十幾銀羚，羅威娜寧愿在廚房里多忙活一個下午。
羅威娜返回住處時，彼岸和柯洛伊小姐已經打理好了廚房。
索菲亞終究見到了她最心心念念的傳奇選手，卻是以一種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式。
這里根本就沒有她想象中的比賽氛圍！
就連被帝都人視作神鳥的柯洛伊小姐也被腐化了！
這只神鳥主動馱起了羅威娜買來的食材，運回了廚房。
為什么一群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聚在一起只是為了做飯？這種事交給仆人來做就好了！
索菲亞看見彼岸脫下象征著帝國騎士榮耀的盔甲，系著圍裙，向羅威娜展示他們從北境深處弄回來的新調味品。
“不進去么？”
艾薇拍了拍索菲亞的肩膀。
索菲亞得到了些許力量，她闖進了這間屋子，鼓起勇氣站在了她最憧憬的輪椅英雄面前，問出了內心最深處的問題，“羅威娜女士，我想問您，您當初為什么會參加比賽呢？”
她現在急需聽到一些有關夢想、熱情的演講，來振奮心情。
“嗯？公主殿下？”
羅威娜愣了一下，她對于索菲亞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在王宮見過一面。
“我想…聽到您的回答。”
“因為有獎金。”
羅威娜的回答就如北境最冰冷的風，讓索菲亞僵硬在了原地，所有的憧憬與熱情都在這一刻被凍成了冰疙瘩。
羅威娜不遺余力地補刀，“一開始我是不想參加的，但占星公會和王室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那，彼岸小姐她…”
“她不是為了獎金。”
索菲亞的眼中終于重燃了一絲光亮，她激動地望著彼岸——這是只用了一場比賽，就成為了選手中神話的存在！
這一定是努力與汗水的沉淀，是理想的綻放！
“哦，那天壁爐灣的魔法素材店打折，羅威娜沒時間去參加比賽，我就代替她去了。”
隨著彼岸的揭秘，索菲亞內心深處最后的幻想也破滅了。
就在失望要將她淹沒時，一個猶如救星的聲音從她的身后傳了過來。
“但是，沒想到我們走的這段日子里，比賽已經初具規模了。”
開口的是伊森。
觀察到聚集的風元素之后，他就有了一個想法。
不只是為了元素塑能魔法的修行，更是為了改變這個由他一不小心促成的這段抽象的歷史。
羅威娜說道，“以前占星公會就會經常舉辦類似的比賽，不過那時候用的多半是魔法掃帚，非魔術師的人沒法參賽，而且速度也沒有電動輪椅快，這次他們也算是借助這個賽事打響了知名度。”
“既然成為了正式的賽事，也應當改換更職業化的座駕了。”
伊森說道，“我給你制作的電動輪椅畢竟只是日常生活里的代步工具，用來參賽還是有些勉強了。”
“等一下，你是說——”
房間內鴉雀無聲，就連對比賽根本不怎么上心的羅威娜也受到了感染。
伊森從不無的放矢，每當他開口，便會掀起一場變革。
“你們，聽說過鬼火的傳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