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中午。
暮鐘山口。
頭頂的太陽,散發著熾烈的光與熱。
長至小腿的金絲草,草尖垂在清澈的小溪中。
溪水倒影著天空,那金絲草反倒像是通天的巨柱一般。
只是這份春末夏初的寧靜,卻沒能持續太久。
草尖開始隨著地面震動,連小溪里都出現了一圈圈沒來由的漣漪。
“唏律律——”
隨著一聲嘶鳴,無數只馬蹄激烈地踏在這清澈的溪水中,濺起了渾濁的水花。
身上打著耳釘,皮膚穿著骨刺的半人馬飛速地踏過了溪流。
接著就是三批八百人重甲騎士小隊,后面緊跟著騎著騾馬與驢子的軍士。
最后面卻是累死累活吐著舌頭大喘氣的農兵和步行軍士。
消息是昨晚傳到的,會議是清晨開的,等到行動速度極快的邊境騎士們暮鐘山大返還時已然是中午。
這個行動速度顯然是極快的,就連孟塞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按照帝國騎士們的德性,組織起八千多人折返,估計早上出發傍晚才到,可這群邊境騎士居然中午就到了。
手持瞭望鏡,孟塞踩著馬車頂,朝著龍騎兵們所指的方向眺望。
碧藍的天空與青綠的草原之間,戰馬濺起的灰塵形成了一堵土黃色的高墻。
哪怕是隔著這么遠,半人馬武士們兇狠的狂吼聲,近衛修士們仍舊能聽見。
放下瞭望鏡,孟塞先是深呼吸,緩解了因緊張劇烈跳動的心臟,才扭過頭:“工事修到哪兒了?”
“一二號胸墻和五號胸墻都修好了,三四六七八號胸墻還沒有。”
“自己估算一下工程,兩刻鐘內能完成的就繼續,不能完成的插上木板就完事。”
“是。”傳令兵立刻翻身上馬。
追著傳令兵離去的背影,就能看到此時階梯口下的綠地平原。
附近的村落房屋都被拆掉,余出了足夠的磚塊與石塊。
勤務兵與本地的牧羊人們,推著帶風帆的獨輪小車于后方和前線間來回奔跑。
兵團長們帶頭,擼起袖子,將衣擺扣在腰帶上,滿臉是灰地挖著硬實的土地。
哪怕是作為最中央的軍隊,近衛修士們還是任勞任怨地背著藤筐,將砂漿與碎石傾倒在木頭框架間。
這是圣聯一貫的作風,官兵地位可以不平等,但干的活得平等。
按照圣聯的《士兵圣典》,每面胸墻長度50米,高1.5米,上端留出倒三角的射擊垛口,在每面胸墻之間要留出35米的步兵通道。
胸墻前并不挖掘壕溝而是放置尖刺木樁與柵欄,邊境騎士們配備了大量超凡僧侶,幫他們施展如履平地的神術。
不過時間太短,他們只來得及挖出一條胸墻,更沒有其他工事。
這就意味著,他們有極大的概率與敵軍短兵相接。
倒不是近衛修士們懼怕短兵相接,而是這極有可能造成不小的傷亡。
這可是教皇的禁軍,承擔得起這樣的傷亡嗎?
孟塞一時有些煩惱。
只是他并不知道,科斯梅給自己帶來的煩惱,遠比他給科斯梅帶來的多的多。
站在山丘上,科斯梅憑借著敏銳的視覺在眺望。
河畔分布著零星的麥田,更遠一點則是籬笆圍起的牧場,甚至此刻還有碎石原綿羊與奶牛在其中悠閑地吃著草。
在牧場的側后方,則是他們曾經攻下來的階梯口陣地。
起伏的坡地與丘陵頂端,此刻又重修出了夯土胸墻與尖刺木樁。
這些胸墻原本就有,游擊獵兵與禁軍團和先鋒團能很快修好實屬正常。
但眼前的階梯口下的小平原,就不太正常了。
長五里寬兩里的狹窄走廊上,居然又是一片塵土飛揚的景象。
這才半天,他們起碼又修出了三道胸墻。
按照當前的進度,等己方派兵布陣完成,恐怕就不止三道胸墻了。
掌握了全局指揮權的科斯梅,眉間的凝重卻比騎士長時還要多上幾分。
不得不說,大團長說的對啊,這地方的確不適合作戰。
說是有兩里寬的通道,可作戰寬度卻遠沒有兩里。
西側靠河有大量村莊、麥田與溝渠阻攔騎兵沖鋒,只能靠步兵軍士進攻。
東側有階梯口的精銳近衛修士,一旦從側面進攻,就會被他們從山上集火。
所以真正能夠進攻估計只有六七百米的寬度。
那就是說,騎兵和步兵幾乎沒法一起上。
單單一個千人步兵方陣,就要占去50米的戰場寬度和100米的機動寬度。
四千名軍士就足以把騎士們擠的動彈不得。
不得不承認,那位瘋子教皇,昨天夜里派兵急行軍占據階梯口是一著妙棋。
一來分攤了兵力,不至于擁擠在狹窄的戰場上。
二來能夠從旁策應,繼續壓縮騎士們的機動范圍。
如果先攻階梯口,以目前階梯口上快兩千(先鋒團、圣甲禁軍與少量游擊獵兵)的兵力,恐怕要打個三四天才能攻下。
大團長雖然答應了進攻,可并不是沒有條件的。
“兩日,兩日之內擊破敵軍,若是毫無進展,就必須離開。”
埃梅里克鏗鏘又帶著一絲陰森的話語,甚至讓科斯梅現在都有些不寒而栗。
要是這一仗沒贏,等他回到邊境領,下場恐怕不會好。
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科斯梅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
“這仗,不好打啊。”作為副指揮官的騎士統領塔德拉什騎著馬與科斯梅平齊。
“好不好打,要看咱們自己的運籌與作戰。”科斯梅摘下了滾燙的鐵手套,“咱們能動彈的有多少?”
“40個旗隊(約1600名騎士),4000名軍士,還有半人馬騎帳軍100拔都300火力赤全調給咱們了。”
埃梅里克并沒有把所有兵力都交給科斯梅調遣,而是留守了900名騎士與2000余軍士。
因為就算8500兵力齊上,在階梯口前面不過也只能展開三四千人。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少給點兵力。
“半人馬騎帳軍作為預備隊,暫時不動,告訴他們這仗贏了,雙倍賞金與奴隸。”科斯梅流利地報出了十個名字,“塔德拉什,你帶這十個旗隊,立刻發起沖鋒!”
“現在?”
“就是現在。”科斯梅望著還在抓緊修葺工事的近衛軍,“他們對工事有依賴,目前工事還沒修好,正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候。
如果這一仗,你們能夠洞穿他們的防線,我親自帶著10個旗隊支援…”
沒等科斯梅的話說完,他們的耳邊就傳來了魔鬼的尖嘯。
轟的一聲,馬車輪、軍士尸體與泥土同時跳起,隨后重重摔落在地。
碩大的鐵球又砸斷了一條馬腿才滾入溝渠中停止。
看著那吃痛跪地,不斷發出哀鳴的戰馬,科斯梅向來隨和的眼神鋒利起來:“塔德拉什,這仗已經開打了!”