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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一直覺得老巴的訴求要比其他舊神好懂得多,就好比現在,當他說出試煉的構想時,對面的紅發女人擺正了身子,七只眼睛同時迸發出了光彩。
——好,就按你說的來!
無數絮語從四面八方而來。
如果單從信徒的數量來看,巴扎托斯是這個世界上最主要的邪神之一,但也由于祂過于松散的管理模式,信徒內部的結構極為混亂,以至于絕大多數信徒都沒能領會他們“天父”真實的意圖。
伊森這一路走來,就見過好幾種不同“品種”的巴扎托斯信徒。
有人執著于大范圍的獻祭儀式,其中以收容局的第一任局長雅克威爾為代表人物,他們認為“天父”渴望更多的靈魂,并以此為作為行動的目標;這種怪誕的藝術風格還為巴扎托斯吸引來了許多血腥殘忍的愛好者,他們的行為本身與“藝術”無關,純粹只是發泄心中的獸性,又或是本身就是反社會人格,這些人流竄于各地,犯下累累血案。
據伊森觀察,夢蝕中的大多數執行人員都是這一類人。
凜冬曾經是為了向帝國復仇,羅威娜是為了賺錢,但她們的確提到過有許多同事只是在享受殺戮的樂趣。
而數量最多的巴扎托斯信徒,則是遭到教廷與舊貴族迫害的普通居民。
生活已經過不下去了,他們失去了對于正位神的信仰,只能自暴自棄寄希望于舊神能替他們實現心愿,他們往往有著強烈的動機,那便是為了獲得力量,向那些迫害過他們的人復仇,為了達成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
因此從結果來看,巴扎托斯真正的想法始終沒能得到很好的落實。
“天父”在信徒們眼里是進化的象征,很少有人能想到祂其實是一位狂熱的藝術愛好者。
時至今日,唯一能領會到一些巴扎托斯意圖的,也就只有夢魘魔女女士。
她是第一個主動交流“巴扎托斯式”藝術的信徒。
這恐怕也是她被老巴寄予厚望,還能聆聽到絮語的原因,而另一位能讓老巴滿足的信徒則是黑化的圣女瑪麗,只是現在她轉投了生命女神的懷抱,放棄了對于藝術的追求。
“首先我們要確認一件事,其實‘死亡’和‘靈魂獻祭’并不是必需品,沒錯吧?”
面對伊森的提問,紅發女人遲疑了片刻。
死亡并不重要,但靈魂對于每一位舊神來說都如同電池一般,并且還是這個世界特殊型號的電池,封印使得他們的力量無法介入這個世界,便只能通過本土產出的“電池”來造成影響。
為了推廣巴扎托斯式藝術,電力儲備是必須的。
伊森看出了巴扎托斯的猶豫,說道,“我認為這兩者正是你現階段最大的阻礙,就連你的信徒內部都很難真正對這兩者保持熱愛,就更不必說普通居民了。”
因猩紅瘟疫的緣故,伊森仔細研究了第三紀元的歷史,并產生了一個微妙的發現。
人類的歷史學家往往會將第三紀元末期視作最黑暗的時代,猩紅瘟疫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災害之一,在猩紅之王登基后,死傷者不計其數。
然而歷史書中“死亡”是一種變異。
感染者變成了扭曲的血肉造物,他們還能活動,甚至生命力變得更加頑強,壽命也突破了人類的界限。
收容局內部也有相應的調查數據,他們發現的“肢團”等巴扎托斯造物都擁有更長的壽命,如非遭遇致命傷,理論上它們能一直存活下去。
但由于收容局的歷史有限,加上期間經歷過一場收容失效事件,導致這方面的研究資料大多都被銷毀了,至今也沒有正式的研究數據能夠表明這些變異的血肉造物能存活多久。
于是,這讓伊森產生了另一種想法。
如果巴扎托斯不是一位“前衛藝術”愛好者呢?
如果祂的藝術形式能符合普羅大眾的審美,把血肉改造替換為酷炫的外表,在完成了轉變后不但能獲得比人類更加漫長的壽命,以及超越常人的力量,那么恐怕有大把人渴望成為巴扎托斯的信徒。
事實上這個時代的許多人已經做出了類似的選擇,其中狼人和吸血鬼就是其中的代表。
從收容局的調查理論來看,這類變異者已不再屬于人類的范疇,他們為了獲得更強的力量甘愿拋棄人類的身份,選擇成為具有嚴重負面效果的變異生物。
而現在,伊森正在努力向巴扎托斯植入一個想法。
“老巴,人類是一種不可再生資源。”
他正嘗試以巴扎托斯的視角看待人類,對于舊神而言,這個族群的生命渺小而短暫,對祂們來說只是打了個盹,分了個神的時間,那或許便是人類的一生。
——說下去。
巴扎托斯聽得很仔細,祂從來沒有與除了伊森以外的任何談論過這些話題。
不只因為祂很難找到和祂志趣相投的愛好者,更因為人類根本無法和祂交流,祂的聲音會把人類逼瘋,讓他們做出瘋狂乃至自殘的行為,即使對于最虔誠的信徒來說也是如此。
伊森在話題中提到了第三紀元。
血腥文藝,猩紅王朝。
那是祂第一次嘗試將自己的愛好進行推廣,祂賦予了那些人類更強大的肉體,近乎于永恒的生命,為了實現這些祂籌備了許久,進行了無數次的實驗,才將“生命”維系在了最穩定的狀態。
然而人類對此并不買賬。
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對抗猩紅瘟疫,拒絕祂的饋贈,直到人類聯軍攻破了猩紅之王的城池,一支精銳的暗殺小隊刺殺成功,猩紅王朝就此落幕。
“在另一方面,人類又代表著無限的可能性,他們的創造力是最令人著迷的部分。”
——創造力?
“一旦打開了人類創造力的開關,他們在藝術領域將會取得讓你無法想象的成果。”
很顯然,如今的巴扎托斯藝術風格無法適用于普羅大眾,畢竟就算藝術愛好者們也不會愿意自己在探索藝術的過程中,把自己探索成“肢團”或是觸手怪。
——你是說,我需要改變自己?
巴扎托斯隱約聽明白了伊森的意圖。
祂也曾經思考過這些問題。
祂知道大多數人類的渴求,但那不是祂所希望的。
唯獨祂所堅持的藝術風格沒有退讓的余地。
然而伊森卻仿佛看穿了祂的內心,“這很難做到,不是么?所以我想到了另一個方案。”
——備選方案?
“創造一個新世界。”
聞言,一直聆聽兩人談話的凜冬愣了好半晌。
她覺得如果艾薇在這的話,一定會把這句話寫進《帝國真理》里——這無疑是反擊“我不是神”這一理論的絕佳佐證。
一個人類會在談判桌上說出“創造新世界”的想法么?
在凜冬看來,這就是一場談判。
雖然過程看起來很融洽,但他們所面對的長著七只眼睛的紅發女人是巴扎托斯,一位活著的,擁有自主意識的舊神。
祂只要萌生出一個念頭,就能為帝都帶來難以想象的巨大麻煩。
比如加劇信徒的獻祭頻率,又比如再掀起一場猩紅瘟疫,凜冬不止一次感嘆得虧了巴扎托斯“不務正業”,坐擁如此權能卻只想著推廣祂的藝術,倘若擁有這一權能的舊神是辛卡洛,這個世界恐怕早就分崩離析了。
就連凜冬都能看出巴扎托斯很興奮,對于一位舊神來說,這絕對是不同尋常的情感。
“在這個新世界里,人類,尤其是那些得到你認可的藝術愛好者將成為可再生資源,他們不會在踐行了你的藝術后,成為人類公敵被人討伐,他們的藝術作品能影響更多人,培養更多熱愛‘前衛藝術’同好。”
——要怎么做?
巴扎托斯心動了。
祂不是沒有想象過這樣的世界,但人類無法認可祂的藝術,更是目光短淺到理解不了進化所帶來的種種好處。
那是祂賜予人類的禮物,被視作了一種詛咒。
這讓祂傷心極了。
“一個虛擬的世界,在那里人類能死而復生,他們可以在虛擬的世界里最大限度地探索心中的藝術,并且沒有任何人會對此指手畫腳,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那個世界里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沒有人真的死亡或是變成了畸變怪物。
一旦放下了心理負擔,他們便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現出他們最真實的一面。
伊森對此深信不疑。
他之所以能心平氣和地面對老巴的藝術,正是因為他在信息時代品鑒過太多。
克蘇魯、生化危機,以血腥殺戮作為賣點的B級片,還有經久不衰的恐怖游戲,他只能說在想象力的領域,巴扎托斯并沒有超前太多。
“因為我一直都相信人類。”
伊森說道,“一旦解開了限制,人類的想象力可要比你所知道的陰暗、變態得多。”
——要如何創造這樣一個虛擬世界?
這聽起來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尤其是對于祂這樣的孤寡老人來說,和一群愛好者共同交流藝術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幻想。
在伊森到來前,巴扎托斯幾乎已經放棄了這些幻想,能和伊森這樣的同好交流想法,便已經足夠讓祂滿足了。
可這位同好卻帶來了更多。
他描述了一個虛擬的新世界,那里還將孵化出無數新的同好。
巴扎托斯已經不想繼續坐在這里了,祂需要明天就見證這個新世界降臨。
只要能創造出這樣的世界,只要祂能做到的,無論什么祂都會做!
“答案是電影和游戲,在來這里之前,這些計劃在帝國就已經被提上了日程,帝國公主索菲亞正在籌備第一場電影,那是一部奇幻魔法題材的作品,現在正是這個‘新世界’起步的階段,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見證它的輝煌。”
伊森對此深信不疑。
無論任何時候,人類對于娛樂的追求都不會改變。
他直視紅發女人,向這位老朋友發出了邀請,“你也可以成為這個世界的締造者。”
在他看來,老巴在“前衛藝術”題材的影片中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如今是電影業發展初期,后續的特效、剪輯等水平還未得到充分發展,如今的電影更依賴于原片拍攝的質量,縱然導演產生了許多奇思妙想,也很難立刻轉變成現實。
然而老巴的加盟能讓這些問題迎刃而解。
祂能解決大多數“特效”難題,提供群演,與導演共同完成創作。
“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里,‘演繹團隊’擁有著神的權能,你可以自由定義影片的走向。”
——讓夢魘跟你們一起回去。
巴扎托斯立刻做出了決定。
祂沒有不加入的道理,而夢魘則是唯一一個能夠勉強聆聽到祂絮語的人類,并且還有一定的藝術素養,雖然遠遠比不上伊森,但用于拓荒也綽綽有余了。
為了更好地完成藝術創作,祂決定賜予夢魘更多權能。
祂沒有看錯人。
伊森是不可多得的同好,或許他要比自己更懂得“巴扎托斯式藝術”,因為只有最狂熱的愛好者才能想出這些點子。
伊森一度看穿了祂的內心。
“這樣…就結束了?”
凜冬有些發蒙,她在奧菲拉的時候沒有介入伊森和安波利斯之間的對話,她很難想象老巴竟然這么容易就被說服了,她預想中的拍桌子,掀翻椅子,砸東西之類的場景都沒有發生,她見過許多激烈的外交場合,當談判陷入焦灼時,一些人會因為過分激動而站到桌子上。
伊森和老巴之間的外交疑似有些過于友好了,友好到讓她不太適應。
這倆…
現在看起來真正的和同好沒什么區別。
這分明就是一場同好交流會!
這讓凜冬的內心產生了些許不安,她本以為伊森是為了迎合老巴才特地想出了這些話題,可是從“虛擬世界”話題出現的那一刻起,氣氛就有些不太對勁了,伊森甚至連許多“巴扎托斯式風格”的電影細節都考慮到了。
也正因如此,巴扎托斯立刻就被伊森描繪的未來所吸引。
凜冬覺得,這些細節絕對不是為了迎合奉承之人能想出來的。
難道伊森他…
真的很喜歡章魚臉?
就如他剛才所說的,至少要在虛擬世界解禁之后體驗一次?
“老師,每一位藝術創造者都要面對空虛感,尤其是無人可以交流的時候。”伊森說道,“試想一下,當你完成了一個滿意的作品之后卻無人可以訴說討論,對于作品本身的熱情也會很快冷卻下去,只能在無盡的空虛中重復這個過程。”
伊森的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紅發女人呆愣在了原地。
她是由巴扎托斯力量所操縱的傀儡,是一個臨時會見朋友時才會用到的分身。
就在剛才,伊森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原原本本地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這些話宛如天籟,要比所有信徒的恭維奉承加起來都要好聽一百倍!
以至于,巴扎托斯的思維陷入了短暫的空白,忘記了正在被祂的意念所操縱的分身。
天吶,伊森真的懂祂!
就連那種完成了作品后的空虛感也描述得分毫不差!
這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伊森也曾像祂一樣在完成了作品后被這樣的情緒所淹沒。
“那么,真正令人興奮的又是什么?”
在一片沉寂中,伊森說道,“那便是看見由其他愛好者創造出自己所不知道的作品,未知會帶來新鮮感,那是持續不斷激發興奮的源泉。”
宕機的紅發女人終于做出動作,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指著伊森,連連點頭。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凜冬從來沒見過巴扎托斯做出這樣的行為,祂的信徒們恐怕也很難想象出“天父”激動到說不出話來的模樣,畢竟在他們的心目中,“天父”是至高無上的主宰,人類在祂的面前實在太過渺小,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都不足以牽動起祂的情緒。
現在她明白了。
她相信伊森這一番話發自真心,也理解了伊森與老巴一直以來微妙卻又強烈的紐帶。
伊森曾經用火元素晃了巴扎托斯的眼睛,還在污染區里改寫了歷史,奪走了祂最中意的信徒。
若是換做其他任何人,這都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以她對舊神的了解,祂們大多都有著強烈的報復心理,無法接受自己屢屢被一個人類冒犯。
可這些都沒能影響伊森與巴扎托斯之間的紐帶。
那是因為…他們曾有過相同的遭遇!
凜冬的耳邊忽然間響起了伊森剛才那一番慷慨陳詞:
人類的想象力可要比你所知道的陰暗、變態得多。
這何嘗又不是伊森自己的感悟?并且極有可能,他自己也產生過許多相同的念想!
仔細想來,她與伊森的相遇是在兩年之前,伊森以難民的身份逃到了溪木鎮。
可是在那之前呢?
是時至今日,依舊沒有任何知道他的過去,不知道他是從哪來的,又為何要逃難,每當好事的羅威娜向他打聽時,都會被伊森巧妙地搪塞過去。
而現在,凜冬已經完全明白了。
伊森是一個變態。
所以那些變態的想法注定沒法拿出來與其他人參詳,他在逃難來帝國之前,肯定也是因為一些變態的行徑遭到了通緝,所以才不得不隱藏自己的過去!
這解釋了一切,解釋了伊森和巴扎托斯之間堅定的友誼。
剛才發生的談話,全都是他的真情流露。
“伊森。”
凜冬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嗯?”
“你們有沒有那種關于章魚臉和觸手題材的作品,就是那種適合新手入門時看的?”
既然巴扎托斯可以,她也未嘗不可。
——有的,我還有很多藏品!
不等伊森開口,巴扎托斯便喜出望外地做出了回應。
青發少女則已經領先了所有人一步。
她的手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本書,正低著頭,津津有味地看著,額前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她揚起的嘴角勾勒出了嗜血的笑容,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了有些病態的紅暈。
“嘖,嘖嘖。”
時不時的,還能聽見這樣的聲音。
“這些事可以放到回帝都之后再討論。”
伊森總覺得凜冬和風元素像是打開了某種奇怪的開關,為了避免話題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繼續發展,伊森把話題帶回了正規,“如此一來,這場考核應該就算通過了吧?”
——通過了。
何止是通過?
簡直是滿分,如果不是沒有事先準備,巴扎托斯決定自己真應該獎勵伊森一本《巴扎托斯藝術集》作為紀念。
不過不要緊,祂可以在伊森等人離開無底深淵前準備好,托夢魘交給他。
但與此同時,強烈的遺憾又占據了祂的內心。
自從降臨于這個世界以來,祂從未像現在這般渴望由誰來成為祂的神選者,伊森滿足了一切條件,那代表著祂對于神選者的終極想象,但是,伊森并不需要祂的力量,他不需要得到任何舊神的饋贈。
這不禁讓巴扎托斯想起了這個世界最初的樣子。
那時也出現過一個和伊森相似的存在,但那個人并不是藝術愛好者,和祂也沒有太多共同語言。
“老巴,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伊森問道,“我在勇氣試煉中打聽到了有關魔網的消息,有人提到那是元素塑能師的先祖所創造的,那位先祖通過某種方式召喚了你們。”
比起人嫌狗厭謊話連篇的辛卡洛,伊森更相信老巴。
沒有什么比直接詢問當事人更直接有效的方法了。
——的確如此。
但并不是一位藝術愛好者,他們之間幾乎也沒有更深入的交流,一切都維持著公事公辦的原則。
——它請求我把“進化”與“死亡”帶來這個世界。
作為交換,祂可以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自由推廣祂的藝術。
“那個人現在去了什么地方?”
聞言,對面的紅發女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它不是一直都在么?
——一直都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