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下,反王聯盟。
“中原大地已經被搜刮干凈,若是再拿不下襄陽城,大軍可就要斷糧啦!”
殺生王憤憤不平的說道。
常年的戰亂,給北方大地的農業生產,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任由他們怎么搜刮,還是無法避免斷糧。
為了養活部隊,許多義軍都吃起了人肉。
即便是如此,糧食危機還是懸在他們頭上的利箭。
為了緩解危機,反王聯盟一度分兵,企圖跨過長江。
怎奈計劃雖好,到了具體執行的時候,卻出現了問題。
事實再一次證明,北方人不擅水戰。
連續發起多次渡江作戰,最后均以失敗告終。
橫渡長江都做不到,逆流而上奪取重慶,更不可能成功。
反倒是進攻漢中的隊伍,意外取得了收獲。
不過拿下漢中之后,又一次被關隘攔住了去路。
多路戰線受阻,一下子把反王聯盟逼到了懸崖邊上。
“殺生王,你說的這些都是廢話!”
“在座的諸位,誰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可問題是怎么解決呢?”
“虞軍水師封鎖了長江,僅憑我們扎的那些木筏,純粹就是給人家送戰功!”
天云王沒好氣的回懟道。
相較于崩潰的北方,大虞在南方的統治,要穩固的多。
經歷了一次白蓮教之亂,吃了大虧的南方士紳,現在極端仇視義軍。
為了自家的利益,這些地頭蛇們,正竭盡全力幫官軍守衛長江防線。
想要分化拉攏都不行,他們在北方干的破事,比當年白蓮教還更甚三分。
“兩位且先冷靜一下。”
“如果是以往的時候,我們橫渡長江確實很困難,但現在不一樣。
北虜大舉入侵,大虞朝廷正在從各省抽調兵力,趕赴徐州一線增援。
陸師在調動,想來水師也會跟著行動。
在虞朝那幫官老爺眼中,北虜給他們造成的威懾力,可比我們這幫泥腿子強多了。
只要敵人分兵南下,就會給我們留下可趁之機。
接下來只需擴大戰線,除了從上游渡江外,還要把中下游地區納入其中。
中原大地沒有油水可撈,我們不需要考慮后路,也不用擔心被敵人切斷糧草。
對聯盟來說,襄陽的戰略價值,此刻已經沒有那么重要。
與其在這里糾纏,不如猛攻安慶府,在敵人的長江防線上撕開一道口子。
縱使進攻失敗,也可以和北虜聯手,共同瓜分江北一眾州府。”
三晉王順勢提議道。
勾結北虜,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沒有任何道德壓力。
畢竟,麾下的士兵都開始吃人了,什么道德禮儀廉恥早就丟光啦!
為了生存下去,他們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僅憑自身的力量,無法突破大虞朝廷的防線,那就尋求盟友幫忙。
至于北虜做大的問題,直接被他們給無視了。
奪取天下之后,才需要考慮的問題,現在完全沒必要考慮。
“理論上是沒錯,可朝廷在江北部署了重兵,我們前些日子分兵東進,可是損兵折將。
官軍固守城池,我們就算集結主力殺過去,一時半會兒也破不了城!”
逐鹿王搖了搖頭說道。
義軍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卻沒有打過硬仗。
與其說是他們奪取了中原,不如說是朝廷主動放棄中原。
想要訓練精銳,糟糕的后勤體系,也不允許他們這么干。
義軍的主要戰力,全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
這種部隊單兵作戰能力很強,遇上大規模團戰,他們就抓了瞎。
除了少數老兵外,大部分義軍士兵都沒有接受過系統性訓練,反王們更不具備指揮大兵團作戰的能力。
百萬義軍聽起來牛逼轟轟,實際上因為中高層頭目素質的緣故,光日常調度都困難重重。
很多軍令,從上面傳遞到下面,被改的面目全非。
渡江戰役的失敗,一方面是虞軍水師厲害,但更多還是義軍內部政令混亂。
約好的同時多點發起進攻,讓官軍首尾不能相顧。
結果到了具體執行的時候,大家都有各自的小算盤,以至于最早發起渡江的部隊和最晚行動的部隊中間差了足足七天。
這么長的時間,別說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官軍水師沿著長江跑兩圈都夠了。
如果失敗后,能夠吸取教訓也可以。
怎奈各路反王只是暫時聯合,心里都有各自的小算盤,一個個都在保存實力。
大家都想算計別人多出力,自己卻帶著部隊在戰場上磨洋工,能夠打勝仗才有鬼。
“諸位,局勢都到了現在這一步,你們還要內斗么?”
“朝廷的局勢一旦穩定下來,要不了多久,就會組織新一輪的圍剿。
官軍的戰斗力雖然兩極分化嚴重,但里面的精銳,也是真的厲害。
北虜入侵是破局的最佳時機,倘若大家繼續保存實力,錯過了這次機會,后續就等慢慢死吧!”
高運良一臉冷漠的說道。
作為義軍盟主,卻管不住下面的小弟。
本以為能借助聯盟的力量一飛沖天,萬萬沒想到盟主的身份不僅沒給他帶來多少利益,反而賠進去了不少物資。
像這種日常聚會,所需的開銷,可全都是這位盟主在承擔。
他們這些反王都是惜命的主,每次出來都要帶上幾百名親兵,這些人都要好酒好肉的招待。
前面不覺得怎么樣,隨著物資的日益匱乏,他也不想繼續當這個冤大頭了。
重慶府。
“教主,消息打聽清楚了。
北虜攻破了順天府,前方戰事吃緊,朝廷從四川抽調了兩鎮募兵。
駐扎在重慶府的募兵,現在僅剩左軍參將所部,總兵力不超過五千人。”
干瘦男子一臉興奮的說道。
作為白蓮教殘部,自從官軍收復蜀地之后,他們就過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
唯恐哪天被官府發現,惹來滅頂之災。
幸好大虞朝的破事多,地方官們除了撈錢,就忙著爭權奪利。
對他們這些喪家之犬的追捕,并沒有那么上心。
渡過了最初的彷徨期,脫胎于白蓮教的燃燈教,悄然無息的在蜀地誕生。
出于安全上的考慮,他們沒有把總部放在成都府,而是選擇了多省交界的重慶府。
為的就是官軍一旦圍剿,他們可以在最短時間,前往臨省暫避。
涉及到跨省追捕,光走程序就要幾個月,這么長的時間足夠他們躲藏起來。
或許是因為運氣好,又或許地方官太廢物,燃燈教建立之后,硬是沒被官府注意到。
安然無恙的渡過了幾年時光,燃燈教也從一個百來人的小團體,逐步發展壯大成為蜀地最大的造反團伙。
擁有教眾二十余萬人,遍布蜀地多個州府。
過安分日子是不可能的。
同眾多白蓮教組織一樣,只要發展壯大了,就會想著造反。
“嗯!”
“傳令下去,讓我們的人最近都安分點兒,不要給老子搞事情。
官軍才剛剛離開,等他們抵達了徐州前線再說!”
龐素衣當即下令道。
作為一名造反經驗豐富的教主,他非常清楚眼下,還沒到自己表演的時候。
官軍主力剛離開蜀地,如果此時搞出亂子來,人家馬上就會調頭回來圍剿。
燃燈教看似擁有二十多萬教眾,但這些多是手無寸鐵的農民,真實戰斗力還趕不上駐守重慶的幾千官軍。
何況教眾分散在各地,一時半會兒也集結不起來。
想要造反成功,第一槍必須打響,才能夠形成合力。
從這方面來看,官軍重兵把守的重慶府,并不適合作為首義之地。
當然,硬要從重慶起兵,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只需聯合下游的義軍聯盟,配合他們里應外合奪取重慶府。
不過這么一來的話,造反的主導權就落入了別人手中,他們則成了依附者。
倘若義軍出現了狠人,有侵吞天下之勢,這么干也未嘗不是一條好路。
怎奈義軍魚龍混雜,尚未誕生能橫掃六合的真龍,龐素衣自然不會去投奔那些廢物。
“遵命!”
眾人齊聲回答道。
眼前這些燃燈教核心成員,都是參加過白蓮教起義的,目睹了白蓮教由盛轉衰。
在造反問題上,大家都比較謹慎。
雖然延用了白蓮教時期的組織架構,但具體組織行動中,還是要謹慎的多。
傳教也是多在偏僻山村,每次在官府的眼皮子活動,都要再三確認安全后才行動。
為了傳教順利,他們還把衙門中胥吏拉下了水。
日常活動看起來和江湖幫派差不多,主要收入來源,一樣是走私特殊商品、收取保護費。
賺取的大部分利潤,都送給了上面的官員和地方權貴。
永安城。
“侯爺,天下局勢有失控的跡象,永安府的位置太過偏僻,不利于掌控全局。
為了更好的把控局勢,臣提議把都護府衙門遷往廣州府!”
蘭林杰上前諫言道。
天下越來越亂,安南都護府官員們,也坐不住了。
眼瞅著大虞即將崩潰,他們一直窩在永安府,明顯不合時宜。
除了安南都護的身份,李牧還兼任著兩廣總督。
前些年把治所放在永安,除了方便掌控中南半島和南洋的局勢外,主要是為了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盡管永安府發展的不差,但在大虞一眾士紳官員眼中,這里依舊是“化外蠻荒之地”。
相比之下,廣州府就不一樣了。
作為大虞排名前十的州府,隨著海洋貿易的展開,變得越發的吸引眼球。
“現在這種時候,把治所遷往廣州,怕是不好吧!”
李牧皺著眉頭說道。
吸引各方的目光,他可以不在乎,反正早就過了低調的時候。
可大虞帝國還沒崩潰呢,廣州距離南京路程可是近了不少,萬一朝廷又發來勤王詔書怎么辦?
“侯爺,此一時,彼一時!”
“帝國大廈將傾,漢家河山正在被異族蹂躪,正是需要英雄挺身而出的時候。
此時把治所遷往廣州府,就是告訴天下人,能救天下的唯有侯爺您!”
蘭林杰賣力的鼓動道。
相較于天下各路諸侯,李牧的領先優勢,實在是太過明顯。
以至于許多野心家,明明想要參與亂世爭龍,硬是強行按捺住了自己的野心。
哪怕他們在背后再怎么鼓動,各地督撫也只是和朝廷打打嘴炮,沒人敢逾越雷池一步。
迫于李牧的壓力,除了北虜和農民軍外,大虞境內的文武百官都表現的相對安分。
在王朝末年,這幾乎是一個奇跡。
不過這種奇跡,顯然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一個個都不造反,沒有亂臣賊子禍亂天下,自家侯爺怎么掃平天下建立新朝啊!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
安南都護府和兩廣玩的是兩套模式,一旦治所遷移過去,勢必觸及當地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
天下士紳不說對他們恨之入骨,反正肯定不會有好臉色。
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這些人多半會搞事情,阻止李牧一統天下。
大虞帝國是扶不起來了,那就只能扶持其他人,同李牧爭奪天下。
甭管他們扶持誰,都要先搶大虞帝國的遺產,才有一搏之力。
惡人有人做了,覆滅大虞的鍋,就甩了出去。
后續靠武力奪取天下,也是從北虜和各路諸侯手中搶來的江山,得國不正的問題迎刃而解。
不過這么操作,同樣具有風險。
他們不想背亂臣賊子的罵名,其他人同樣不想背。
士紳集團看似強大,實際上內部分化,同樣非常嚴重。
指望他們聯手扶持一路諸侯,奪取大虞最后的基業,明顯不具備可行性。
一旦謀劃失敗,搞不好那幫士紳還會把小皇帝送過來,到時候就只能玩兒禪讓。
逼幼主禪位,可不是啥好名聲。
萬一小皇帝意外死了,還要背負弒君的罵名。
“餿主意!”
“叛軍都沒有打過長江,北虜更是遠在徐州一線,哪里到亡族滅種的地步。
本侯此時急不可耐的跳出來,讓天下人怎么看孤?”
李牧沒好氣的訓斥道。
對遷移治所去廣州,他是不反對的。
可要這么謀劃,就得先動起來啊!
無論是放叛軍過長江,還是讓北虜一路打過來,都要發生了之后,大虞帝國才會崩潰。
臟活累活下面的人不干,總不能讓他親自下令,給大虞帝國捅刀子吧!
如果沒有能力謀劃,那就干脆別亂動,等大虞帝國自己崩潰。
沒有人力挽狂瀾的話,大虞滅亡左右也就三五年的功夫,犯不著表現的那么急切。
“侯爺,在前面的戰斗中,長江水師已經損失慘重。
朝廷奸臣當道,沒有及時給他們補充,根本擋不住賊軍啊!
徐州一線更不用說,守軍一部分是招降的叛軍,一部分是遼東軍倒戈過來的。
里面的成分魚龍混雜,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我們不提前準備著,一旦山林崩殂,怕是會措手不及。”
蘭林杰當即補救道。
大虞帝國能夠支撐到現在,主要靠他們在背后撐著。
沒有李牧給朝廷站臺,地方上的督撫,不會這么安分。
早已經軍閥化的各路兵馬,更不會乖乖聽從朝廷的命令。
一旦他們這邊釋放出放棄大虞的信號,勉強維系統一的大虞帝國,立即就會分崩離析。
“無妨,亂世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
宗室中多幾人稱王稱帝,也不算新鮮事!”
李牧冷漠的說道。
坦率的說,他對大虞帝國也是有感情的。
如果有的選擇,真不想在此時背刺大虞。
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改朝換代注定無法避免,拖的時間越長,對天下的傷害就越大。
現在的大虞帝國,從根子到軀干,全部都已經腐朽。
朝中百官全是一群庸碌之輩,盡管這些人在努力維系帝國的統治,但這種努力僅僅停留在口頭上。
到了具體行動中,一個個不是忙著撈錢,就是在爭權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