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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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舉日已至，艾薇應邀參加了這場決定奧菲拉乃至整個西大陸未來走向的會議。

　　她將作為見證者。

　　不過外來者不具有投票權，坐席也被安排在了會場末端。

　　議員們陸陸續續進場，其中還有劉易斯這樣的熟面孔，這位“親民派”議員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微笑與從容，近期發生的一系列糟心事讓他的處境變得十分不妙，雅各布的臉色更是陰沉到了極點。

　　但這場會議的主角并不是他們，在議員們錯愕的視線里，外交官理查德帶著一本古舊的羊皮書，走上了主席臺，他將要在這個重要的場合，公布一個關乎在場所有人的秘密。

　　必然到來的劫難與方舟，以及由潮汐之主留下的未完成的事業。

　　他要揭露議長作為這些秘密的守護者，卻將潮汐之主的囑咐全然拋之于腦后。

　　隨著理查德的開口，會場幾乎在第一時間就陷入了沉寂，議員們面面相覷，驚愕之情溢于言表。

　　“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艾薇小聲議論，她一直在關注議長的行動，卻發現這位掌握著西大陸最高權力的男人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任由理查德在議事廳里揭露這些秘密，并將矛頭指向了他這個不稱職的議長。

　　她幾乎第一時間想到了教皇尤里烏斯掙扎的樣子，為了守住權力，他不惜聯合另外兩位七人議會的成員發動一場政變，他寧愿死也不愿意被人奪走權力。

　　這些日子艾薇一直都在研究奧菲拉的政治體系，以作為新內閣制度的參考，隨著了解的深入，她發現了許多想不明白的細節。

　　比如，西大陸也有類似于“信仰邪神”的罪名，并且要比帝國更加嚴苛，議會規定任何散播邪神與毀滅日之人，不論地位貴賤，都會被統一剝奪財產與權利送進監獄，這無疑是最容易扣帽子的法令，若是換作尤里烏斯，早就以這個罪名把理查德逮捕起來了，根本不會給他公開散播這些言論的機會。

　　艾薇忍不住問道，“難不成議長還有什么底牌？”

　　“他們的信仰要比任何人都堅定。”

　　這是伊森最近才想明白的問題，“他們信仰的不是神靈，而是由潮汐之主留下的制度。”

　　在奧菲拉，選舉日是神圣的，議員們的所有努力都集中于選舉日到來之前，無論最終票數的結果如何，都沒有任何人質疑最終的結果，而如果有議員打算在會議期間彈劾議長，議長絕不能利用權力使其屈服。

　　潮汐之主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權力會帶來腐朽，便將這些內容明確寫進了《啟迪》里。

　　理查德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結束，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在了議長身上。

　　他們受到理查德情緒的影響，每個人心中都變得焦躁不安，甚至就連自己的選票也不再關心了，倘若奧菲拉即將毀滅，他們能獲得多少選票便也失去了意義。

　　他們推行的法案，對于奧菲拉未來的設想，也都被洪水所淹沒。

　　議長走上主席臺，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他們的內心深處涌現出了一個聲音，宛如惡魔的低語，讓他們不愿意相信理查德所揭露的一切——是了，只要議長否定理查德的說辭，說他是一個妖言惑眾的騙子，他們一定愿意相信議長，然后將理查德扔進監獄里。

　　如此一來，他們的生活就不會發生變化，權力也也就歸于他們之手。

　　他們還能舉辦宴會，過著紙醉金迷的上流社會生活。

　　今晚就能發起一場宴會，聽著悠揚悅耳的旋律，把這些煩心事都忘得一干二凈。

　　“理查德剛才所說的一切…”

　　議長環視會場的議員們，他能看見議員們眼中的期許，仿佛就在等待他將理查德宣判為罪人。

　　他從小就擅長察言觀色，懂得通過表情揣摩他人內心的想法，這讓他成為了一名天生的政客，加上父親家族代代都是深海議會的議員，他的仕途可以用一帆風順來形容，在二十年前的那一番演講之后，他幾乎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新一任議長。

　　得票率說明這是眾望所歸的結果，他的競爭者們沒有一丁點機會。

　　而直到現在，他才面臨了仕途中的第一場危機。

　　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議長深吸一口氣，說道，“理查德剛才所說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相，這本書的確出于潮汐之主之手！”

　　會場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就連理查德也滿是驚訝。

　　在他的想象中，議長一定會極力狡辯，甚至否認真相，他也做好了與之爭論的準備，卻唯獨沒有料到議長竟然坦然承認了他的說辭。

　　所造成的結果，便是將恐慌帶來了會場。

　　因為，議長也承認了毀滅日的到來，那只存在于歷史書里的滅世洪流將會卷土重來。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贊同書上的觀點，事實上，從第十七位議長開始，我們采取的策略就逐漸偏離了書中既定的軌跡。”

　　議長又一次開口，讓理查德再次愣住了。

　　應該是他的說辭才對吧？

　　議長無異于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了自己違背了潮汐之主所制定的計劃，這幾乎宣判了他的在這場爭辯中的死刑。

　　演講仍在繼續著，“這個問題取決于，我們究竟該如何看待那位偉大的存在？祂究竟是一位具有遠見卓識的偉人，還是一位全知全能的神靈？”

　　議長將這個問題拋給了所有人，半晌，他說道，“如果是前者，那就意味著祂的眼光也會存在時代的局限性，無法預知幾個紀元后所發生的變化，方舟是祂留給我們最后的退路，一旦啟動這個計劃，就相當于承認了我們的失敗。”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殘酷的計劃。

　　當他當選議長，第一次走進那間地下室，看見了書上的秘密時，就決定遵循第十七任議長更改的方針，永遠地將這個秘密埋藏于心底。

　　“方舟所能承載的人數有限，由誰來決定登船的名單？”

　　議長能輕易想象到這個秘密被公開后的結果，為了獲取“登船”的名額，人們會無所不用其極，而那些被拋棄之人，便會將絕望化為憤怒與仇恨。

　　深海議會拋棄了所有人，這便是他們傳達給所有人的信號。

　　奧菲拉的居民尚不能全部登船，更不必提奧菲拉以外的人了。

　　議長也能預見這凝聚了無數人心血的國度，將在混亂與絕望中走向毀滅。

　　會場內鴉雀無聲。

　　如果奧菲拉終將毀滅，現在…正是該改變會議主題，商量登船名單的時刻，每個人都在心里盤算，甚至還在心里準備起了游說演講的內容——這是他們最擅長的。

　　他們世世代代都為奧菲拉奉獻了心血，這是他們應得的。

　　接下來就是除議員以外的名單問題了。

　　要確保他們的親屬也被列入清單之中，這會讓人數激增，一下子就占據絕大多數名單，至于剩下的部分…

　　他們還需要把一些仆人帶上船，無論這艘船將會駛向何方，都得有人來照顧他們的衣食起居才行，但不是所有仆人都能上船，船上沒有那么多空間，他們不想讓甲板顯得過分擁擠，那實在有違體面。

　　除此之外，還得有護衛來保護他們的安全。

　　名單已經確定了。

　　議員們開始環顧四周，放眼望去都是他們潛在的敵人，他們幾乎立刻想到“仆人”和“護衛”將成為決定方舟權力走向的關鍵，那會使他們獲得更多的票數，當船駛出奧菲拉之后，甲板上的權利格局將會徹底改變。

　　議長看著臺下飄忽的眼神，議員們的想法并不難猜。

　　這是走向分崩離析的第一步。

　　“理查德，或許我該感謝你。”

　　他轉向本該作為辯論對手的理查德，“這些話從你嘴里說出來讓我輕松了不少，至少…讓我的負罪感減輕了一些，畢竟，這是一個自私的決策，我和前幾任議長心知肚明。”

　　而這，也是他們和那位偉大的存在最大的分歧。

　　很遺憾，也許是他們的目光短淺，無法看出其中的深意。

　　就比如，他們無法理解保留火種的重要意義。

　　臺下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新一輪的權力游戲已經開始了，他們將要在此敲定所有的登船名額。

　　似乎也不再有人關心這場辯論的結果了。

　　“如果奧菲拉注定要被洪水淹沒，我要與這里的人民戰斗到最后一刻。”

　　理查德曾在爭辯中尖銳地指出，這是鴕鳥政策，聽起來有些刺耳，但或許真相就是如此。

　　但當議長做出了最后的決定，心中便釋然了。

　　他曾自私地希望奧菲拉能齊心協力，趕赴這最后的戰場，哪怕，這也許會奪走他們唯一存活下來的機會。

　　面對毀滅日將至的威脅，議員們已經無法再保持鎮定，討論變成了爭辯，那些自知手中沒有多少籌碼的議員，便被惶恐左右。

　　議會廳之外的響尾陶醉地舔舐著嘴唇，對她來說，沒有什么比這更甜美的果實了。

　　比起毀滅與滅亡，洪水降臨前的秩序崩潰才是真正的精華所在。

　　直到，

　　議長忽然提高了聲音，打破了會場逐漸失控的討論。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與洛菲克財團保持聯絡，為他們的研究投入資金，其目的就是掌握更多情報，而就在不久之前，其中一項研究已經有了結果，我們在設施的地表之下發現了一個祭壇，那會為奧菲拉迎來一位強大的盟友。”

　　會場內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它名為艾利歐姆，曾與那位偉大的存在并肩戰斗過。”

　　當這個名字在會場內的傳開時，旁聽的烏爾達幾乎立刻就變得激動起來，他迫不及待地用傳音法術把低語傳至所有人的腦海，“吾主艾利歐姆會再次降臨，深海一族將成為你們最堅實的盟友！”

　　這突如其來的低語似乎鼓舞了許多人，然而效果終究是短暫的。

　　當議員們回過頭，看見激動起身的烏爾達，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

　　事到如今，區區一個章魚臉能做什么？

　　一群章魚臉也不行！

　　議會廳外的響尾更是眼睛彎成了月牙。

　　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議長得知是他引發了洪水，破壞封印時的表情了。

　　他會成為整個西大陸的罪人，堅定的信念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但最美味的東西要留到最后品嘗，這是常識。

　　“事已至此，理查德，就由你來決定登船的名單吧，雖然你我有過爭執，但我知道你是一個能秉持公正的人選。”

　　議長頓了頓，高呼道，“打算與我奮戰至最后一刻的勇士，請留在這里，我們還需要進行一些周密的戰略布局！”

　　議員們用實際行動回應了議長的振臂高呼。

　　二十年前，他曾用相同的呼喊為自己贏得了選票，而這一次，議員們在不到五分鐘時間內作鳥獸散，當他們意識到第一個離開會場的人將會在名單中取得優勢時，便不愿意在這個會場多浪費哪怕一秒。

　　在離開的路上，討論聲又一次變得激烈。

　　他們根本不需要一個外交官在這種大事上指手畫腳，在這個節骨眼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公平。

　　現在正是使用他們積累的權力、人脈與財富的時候。

　　理查德留在了原地，他望著遠去的人群一言不發。

　　選定登船名單，進行實操演練，制定逃跑的航行線路…

　　這些正是他在來到議會廳前的想法，而他的目的也確實實現了，但是聽著議員們彼此之間爭論，理查德忽然迷茫了。

　　他們正討論到不能讓蒸汽科技產物擠占船上的生活空間，建議把大多數工匠都留在奧菲拉來“填充戰力”，這能為他們的逃亡提供更多的掩護。

　　理查德能輕易想象到方舟未來的景象。

　　這場權力游戲還將繼續，讓他產生了與議長相同的疑惑。

　　他覺得自己似乎也沒有那樣的遠見卓識，一時間想象不到保留這些“火種”的意義。

　　不過，似乎還有其他人留了下來。

　　那是來自帝國的使者們。

　　艾薇和她的侍從們來到了第一排，發話的卻是同行的青年。

　　“來吧，說說你的戰略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